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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九 张松献图
第十七回 报密信彭羕谑庞统 泄洪流黄忠擒泠苞
第十七回 报密信彭羕谑庞统 泄洪流黄忠擒泠苞
泠苞接了将令,到雒城后关校场点兵三千,将决水用的一切东西装载上车,然后提斧上马,再穿雒城。跑到四岔路口,又碰了那个痴子。
痴子早就到这用兵必经之路在察看。他站在路旁在想:为什么老天下了三天大雨,我就可以官复原职?张任与我是冤家对头,他怎么肯重新起用我呢,难道说,我告诉了他这个消息,莫非是会给他带来莫大的收益?西川近来面临强敌,难道因为可以使刘备倒楣了?俄而听得车辚辚、马得得,回头见泠苞坐在马上,后面一长列大车,车上遮掩着。忙上前问道:“泠苞,往哪里而去?”
泠苞一心想着怎样悄悄地堵堤,被痴子一问,顿了一顿。“呃……奉都督之命,前去运粮。”心里想,决堤之事千万不能讲给他听。
痴子见他说话吞吞吐吐,欲言又止,料定不是去运粮。身子略闪一闪开,让过泠苞的马,紧接着数辆大车从面前经过,见没遮严的地方露出了麻袋,鼓鼓囊囊的,堆得很高;怎么要这许多麻袋?见后面的车子上堆满了木桩;又从再来的几辆大车中看到了满车的铁铲和大捆大捆的粗绳索。心想,运粮食要这些东西干啥?泠苞不是在说谎吗?等车辆走远以后,痴子索性坐在四岔路口墙脚边的石块上,一边喝酒,一边想着此事:刚才张任说大雨过后,给我复职,是因为我告诉了这个消息所引起的。那末,现在这些车上装的东西肯定与三天大雨有关。有雨就有水,水对张任来说,又有什么好处呢?抗涝防涝吗?历年都有,与我没关系。哦!明白了。刘备在涪关,涪关处下游。大雨一下,决堤冲关,这不是显而易见的事情了吗?痴子从石块上腾地跳起来。他要干什么?暂且按下不提。
先说泠苞点马出了雒城前关,偷偷到金雁河的上游仔细打量了一番,命手下按着他的指点把千斤板、水闸放入水中,先将流水闸断,两旁打下几个千斤桩,绳索就绕在千斤桩上。水闸以上的水没处流,就渐渐地向河床两壁涨上来。涨过水闸时,川兵再迭砂袋。今天迭几层,明天迭几层,河水越涨越高,水位已经超过了地面,川兵仍旧在朝上迭,四面的岸脚就越迭越高,倒很象现在的大水库。要是三天大雨过后决堤,肯定冲得涪关象平地一样。晚上,泠苞带领五百小兵从后山绕到汉营之后,在一片茂盛的树林中,扎下一座厚皮篷帐,监视黄忠和魏延。
光阴荏苒,七月初一已到。痴子的天文果然深奥,老天刚亮,就下起雨来。谚语说,夏雨隔爿田。意思是仲夏老天下雨不是那么均匀的,这里一阵,那里一阵;这块田里下着了雨,那爿田里就不一定有雨。此番三天夏雨,川内川外都有的。前回书中已有叙述,诸葛亮命马良送信,关照要带着雨具赶路。现在这痴子也算定是这三天,说明天文是一家。这一阵雨下得天昏地暗,天上好象被捅了个大窟窿,总下个没完。
凤鸣山的山坡上,黄忠和魏延已命手下换好厚皮篷帐,站在营墙上的汉兵全都披上了油卷斗篷,路上的弟兄们仍然警惕地巡哨。山路上大大小小的泥坑中,大雨落下去,水在向面下飞溅出来,各处都是这样,地上就象沸腾的水一样翻滚着,真是风急雨大,泥泞路滑。从营头上向左右望去,灰蒙蒙,白茫茫,天地一色,涪关和雒城都隐藏在厚厚的雨幕之中,连依稀的轮廓也看不到一点。
就在这种倾盆而下的大雨中,从雒城那边奔来-人,前发齐眉,后发披肩,身上一无披挂,浑身上下都浸在不停的大雨中。他就是雒城中的那个痴子。他趁下着滂沱大雨,出了城,往凤鸣山来报信,痴子精神振奋地来到营前的山道上,抬头对大营看看,只见上面的水从山上直往下冲,要想躲避,可倒处都是这样,到底还是跌在水洼之中,弄得浑身是泥。向上爬了几趟,都不能上去半步。
营上的小兵看到雨中有人向上爬,忙进营去通报二位将军。黄忠和魏延听说山路上有个叫化子向山上来,上营墙一看,果然不错。但吃不透这个人的来意。有一点可以料定,肯定不是雒城派来的奸细。两人就在雨中看这个人怎样。
痴子又向上爬了一阵,总是跌在雨水中,便退到了路当中,向上面用手比划了几下,转身朝涪关而去。
黄忠和魏延见他走了,暗想道:你还是到涪关去妥当些,那边有主公和军师。我们也可以放心了。两人下了营墙回到帐中。
痴子一鼓作气地赶了十五里路,来到涪关。守关小兵拦住他,问他是什么人,痴子不予理睬,说是有要事求见皇叔。其中有个西川降兵,他一眼就认出了痴子,就与别的汉军说,他是雒城的痴子。过去曾与张任有旧,被丢官罢职。他的真名实姓没人知道,都叫他是痴子,并不是奸细,只管放他进关就是。就这样,放他进了城。
痴子过了关卡,拔腿就往衙门赶去。可大雨盖顶冲下来,弄得他眼睛都睁不开。只得奔奔走走,一歪一斜地赶去。他觉得城里的雨水比外面大得多。其实这只是感觉而已。俗语说,刮风城外大,下雨城内急,就是这个道理。城内房屋鳞次栉比,大雨在上空时,被风一吹,斜着下来,到了屋顶以下,就竖直掉下来了,行人要睁大眼睛赶路,只有低着头。风吹一半,雨落全无。街道两旁的店铺虽然还开着门,可是一个顾客也没有了。生意十分清淡,伙计都撑着臂肘在聊天。忽而见街上有一人冒雨赶路,脚步急促,好象有什么大事一样。定睛-看,却是雒城的痴子。忙喊:“痴子唉,长久不见哉!”
