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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回 王茂解粮遭谤言 刘母焚香知真情

第十三回 王茂解粮遭谤言 刘母焚香知真情
    刘郃见丫环来传老母之言,暗想,这声音传到了老母的耳中,不知她是怎么想的,倒不如先问一问丫环,也好心里有个底。便问道:“丫环,尔等于内堂可曾听得甚声音?”“刘将军,不知何处来这般巨响,奴婢都已听得。”“太夫人怎样?”“太夫人也觉此声蹊跷,特请大将军入内询问。”仍然没有问出什么结果,就跟了丫环来到内堂,“娘亲在上,孩儿拜见。”“儿啊,为娘在此隐约闻得鸣锣击鼓之声,未知城中为了何事?”别人的耳朵都要给震聋了,她还只是隐约听得,可见得年迈之人由于丈夫早逝,操劳一世,已经耳目俱废了。刘郃听了这句话,顿时又来了精神。心想,我还以为你也和我一样呢,原来你的听觉的确不灵了。那末,不要怪儿子太狠心,常用言语来欺骗你,为了我对西川的忠心,我仍要继续把你瞒着,等到退了孔明,杀了刘备,我再告诉你。便答道:“娘亲,城中锣鼓喧闹,乃是孩儿操演人马。”刘母知道儿子对部下是相当严格的,每隔十几天就要来一次大检阅,平时小操练风雨无阻。暗想,军中闻鼓则进,闻锣则退,这一点我也知道得很清楚。可能今天又到了大演习之期,所以锣鼓特别响亮,连我这个半聋子也听到了。又问:“孩儿晚间可要操演?”刘郃想,这个我可做不了主,诸葛亮搞的名堂我也不清楚,我怎么可以断定他晚上敲不敲呢?我说晚上不操演,孔明的锣鼓仍然敲,这话就解释不了了。我如果说晚上也要,那倒还不要紧,即使孔明停止了,老娘也不会疑心的。所以答道:“孩儿欲昼夜操兵。”刘母想,我的儿子做起事来就是喜欢认真,我要他归降汉室,他就日以继夜地做好准备,到时候排出去的兵将,个个精神焕发,一看就知道是训练有素的精锐部队。强将手下无弱兵,我儿子的脸上也有光彩。有了这样一个既有体面又有孝心的儿于,我的福份也不小了,晚年也就有了一桩快事。刘母想到这儿,又有点舍不得了。便说道:“孩儿亦当珍重身体,切莫过于操劳。”刘郃想,吃力是不吃力的,只怕被孔明的锣鼓敲得心神不宁,日夜不得安睡,急出毛病来。嘴上敷衍道:“娘亲宽心,军中自有王茂、苟安分劳。”刘母一想,不错,单靠你一个人是吃不消的,应该多让手下大将分担些责任。你是主将,只要抽空去看看就可以了。刘母被儿子的几句话说得很是相信,也就放了心,命儿子退出。西卞山传来的鼓声,城里城外几乎一样响亮。汉营上的将士也都感到头脑发胀,耳膜发响,人们完全沉浸在毫无间歇的吵闹声中。尽管他们不必象白帝城中的人那样提心吊胆,也不必枉费猜疑,但持久、闷雷声似的轰鸣,也使得他们烦躁不安,就是把头蒙在被窝里也得不到片刻的宁静。三天过去了,除了已使人们稍能适应的锣鼓声继续传播外,白帝城上仍然象死一般的沉寂,既没人出城来交涉,也不见扯出降旗。虽然这几天孔明一批又一批地派出探子去打听城里的消息,远的马探,近的步探,高的山上,低的平地,可送回来的都不是孔明所期待的军情。不要说帐上的文武怎样焦急,就连四平八稳的孔明也有点沉不住气了,弄得一时无计可出。白帝城不是一天两天所能攻得下的,此话后当详述。王茂、苟安带领五万川军,押着空车,从北门而出,迤逦向白水关而行。晓行夜宿,并无耽搁。这一日来到白水关,守关弟兄都与王茂熟识,看过解粮护照,放他们进关。