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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十 孔明进川
第五回 孔明满城伏机关 阳群四面遇偶像
第五回 孔明满城伏机关 阳群四面遇偶像
却说赵云掣剑在手,正要去拦阳群,被孔明伸手一挡,镇住了他,只得强忍怒火。孔明便说:“阳将军既然到此,不妨与亮畅饮一杯。”
阳群想,堂堂的一员大将竟然在敌营中一筹莫展,还有什么心思来喝酒?再说,你是这里的军师,我是俘虏,有什么资格能与你同帐饮酒呢?这分明又是在讥讽我。“阳群乃是微末之将,岂敢与军师同饮?”
“将军不愿饮酒,请一旁坐了叙话。”
“不敢。站立不妨。”
手下立即搬来了椅子,但阳群仍旧不坐。
孔明见帐上的川军由害怕到惊喜,便笑着脸对他们说:“弟兄们可觉饥饿?”
这班川兵想,吃了晚饭到现在也有半夜了,又是赶路,又是惊吓,肚子里的确都消化掉了,最好能吃点东西点点饥。但毕竟是在敌营之中,即使肚子真的饿了也不敢吃。所以一个都不作声。
孔明不管他们是否饿,命手下按人头计算,每人一锅饭、一壶酒,五个鸡蛋,还有一大块羊肉。不一会儿,里面传来香喷喷的酒肉味,越发吊起了川兵的食欲。手下上帐,分发完毕。真个是羊羔美酒犒赏三军。须臾,五百川军酒足饭饱,一个个嘴上油光光。肚子鼓囊囊。有的一时吃不下,就把剩下的鸡蛋塞入口袋中,带回去再吃。
阳群见他们吃得这副模样,心想,你们这帮饭桶,在这里还能狼吞虎咽吃东西,我真佩服你们了。见他们吃完以后,便拱手对孔明道:“军师,阳群告退了。”
“将军坚意要去,亮不便强留,待亮送将军一程。”
“请军师留步,不劳相送。”
“沙场之上,你我互为敌人。沙场之外,便是朋友,理应相送。”
这些川军想,本来是要杀头的,现在非但不杀,反而还吃得饱饱的,还要送我们出营。诸葛亮真是个英明的好军师!自此,川军对诸葛亮都好感起来。所以,跟了阳群出帐,都向孔明告辞道:“军师哎,明日会!”
阳群对他们看看:你们今天吃了一顿,明天还要来吗?真是天大的老面皮!
孔明带了赵云、马谡、简雍三个,直将阳群送至营前。阳群请孔明不必再送,孔明说再送一程,又行了一段路,离夔关已不远了,阳群说,请军师止步,夔关已近。孔明仍要送行,阳群开始紧张了,你的大营就在后面,不要嘴上说相送,实际上在我进关的时候趁势打入关厢。所以阳群站定了脚步,再也不敢往前跨一步了,口中连连叫着请军师留步。孔明看出阳群有这种担心,暗想,我要夺取这座城关不费吹灰之力,根本用不着这样进关。既然你心存恐惧,那我就不送了,免得你疑神疑鬼。便停下说道:“亮不送了,阳将军小心。”
“阳群告辞了。”说罢,带了五百川军直奔前关。
孔明目送着远去的人群,仍然一动不动地站着。赵云催促道,军师,我等回去吧!孔明笑着说,亮到此并非为了相送阳群,乃是来观战的。赵云不懂这是什么意思,问道:“不知哪两路人马厮杀?”孔明答道:“不必多问,少顷便见。”主帅都不言语,向夔关那个方向观望。
阳群步冲冲、气咻咻直奔关厢。川军在汉营中吃了一顿半夜饭,心里喜滋滋,头脑迷糊糊,一到关下,就大声嚷了起来:“呔!关厢上弟兄,咱们跟随阳大将军回来了,快开关放行!”
关厢上的庞寿自阳群一走就坐在上面,已经等了大半夜时间,一直没有听到有什么动静。心想,阳群真有一手,一条“虎穴擒子”之计就瞒过了闻名天下的诸葛亮,真不简单,看来阳群必定是在明天早晨回来了。庞寿心里一高兴,头脑绷紧的弦就松了,舒适地靠在太师椅上,倦意立即悄悄地袭来。朦胧中忽然闻得手下来报,幡然醒悟,听得城下还有人在叫喊。心想,不好了,阳群临走一再关照我,今夜他无论如何不回来的,除非机关败露,被孔明冒牌来取城关。阳群不回来,必定是孔明命大将来赚关,欺我文人无能守关。那好吧,既然阳群被获,不管他是死还是活,我应该遵照张任的命令,宁可失陷,也不出战,死守此关。庞寿只道是汉军来骗关,看都不对下面看,当即传令:“弟兄们,与我施放乱箭,射退汉军!”
关厢上面早巳准备下大量长弓硬弩,听得太守一声令下,立即除去挡箭牌,川军齐齐整整地从城墙上探出身子,发一声喊:“呔!汉军照箭哪!”箭矢就象雨点一样直泻而下,住下面的川军身上飞去。
阳群一楞,但马上又反应过来。容不得多想,一面大声喝令手下向四处散开,一面自己向一侧窜了过去。川军四散惊呼,抱头鼠窜,城下顿时乱成一片。
城外的混乱声引起了赵云的好奇。问道:军师,关外川军缘何喧闹?孔明说,阳群自以为聪明,临出关时命庞寿设下乱箭,万一计策败露,我孔明来骗关,他们就能有个准备。亮料有此事,故引了你们来此观战。赵云、马谡、简雍听了哈哈大笑,一同回转大营。
一排乱箭过后,庞寿传令停下。站起来走到城墙边对下面观望,见城外的人都闪在百步之外,不再近城。
阳群趁上面不放箭的当口,高声叫道:“庞太守不要误会,阳群回来了!”
庞寿听到下面的人自称是阳群,觉得说话的声音也有点象,注目对城外一看,模模糊糊只看到一排乱七八糟的人影,根本分辨不出哪个是阳群。心想,阳群有言在先,今晚决不回来,怎么半夜三更地又回来了呢,还是问个清楚。“阳将军怎会回来的?”
“太守,阳群此计已破,诸葛亮放我回城,来日再战。”
“莫非阳将军归顺了诸葛亮?”
“阳群怎肯归降?!”
“端的缘何放你?”
“太守,一言难尽,进关再容详告。”
庞寿想,你不投降,诸葛亮岂肯就此放你?莫非你暗中串通了汉军,来夺蜀中之地?不过,这似乎不可能,凭着我们多年的交情,我可以断定你不会就这样低三下四地依附人家。再说,你要是真的投降了诸葛亮,又何必匆匆忙忙地半夜而来?尽管到了明天和孔明一起来骗关,我一个文人怎敢不放你进关?看来你也是万不得已才这么做的。总之你是这儿的主将,万一城关失去,都督追究起责任来,与我庞寿无关。庞寿思前想后,觉得还是先放了阳群入关再说。便传令:“来,开放城关!”
刚才一排乱箭幸得为数不多,下面中箭带伤的倒也有好几个,不过受的是浮伤。城门一开,阳群和川军全都进了夔关。然后命弟兄们尽去身上汉军号衣,中箭的自去打箭敷药,关照弟兄们将五百零一身号衣送归衙门后院的汉军,自己换上甲胄,来见太守庞寿。
川军手下将号衣送到后院,汉军弟兄问他们借了衣帽派什么用场。川军就把前因后果讲了一遍,三千汉军听了拍手大笑,指着他们说,你家阳将军用计用到了军师头上去,好比是老鼠去舔猫鼻子,自去送死。
庞寿看到阳群和川军这种垂头丧气的样子,不象反叛,就一起回到了衙门大堂坐定,这才问道:“阳将军此去汉营,缘何这么早便回来了?”
“太守,阳群实是惭愧。诸葛亮用兵果然厉害,‘虎穴擒子’之计被他窥出十处破绽,劝我归降,阳群不降。无奈将我送出大营,如此这般便回转关厢。”
庞寿想,阳群未出城关时,我们对此计反复推敲,就是找不出一点不足之处,总以为十全十美。不料,诸葛亮竟然一看就看出了十个漏洞,而且说得这样合情合理,简直令人无法盘驳,不得不佩服他的过人才智。“吃-堑,长一智”,既然此路不通,那我们还是闭关自守吧!说道:“阳将军,诸葛亮确是才思敏捷,智谋过人。我等便紧闭不出,看他如何取关!”
“太守可知诸葛亮为何放我回城?”
“此理极明。彼见将军文兼武备,心实爱怜,故擒而释之,以收将军之心耳!”
“然也。诸葛亮既有此心。你我便可一计不成,再施一计,此谓计中生计,定将孔明生擒活捉!”