痴子侧着头招呼道:“子民们久违了。”
“可要装些酒去?”
“过日麻烦。哈……”
匆匆说了两句话,头也不回地走着。疲乏了,就从颈下的葫芦里喝几口酒,提提神。心里想,我从雒城赶到这里,不停地喝,怎么葫芦里总是满满的喝不完?其实,酒剩下不多,他一边跑,一边颠,天上落下来的雨水顺着下巴往下淌,下巴尖就象一只漏斗,全都流到了葫芦里。酒味渐渐地稀释,痴子也没心思去回味到底是酒还是水,只管往嘴里倒。就这么赶了一阵路,来到一处大宅前,见六扇头的墙门开得笔直,门前两杆大旗在雨水中沉重地摇摆着,显得有气无力。上首一面大旗上写着:“大汉副军师”,下首的一面旗上写着“襄阳庞”。门前站着十几个守卫弟兄,身上都披着油卷斗篷,手执皮鞭军棍。痴子到大门前立定身子,高声喊道:“来啊,问个讯来!”
守卫闻声望去,雨中站立一个破衣烂衫的叫化子。心想,这个叫化子气派倒不小,竟敢在馆门前对我们呼幺喝六。胆子真不小,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问道:“你要找哪一个?”
“我家徒弟的公馆!”
守卫想,你这种衣冠不整的乞丐,还有谁来拜你为师?即使有人肯认你为师,也肯定是个浪迹街头的小瘪三。“你家徒弟是哪一个?”
“我家徒弟是大汉副军师庞统。”
守卫听了这句话,都大声笑了起来。有的说,这家伙口出狂言,看来有点毛病。我家军师满腹才学,怎会与这叫化子同道,有的说,这家伙真是吃了豹子胆,竟敢冒充军师的先生,冒认官亲是有罪的。我们把他抓起来,押去见军师,将他斩首,也有的说,这个叫化子冒认先生,想来是下了大雨讨不着饭,到这儿来讨口饭吃。也怪可怜的,不要和他一般见识,打发他走就是了。还有的打趣说,我看倒有点象是军师的先生,我们不要以貌取人。俗话说,海水不可斗量,人不可貌相。我家军师一向不重外表,你看他,身上比我们牢师还要龌龊。我们军师的邋遢相,可见就是这位先生传给他的。第二,我家军师遇到不顺心的事,总是沉湎于酒,以酒浇愁。你看他,身上挂着的酒葫芦至少已用了十年,一天到晚地饮酒,他的酒量不知比军师要好多少倍,从这两点看来,他确实可以做军师的先生。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对痴子评头品足,嘻嘻哈哈,把他当作笑柄。见痴子还不走,斥道:“还不快点离开这儿!你冒认官亲,被我家军师得知,这是不得了的事情。”
痴子只管叫道:“少啰唆!庞统是我的小徒,快与我去通报!”
守卫见他不走,拿他没办法。一个上了点年纪的老公差说,大家不要取笑了,我看还是去通报一声的好。要是他真的是军师的先生,就算我们为他做了点好事,以后还可以托他照应些;要是他不是的话,那与我们也无关,由军师自己来处置他,我们不要夹在当中做什么冤家。料他也不敢在馆前耍无赖。大家以为这几句话很有道理,就往里面去报讯了。
庞统用了午饭后,在厅堂上闲坐。望着窗外稀里哗啦下个不停的大雨,心想,前些日子我也曾预料到近日有夏雨三天,而且是在七月上旬。不料七月初一就已经下了,又下得这么急,要想攻打雒城都不可能。──庞统的天文知识比孔明差,自然也比不上这个痴子。
就在这时,守卫奔上了厅堂。“报军师,衙前来了一人,自称是军师的先生。小的赶他上路。他死皮赖脸不肯走,说要求见军师。”
庞统想,世上怎么会有这种离奇的事情的呢?我的一身本领全是叔父庞德公传授,除此之外,从未拜过别人为师,怎么贸贸然说是我的先生?真见鬼,往常我喜欢寻人家的开心,今日竟然寻开心寻到我庞统头上来了!那也好,反正下着大雨,闲着也没事干,来人敢冒充我的先生,必定也是满肚子歪才,我就在他身上出点闲气,消磨消磨时光。庞统站起身来,住外就走。
这个守卫见庞统这么起劲,当真来了个大人物。心想,幸亏我们没有得罪那个人,原来军师真的是他的学生。怪不得他敢这么神气活现,不把我们放在眼里!看来他是隐林中的高手,故意穿得这样破烂。这个守卫自作聪明,一步三跳,到大门口就高声喊道:“庞军师出接!”
庞统想,嗨,这帮饭桶真该死,蓦地报来一个先生,又说我要出接,我什么时候说出接的呢?我是出来看看,到底是哪一个胆敢自称是我的先生!走到中门对外一望,大门口立着一个浑身水淋淋,活象沿途乞食的叫化子一样的人,并不认识。心想,这是哪儿钻出来的无赖?哪一点配得上做我先生?早知道是这种污秽丑陋之辈,我真不会瞧他一眼。庞统一生最恨别人以貌取人,难道现在他自己竟也如此吗?