王茂等人直抵衙门。手下忙去通报。自水关守将姓杨名宏,年纪尚轻,只有三十左右。生性耿直,又敢作敢为,所以张任命他管辖陆路粮草,此任不轻。杨宏身材高大,八尺有余,浑身披挂乌油盔甲,善使一口开山巨斧,颇有膂力,是蜀中一位得力大将。与白帝城刘、王二将甚是知交,只是为人过于呆板,在远近也有“杨踱头”之称。这一时孔明入川,各处关隘风声吃紧,皆欲积草屯粮,以备外犯,故而将白水关数年仓廪蓄存搬运一空,忙得杨宏不亦乐乎。最担心的还是孔明已兵临白帝城,此城一失,殃及池鱼,白水关也难以自保。所以,杨宏一有空隙,就坐在大堂上长吁短叹:“马跑千里路,斧砍百家将。本将杨宏,奉命镇守白水关。如今孔明率军下川,逢关必取,遇将必收。各路寨穴前来运粮,皆是库盈廪溢,足以自备。唯有白帝城沓无音信,胜败未卜,至今无人前来解粮,好不烦恼也!”说谁到,谁就到。就在这时,手下奔上大堂,“报杨将军,白帝城王、苟二将远道而来,求见将军。”杨宏这个人嫉恶如仇,心里又装不下东西,素知苟安爱说大话,喜奉迎,心术不正,听得他和王茂同来,便觉得不乐意,心里想什么,脸上马上反映出来,以表示自己是非分明。便呼道:“军士们,与奉将军相请王将军,传见苟安!”从一个城里来的两个将军,一个请,一个传,虽然都是到大堂相见,但褒贬之意也太锋芒毕露了。手下都是精明人,已经明白一个是真心相请,一个只是假意敷衍。主子喜欢什么颜色,奴才就绘出什么画来,一路大喊出去:“杨将军有令:‘相请王将军,传见苟安!’”“放屁!放屁!”苟安听得这种传唤,大为反感。一旁王茂对苟安看看:多行不义必自毙。一个人的所作所为用不着自己来评价,知情者自有公论,只怪你往日做事太不得人心。但又想道,这踱头也太过份了,都是自己人,何必分得这样清,都叫一声请,不就完了!王茂十分尴尬,苟安也铁青着脸,两人一起上了堂。“杨将军,王茂有礼了。”“王将军,自家弟兄,不必客套,一旁请坐。——来,献茶!”杨宏十分客气。苟安上前道:“杨将军,苟安有礼。”“罢了,一旁站立!”只是把手一挥,连坐的资格都没有,更喝不上茶了。正气压邪气。苟安被杨宏抢白了一顿,作声不得,只好忍气吞声地退在一旁。杨宏转过身来,对着一旁坐着的王茂问暖嘘寒,说长道短,十分殷勤。阔别之情叙过,这才问到正事:“王将军莫非前来运粮?”“正是。杨将军,汉军已驻兵白帝城外。刘将军意欲固守城关,特遣我等前来押解十万石大粮,请杨将军多多方便。”说着,把刘郃的催粮文书递上。杨宏接过文书看了一看,立即命手下去装载。手下去而复回,报道:关内大粮已剩无几,只有适才扶别处押到的三万石,其余要过三天之期才能凑足。杨宏听了倒也高兴:好极了。我与王茂结交多年,近来很少在一起叙旧,这一次倒是好机会,白帝城有刘郃固守,并不需要王茂帮手,我就留他在此痛饮几天,待到粮草齐备了我再打发他回去。想到这里,杨宏对苟安说:“苟安,关中粮草甚少,一时难以如数交付,尔先押解三万石大粮回城,本将军留王将军在此酌饮几杯,三日之后便将七万石大粮解至白帝城。”苟安好不气恼,暗恨道:杨宏啊,我与你往日无仇,近日无怨,何必这么绝情呢?我们两个都是白帝城来的,你一个请,一个传,一个坐,一个站立;一个献茶,一个干渴;一个挽留三天饮酒作乐,一个打发当日运粮回城。干什么要和我这样结仇呢!苟安越想越气,可在白水关不敢发作,只得忍住这口气,强颜辞别杨宏、王茂。