一般会用计的人大多有这种嗜好:第一条计被人识破以后,总以为从失败中找到了不足之处,在谋划第二条计策时就特别注意这方面的不足,千方百计地要用第二条计去战胜对方,用计的欲望就越加强烈。而庞寿看得很清,阳群和诸葛亮在用兵上相差的距离实在太悬殊,对第二条计不抱有信心。所以说:“阳将军,诸葛亮用兵刁猾,恐难取胜。本太守以为,还是坚守不出为上。”
“嗳!太守,本将军此计一出,诸葛亮必然上当,非但城关不妨,汉军亦不战自退也。”
庞寿听他有这么好的计,不觉也动了心,便说:“阳将军如此大才,愿闻高论。”
“太守,天将破晓。待等红日初升,太守前往汉营之中去见那诸葛亮,言道,阳将军昨晚受了军师不斩之恩,良知大萌,特遣本太守前来申达归降之意。本当亲赍夔关印信当面交割,只因昨晚回城时身中箭伤,不能出关,故而请军师屈赴夔关。太守,此计如何?”
“果然妙计。若诸葛亮亲抵城关,将军便当如何?”
“诸葛亮若无顾虑,必欣然而至。本将军便在衙门两侧暗伏军兵,俟其一到,便可一鼓而擒。料他进了城关插翅难飞,只得束手受擒。此计名谓‘诱敌牢笼’。太守以为此计如何?”
庞寿想,把夔关当作一只笼子,将孔明诱进城来。一举擒获,倒是一条好计。不过诸葛亮不是死人,你阳群想得到,他就想不到?要是他识破此计,再一次将计就计,带了大将一同进关,这不等于把城关送给了他?“阳将军,此计虽好,若诸葛亮领了大将一齐赶来,此关岂非危险?”
“太守但请放心。诸葛亮进川只带赵云和马谡二将。马谡非是阳群对手,若与诸葛亮同来,便将他们一起擒下;若是赵云赶来,阳群立即绕关而出,出其不意夺下关外大营,太守便在关厢上乱箭射下,致使诸葛亮夔关未得,先失大营,又遭腹背夹击,生擒诸葛亮便在此时也!试问夔关何危之有?”
庞寿想,这条计倒确实比昨天的计要成熟得多,各方面都考虑到了。要是孔明小心谨慎,并不来中计,那他就不来取关,夔关也就没有失守的可能。要是他取关心切,带了马谡前来,那就把他们双双擒住;要是带了赵云前来,汉营必然不保。看来这条计可以用一用。“阳将军,此计一无破绽,无人可测,倒可使得。”
阳群想,昨天的计我叫你仔细想想可有破绽,你也是说一无破绽,结果被诸葛亮看出了十个漏洞。现在你倒又是这么说了。不过,你虽是个文人,用兵的确不及我。我自己也想不出有什么地方不妥,你当然就不可能再比我考虑得更周全了。关健在于诸葛亮多疑,我们想不到的东西,他可能观察得出。说道:“太守见了诸葛亮,言道,若军师不信阳将军有此诚意,只管带了大将一同前往。阳群以为,越叫他带大将,他越不会带来,这便是先发制人的手段。阳群有一言在此,太守到了汉营之后,切莫多言,处处谨慎为妙。只因诸葛亮此人善于察言观色,言多必失。还请太守速速回关。”
“是……本太守谨记在心。”
两个人就这样商议着计策直到太阳冉冉升起,方才起身共进早膳。饱食已毕,庞寿出大堂,阳群相送,再回大堂耳听好消息。
庞寿整顿袍帽,到衙门口上马执鞭,出夔关直往汉营而去,片刻已到头营。巡哨见夔关来了一个陌生文人,喝令住马。庞寿下马。巡哨近前盘问:“来人是哪一位?到此何干?”
“弟兄们,下官乃是夔关太守庞寿,有要事求见你家军师。费心通禀。”
“少待。”巡哨奔进大营去报信。
大帐上孔明居中坐定,两旁文武站立。只因折腾了大半个晚上,孔明对夺取夔关仍是胸有成竹,赵云和马谡却有点不高兴:明明阳群自投罗网,我们只管将他擒下,他不愿归顺,看押在军中。待取了城关,不怕他不改变初衷。但军师反而把他放了,还送了他这一程。此机一失,不知何日可以夺下城关,再要捉住阳群那就没有这么便当了。因此都觉得孔明有点在故弄玄虚。
忽然手下来报:“禀军师!”
“何事?”
“今有夔关太守庞寿单骑到此,申言要事相告,在营前求见!”
孔明听说庞寿有事求见,略一思索,对赵云和马谡看看,意思是,我已猜到了庞寿到此的用意,你们知道否,便传令道:“来,传言相请!”
“呔,军师令下,有请庞太守!”
庞寿听得传唤之声,穿营入寨,直抵中军大帐,恭恭敬敬上前向孔明彬彬一礼:“军师在上,夔关太守庞寿拜见!”
“罢了。请坐!”
“啊呀,军师在此,焉有下官的坐地?”
“唉!两国相争,优待来使。何分彼此,只管坐了!”
“恕下官冒昧,谢坐!”
献茶,饮茶,自不必关照。孔明问道:“太守不速而至,未知有何贵干?”
“军师,昨晚阳将军冒犯鹤颜,自知惭愧,多蒙不杀且放还关厢,有感于心。本太守特地到此道谢。”
“玄德与季玉皆是同宗弟兄,何必同室操戈,宗族倾轧而戕害有用之人!本军师早已有言在先:刘家将不杀刘家将!”
“足见军师仁义待人。今日一早,下官与阳将军道,军师入川,乃是天意。顺天者昌,逆天者亡,你我理应顺合天意,归降皇叔。阳将军大为所动,欣然愿意归降。”
“太守深明大义,本军师敬佩之至。”
“阳将军欲亲至大营相请军师入关,何奈昨晚回关,城厢上的弟兄只道有人来偷袭,射下乱箭,原来是阳将军回城,故而身中箭矢,无法前来。特命下官到此致意,请军师进关,阳将军献关纳印。”
帐上的赵云、马谡和简雍,听了庞寿的说话信以为真,对孔明越加佩服得五体投地。心想,这么一来,夔关得了,阳群也降了,还多了一个太守。现在看来,诸葛亮这种欲擒故纵的办法要比硬来高明得多,真是软柴可以缚硬柴,把阳群和庞寿一下就降服了。孔明听了只是微微点头。
庞寿见孔明只是点头,一言不发,好象完全赞同他的说法,心里很是得意。为了使孔明深信不疑,说道:“军师若不信下官之言,可命上将保护同去。”
“太守言重了。阳将军此举乃是归顺皇叔、归顺大汉,出自尔等一片诚心,并非本军师逼勒所至。亮进关厢收拾之后,即便出关兵进近天岭。故而不带上将,只引一队马军前去足够矣!”
说着,便在令架上抽出一支令箭:“子龙听令!”
“末将在!”
“将令一支,营中点马军一队,于寨前等候本军师一起进关。速去办妥即来交令!”
“遵命。”
赵云接令到自己的头营中点了二十五个马军,带着他们到营前立马执枪。回进大帐见孔明:“军师,马军已在营前恭候,末将交令。”
孔明收过令箭,赵云一旁站立。
庞寿一听孔明只带一队马军进城,暗自欢喜:阳群果然会用计,擒捉诸葛亮这是十拿九稳的了。既然事情已经谈妥,我不必久留在此,还是趁早走吧,回去复命了阳群作好准备。庞寿起身道:“军师,下官告退了。”
“太守何必急急而来,匆匆而归!”
“下官回去复命。”
“复命何事?”
庞寿想,心里话不能和你讲,我回去复命阳群大功告成,擒捉你诸葛亮,顿了一顿,答道:“下官复命阳将军大事已谐,迎接军师进关!”
“时光尚早,再坐片刻。”
庞寿想,阳群说过,诸葛亮很会察颜观色,我在此言多必失。但说走就走又会引起孔明的疑心,那就再让我坐一会,只要少说些话就可以了。又重新坐下,“军师宽待,下官岂敢不从!”
“亮听太守口音,不似西蜀人氏?”
“下官祖籍乃是西凉。”
“噢,原是西凉出生。西凉有一猛将唤作庞德,素有威望,与太守同姓,未知可曾相识?”提起庞德,庞寿怒火中烧。实际上他只要说不认识,就不会失言,但想到庞德酗酒杀嫂之事,早把阳群的话忘记干净,忿然说道:“岂止相识,还是同胞弟兄!如今已绝手足之情!”
“啊,原是弟兄。缘何如此绝情?”