庞统正要转身回去,门外的痴子早已看得清楚,见他欲行又止,料定就是庞统,忙呼道:“小徒,愚师在此,不必回避。”
庞统听了,心头一气。暗想,果然是个泼皮,从未见过面,竟会自称先生。不屑与他计较,看他作出些什么事来。庞统就站在中门处,望着外边。
哪里知道,门上的守卫见庞统进不进,退不退,就误会了。他们想,这就是你的不是了。既然他当着你的面称先生,肯定是你的先生了。尽管他衣不蔽体,捉襟见肘;有失你的体面,或者说,你现在的才干要胜过他几倍,但仍然是你的先生,应该上前施个礼。俗话说,师生胜过父子。你怎么可以不认先生;反目无情呢?再说,你要是以前并没有拜过师,又怎么会亲自出迎呢?因此,大门两旁的守卫都在交头接耳,窃窃交谈起来,大有指责庞统之意。
庞统见手下都在眉来目去,知道事情弄僵了。心想,既然已经来到了这里,就把他接了进去再说。庞统走到大门口,正要拱手,忽又想,怎样称呼他呢?仔细打量了一下,见面前此人虽然衣冠残缺不全,脸上倒还有几分秀气,年纪也比自己大,转念道,就称他一声先生吧。反正先生也是个平常的称呼。拱手道:“啊,先生。”
一声先生无重轻,手下以为证实了他们的猜想,在庞统背后轻声轻气,指手划脚道,一个叫小徒,一个呼先生,到底是师生,这点情谊还是有的。要不然,军师早就要发脾气了。
门前的痴子好象做了先生得到了一点安慰,朝着庞统笑吟吟地一挥手,说:“罢了。”
庞统想,你真是活腻了,竟然对我来这一手。我对主人打一个躬也算大礼了,刘备尚且还要客客气气地回我一礼,想不到……唉,天底下无奇不有。罢了。你要做我的先生,就让你做吧,省得被这班吃饭不管事的长嘴贼私下议论。庞统气过了骱,索性说:“先生有请。”
痴子毫不客气。“小徒前边引路。”
庞统想,你这讨饭的越说越不象话,把我当作手下看待。转过身来,一边往回走,一边思量道:这人来得蹊跷,说话又刻薄。身上穿的是旧时从事官服饰,讲话打着官腔,直冲我来;既不象向我乞求施舍,又不象寻衅闹事,与我素不相识,又无冤无仇,必定有来头。到了里边好好询问一下,要是有益于我,便以礼待之;若是找上门来专门和我作对,那我也不是好惹的,非把他打出关去。
庞统一转身,痴子就跟上了。他拖着一身泥水,走进了公馆,走一步,一个脚印,来到厅堂。庞统招呼道:“请上坐。”
痴子并不谦让,就朝南坐了下去。屁股一沾交椅,浸透雨水的衣服就“扑嗤”一声鼓起了一个大包,洒得满地湿漉漉的。交椅四周顿时挂满了水珠,“嘀嗒,嘀嗒”地往地上滴水。
“请教先生贵姓!”
痴子不答,把一把破蒲扇放在旁边的一只小几上,又从脚前摘下酒葫芦放在蒲扇上,又弄得满地是水,还飘出一阵微微的酒味。
庞统吩咐:“来,献茶。”
“小徒。”
公馆中的内侍听得这个陌生人老是小徒长、小徒短地叫唤,庞统一会儿请他上坐,一会儿命人献茶,可说话又是硬声硬气的,弄不明白这是怎么一笔帐,站在旁边看好戏,动都不动。
庞统想,天下无难事,只怕老面皮。口口声声称我是小徒,真是拿他没办法。“怎样?”
“愚师的习性你难道不知?”
庞统想,触起霉头来真是有瘾的。你有什么脾气,我怎么知道呢?又和我有何关系?“请问先生有何嗜好?”
“生平最喜杯中之物。”
庞统高兴了:这种脾气,和我倒是相投的。吃酒人见到来人也喜欢这玩艺儿,倒也十分欢迎。不妨同他抵足对饮,聊聊天,拉拉家常,再打发他走。
庞统自从取了涪关,到各处弄来了数十甏陈酿美酒,全是货真价实的成都佳酿。每一小甏有十来斤酒,庞统每天料理公务回来后,开一小甏,上几个菜,小酌小饮,思索大小计策。听说这个自称先生的人也爱这东西,毫不吝惜,立即命手下端出酒肴,放两副盅箸。不一会,水陆俱备,手下上前开甏启封。不料痴子手脚敏捷,一手接着酒甏,一手已迅速地朝甏口劈去。就这一下子,干净利索,早把甏泥取下。然后撕去上面封口油纸,再用手掌在甏口四周一拭,两手在衣服上揩干净,捧起酒甏就往嘴里倒,只听得“咕咚,咕咚”连饮几大口。痴子喘了口气就象在自己家里一样,东看看,西张张,嘴里还发出“啧啧”几下声音。看得出,他吃得又香又甜。再端起酒甏,旁若无人地饮了起来。没多大工夫,这一甏酒被他一口气饮了个甏底朝天。放下酒甏又叫道:“小徒,美酒取来。”
庞统在一旁也看得呆了:怎么?一甏酒就算不多,也有十来斤。我庞统自知酒量不小,也未尚敢一口气饮完,你在这方面倒确实可以做我的先生。本打算两人作伴而饮,谁知一滴酒都没捞到就光了。看你这副狼狈相,就象一生一世都没饮过酒,只管往嘴里倒,也不辨一辨成都佳酿的好坏,比你葫芦里的臭麦烧怎么样?喝了一甏还想来第二甏,我犯不着用桂花当作牛料给你糟蹋!因此摇头说:“先生,没有了。”
痴子听庞统说没有酒了,气得满腔红涨,指着庞统大发雷霆:“我把你这逆徒……”