来到屯粮所在,见粮草大多装好,留下三万弟兄给王茂,自领二万川军,押着粮车出了白水关,直往白帝城而去。一路上吃干粮、喝冷水,趱程赶路。十二月初,大队巳离白帝城十里之遥,隐隐闻得白帝城那边传来锣鼓之声。王茂和苟安离城时,孔明还未置下锣鼓,但将近一个月的光景,白帝城仍未扯旗投降,孔明也就一直没有收去。所以苟安在很远的地方就昕到了,正不知城中发生了什么事,以为汉、川两军在城前鏖战呢。前面就是四岔路口,一条通向东门,一条通向西东,笔直一条直通北门,刘郃早就关照他们从北门进出。可苟安受了杨宏的气,都记恨在王茂的身上,想起王茂与刘郃又是深交,自己在白帝城很不得志,处处遭人监视,一股无明之火从心底里升起直贯脑门。暗想道,你刘郃和王茂说的话就能算数,我苟安也是个大将,就非得听你们的调遣?你说一定要走北门,我却偏要走东门,看诸葛亮能把我怎么样!这家伙自作聪明,连走路也要赌气。便传令道:“军士们,与我改道走东门!”众军都不解地问道:“苟将军,刘将军不是命我等从北门进出?”“苟大将军自有主张,尔等休得多言!”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这里苟安最大,大家也只有听他的命令。明知苟安的做法不对,也只能改道向东门而去。苟安点马在先,粮车滚滚在后,越向前走,锣鼓之声就越响亮,到后来撼耳震心,感到浑身不自在,甚至已预知情况不妙,不觉毛骨悚然。心想,回头走北门吧,或许那边没这么大的声音,但转念一想:不,好马不吃回头草,既然走了这条道,就要走到底。苟安强打精神,策马而行。早已说过,孔明在白帝城四周密布探子。这一日,东卞山丛林中的汉军觅大道上一条车龙远远而来,十里之外已看得清清楚楚。马探疾速赶奔大营,飞报上帐。一个月等下来,孔明心焦,文武厌倦,数次在城前叫战,始终不见川将出关,偶尔见刘郃露一露面,也只是一现即隐,更见不到王茂、苟安的影子,这到底是什么原因,文臣武将不知端倪,连孔明也不能做出十分把握的肯定。有的说刘郃按兵不动,待我粮草断绝,不战自退;有的猜疑刘母听到了锣鼓并不劝告刘郃投降;有的以为刘母虽有归汉之心,但刘郃阳奉阴违…”众说纷纭,莫衷一是。这一个月来,众人都是在疑虑、等待中度过的。恰在此时,探子直闯大帐:“报军师,小的从东卞山赶来,探得川将苟安引领二万军士,粮车无数往白帝城东关而来,请军师定夺!”这个消息使大家喜出望外,大帐上顿时沸腾起来。探子退出。孔明立即拔令在手,“子龙听令!”“赵云在!”“奉本军师将令,引领三千马军,火速出营,赶往东卞山小道,劫取粮草,截获川兵,不要放走一个。但苟安性命不可伤害,本军师自有妙计。谨慎行事!”“遵命。”赵云出营上马,迅速点齐人马,率三千轻骑,从白帝城东关外小道上直插过去。大队粮车缓缓地向白帝城靠近,因为份量重,车子行得慢。赵云一马当先,见粮车前面有一大旗,上书“苟”字,便率先冲了上去,大呼道:“呔!川军与我站住!赵云在此,留下粮草!”川军见前面数千骏马奔驰而来,为首一将就是天下名将赵子龙,拦住去路,其势不可挡,早已吓得停下车辆。苟安自知不是对手,后悔不听刘郃之言,误入歧途,但二万军中以他为首,不招架几下不象话,就拍马迎上前去。“呔!汉将赵云好大胆,竟敢阻挡大军!若要粮草,请到苟大将军的家伙上领取1”“苟安放马较量!”苟安也不打话,挺起手中三尖两刃刀拚命向赵云的当面刺了上去,“赵云看刀!”“且慢!”银枪朝刀上点去。“当”三尖两刃刀向旁荡去。苟安已心怯,想要圈马逃跑。