庞寿就把内助不贤,弟杀长嫂之事说了一遍。但讲到后来发觉自己感情过于冲动,心想,这事和他无关,我讲得这么详细干什么?阳群关照我不要多说多话,可我竟然忘乎所以。不知言语之中有没有不到之处。举目对孔明一看,神情坦然,猜不透孔明在打什么主意。庞寿刚才倒是十分自然,这会儿有了心思,要想装得自然一点,反而在脸上显出不安来。
孔明听了这话,非常气愤,说道,庞德此人太觉无礼,竟将长嫂杀死,实是个匹夫,理应断绝手足之情。庞寿听得孔明这样同情自己,心想,还好,诸葛亮一点也没有疑心。让我快点走吧,再讲下去就会招惹出乱子来了。再次起身拱手相辞:“军师,时光不早,下官不敢久坐。请军师立即进关,下官在城关迎候!”
“请太守回复阳将军,本军师随后便到。恕不远送,太守请便!”
庞寿一路出汉营,心想,和诸葛亮说话真吃力,时刻都是提心吊胆,不说不行,多说又怕出事。总算过了这一关,就看阳群怎样擒捉诸葛亮了。来到营前,见二十五匹马上的小兵都是手执长枪,暗暗好笑:靠你们这些人怎么保护得了诸葛亮!世上的事情真有趣,一个天下奇才一心想要收服一个人,竟连人家的计也看不出。果然应了阳群的话:施其所求,投其所好。庞寿想到这儿得意万分,出了营门连连催鞭,飞一般地向城关驰去。
庞寿一走,孔明立即发令。第一条令箭和锦囊交与赵云,要他速速办妥。第二条令箭和锦囊交与简雍,第三条令箭交与马谡,一切均按锦囊所示办妥。将令发毕,孔明命手下将车辆伺侯。不一会来报,四轮车停在营前,等候军师出帐。
却说庞寿飞马赶回夔关,直抵衙门下马。上堂来见阳群:“下官有礼。”
“太守坐了。”
“本太守告坐。”
“请问太守此去怎样?”
“阳将军,本太守向孔明言明来意,他便立即命人点兵一队护送入关。下官出营时,二十五个马军早巳排列营前,并无大将跟随。请阳将军放心便了。”
阳群听说孔明已中了计,而且只带一队马军,心想,好极了,你要来夺我城关,我就要你的命!遂问:太守,诸葛亮可曾迟疑?庞寿说,将军之计一无破绽,他有什么好怀疑的呢?阳群又问,你在汉营之中还说些什么话?庞寿说,并无废话,都按阳将军之言。只是庞德杀我之妻此事略说了一遍。阳群说,你怎么把这种家事去和他讲呢?早已关照你不要去多说多话,言多必失,这不是失言了么?庞寿说,这件事并不是我提起的。阳群说,孔明不知你家的事,怎么会提到这事?庞寿说,孔明说我的口音不是西川人,问到我的家乡,提起庞德此人,然后谈及此事。不过请阳将军放心,我冷眼察看,孔明非但不起疑心,反而对我十分同情。阳群想,没有事情最好,有了事情就是出在你那个家伙的身上。阳群到了这个时候已经完全肯定可以捉住诸葛亮了,所以同庞寿开起玩笑来。
庞寿说,不要打趣了,快些准备吧,孔明马上就到。阳群请太守速去前关等候孔明,待他一进城,就将关厢紧闭。命人领他到衙门来,由我在此捉拿孔明。庞寿出了大堂,依计而行。阳群又立即吩咐手下去点兵五百,隐蔽在衙门前照墙之后,观我神色,将孔明拿下。心里在得意地想,捉一个文人,用五百个兵丁绰绰有余,不必我亲自动手。诸葛亮啊诸葛亮,你只知道用计捉人家,想不到今天被人用计捉了去,真是大河里不死,却死在阴沟里。阳群吩咐完毕,就坐在大堂上等候孔明进关。
庞寿出衙门上马来到夔关前关,上至关厢凭栏朝关外一看,只见诸葛亮端坐在四轮车上,仍然是头戴纶巾,身穿鹤氅,羽扇轻摇,神态飘逸,风度翩翩,根本不知道阳群之计。四轮车后,不多不少二十五个马军,点马而行。心想,看来我一走出汉营,孔明就上车了,而且还很守信用,连一个大将都不带。来得这么快,动作倒也蛮迅速的,决不会变换刚才的意图。庞寿在那里遐想,诸葛亮的小车已到了城下。汉军高声叫道:“呔,关厢上弟兄速速开关,大汉军师在此!”
庞寿想,什么大汉军师,等一下叫你狗头军师都不如!表面上不敢轻慢,忙伸出头去向下面敷衍道:“啊,原来军师已到。请稍待片刻,下官立即开关迎接军师。──来啊,开放关厢!”
庞寿一面传令开关,一面脚步匆匆地跑下关厢,在大门口打躬作揖,以示迎候。
孔明见城门大开,命小僮推了车辆入关,二十五骑战马随后而进。正要上前招呼庞寿,忽听背后“轧啷……轰”的一声,又传来“哐”一声,回头一看,大门已关,还上了一把大锁。心想。阳群和庞寿还当我中了计呢,原来他们自己还蒙在鼓里,只要我进了这扇门,这座夔关就是我的了。这种小计只能作茧自缚。
庞寿见关门落锁,心里既紧张,又兴奋:诸葛亮啊,你已中了计了!进入牢笼就休想再出去了。在这里迎接你的是笑脸,到了里面可只有绳索刀斧来伺候你了。即使你现在明白过来,也难以自拔了。庞寿一步步地走到四轮车面前,假惺惺把手一拱,笑盈盈地说道:“军师在上,下官恭迎有礼了。”
“太守少礼。请问阳将军何在?”
“阳将军身中箭疮,特在衙门迎接。”
“请太守车前引路,共往衙门。”
庞寿想,我今天不来给你带路了,马上回上城关防止赵云、马谡闻讯前来攻关,只得抱歉了。答道:“军师,下官在此镇守关厢,以防不测。待手下引领军师前往衙门,少陪了!”
孔明想,这种计漏洞百出,怎么捉得住我诸葛亮!既然已经投降,还要镇守什么关厢呢?便把脸一板,责问道:“太守此言差了。阳将军既然已将关厢献与本军师,关内关外皆是一家人马,何必还要镇守?”
庞寿想,我心里一紧张,就把话儿说错了,被他扳着错头了。再一想,那有什么关系,即使被他看破,木已成舟,诸葛亮也奈何我不得。免得当时难堪,让我再赔个笑脸,“军师,少顷阳将军在大堂之上献纳印信之后,便要传令开关。本太守在此迎接大营弟兄入关,以表诚意。”
一句假话暂时搪塞了失言,遂大声对身旁的两个手下人喝道:“尔等还楞着干什么,还不在军师车前引路,将军师领到衙门?!”
两个手下人没弄懂这是怎么回事,应了一声“是”,走到四轮车前对孔明说声“军师请吧!”就向衙门走去。孔明命小僮和马军跟上,然后关照庞寿好好守住关厢,离了前关,去见阳群。庞寿暗想,兔子的尾巴──长不了,我在此听候阳群活捉诸葛亮的好消息,嘴里含糊一声“是”,便上城关监视关外。
孔明的四轮车和一队马军跟了两个川兵在城中兜抄曲折:无多工夫,已至夔关衙门。四轮车停,马军分两旁站立:十二个左,十二个右,中间站一个。
却是衙门对面的照墙背后隐蔽着许多川军。说他们是隐蔽吧,有不少人都站在外面,一看就看到了,说他们没隐蔽吧,可又都张头探脑,鬼鬼祟祟,好象十分神秘的样子。他们就是昨夜跟了阳群到汉营中去的五百个小兵。可他们怎么会在这儿的呢?自昨晚回来以后,换衣服的换衣服,中箭的还要互相打箭敷药,等到这些琐屑之事干完以后,阳群就命他们在衙中休息-下再回本营。吃过早饭后,阳群一声令下要点兵五百,手下见衙中这五百弟兄正闲着没事,暂时还没有归队,就把他们调来了。关照他们躲在衙门对面照墙背后,听候阳将军的号令,捉拿诸葛亮。这班弟兄昨晚受了孔明一餐之恩,又保全了性命回来,着实感激。不料孔明真的送上门来中计,他们倒还有点过意不去。因此,躲在墙后指指点点,议论不休。照墙毕竟地方不大,怎么容得下这许多人?这班川军就往孔明看不见的地方躲,躲来躲去仍有不少人露在外面。到了后来,大家都想,反正军师到了这儿已经中计,即使被他看见也没什么了不起,我们只要听从命令就可以了,又不是我们存心要害死他。
衙门口的手下见孔明已到,忙进大堂报讯:“报禀阳将军,诸葛亮已到衙前,请定夺!”
阳群左盼右盼,总算把孔明等来了。问道:“诸葛亮到此,可有上将保护?”