庞统想,我真是碰上鬼了。我什么时候被人指着鼻子骂过?今天我对你算得迁就,先接进来,请你上坐,又用好酒敬你,还要被你骂逆徒,你竟这么不识相,看我今天怎样来收拾你。庞统正要想发作,忽见痴子对自己露出得意的目光。心想,再慢一步发火,要是没我这点本领的人,决不敢这样做,耐心等一下,看他说些什么。或许他能为我夺取雒城。
痴子连声骂道:“好无良心的逆徒!在我门下学了一身用兵之道,如今官高爵大就不认人了,连愚师要用些酒都如此吝啬,真气死我哉!”说罢,抓起桌上的空甏向墙上掷去,把挂着的字画对联都砸得裂开了口子。甏落地,摔成无数碎片。再把几上的葫芦、扇子撂在地上,双手一托,桌子翻身,酒菜倒满一地。吓得馆中的侍从一声不吭。然后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问道:“小徒,寝室在哪里?愚师要歇息了。”
庞统被他大闹一场,并不怒形于色。心想,我的卧室在里面,被你这么一躺,我晚上还能睡吗?便对厅堂口一指:“先生请到堂口榻上歇息片刻。”
仲夏炎热,庞统吃了午饭之后,习惯打个盹,所以就在厅堂口通风之处放一只竹榻,以消酷暑。竹榻上凉席凉枕都有,还有一条叠得方方正正的夹被。
痴子走到厅堂口,一屁股坐到了榻上,敞开夹被,倒头就睡。满是泥水的衣服被身体一压,全都印在被子上。一条雪白洁净的夹被,就这样弄得一塌糊涂。不一会儿,鼾声大作。
庞统望着这个不明真相的人,可惜地摇了摇头。遂命手下把厅堂上的桌椅碗筷收拾干净。
自有那种嘴快的人,“庞统的先生大闹厅堂”这一消息不胫而走。从厅堂传到大门口,又从公馆传到街上,恰被路上巡哨的小兵听到。小兵拿了鸡毛当令箭,立即赶往衙门去禀告。
天一下雨,人也感到扫兴和无聊,想做的事一样都做不了,又不能外出散步,刘备只得在衙中清坐,与两旁站立的刘封、关平闲扯。
忽有手下报道:“报皇叔,小的在关内巡哨,经军师府时,闻得军师的先生将公馆打得落花流水。特来报禀。”
这个手下轻事重报,痴子一共才抛碎一只酒甏,推倒一只桌子,他却说成打得落花流水。
刘备听了,先是一阵高兴:强人自有强人收,你庞统一向恃才傲物,盛气凌人,今日来了你的先生,把公馆打得乱七八糟,传扬出去,也够你受用了。我应该去拜访一下这个能人,讲点庞统的事情给他听听:你的学生才干的确不错,不辜负你先生的栽培,小辈之中称为凤雏,可称是一个出类拔萃的奇才。可是他的脾气没有被你管好,吃了我的饭,三天两头和我斗气,使得取川进展不大。让他的先生来管教他一顿。后来刘备再一想,又有点怀疑了:庞统到了我手下几年以来,从未提到过拜师之事。更奇怪的是,一个能人的先生竟会如此大打出手,把学生的公馆来糟蹋,简直不可思议,不管是不是庞统的先生,我应该去看一看,免得闹出大事来。更要防备雒城来的奸细。刘备立即与刘封、关平披上油卷斗篷,出衙门,上马直抵公馆。不等手下去报,就走了进去。
庞统得知刘备赶来,心想,不知哪个该死的家伙这么起劲,把这种丑闻去报禀刘备?忙起身出接。见刘备等人已进了中门,卸去雨具,走了进来。拱手道:“主公,贫道有失迎接,望勿见怪。有礼了。”
“啊,军师少礼。备闻得尊师大人光临,特来登门拜识。”
庞统想,哪是什么尊师,实是一个泼皮无赖,到此寻事。说:“主公,贫道向无先生,腹中之学皆是家叔传授。来者横蛮无礼,又素不相识,岂有师生之交?”
刘备想,天底下谁有这么胆大的人,敢冒认你是学生?说道:“军师,不必隐瞒,备已知了。既是尊师到此,何不当堂相认,畅饮几杯?”
庞统想,今天的事情都是我叫了一声先生以后引起的,现在弄假成真,不要说刘备不相信我的话,就是连看门的手下也不会相信了。既然嘴上讲不明白,那就请刘备进去看一看,这个人象不象是我的先生:说道:“主公若不信,请至厅堂看个明白,是也不是!”
刘备见他一再作解释,心想,肯定是的。大概他的先生一世不得志,他又要面子,就推托不认识,搪塞众人耳目。老实说,来人要不是他的先生,他会有这样好的耐心,给一个陌生人任着性子胡闹?“这个自然。军师请了。”
君臣二人谦让一番,一面说话,一面走了进去。到厅堂口,庞统对榻上指了一指,对刘备看了一看,意思是,睡在上面的这个人能做我的先生吗?刘备向榻上仔细看了一眼,随口说:“正是啊,正是!”
这一声叫,惊醒了榻上的痴子。其实,他并没睡着,心里有这么一件重大的事情来告诉刘备,怎么睡得着呢?只不过是假寐,等候刘备的到来。痴子睁开眼睛,坐了起来,惊异地问道:“谁呀?”
刘备见他四十余岁的年纪,身上穿的破烂不堪,泥水和汗水混合在一起传到鼻孔中,臭不可闻,实在令人生畏。心想,这副落拓相,和你庞统往常的习惯一模一样,可见得你也师承了这一套;他终究是你的先生,我作为你的主人应该格外恭敬些。忙拱手道:“啊,原是老先生降临鄙地,实是蓬荜生辉!备有礼了。”
“陛下莫非是大汉皇叔?”
“正是。”
痴子从榻上跳了下来,拉着刘备就往厅堂上去。“来来来,皇叔请上坐。”到了桌旁,分宾主坐定。痴子又呼道:“小徒!”