可赵云的枪招架得快,还手更是迅速,银枪略收,轻轻一抖就朝苟安的眉心中戳去。苟安来不及招架,身体向后猛然一仰,要想躲避。赵云的枪法超群绝伦,变幻无穷,凭你怎么躲闪,他要刺你的眉心决不会刺中眼睛,他要刺你的咽喉也不会刺中下颔,枪无虚发,一发必中。他想,军师命我劫下的只是川军和粮草,并不要我伤苟安的性命。便将枪头向上略抬,瞬间巳在苟安的额头上重重地挫了一枪头。顿时血流满面,破额断发。苟安接了这一枪,“哇呀呀”乱叫一气,圈马拖刀,捧额而逃。赵云也不追赶,勒马向川军大喊:“川军听了,赵云向来不斩无罪之卒。降者免死!”蛇无头不行。二万川军逃了唯有一个大将,就成了乌合之众,齐声高叫愿降。赵云命他们仍是推动粮车,三千马军在后押阵,自己点马横枪在前开辟。到汉营,粮草卸下。赵云直奔大帐缴令:“军师,末将奉命而去,劫粮三万石,收降军二万,苟安额头中枪而逃,特来缴令!”孔明收过令箭。赵云退下。赵云得了这许多战利品回来,众人自然欢欣,喜气洋洋。而孔明并不就此收场,心想,我虽然已有所料着他们去白水关催粮,但白帝城北关最太平,为何苟安从北门出,反又从东门归呢?莫非刘郃故意如此,又有图谋?孔明想来想去想不出苟安为何要从东门进城。实际上苟安别出心裁与刘郃斗气,中途变卦,当然谁也料不着这是怎么回事了。苟安吃了一枪,回马就逃,回头见二万大军和三万石大粮都跟着赵云走了,只得死心塌地地往北门去。但跑了一阵又停住了。心想,刘郃关照我们从北关进的,我自作主张走那东门,如今赔了粮草又折兵,只落得单刀匹马回去,怎样去见刘部?刘郃命我们去运粮,就是为了旷日持久,使孔明无粮草接济,我却反过来去援助了孔明,谁能搞得清楚?违拗军令,弃粮失兵,这等大罪定然难赦。白帝城是万万回不得了,一个武将除了在军中还能混混日子,还能在什么地方谋生呢?既然诸葛亮抢了我的粮,夺了我的兵,又不命赵云追杀我,那末我就索性反戈相投,要是诸葛亮肯相信我、重用我,能给我个一官半职,我就把家眷搬了去。要是诸葛亮不收留我,量他也不会难为我,再回出汉营另谋良策。大粮在离城七八里路的地方被劫,又无弟兄逃回,刘郃不一定会知道。苟安抹一抹额头,一手血迹,便撕下战袍夹里,在头上胡乱揩了一揩,从内衣里摸出金创药敷在伤口上,用战袍夹里绕上几道。包扎完毕,苟安抱枪策马直奔南门,无多片刻已到了汉营前,向里面伸头探脑地张望了几眼。汉军见营外来了一个负伤的川将,贼头贼脑地偷看大营。大喝道:“呔!来者何许人,与我住马!”苟安扣住缰绳,翻身下马,满面堆笑地凑了上去,说道:“弟兄们,小将乃是白帝城的苟安,特来投诚军师,费心通报!”汉军见他这副模样很觉可怜,又想到军师和文武一个月来破城无法,今日来了一个白帝城川将,这是天大的军情,忙叫苟安在此稍特,转身直奔大帐。未到帐口,声音已传到:“报军师,今有白帝城川将苟安前来归降!”孔明听了赵云的报告,料定苟安早晚要来汉营。只是苟安放着北门大道不走,为何要向东门而来,这个疑团孔明无法解答。现在苟安来了,这个疑团也可以解开了。便传道:“来,与我传言相请!”此话一出,两旁文武议论纷纷。大帐上的大将大都是西川收来的,他们对川中各关上的守将都了如指掌。现在孔明要请苟安入帐,意味着苟安也可以同大家平起平坐,大家不服气,尤其是向宠想得更深一层,因为他是苟安的老上司,因此侧目看了一眼,意思是苟安不是个好人,是西川有名的坏蛋,请军师多加提防。孔明胸有成竹,只是微微笑了一笑,然后闭目不语。