“诸葛亮坐在车上,身旁两个小僮,身后二十五个马军,别无大将跟来。”
阳群想,果然同庞寿讲的一模一样。起身往外就走。
“阳大将军出接!阳将军出接哉!”
阳群在一片吆喝之中,手提甲拦裙,铿锵而出,直至衙门,抬头一看,孔明果然端坐四轮车上,身后站立一队马军。心想,诸葛亮到底是绝代名流,我虽然要捉他,但不能象捉俘虏一样粗野,要好好地请他出车,然后将其监禁起来,押送大都督张任处。便笑容可掬地走到车前,拱手道:“汉军师诸葛先生,阳群在此迎接有礼。”
孔明见他明盔亮甲,精神抖擞,一点不象中箭受伤的样子,知道这是庞寿借口。故作惊讶之状道:“闻说将军身遭乱矢,不能出关迎接本军师,莫非是诈?”
阳群见孔明露出惊疑之色,心里高兴呵!脸上涌出一团由衷的笑意:兵不厌诈嘛。谅必你心中已有数了,彼此不讲穿而已矣。“嘿……”
“阳将军,庞太守亲至大营,言道将军愿意归降,邀亮进关纳印。今亮已到,请将军献关!”
阳群看着孔明暗暗好笑:热你的大头昏,钻了圈套还想索关,谁来给你!你孔明一向给人家上当受骗,今日也叫你尝尝中了人家之计的滋味,事到如今,不必再和你兜圈子了,还是痛痛快快亮底牌吧。遂正色道:“诸葛先生,尔可知中计了?”
乍一听中计,孔明故意将身子在四轮车上-震,脸上显出惊惶的神色,好象预感到大祸将要临头的样子,急问道:“亮中谁人之计?”
“中阳群之计!”
“何计?”
“乃是‘诱敌牢笼’之计。”
“啊,原来阳将军将夔关比作牢笼,将本军师诱入关厢,便可生擒活捉?”
“正是。”
孔明突然对阳群伸出大拇指,赞一声:“好一条‘诱敌牢笼’之计,亮望尘莫及,如今偶尔失算,中了计策,实是后悔莫及。请将军念在昨晚将军用计被亮识破,未伤一丝一毫回转关厢之面,今日亦然手下容情,放亮出关回营。常言道,两国开兵,礼尚往来。亮一出关,便回荆州,决不再犯夔关。将军意下如何?”
阳群想,只有你孔明相信这些话,我与你是敌人,又不是亲戚朋友,你送了我一只鸡,我非要送还你一只鸭不可?如今仇敌相争,讲什么礼尚往来!你昨晚放了我,只能是说明你用兵不慎,对自己估计太高,你说一出关厢就回荆州,我才不听呢。刘备困在涪关,你不去救,让他死在那里吗?纵使你不走夔关,仍然要破了别关而走,等到你在西川站稳了脚跟再来夺取夔关,我还能奈何你吗?与其让你去危害别关,不如先囚禁在这儿。便反目相视道:“诸葛先生,两国相争,哪有礼尚往来之事?!既入牢笼,阳群无情!”
孔明见他摆出一副盛气凌人,毫不留情的架子,厉声道:“将军不肯容情,意欲如何?”
阳群想,有什么如何不如何的,要留情早就放你了,就是不徇情,所以设下了伏兵,便一声令下:“来,弟兄们,将孔明拿下了!”
照墙背后的五百个小兵听到命令,争前恐后,一拥而上,嘴里叫喊着:“捉拿诸葛亮啊!捉拿诸葛亮哎!……”可是跑了几步,好象脚下有什么东西羁住似的,都慢了下来;叫了几声,恰似喉中有什么东西鲠住一样,声音都弱了下来。到后来,脚下停了,口中息了,不声不响地僵立在四周。换了以前的话,前面不论是温文尔雅的大夫,还是英勇无比的大将,他们早就围了上去了。他们想到昨天晚上孔明对他们的种种好处,终究觉得手脚有点软的。
孔明对人群中一看,不能说大多数都认识,可是昨晚灯光明亮,好多人的脸仍然记忆犹新。心想,怪不得这班弟兄冲上来都有点缩手缩脚,原来是昨日在我营中吃晚饭的川军。说明这些弟兄比阳群要有良心得多,一顿夜饭没有白吃。说明川中能人多,庶民小兵也懂道理。孔明见他们的脸上都有为难之色,知道他们冲上来心里过不去,不冲上来将令难违。心想,阳群啊,你不要忘乎所以,让我给你一点颜色看看。便用羽扇指着这些川军道:“嘿……弟兄们,昨夜之事莫非忘了不成?”
这句话就象爆竹上的导火线,一经点燃,立即就有轰鸣之声,这些川军一齐跪倒在地,连声高喊:“军师哎!军师啊!……”
阳群一时还不明白这班弟兄为什么会有这种异乎寻常的举动,心想,照理说,他们应该听我的命令上前抓获诸葛亮,怎么反而跪向他了呢?定睛一着,方才如梦初醒,原来他们都是昨晚到过汉营的弟兄,而且还吃了一顿美餐,看来诸葛亮很会笼络人心,善施小恩小惠。这帮混蛋真是该死,我给他们吃了几年太平饭倒都忘了,却偏偏记住了昨天晚上的一顿饭。-其实,孔明非但给他们吃饭,还给他们每个人留下了一条性命,所以一顿饭远远超过了几年饭的作用。正所谓“一餐千金不足抵”──阳群想,少停停我再找你们算帐。你们不愿动手,那我自己动手,难道怕我捉不住诸葛亮,便向四轮车前跨了两步,指着孔明说:“诸葛先生,恕阳群无情,得罪了!”说罢,便起右手直向孔朋胸前抓去,打算将他一把拖下车来,然后带上大堂。
不料阳群的这条右臂还未伸直,孔明已经知道了他的用意,见他的双目直朝自己的当胸看,心想,阳群啊,你的心也太黑了,别的地方拉拉拉拉还可以,我的胸脯怎么可以让你随随便便地抓呢?我胸有百万雄兵,被你这一抓,这还了得!──一部《三国》,能够抓到孔明胸脯的只有一人,那就是与卧龙齐名的庞统。庞统在祭吊周瑜的时候,听到孔明也特地过江来向江东吊孝。当时到处都传说诸葛亮三气周瑜,庞统很为他担心,急步赶到柴桑码头,见孔明刚刚跨上船头,就上前一把抓住当胸,大喝道:“你气死了周郎,还敢前来吊孝,真是胆大包身!”就在这个时候,孔明被别人抓了一把当胸。今日阳群想抓这个地方,就没有这么便当了。孔明不待他伸出手来,便起手中羽扇,对着阳群的手臂上点了一点说:“阳将军,当心你的手臂之上筋断骨折!”
阳群只道孔明是在恐吓他,心想,诸葛亮啊,我真佩服你,事情危急到如此地步,你竟然还这么和我打趣,显得这样沉着镇定,说什么我的手臂要筋断骨折,难道你是钢筋铁骨做的?我却不信,倒要试这么一试,看看我的手臂会不会出毛病!因此,仍然向前伸去。哪里知道,孔明说的话果然灵验,阳群的手臂伸到一半,真的卡住了,用足全身力气,还是无法伸直。
真的筋断骨折了吗?并非。不过诸葛这把扇子的威力的确不小,别说一条小小的臂膀,即使是千万百的人马,被他这么有气无力地招一招,也会死得干干净净,尽皆化为齑粉。虽说这是一种夸张,但实际上也的确是这么回事,一切计策制定以后,他的这把羽扇就成了文武将士行动的信号、决策的枢纽,一旦摇动,就将付诸实施。因此,每到两军对阵时,手下见羽扇摇动就高兴,敌人见了就会亡魂落魄。阳群与孔明初次交手,对这一点还没有体会到,只是注视面前的孔明。阳群觉得肩膀上受到重力,侧目一看,不好了,见自己肩上寒嗖嗖、硬梆梆地架着一口雪白锃亮的三尺六寸半长的青釭宝剑,背后站着一个汉军的身影,仔细一看,毕竟在战场交过手,一看便知,不是别人,而是常山赵云。
当时,孔明在大营当了庞寿的面,命赵云点一队马军,故意排列在营前,让庞寿亲眼目睹,回去禀告阳群。在他们两个人的脑子里先留下这么一个印象:孔明只带二十五个马军,并无大将保护。其实在他一走之后,就让赵云换下其中一人。孔明的用兵向来只能成功,很少失败,因为到了夔关前要是被庞寿看破,就不会放孔明进关。只要放进关厢,就说明孔明的计已经成功了。再说,赵云的面貌与张飞、关羽不同,张飞是黑脸,关羽是红脸,身材又大,各有与众不同的特点,要想改扮成一个小卒很是麻烦,甚至不可能。而赵云就不同了,只要换上一身号衣,混杂在人群中就很难识别。尤其在出营前,孔明早已命令他,不论何时何地,只要我的羽扇不摇,即使被阳群抓住,你也不许妄动。所以,从阳群出衙门到现在,赵云就与其他二十四个马军一样,手执长枪,暗中注视着孔明手中的羽扇,一动也不动。现在见羽扇一摇,知道是动手的时候了,趁阳群还在与孔明纠缠的时候,手轻脚快,眨眼间架住长枪,两足在踏镫上一点,身轻似燕,飘然落到阳群的背后,两足踮地,宝剑已在手中,架上了他的右肩。这并不是阳群真的筋断骨折,而是因慑于赵云的威力和宝剑的锋利,一旦再把手臂伸出去,赵云当然不会容情,轻则撩断臂膀,重则刎下首级,头颈一断,什么都完了。那就是说,阳群要保住自己的性命,手臂只能缩而不能伸,不就等于筋断骨折了吗?阳群到了这个时候有力用不出,也只得乖乖地把伸出的手臂放了下去。
孔明微笑道:“阳将军服否?”