刘备想,不是先生,怎么叫唤起来这么顺口、逼真?你还不承认,这不是在叫你吗?庞统被弄得十分尴尬,心想,难道叫了小徒,就是先生?他要这么做,我又有什么办法?反正答应也是,不答应也是,已经成了不是事实的事实,大家早就信以为真了。我就是要看他到这儿来干什么。庞统故意应道:“先生怎样?”
“皇叔玉趾光顾,愚师无以为礼。速速摆酒,聊表敬意。”
庞统对他看看:你这个人真有道理。刚才不让你喝酒,你就摔甏掀桌子。现在靠了刘备的牌头来骗酒吃了。主公在此,我不能不设宴敬酒了。庞统传话,命手下重摆酒菜。
一切齐备,刘备相邀庞统入席:“军师,何不同席小酌数杯,为令师洗尘接风?”
不料,话未讲完,痴子忙用手一拦,十分自尊地说:“皇叔,你我在此饮酒,小徒理应在旁敬酒,岂可入席扰乱我等清兴?”
庞统差点被这句话气昏,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心想,我乃是堂堂大汉副军师,怎能给你这个村野匹夫斟酒?真是得寸进尺,肆无忌惮!反正我今天已做了半天的矮人。索性矮人做到底。你叫我敬酒,我就敬酒,可你要是讲不出个道理来,就休想走出此地的大门,庞统手执酒壶,在刘备和痴子的杯中各筛满,站立一旁。
刘备喝了几口酒,问道:“请问老先生尊姓大名?”
庞统想,我被这个人闹得糊涂了,连个姓名都不知道,倒要听听他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痴子十分和蔼地说:“皇叔,在下的姓名,只管问我家的小徒罢了。”
刘备想,不错,先生的姓名,学生必定知道,也应该由庞统来向我介绍一番。对庞统看看:这么大的一个军师,连起码的常识也不懂,先生来了,应该把他的生平大略叙述一下。你怎么一声不响地把我接了进来?刘备回过头来,问道:“军师,请教令师尊姓大名!”
庞统对痴子瞪了一眼:你这个家伙真刁。你我从不相识,怎么会知道姓名呢?看来真的要被你气死、逼死,又见刘备对这个人十分感兴趣,用期待的目光望着自己,庞统张口结舌:“这个……”
刘备如在梦中。心想,庞统啊,莫怪你的先生要摸上门来找你算帐,原来你有了点才学,连自己先生的大名都忘记了,这还象话吗!你到我刘备手下当军师,也是这样妄自尊大,不把我放在眼里,所以我对你也一直不太放心,道理就在于此。刘备用惊疑的目光,一会儿看着庞统,一会儿看看痴子。
痴子说:“皇叔有所不知,小徒从我学道未及一载,学业初成便日空一切。虽则世人称他凤雏,实则上不通天文,下不察地理,一知半解,岂可与卧龙相提并论?如今皇叔闻其虚名,拜为军师。你看,连我的姓名都忘怀的了,可恼不可恼!”
庞统想,碰到这种嘴尖皮厚的人倒也无路可走。从不知道姓名,怎么谈得上忘记!吃了白食,那就嘴上甜一点,说几句好话,我还气得过。相反把我一而再,再而三地贬低,还要带上一个孔明。被你这一番胡言乱语,刘备本来看我不起,我这副军师看来要断送在你的这张臭嘴上了。
刘备觉得这位老先生的话很有道理,有些话一针见血地切中了庞统的弊端。心想,庞统和孔明的才学原应该是半斤八两的,为什么做出来的事情总是瞧不顾眼呢,现在我明白了,原来你也不过是半瓶子醋,还没跟先生学全,所以远不能同孔明比较。至于说天文、地理一点也不懂,这未免过于苛求了。说句心里话,庞统对天文、地理并不亚于孔明,只不过有点傲狂而已。说道:“老先生言重了。”
“皇叔若不信,只管当堂试来。小徒,愚师问你,何谓天文?何为地理?”
庞统想,这种问题对于每个有才学的人来说,不用思考,就能脱口而出。但天底下知天文、识地理的人不计其数,尤其川中多能人,他说的意思就不是要我对这两个概念作一番解释,而是别有所指,话外有音。或许他在这个问题上会引出自己的来意,故而庞统一声不响。
“皇叔,你看他哑口无言,目瞪口呆。在下以为,皇气聚于川,紫微星照耀于西,刘皇叔必能成事,此乃天文;涪关地形低下,便是地理。”
庞统觉得好笑:这算什么解释!天文倒还算有点名堂,拍拍刘备的马屁,反正西川早晚会打下来。可说涪关地势低,这又象什么地理呢?难道这么大的涪关,就没有什么可以说的?实际上这是庞统的粗心,忽略了后面这一句要紧的话;要是细致一点,立即就可以知道痴子的来意。兵书云:窄处须防火,低处防水冲。痴子说地势低,这是涪关在目前最重要的地理知识,大雨一下,水往低处流,即使没有人决水,也应该防涝。庞统对这一点不是不清楚,关键在于他还没有对这一利害关系进行周密的思考。
正在说话间,法正、孟达从外面走了进来。他们两个人因下雨无事,聚在一起聊天,听得手下都在议论,说庞军师府上来了一个叫化子。忙传进来问,手下只得如此这般地把听到的消息如实禀告。法、孟二人到底是川里人,一听这话就料着七、八层意思。法正说,若是寻常乞丐,必不敢大闹公馆;如果正是这个人,肯定有要事前来。孟达也说,此人才高学广,口才伶俐,只怕事情要闹僵。我们速去看个明白。所以冒了雨,直奔公馆厅堂。抬头一看,正是意料之事。先见过了刘备、庞统,再到痴子面前拱手道:“啊,原是仁兄,久违了!”