无多时,苟安心惴不安地上了大帐,见中间坐的人闭目养神,旁侧坐的向宠怒目相视,两旁文武一点也没有好意。苟安十分心慌,忙到虎案前双膝跪下,口称道:“军师在上,小将苟安拜见!”孔明睁开眼来,轻摇羽扇,微喝道:“与我抬头!”“是。”孔明注目一看,额角上果然有创伤,血迹并未擦干。见他这张脸长得还算白皙俊俏,可总觉得流露出来的目光中带着“贼”气,好象老是在打坏主意。佯问道:“苟将军此来何事?”“闻军师到此,特来归降。”“休得巧言令色,本军师到此一月有余,尔此时方来。莫非诈降!”“非也。小将久有归汉之心,无奈有心无力。今日解粮回城,故得其便。刘郃命我北门进出,小将知军师必有埋伏,特从东门面来。归顺汉室,平生之愿足矣!”一个是说谎话的祖宗,信口开河,自圆其说;一个是使计谋的师爷,珠联璧合,天衣无缝。孔明十分坦然地说道:“苟将军有心汉室,汉业必兴,亮理当收留。”苟安想,两旁的文武对我冷若冰霜,孔明对我还是通情达理的。我只要把重要军情报禀他,一定能得到孔明的重用。便道:“军师,苟安自来一则归降,二则有一紧要之事告禀。”说罢,又装模作样地向两旁看了一看。孔明知道他的意思,说道:“两旁尽是本军师心腹知交,但说无妨。”“军师,刘郃命小将与王茂同去白水关运粮,只因各处恐慌,粮草搬运一空,小将只取得三万石,还有七万石大粮三日之后从北关解到,请军师早作准备,去北关外埋伏精兵,七万大粮可劫,三万川兵可收,王茂可斩之!”王茂向有忠厚之名,这是川将尽人皆知的。苟安要杀王茂,已露端倪。但这个军情是可靠的,也是极重要的。这一点大家也深信不疑,都用目光看着孔明。孔明传令道:“阳、邓二将何在?”正直人最恨刁钻阴险的小人,也最能体谅老实人的心。正所谓“惺惺惜惺惺,英雄惜英雄”。叫这两个降将去,最保障。“阳群在!”“邓铜有!”“将令一支,引精兵一万,去白帝城北关外大道两旁设伏,不须声张。三日后七万粮草解到,一齐截住,不得枉斩一兵一卒……”说到这儿,孔明见苟安正在看着阳群和邓铜,接着说道:“川将王茂不须带回,杀之途中。”一边说,一边向他们两个人连连使了几个眼色。意思是,千万不可杀了王茂,请他到大帐上来,我在他身上还有计策。阳群、邓铜见孔明边说边示意,早已明白。暗想,我们知道王茂的为人,与他还有些情义,你不暗示,我们也不会去杀他,要杀就要杀这个苟安!便朗声应道:“阳群得令!”“邓铜遵命!”二将接令退出,去营中点齐一万马军,亦然从东门外小道去北门外埋伏。苟安见二将己去,心里也觉安定了些。忖道:王茂的武艺与我不相上下。阳群和邓铜一个是威震西川的刀王,一个是无敌上将,两个人一起去,王茂还能活命吗?想不到我的计策这么灵,连孔明也不能识破。苟安见大事已成,又假惺惺地问道:“军师可信小将倾心归降?”孔明想,你越是做贼心虚,也就越会露出马脚。也笑着说:“本军师以信义为本,岂有不信他人之理?!”“军师大量,小将感激。请军师放小将回城,劝说刘郃开关纳城。”孔明想,归顺是假,劝从何来?你说谎的本领的确不小。说:“此言虽善,只恐刘郃未必肯降。”“若是刘郃不降,小将便在于今晚三更举火为号,将白帝城献与军师。军师意下如何?”两旁文武这才搞清了他的来意:哦,原来是这么回事。怪不得你怎么突然变好了,又是献粮,又是归降,还泄漏了重大军情,想不到你还有这样的狼子野心。说什么回去劝说刘郃投降,全是骗人!你失去了三万石大粮,自知难以复命,就把王茂运粮的消息告诉军师,来一个嫁祸于人,叫军师杀了王茂,你回进白帝城把一盆祸水泼在王茂身上,反正死无对证,你就心安理得地留在城里。