阳群想,不要说别的,就说你命赵云改扮一个马军混进城来,我已经佩服了。这条计非常简单,实际也就是我昨日所用的计,不过改头换面而已。为什么我昨天改扮成了汉军,混在五百个人中间也能被你看破,而今天二十五个人中就有一个赵云,而且光天化日,又是大摇大摆,我阳群竟象瞎了眼一样视而不见?这个道理一点也不深奥,就在于我阳群不能象孔明那样深思熟虑。我昨天这条计失败以后,孔明料我别的计都防,就是这条计不防,所以就单单用这条计。说明你对我的心理活动全都把握住了,无法跳出这个圈子。就因为你知道是计,所以命赵云改扮马军。他一出来,我就明白自己的计又败露了。阳群想到这儿,不自觉地问道:“莫非军师又知阳群之计?”
“‘诱敌牢笼’,亮知之已久。庞太守清清一早来到大营,陈言阳将军为感本军师不杀之恩,感激在心,愿意归降。此言颇合情理,亮信之。却又言及阳将军昨晚回城身中箭矢,箭疮未愈,不便行走,邀本军师进关,将军大堂面献印信。亮观太守气色,已觉其中有诈情,既然阳将军不便出城,理当将印信付与太守赍之营中,何必定要本军师进关取印?此可疑者一也。”
“太守初时谈吐自如,神态镇定,待此事叙毕,便急于回城,亮偶然提及西凉庞德,见太守心怀忐忑,如坐针毡,便知太守恐失言误事。此可疑者二也。”
“亮忽命子龙点兵一队随我入关,又列于营前,太守闻之,喜形于色,料我已入局中。此可疑者三也。”
“急急而来,又匆匆而回,亮问其何故,曰复命阳将军,迎接本军师入关。言语闪失,吞吞吐吐,此可疑者四也。”
“太守教我带上将保护入关,以防不测。亮已知此乃先发制人,欲使亮单身入关。此可疑者五也。”
“亮至夔关,关厢紧闭,一无降旗。此可疑者六也。”
“城关开放,无人迎接,军士皆荷戈执戟,如临大敌。此可疑者七也。”
“亮才得进城,太守关门上锁,以为亮已中计。此可疑者八也。”
“太守不引本军师上堂,托词镇守关厢,迎候大军入关,分明是防备我军闻讯杀到。此可疑者九也。”
“亮至衙前,见照墙之后人头济济,刀枪纷纷,便知是暗伏杀机。此可疑者十也。”
“将军出衙,全身披挂,无半点伤痛之感。此可疑者……”
阳群听到这儿,羞赧得无地可容。心想,照你这样一条一条地说下去,别说十个疑点,只怕二十个也不止。我以为这条计总可算得上十全十美了,不料漏洞比昨天的还要多,而且句句在理。你的用兵真是高明,这样一看,用兵之道不是一天两天可以学好的。阳群无话可说,只得赞一声:“军师神机妙算,阳群佩服!”
孔明想,佩服有什么用,我的目的是要你倾心归降。便问:“将军既然佩服,降否?”
阳群对孔明看看:别再痴心妄想了!我阳群铁骨铮铮,从不苟且偷安。哪怕是死了,也决不投降。说道:“阳群服虽服,只是不降!”孔明想,这个人的确有将军的气概,不下苦功是收降不了他的。便向一旁唤道:“子龙。”
“赵云在!”
“宝剑归鞘!”
“遵命!”赵云收起宝剑,仍然站在阳群的背后监视着他的一举一动。
孔明想,二次收服了你阳群,你还是无动于衷。我也不来勉强你,反正一定要到降服了你为止。“将军不降,又便怎样?”
阳群想,你这个人真是捉摸不透,抓了我二次,老是问我怎么样。怎么样?这要问你自己。“阳群乃被擒之人,听凭军师吩咐!”你要问我怎么样,我还是这么一句话,要杀要放由你。
“待亮退出夔关,再与将军交战可好?”就象悔棋一样,假如你以为输得不服气,还可以重新布局。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你不降就过不了门。
阳群对孔明看看:诸葛亮啊,你不要讲风凉话了,老实说你要想取关不是件容易的事,进了关厢还肯出去吗?我要是真的这么说了,你肯定要嘲弄我,说起来你的面皮倒很老,连施二计反而失了关厢,还想叫我出去,真不知天高地厚!我失了夔关还要被你取笑,这犯得着吗?就算我倒运,把-座城池送给你。用不着你再用言语来试探我了,我这就甘心情愿地让你。便十分豪爽地答道:“夔关非阳群容身之地,退出关厢便了。”
孔明点头暗思:阳群倒也识趣得很,明知我取了关厢不会再退出,他就自己引退。我诸葛亮已经布下天罗地网,这里不是你的容身之地,那末哪儿还有你安身立命之处呢?归根结蒂还是要回到我的手下来。佯问道:“阳将军欲投何处安身?”
阳群想,此处不容人,自有容人处。大丈夫来得清,去得明,到处便为家,何必定要吊死在你这棵大树上呢?你既然肯放我出关,那和你说了也没关系。“军师,近天岭乃进川必经之地,阳群退至彼处,以待军师大军到来再行交战!”第一座关厢失守,未必见得第二道口子也会沦陷。老实说,我吃了这一道亏,到了近天岭就不再和你斗智,而要和守关大将邓铜死守不战,看你怎么进川!
孔明见他吃了败仗仍然雄心勃勃,一点也不气馁,心里越加喜欢几分,知道一时无法劝醒,只得再让他碰些钉子。
“子龙。”
“军师有何吩咐?”
“相送阳将军出关。”
阳群想,你的花样真多,分明是叫赵云押送我出城,表面上却是装得比谁都客气。为了收服我阳群的心,竟然不择手段,不过这全是徒劳的。你会客气,我也会敷衍。便说:“军师不必客套,何劳赵将军相送?”
“阳将军不必阻拦,本军师命子龙一则相送将军,二则费心将军询问太守,可愿归顺皇叔,立等子龙回音。”
阳群想,这句话很有道理,夔关被我送掉了,太守还在前关一无所知。不论是站在诸葛亮还是我阳群的一边,应该去问一声他,要是他也不降,那我们就一起赶往近天岭;要是他要降的话,那只有分道扬镳,各行其道了。阳群便对两旁喝道:“来,军士们与我带马扛刀!”
站立在两旁的川军,见孔明对阳群如此仁义相待,心里早就降了孔明,暗暗怨恨阳群:诸葛军师对你可算仁至义尽。昨夜不杀你,今日又不捉你,千般劝说,万般宽容,可你还是死脑筋,就是不降。如今关厢已经失了,夔关已是汉家之地,我等就成了汉军弟兄,谁还来听你的号令!所以都爱理不理地说:“阳将军,马你自己去带,刀你自己去扛,我等不干了!”
孔明见这班弟兄都投顺了自己,心里虽然高兴,但又想,阳群早晚要归降的,你们以后仍然要在他的手下当差,不能这样对待他,应该给他一点下场势。便令道:“来,军士们!”
说也怪,这些川军立即拥了过来,连连叫着:“小的在,请军师吩咐!请军师下令!……”
“与阳将军带马扛刀!”
“是,遵军师将令啊!……”
阳群气呵:这帮家伙欺人太甚,我的话他们只当放屁,孔明的话就象圣旨一样,个个服服帖帖。我恨不得把你们斩尽杀绝,方解心头之恨!