刘备见他们三人是老相识,心想,噢,他们都是西川人,所以-见如故。法、孟二人必定知道这个人的姓名,而且可以预料,这个人忽然找上门来,必有益于我。
痴子看见二人与他招呼,也站起来:“我道是谁,原是二位仁兄,久违了。来啊,设座摆酒!二位仁兄请坐。”
法正、孟达坐下,却见庞统立着,用惊异的目光看着他,好象对来人充满了种种猜疑,已明白刚才这里的事情。法正笑着问:“仁兄别来无恙?”
痴子说:“托蜀中百姓之福,倒还好。”
“今日冒雨到此,必有要事。”
“是啊。一则有事相告,二则牵挂小徒。”说着,用手指着在旁敬酒的庞统。
“莫非仁兄的大名还未留下?”
“区区小名,何足挂齿!”
“既有心于皇叔,何必相瞒!”
“费心仁兄代我言之。皇叔,在下并非军师的先生。”
痴子派头倒不小,自己的名字还要叫人家代讲。刘备被他们说得莫名其妙。心想,搞了半天,你不是庞统的先生,那你是什么样一个人呢?今日庞统肯定不放你过门。
不料庞统听得痴子说了真话,并不忌恨他,反而对他肃然起敬。心想,能把我庞统戏弄到如此地步,确是不易之事,想那孔明也未必能做到。英雄不打不相识,这种才能倒也少见。不知是西川哪一个能人贤士,以后也可以交个心腹朋友。
刘备问道:“这位先生到底是谁?”
法正说:“他是西蜀奇才,谙熟天文,明察地理,精通用兵之道……”
“可敬!可佩!”
“但张任妒贤嫉能,不加重用,反以莫须有之罪除职罢官,致使浪迹街头五六个春秋。”
刘备又叹息道:“实是可惜。这位先生贵姓?”
“姓彭。”
庞统想,我姓庞,他姓彭,他的姓比我的姓要响亮得多,倒象是我的先生。
“单名一个羕,字永言,乃是川中豪杰。”
刘备见法正对他如此敬重,心里十分高兴。心想,象他这样有才能的人不去投靠刘璋,反而相助我,看来夺取西川问题不大。从得到了西川地图以来,先后已有张松、法正、孟达、傅彤、傅士仁、彭羕等人归顾了我,说明西川纲纪混乱,人心离散,这是刘璋取败之道。彭羕蓦地到此,不知为了什么事情。说道:“彭先生如此大才,备能拜识,实是大幸之极。先生冒雨到此,必有大事。请教了。”
庞统想,虽然从未见过面,但今日已经领教过了,他的才干不在我庞统之下,我对他心服口服。也在旁说道:“敢求教益!”
彭羕想,因为你得了涪关并不用心,连这么大的一个地理特点都看不出来,这还能做军师吗?所以我要戏弄你一下。既然现在已报出姓名,刘备又在这里,也应该同你们讲了。便对庞统说:“我特来救你们五万人生灵。”
庞统想,果然有大事。遂问其故。
彭羕说:“若军师肯拜我为师,方可开说。”
刘备总以为庞统绝不肯这么做,心中暗急。不料,庞统毫不犹豫,立即双膝跪下,口称:“恩师大人在上,小徒庞统拜见。”
彭羕也出乎意料,要紧起身将他扶起。说道:“为将之道,岂可不知地理乎?前寨紧靠金雁河,若张任决动大水,前后以兵塞之,一人也难逃命。”
庞统这才恍然大悟:原来有这么一桩大事,真是危险之极!拜这么个先生还是合算的。实际上到了这个时候,一年多只得了个涪关,也感到有点力不从心,尤其是君臣两个一直有分歧,使他的计谋得不到实施,这是庞统最是头痛的事情。一则还要担心刘备要把他调回荆州,让孔明进川。庞统明白,刘璋的基业已到了分崩离析的绝境,一触即毁,早晚可以平定西川,只不过是时间长短问题而已。要是被刘备赶回了荆州,也等于毁了自己一生前途,与其让孔明来夺取现成的西川,还不如自己忍气吞声再下点功夫。当务之急;就是要有几个得力的帮手,可以在他和刘备之间起到中介作用。当然,彭羕的出现是一个最是合适的人选。所以庞统甘心情愿地拜彭羕为师。这样,庞统的计策通过彭羕传到刘备耳中,就成了两个人的意思。而刘备对彭羕必定信任,庞统又可以比以前顺利得多。再说,彭羕不送来这个消息,被大水一冲,关破军亡。刘备一死,复兴汉业的戏就唱不下去了。所以,不论从什么角度来看,庞统以为拜师还是合算的。
而在场的人都感既突然,又奇怪:庞统如此骄傲之人,怎么会被彭羕这短短的几句话,就会心悦诚服地拜他为师的呢?
却说彭羕,自从刘备进川以来,一直在暗中注意着庞统的用兵。从去年“二主相会”事发以后,彭羕已知庞统性格太躁,急于求成。性格一急躁,计策也就考虑不周全,也就会带来不必要的损失。而张任是西川的大都督,虽然及不上庞统那样善于用兵,但也十分谨慎。通过涪关外两军第一次照面后,对庞统的为人、用兵都有一定的了解,至少具备了与庞统打个平手的信心。照庞统这种打法,迟早会吃亏。庞统有一个三长两短,刘备也就处在困境之中。即使孔明能及时得到消息,不是一天、二天可以赶到的,刘备仍然不能自拔。所以我今日到来,并非一定要庞统拜我为师,仅仅是逢场作戏而己,主要是我对西川的情况熟,又摸透了张任用兵之道,在万不得已的时候,可以代替庞统保护刘备,等待孔明进川。要是今天不来,等张任命人放水淹了涪关才赶来,那为时已晚了。
成天下,必有贤才相助。此番若无彭羕赤心相助,这场大祸是避免不了的。
彭羕问:“曾闻老将黄忠生擒泠苞?”
庞统答:“确有其事。”
“又将其放了?”
“是啊。”
“何人所放?”