川军们扛刀的扛刀,带马的带马,“哼唷嗨唷”来到了阳群跟前,说道:“马在这儿,刀在此地。”
阳群无话可说,耐着性子上马执刀。然后对孔明说声“下会有期”,转出衙门。赵云早巳上马提枪,两人一个在前,一个在后,直往前关而去。
庞寿在关厢之上,一面观察关外汉军的动静,一面命往衙门去打探消息,阳将军可曾将孔明捉住。忽见城中有一小兵惊慌失措地边跑边叫:“太守,不好了!”庞寿忙问,何故如此惊惶?城中发生了什么事情?手下说,阳将军被诸葛亮捉住了。太守叱道,你不要胡说!只有阳将军捉诸葛亮,诸葛亮怎么捉得住阳将军?手下说:这是真的。孔明进关时,赵云混在马军队中一起跟了进来。庞寿呀了,只得苦笑一声,说道,我们站在这儿都是木头人,这么赫赫有名的大将军混进了关,我们一个都没有看出来。手下指着下面说,太守,赵云押着阳将军往这儿来了。庞寿向那边一看,阳群背后果然跟着一个马军,手执长枪,正是赵子龙。要紧从关上下来,到阳群面前拱手道:“阳将军,下官庞寿有礼。”
阳群想,到这个时候还行什么礼呢,城关都失了,你我都是败军之人,不必再来这一套了。便不耐烦地说:“太守罢了。诸葛亮进关,被赵云混杂在内。如今城关已被诸葛亮占了。”
庞寿很是愧疚,连连致歉:“都是下官守关不严,致使关厢失守。该死啊,该死!如今阳将军意欲如何?”
“阳群不降,夔关暂且让与孔明!阳群欲投近天岭邓将军处。太守作何打算?”
到了这个时候,毕竟文人要比武将多一条肠子。他想,你阳群虽然也很善于用点子,说起话来总是将计就计,计中生计,听着倒蛮舒服,可用起来就不堪一击了。连用二计,都被孔明轻易看破。我也看透了,你要同孔明比赛用计,吃饱了人参也难同他算计。我看孔明下了这许多工夫要收服你,决不会就此放你走,外边肯定还有计。与其被他再次捉回来,不如现在就降了他,免得敬酒不吃吃罚酒。再说,刘璋确实阍弱无能,刘备有孔明相助,必定会成天下。你不降,我却要降了。庞寿对阳群直言不讳地说:“阳将军切莫见怪,下官已降了汉室也!”
阳群思想上有这种准备,因此一点也不见怪,而且觉得很自然。心想,人各有志,不能勉强,你愿投降,我也并不责怪你。到了此时,你又是个文人,就是逃到了近天岭,也没什么光彩的。便说道:“既然太守愿降,你我来日再见吧!”
“恕不远送。──开关!”
手下开放城门,阳群飞马而出。赵云上前传令闭关。庞寿到赵云马前拱手道:“赵将军,下官愿降!”赵云说,请太守速去衙门拜见军师,城关由本将军在此镇守。庞寿答应一声,直奔衙门。
阳群走后,孔明带了二十四名马军和五百个川兵登上大堂,在中间坐定。首先命川军去把衙门后院中被关押的三千汉军放出。不一会,汉军队长都上堂拜见孔明,谢过军师活命之恩。孔明命他们速去前关替下守城川军,请赵云到大堂来见。手下喏喏连声退出,带了三千弟兄兴高采烈地往前关去了。
须臾,庞寿来到大堂,到虎案前一躬到底。“军师在上,下官庞寿愿降!”
“哈哈,太守果然识时务,不失为俊杰。本军师封你为夔关太守。”
庞寿想,恍惚之间已经换了一个主人,刚才还是刘璋,现在就是刘备了,仍旧是这里的太守。有道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而我呢?城郭已改,官职不移。便对孔明说:“军师,阳群乃是忠厚善良之辈,纵使不肯归降,请军师不必加害于他。”
“太守且放宽心,亮为皇叔三分天下而夺取西川,莫说阳将军不杀,便是一兵一卒亦然劝其归汉,一律不斩刘家之将!”
孔明想,事情还没有做完,我不便向你摊底牌。现在我放他出去,让他把一肚子的火气发泄一下,等到他心平气和了,我再去劝他归顺,就一说便成了。不要说一个阳群,即使再凶暴一点的大将,撞到了我的手上就不由他不降。──孔明收服敌将的办法真多。今后蛮王孟获这样野蛮的人,尚且被他七擒七纵,不得不伏地请降。当然,对于不同性格,不同才能的大将和文人,就用不同的办法去收服,就象医生一样,知道了病家的病源,才能对症下药。──关厢上镇守之事吩咐完毕,孔明就命人四下出榜安民,同时盘点仓库和府库。
少顷,赶云从前关赶来,见过孔明。孔明命庞寿仍到关厢上,自己便要去收降阳群。赵云不解,问道,阳将军已出关赶奔近天岭去了,如何可以收服回来?孔明笑而不答,心里却在想,他要想走也走不了,等到我一出关厢和他见面时,叫他走他也不肯走了。孔明和赵云出了大堂到衙门口,一个坐车,一个骑马,与庞寿拱手而别,出关而去,那末孔明和赵云就这样贸然出关,关厢之中就只有庞寿一人作主,他要是翻悔起来,把他们全都关在城外,这不是前功尽弃了吗?这一点倒用不着多虑的,一来庞寿自愿投降,并不是被汉军刀斧架颈逼出来的,再要出尔反尔,就不是大丈夫了。退一步说,即使他要翻悔,城上有三千汉军把守,城中川军也都军心大乱,很难象以前一样一呼百应,一个文人要应付这样混乱的局面是不大可能的。所以孔明出关,万无一失。此话不提。
阳群出了夔关,眷顾失去的城池,回头对关厢一看,已经面目全非了:降旗高挑,汉旗招展,川旗无影无踪,连自己的大旗也不知去向了。心想,我阳群在此守关五、六年,大小战事是家常便饭,往往凯旋而回。今日一旦失守,威风扫地,竟然惶惶如丧家之犬,急急似漏网之鱼,逃窜他处投身,这口气叫我如何咽得下去!战马奔驰了数十步路,阳群蓦地扣住,惊顾四周,暗想,我这是往哪儿去呢?近天岭并不走这条路呀!唉,我今天被诸葛亮搞得七荤八素,连路都走错了。去近天岭应该出后关,我竟走到这儿来了。一出前关就不在川里了,这不是越走越远了么?可关厢早已紧闭,只有绕关而过了。
阳群出于无奈,只得纵马向前。忽又想起关前不远就是孔明的大营,顿时眼前一亮:好哇!你和赵云都在夔关之中,汉营内至多只有一个马谡和简雍,都不是我的对手。你取了我的关厢,我就去冲你的营寨,杀一个落花流水,出出我心头之气!阳群转定念头,将马一磕,双手高擎金刀,发狂似地冲向汉营。这座营头扎的是浮营,既无壕沟,又无躺板,来去十分方便。阳群见两扇大门紧闭,不由分说,撩起金刀击了上去,“嘭”一声巨响,营门大开。正要象砍瓜切菜地用刀劈钻打,可是营中寂静无声,连个人影子也看不到。阳群先是顿了一顿,一头扎入二营,但二营也是如此。心里不觉凉了半截,一团怒气到此已剩了七分。到三营,仍然无声无息,更觉奇怪:怎么,一座这么大的营头会没有人看守,就象是座死营一样?莫非孔明预知我会到此捣营,所以全都躲藏起来了?不可能,肯定全都聚集在中军大营。我今天不杀个痛快就消不了气,一定要找到他们!穿过四营,还是没有一个汉军,心里好不懊丧,举着金刀的手臂发胀发酸,渐渐地松了下来。
不料黄骠马向前转了个弯,阳群看到离此不远的大帐口排列着好几层军士,刀枪闪光,队伍整肃,把中军大帐遮掩得严严实实。心想,孔明不在,你们围着干什么?看到我来,也不避开,难道都不怕死么?便勒住战马,厉声叫道:“呔,汉军让开,阳群来也!”
话音未落,从汉军身后转出一个人来,袍帽整齐,神态自如,斯斯文文走上几步,笑吟吟对阳群拱手道:“阳将军,你竟来迟了!”
阳群闻声望去,便认出他是第一次奉孔明之命到夔关来劝降的简雍,见他这种雍容闲雅的样子,好象这座汉营中有着千军万马的埋伏。心想,你我已成敌国,什么来早来迟的,我要什么时候来,就在什么时候来,与你没关系,所以,没好气地问:“简大夫此言何意?”
“阳将军,我家军师早在帐上备下一席酒肴,欲与将军痛饮一杯,在此已等候多时了。将军此时才到,岂不是来迟的了?”
阳群想,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诸葛亮诡计多端,他的部下也特别会说鬼话。我与他分手不久,才到这儿,诸葛亮怎么可能会在这儿等我呢?简直是胡说八道!大怒道:“呀呀呸!诸葛亮与赵云取了关厢,又将阳群逐出夔关,正在城中招安人马,焉得到此置酒?如此谎言,本将军岂能容了你!”便横刀在手中掂了一掂。
简雍不慌不忙地说:“阳将军若不信下官之言,只管上帐与军师共进酒肴。”说罢,回过身去,对帐口的弟兄喝令道:“弟兄们,闪在两旁!”
五百来个汉军立即向两旁一站,中间让出一条宽敞的大道。阳群走上几步对大帐上一看,也!帐中央一席丰盛酒筵,杯盘整洁,诸葛亮头戴纶巾,身穿鹤氅,手执羽扇,轻摇慢扇,端坐桌边,双目微合,神情与往日一般无二。这下阳群真的看呆了,坐在马背上一动也不动。他想不出这是什么道理。
简雍趁这个当口跑进大帐,到诸葛亮面前行了一礼:“下官简雍见军师。阳将军已到,可要请他入席?”
阳群听得清楚,暗想,果然诸葛亮先到了这儿,料定我愤怒之下要来冲营。诸葛亮在这里,赵云肯定在大帐内埋伏。看来我这口气是无法出的了。抬头见简雍朝着诸葛亮唯唯诺诺,连连点头:“哦,哦……下官明白了。”心想,不知诸葛亮对他说了些什么,肯定又有鬼花招。
简雍走出大帐,兴冲冲地到阳群马前说道:“阳将军,我家军师有请。还请将军下马饮酒一杯。”
阳群想,真把我当作小孩子看待了,我一下马,赵云立即杀出,我往哪里逃,中了你诸葛亮两条计,第三条我再也不中了!阳群不敢下马,叫一声:“诸葛亮好奸计,阳群此番不中了!”圈马就走,一溜烟逃出了大营。
等他一转身,简雍就命手下将四轮车推出,把军师扶上。孔明本有两腿可行,何须手下扶持?原来这并不是真的诸葛亮,而是一尊木头人。但这个木头人要比乱石阵中的那个高级些,非但神态逼真,而且手腕可以扭动。大白天帐中并不亮,远远望去羽扇轻摇,谁还辨得出是真是假!孔明临走之时交付简雍一封锦囊,关照他开第三号大车上的箱子。前书已叙及,孔明从陆路进川带有十九只大箱子,每只箱子中装的都是有各种各样用途的东西。三号箱内装的是木头人,还有假的四轮车。简雍打开箱子,取出车辆,搬出木人,给木人穿戴上纶巾鹤氅,还捏一把羽扇,揿上按钮,手腕一动,就好象羽扇轻摇了,这回书就叫做“木头人收刀王”。一切齐备,手下推动四轮车,简雍上马,带了五百弟兄出营而去。
阳群出了汉营,打算绕关而过,策马直奔夔关左边的一条大道。行不多远,前面一声炮响。阳群举目一看,三千汉军设列旗门,中间一面大旗,旗上“大汉荆州马”等字。旗下一将横刀勒马,正是马谡拦住了去路。阳群点马上前。
马谡高声喝道:“呔,阳群与我住马!”
阳群想,你是我金刀上的败将,神气活现干什么!难道我怕你不成?便扣住战马,厉声道:“马谡胆敢阻挡去路,放马较量!”
“阳群真不知好歹,事到如今还敢逞强!”
“马谡听了,若能速速让路,本将军与你结个敌国之友,否则金刀无情!”
马谡摆出一副笑脸说道:“阳群休得口出狂言。并非马谡不与方便,皆是军师号令。实不相瞒,马谡昔日也不服我家军师之才。此番随军入川,军师在鱼腹浦设下一座石头阵,马谡与子龙将军误入阵中,一夜之中未能回营,因而马谡自知才疏学浅,真心叹服。阳将军乃是文武全才,何必重蹈覆辙,不肯归降?”
阳群想,噢,你也曾经不服诸葛亮,就因为进了所谓石阵才佩服他,所以你就来劝我归降。这真是笑话了,几块石头能摆出什么阵图来,我却不来信你!“马谡休要胡言,阳群不信!”
“你若不信,可随我同走一遭。你若能走出此阵,马谡理当放行。”
阳群想,谁有这个工夫去走什么乱石阵。分明是把我诱骗到什么地方,再将我捉住,这种计策我见得多了,不足为奇。不管你怎么对我胡搅蛮缠,我决不上当,非要赶往近天岭。便道:“马谡不必噜苏,放马便了!”
“阳群啊,不是马谡见了你害怕,我家军师早已言明在先,刘家将不斩刘家将。马谡怎敢违令?你若不信,可去旗门问我家军师。”
阳群一楞:怎么又是一个军师?莫非诸葛亮从汉营中又赶到这儿来了,不会的吧,一定是马谡在吓唬我,不要信他的鬼话。“马谡,大白天说鬼话,真是一派胡言!阳群被诸葛亮取了夔关,又被逼出关厢。一怒之下冲往汉营,却见诸葛亮在大帐之上饮酒。此处又出一个诸葛亮,岂不是诓我?”
“阳群请看,我家军师来也!”
不说不知道,一说耳中果真有“嘎啷,嘎啷”车轮滚动的声音,抬头细看,旗门开处,推出一辆四轮车,车上孔明端坐,手中羽扇轻摇。不见则己,一见魂销:诸葛亮你的脚真快,又追上来了。阳群情不自禁地“啊呀”叫了一声,圈马就逃。
马谡见状,哈哈大笑,指着阳群的背影说道,你就象打昏了的鸡一样,看都不看清楚就逃。恰恰这是假的,只有你才害怕。哈……!带了弟兄,推了木头人随后而来。
阳群狂奔了一段路,惊魂始定,将马扣住,喘息不止。心想,往哪儿去呢?关厢失守,诸葛亮驱逐我;汉营之中,诸葛亮又等待我;大道之上,诸葛亮又阻挡我:三面都成了绝路。还有一条路,就是从汉营右侧兜抄过去,走东面白帝城绕道进川,这样一来,就要多走几百里路。但也没有办法,总之决不投降汉军,情愿走这一条路。阳群转定念头,正要向前走去,忽又想,关厢中的诸葛亮会说会动,是个真的;汉营中的诸葛亮,我未看真切,好象在吃酒,大概是真的;大道上遇到的诸葛亮,我看都不敢看就逃了,想象起来有点呆板,吃不准是真是假,照说,我的马快,他的车子一时赶不上的,怎么会处处都有呢?要是再碰上诸葛亮,我就要看个仔细了。边想,边朝汉营右侧走去。走不多远,前面出现一片绿荫,树林之中又传来“嘎啷,嘎啷”的车轮之声,一辆四轮车迎面而来,车上的诸葛亮轻摇羽扇,微微发笑:“嘿……”阳群想,果真又来一个与刚才一样的诸葛亮,可见得前面几个都是真的了。四面受困,无路可走,阳群将马扣住。
知道你心有余悸,这下要仔细看个究竟,所以孔明在此等候。四轮车推到马前丈余之遥,孔明将手中羽扇一招,示意小僮将车子停下。然后用羽扇指着前面马背上的阳群问道:“阳将军服否?”意思是,你今天跑来跑去,怎么跑到现在还在这儿兜圈子?
阳群对他看看:我从心底里佩服你有如此的神算,可是不明白你怎么会变成四个诸葛亮的。反正越跑下去,遇到的诸葛亮越多,看样子不降是不行的了。到了这个时候,阳群仅剩的一点火气已被几个真假诸葛亮消磨得烟消云散了,老实说道:“阳群佩服!”──第三次佩服,名谓孔明“三服阳群”。
“阳将军降否?”
阳群想,再不降算不得是人了。说道:“阳群愿降!”
“既降之,何不丢刀下马,屈膝请降?”这不是我诸葛亮定要受你几拜,这点规矩你应读懂得!阳群这种大将武艺高强,威信很大,很少向人家求情,更谈不上屈膝下跪了,所以十分傲气。否则,孔明也用不着花这么大的工夫去三服了。刚才说愿意,是因为心中惧怕,又无路可走,一有机会还想逃跑。因此要他屈膝归降,他是一万个不愿意。阳群因为还不是真心实意地归顺,便在马上犹豫了一阵,对四下一瞥,除了车旁两个小僮,一兵-卒全无。心想,诸葛亮真胆大,当了敌将的面连个保护的人也没有,太危险了!要是我阳奉阴违,抡起金刀劈去,不是把人和车都劈成两爿吗?大将军言出如山,我已讲明愿降,再要翻脸就说不过去了。因此,既不丢刀,也不下马,只是对孔明微微一笑,说道:“军师,战场之上瞬息万变,出至阵前不带兵将岂不危险?若阳群此时不愿归降,金刀当顶而下,军师便怎样?”