刘备忙答道:“彭先生,备以仁义为重,泠苞乃宗弟刘璋的战将,不忍加诛,故而释之。”
“此人杀则无事,放而有祸。泠苞当日从涪关奔回雒城,在下正与百姓谈沦夏雨之事,被他听了,诉于张任。张任即命泠苞在涪关外金雁河决水,欲在三天大雨之后水淹涪关。我见泠苞押了大车出城,便于从城中打听明白,今日一早便冒雨出城。路经凤鸣山大营时,欲报黄、魏二将擒捉泠苞,何奈山路泥泞,难以攀登,故直抵涪关。”
大家听得彭羕这样说,都为之感动。尤其是刘备顿生爱怜之情。说道:“全仗先生悉力奔波,备与五万生灵皆感先生之恩!”
“皇叔,今日乃是第一天大雨,先将泠苞擒获,然后放泄屯积之水,涪关方无后顾之忧。”
庞统对刘备看看:当时我就要杀掉泠苞的,都是你要放他,险些闯出大祸来,我还被彭羕奚落了一场。否则这些事都不会有的。
刘备又问:“彭先生,可知泠苞现在何处?”
“我已打探明白,泠苞白日拦河,晚上带了数百军兵潜往凤鸣山,在黄、魏大营后扎寨,暗中监视两位将军。”
刘备听彭羕把军情一一述完,感叹不已。心想,彭羕与我素昧生平,又未受我丝毫恩德,肯如此竭尽忠诚,真是我刘备难得的能人。刘备问:“彭先生昔日在刘璋堂上任何官职?”
法正道:“永言先生原任从事之职。”
“备拜彭先生暂居从事官,待取得成都,再行封赏。”
彭羕拱手道:“谢皇叔提携之恩!”
庞统立即传令:“公子刘封听令:速往凤鸣山大营,命黄忠、魏延今晚先擒泠苞,后泄大水,不得有误!”刘封接了将令,出了军师公馆,上马报信而去。
这里刘备请彭羕沐浴更衣。须臾,彭羕更衣而出,见过刘备和庞统。众人视之,头发截短,披于颈上。身长八尺,形貌甚伟;袍帽整洁,面目一新,又是一番景象。彭羕命手下将旧衣和葫芦、蒲扇安放好,以备日后所需。-一孔明进川时,张任紧守城关不肯出战。彭羕仍旧穿了这身衣服,挂着葫芦,摇着蒲扇进得雒城,将张任诱出城关,为刘备取川又立下汗马功劳。
公子刘封出了涪关,顶着暴雨趱程赶到凤鸣山大营,将彭羕所述之言详尽告之。黄忠立即点兵一千,准备停当。吃过晚饭,命刘封镇守大营,与魏延两人披上油卷斗篷,领兵出营。
两人商议:各领兵五百。一个往川营中擒捉泠苞,一个在山上各小道上守住。假如泠苞要逃,两人互相通报。魏延抢着说,黄大哥,此番由小弟去营中,你守住山道。黄忠说,只怕你不是他的对手,拿不住他。魏延说他在明处,我在暗里,打他一个冷不防,定能一举成功。如果他从营中逃出,由大哥将他活捉。要是大哥先去捉他,被他逃出,小弟打不过他,就难以抓获了。黄忠想,功劳是小事,被他逃了可是天大的事情,咱们怎么回去见主公?-下子又说不服他,只得依了魏延。
魏延手执宝剑,带了五百弟兄,摸黑冒雨而去。这里的山路大家都已走熟了,不一会便到川营前不远处。只见一片树林中扎着一座篷帐,篷帐上的小孔中射出几道光来。显然,这就是泠苞的营帐。魏延命弟兄都伏在附近树丛中,见营前的几个川兵都在打呵欠,伸懒腰,便蹑手蹑脚、十分敏捷地来到帐外,侧耳静听里边的动静。只听得里面传来一阵粗声粗气的自言自语声:“嗨!我泠苞奉了都督之命,金雁桥决水。三天大雨之后,水冲涪关。到那时,把刘备五万军队全部淹死,与邓贤弟报仇!”
这种声音,这种语气,魏延已知他就是泠苞。用剑尖把厚皮篷帐一挑,一个箭步猛地蹿到了里面。火光之中见泠苞坐在那里,直往他的背后跃去,起手用宝剑对准泠苞的后脑刺去。
泠苞忽然觉得后面袭来一阵风,侧眉见后面人影一闪.明晃晃的剑尖刺来,情知不妙,身休略偏,顺手抓起坐的案椅,退后半步,去招架宝剑。魏延挺剑刺了个空,对准椅面上用力就是一剑。一个举着椅子,一个握着宝剑,大家都顶着。泠苞想,我守在这里很少有人知道,你在黑夜中摸来,说明已经被人泄漏。虽然我可以战胜你,但事情已败露,外面肯定有人接应。还是识相点,见机而作,趁黑夜逃下山去,先决水,后回城。想到这儿,就把手中的椅子向前死命一推,一放手,转身撩开帐蓬冲向黑暗。
泠苞放掉椅子,魏延吃不住剑上的分量,身体向前一冲,椅子落地。迅速用脚踩住椅子,拔出了宝剑,冲出营帐向外面一看,漆黑一团,伸手不见五指,泠苞逃得无影无踪。魏廷赶到树林里问弟兄可曾着到泠苞逃出来?弟兄们回答刚才有一条黑影从帐中窜出,直奔这里。我们以为是你魏将军被他打了出来。不料他把我们向两边一分,逃了过去。这才知道是泠苞。魏延想,山路不计其教,他到底走的是哪一条,叫我一下子怎么料得准。泠苞逃跑无所谓,要是被他下得山去决水,这可不是闹着玩的。遂命五百弟兄迅速向黄忠报信,自己就带了弟兄们分头向各路找去。
“不好唻,泠苞逃走哉!泠苞逃走啦……”
泠苞高一脚、低一脚地窜到了小路上,听得汉军都在高声叫喊,心想,你们去叫吧。既然被我逃了出来,就休想再找到我。现在最要紧的是逃下山去,到金雁河决了水再说,下了一昼夜的雨,足够将刘备淹没在大水之中。冷苞一路想,一路跑。
黄忠听得前边一片叫喊之声,知道被泠苞逃走了。暗暗恨道:魏延啊,叫你守在山路上,我去捉泠苞,你偏不听,结果又被他逃走了。山上昏天黑地的,到哪儿去找他呢?再一想泠苞是有勇无谋的匹夫,一下子还不会逃远,我必须想个办法骗他上当。有什么办法呢?黄忠眉头一皱,想出了一个办法。虽然说泠苞是个川里人,地形熟,但肯定还在山上,后面有魏延在喊他找他,泠苞必定紧张,雒城的情况他不一定会知道,就这样引他上钩。便如此这般地命五百弟兄一律讲西川话朝前边喊。
这些汉军进川一年多,在葭萌关和涪关也学会了不少蜀中方言,这几句简单的川话不在话下。汉军按照黄忠的意思,在各条山道上齐声高喊:“吠!泠将军哎,你在哪里啊,我家大都督料定汉军会半夜劫寨,早已命郤将军在此接应,已等候多时了。请泠将军不必慌张,听到叫声只管往这里来,同往金雁桥决水!”
这一声喊果然灵验,立即给泠苞壮了胆。心想,我怕什么,魏延是我手中败将,只有黄忠这老头儿厉害些。一个出来劫营,一个肯定在家守寨。魏延在我后面,前面就没有人了,我只管放心下山。况且,大都督早有料算,已命郤真来接应我,更应该早些迎上去。泠苞走走听听,果然是川中弟兄在叫喊,脚步如飞去见所谓郤将军了。--他也不想想这里不出事就没人接应,一出事就有接应,哪会这么巧呢!--嘴里还在应着:“郤将军在哪里?泠苞来了。请你命弟兄们轻口些,不要惊动前边那个黄忠老头儿。郤将军在哪里?泠苞来也!”
汉军听得泠苞的声音,就朝着他摸去。“泠将军,你在哪里?”
“弟兄们,轻口些,我在这里!”
汉军循着呼唤声,渐渐向泠苞围过来。黄忠侧耳一辨声音,泠苞的脚步已很清晰。见前面不远的山路上,川营中射出来的几缕灯光,影射出泠苞的身子,只见他东张西望,跌跌冲冲地往面前来。黄忠纵身一跃,盖顶就是一剑。喝道:‘叱!大胆泠苞,黄忠等候已久!”
泠苞吃了一惊,明明是郤真来接应我的,怎么会跳出个黄忠的呢?啊呀,不好!中了他们的诡计了。忙用手中宝剑去招架。“老头儿诡计多端,泠苞轻信,堕入圈套,与你拚一个你死我活!”
“嚓,当--”两剑交加,难分难解。汉军齐声呐喊道:“拿捉泠苞啊!”
魏延在各处搜索,不见泠苞的影踪。忽闻有人喊拿捉泠苞,明白黄忠已截住了泠苞。便往声音传来的地方疾步奔丢,见山路上果然有两人打在一起,小兵还在叫着捉泠苞。魏延想,真好险!要不是老将军在此,只怕要闯出大祸。便蹿了过去。“泠苞往哪里逃,魏延来也!”
泠苞听得是魏延追上来了,情不自禁地叫了起来:“啊呀,泠苞又要定数难逃了,看来只有见机而作。”泠苞想,一人打两个,我没这么大的本事,还是象上次一样束手受缚,或许能保住性命。有了性命仍然可以想办法逃回雒城。--岂料,这番再捉住,真的定数难逃了。--泠苞轻声对黄忠说:“老头儿且住手,泠苞不同你打了。”
黄忠想,这家伙交起手来总是这样,打到激烈处就叫别人住手,就象小孩一样。既然你叫我住手,我也不来穷追猛打,暂且不杀你,便将宝剑收回。问道:“怎样?“
“老头儿,泠苞愿降。”
黄忠命手下将泠苞绑了,收去泠苞的宝剑,和魏延两个带了弟兄,押着泠苞回转大营。黄忠斥道:“前番擒获,我家主公以汉家为重,窥刘璋之面饶汝一命。今番复来拦河决水,又被擒捉,还有何说?”见他不响,又说:“你若要性命,速去金雁桥将所屯之水缓缓泄去。若有半个不字,定斩不饶!”
泠苞想,好汉不吃眼前亏。只要能活命,以后还可以想办法。便说;“请老将军松绑,泠苞从命。”
黄忠命手下给泠苞释缚,和魏延带了一千汉军,押了泠苞重又出了大营,赶到金雁河上游。此时东方已白,只见河水已上了岸,砂袋在两旁高高叠起,水流湍急;白浪滔滔。大雨仍在不停地下着,川军来往不绝地向两岸叠起砂袋。黄忠被这大水吓得心惊肉跳,要是此刻决水,刘备和全城的子民百姓必定被冲得人影全无,想出这么一条毒计真是死有余辜。泠苞啊,这一下你罪责难逃了。
泠苞见大水越涨越高,知道黄忠见了这种情景,必不肯饶恕自己。心想反正我也无脸回去见都督了,到了涪关也难活命,那就和你们同归于尽吧!他对着河边的弟兄高声喊道:“弟兄们听了,泠苞已被汉将擒住,已归降了刘备。尔等不必再加砂袋,速速放水。”意思是,迅速斩索放闸,水淹涪关。
川军见泠苞已被黄忠抓住,晓得事情不妙,放下砂袋,便去放水淹城。
正是:早知斩首是劫败,何不披发向圆寂?
欲知可曾水淹涪关,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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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24/11/23 05:11:5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