孔明听他的说话很有进出,知道他只是迫于情势紧急,不得已才降,还想翻悔。便含笑说道:“阳将军,亮早已逆料将军到了此时定然愿降,因而兵将反成多此一举。此时亮与将军说话何等方便!”
阳群想,你越是料得这样准确,我虽然心中早已叹服,但面子上越是不服。幸得我还未下马求降,还可以同你来一个恶作剧,能杀掉你,我就逃进川,杀不掉你,只当是开个玩笑。“哈……军师料事如神并非浮名。若阳群不降,金刀劈下便如何?”
孔明想,哦哟!看来你真的想劈我一刀?好吧,那就试一试,看你能不能劈中。“将军言下之意,莫非想劈这么一刀?”
“阳群不敢!”马上矢口否认。
“何必客套,只管放马!”
说话听声,锣鼓听音。阳群的话听起来很客气,好象还有点担心,但言外之意十分清楚,不达到目的不肯罢休。孔明想,要是不让你劈几下,即使投降了,也要懊悔一世的。与其过后懊悔一世,不如当时让你试这么一试。既然不杀你,就要让你降得口服心也服。
阳群见诸葛亮坐在车上摆出一副交战的模样,丝毫没有为难之色,反面感到惊奇了:一个文弱书生怎能和一个力大无穷的大将比试呢?我这一刀劈下来,少说也有数百斤力,看你用什么来招架,难道说你是个仙人,真的有什么法术不成?当然,阳群也很明白,一刀、两刀肯定劈不死他,可就无法知道他用什么家伙。明知孔明叫自己掮木梢,但这个木梢阳群很乐意掮,而且非掮不可。阳群试探道:“军师,阳群金刀舞来,用何兵刃招架?”
孔明想,大将上战场最喜明枪交战,不喜暗箭伤人,我与你交战,当然也要把家伙亮一亮相,免得你以为我用暗器或者什么妖术。便将手中羽扇在空中舞了一圈,就象大将摆出的架式一般模样,然后怡然自得地笑道:“嘿……此乃亮之利器!”
阳群一看,差一点笑出声来。心想,天底下谁不知道你有一把羽扇,可又有谁知道你会把羽扇当兵器?要是说羽扇是利器,那棉花不就成了响器了么?真难想象,一把羽扇怎么能和七十五斤重的大刀交战。可除此之外,孔明手中别无它物。这不成了千古奇事了?!不过这个便宜不可错失,杀得掉还有可能逃走,杀不掉只有跪下投降了。
其实阳群在西川根本不知道外面的事情,孔明出山以来,用羽扇和别人交战已经有二次先例了。火烧新野,初战许褚;火烧赤壁后,孔明战零陵郡守将邢道荣,都是用的车战,兵器就是羽扇,非但皮肉不伤,甚至连羽扇上的羽毛也没掉一根。可称是一个老战士了。
阳群颇觉迷茫地说:“军师,阳群冒昧了。”招呼打在前面,打不过你只不过是打趣一下。
孔明想,我这是在用自己的脑袋在同你寻开心,你冒昧,我可不敢夸大。“不必多言,请了!”
阳群将马一拎,跑上几步,估计大刀已够得到孔明的脑袋,便起手中金刀,四门一开,用足生平之力,一个盘头急转直下朝孔明当顶砍了下来,喝一声:“军师看刀!”
孔明坐正身体,不偏不闪,双眼直勾勾地看着从上面下的金刀,起手中羽扇向上招了一招,迎着金刀招架上去。嘴里不紧不慢地说道:“嗬唷,好大的臂力!”
阳群见诸葛亮的羽扇摇摇摆摆地往金刀上招架而来,本来运足功劲的双臂反而会觉得一软。到底是真打,两人的功又相差得这么悬殊,总归有点不忍心。可阳群最后一想,还是趁早了结算了,越拖下去手越软。便咬紧牙关,暗中用力把金刀向羽扇上压去。
世上从来没有用重不过数两的羽扇和七十五斤重的大刀交战的事情的。《三国》是历史文学,不是神话,我们说书的不过借以增加一点情趣罢了。人们只知道武林之中有使铁扇子的,或许玉扇子也可以掷人防身。这里只是对诸葛亮的一种夸张。其实,孔明用羽扇向上招架是一个信号,指挥身后的两个小僮迅速将车子倒退。只要退后四五尺,或者说二三步路就够了。因为汉朝的将士,尤其是三国中的名将,一般都用刀和枪,而刀、枪从来就不超过二丈的。阳群这一刀劈下,又是用了大力,本来车马只相距四五尺,恰好砍个正着。小僮忽儿将车子向下一缩,阳群根本无法改变金刀的方向,直挺挺地压下去。不料下面空空如也,结果怎么样?可想而知。家伙太重,用力过大,也有坏处的,一刀劈着大功告成。一刀落空,这没什么客气的,阳群重心失控,金刀向下一沉,身子哪里还坐得稳,屁股顿时离了雕鞍,从马头颈边上冲出去。幸得阳群功底好,脑子又灵敏,金刀点地用力一撑,还算没翻下去,可已是惊出了一身冷汗。抬头对前面一看,孔明稳坐四轮车满面微笑,只不过距离自己远了四、五尺之地。这一刀没劈着,又受了一场虚惊,惹得阳群心火直贯脑门。有了第一刀,就有第二刀、第三刀……阳群一时转不过弯来,只恨自己的金刀短了点。注目对孔明看了一看,同时策动坐骑,眼见得车子不在马前,横起金刀,向孔明左面拦腰扫了过去,吼一声:“军师看刀!”刀光闪闪,刀风飕飕,孔明起羽扇向左一招迎了上去,“好刀法!”
两个小僮往日训练谙熟,见羽扇向左招,疾速将四轮车向左面“嘎啷”一拉,约有四、五尺之遥。阳群这一下也学乖了,并不用十分力,见车子拉开,虽然劈了个空,但立即收住了。看前面时,孔明仍在马前四、五尺左右微微发笑。
孔明连声叫道:“阳将军来啊!”
此话直惹得阳群心痒难抓,不由分说跃马上去上一刀,下一刀,左一刀,右一刀,打打停停,停停打打,可就是沾不到孔明的边。孔明坐在车上轻摇羽扇,十分从容地指挥着小僮,四轮车忽前忽后,忽左忽右地躲闪。就这样又打了十多个回合,车马总是在二、三步路内周旋。阳群打了这段时间,开始动脑筋了:我盖顶而下,他向后一退;我拦腰砍去,他向边上一闪。我打得气喘吁吁,他却不慌不忙。怎样才可以打着他呢?对了,他的车子没有我的战马灵便,一刀砍下后再砍第二刀,战马不能停,不让他有喘息的空隙,这样就可以打到他了。阳群就这样转了一个念头,已经被孔明看破了心思,趁他还没有动手,就用羽扇上下左右招了一个稀奇古怪的大圈。两个小僮一见这个信号,知道孔明接着要来连贯的躲闪了,纵身一跳,正好坐上了孔明背后的两块挑出的木板上。在这块坐板下面还有两块踏板,一块是踏着向前的,一块是踏着后退的,根据眼前的气势,四只脚一齐踏在后退的板上面。因为要连续倒退,小僮的气力到底有限,时间一长很难支持,所以两个人的脚踏在一起,可以轮番替换,必要时一起用力,这个速度战马是比不上的。
阳群转定念头,双手高举金刀,两腿一夹,战马蹿了上去,喝一声:“军师看刀!”
孔明也不迟慢,羽扇一招,两个小僮一齐使劲,在小踏板上一上一下地踩着,四轮车顿时飞速后退。阳群从左来,小僮就踏着木板向右闪,金刀从右边来,小车航向左边闪,弯弯曲曲,不停地躲避。战马“唿喇……”扫个不停,四轮车“嘎啷……”退个不住,若即若离,始终保持着这段距离。一个人空着手打几路拳尚且要累得满头是汗,何况阳群手中握着一柄七十五斤重的大刀,又是到处劈个空,从劈出去到收回来比使两柄大刀还费力,直打得大喘粗气,汗流浃背。到后来实在吃不消了,就收住金刀,勒住战马。就好象车与马是一个整体,马才站定,车也停了。阳群长长地叹了口气:“啵──!”心想,诸葛亮真刁,我的马不跑,他的车也不走,真拿他没办法!
孔明微笑着说:“阳将军,请住手吧!”早已有言在先的,这不过是试一试,开个玩笑的,既然你无法打着我,也应该结束了。战场上寻开心是有性命出入的。到了这个地步,你理应下马请降了。
可是阳群杀得性起,一心想在孔明身上沾点便宜,哪里还肯就此干休呢,也就更谈不上投降了。因此只是用双目怒视着孔明。
正是:智勇两输存侥幸,名节一毁效英明。
欲知阳群降也不降,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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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24/11/07 07:11: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