你这种可恶的小人,杀之再三也不解我们心头之恨!孔明想,你这种拙劣的表演连两旁的文武都瞒不住,怎么骗得了我!留着你还有用,我就当你说的是真话,放你回去,从你身上多少还能得到一些军情。老实说,我有本领把你放回去,也就有本领把你捉出来,到了我的手里就由不得你作主!说道:“苟将军如此效力,本军师岂能不允!”苟安达到了目的,就站起来,拱手道:“请军师耳听消息,小将告辞了。”“本军师多多拜托。请便!”苟安出了汉营,手提三尖两刃刀,跃马而去。他不走西门,怕刘郃起疑,从东卞山小道绕关而过。一路上自言自语,十分得意。“人道诸葛亮神机妙算,不及本大将军谎话弥天!”一路行来,已到北关。叫开城门,闯了进去。催粮的人走了一个月,刘郃外有锣鼓喧天,内有老母询问,一直安不下心来,虽为一城主将,实在也是煎熬之中过日子。还担心着去白水关解粮的大队,盼望他们能平安回来。苟安在衙门下马,直奔大堂,哭丧着脸喊一声:“刘大将军,不好了!”刘郃猛听这声叫,好似五雷击顶,浑身一震,见苟安头上白布包缠,血迹斑驳,又是神色慌张,大有穷途末日之感,忙问道:“苟将军缘何这般慌张?王茂何在?大粮何在?”“刘将军,一言难尽!”“苟将军慢慢地说来。”“小将与王茂奉刘将军之命去白水关解粮,不料小将回来时被汉将赵云截住,小将死命抵挡,非其对手,乱军中方得脱身,却重重挨了赵云一枪,险些儿送了性命。刘将军请看!”说着,指着自己的额头。刘郃问:“王茂呢?”“王茂先行一日,已投汉营面去。”刘郃想不到王茂与自己结交多年会如此反目无情,但又不大相信,便问:“此话怎讲?”“刘将军,我与王茂到了自水关,杨宏请我,有坐有茶,却传见王茂,站立无茶。……”苟安不知羞耻,把话反过来说。刘郃想,杨宏此人是有些呆头呆脑,大概与苟安说话投机,就冷落了王茂,这是情理中的事。其实杨宏也不必这样做,同样是白帝城的人,应一视同仁。但这是小事,怎么会酿成大祸的呢?便说:“区区小事,何必挂怀。粮草怎样?”其实小事不小。刘郃只要仔细想一想,王茂与杨宏是深交多年,情同手足。苟安只去了几趟,还只是初交,尽管杨宏见异思迁,也不会把王茂这样冷待。刘郃心地善良,根本不怀疑苟安的话是否真实。苟安说:“各处兵荒马乱,只道汉军不日便至,纷纷积草屯粮,将白水关粮草搬运一空。其时只有三万大粮在彼,还有七万须隔日方到。”明明三日过后才有,苟安只说一日。他想,反正王茂三日过后必被孔明斩首,多说少说是一笔帐。刘郃又不知底细,根本无法考证,只管胡编乱造,叫他相信也得言,不相信也得信。“谁为头队?”“杨宏命王茂先将三万石大粮运回,却留我在关中酌饮一日。岂料王茂由此怀恨在心,竟将大粮送往汉营,归顺了诸葛亮,并将小将解押七万大粮之事泄露,致使小将有此大祸。刘将军,王茂实是可恶!来日战场相见,定将王茂碎尸万段,以雪国耻家辱!”这一番假话胜过事实,把罪过全部卸到了王茂的身上,最有说服力的是额头上被赵云刺的一抢,就象一张护身王牌,令人无法怀疑。刘郃到底年轻,听苟安讲得这样激奋,便信以为真,说道:“苟将军忠心西川,刘郃感激。你我与白帝城誓同存亡!”好人蒙冤,坏人得志,自古就有。就这样,苟安骗取了刘部的信任,成了西川的大忠良。光阴迅速,胜似白驹过隙,三天时间一晃即过。王茂在白水关等了三天,凑足七万粮草,领了三万大军,辞了杨宏踏上好程。车仗人马好似一条长龙蜿蜒在山道上。这一日离城不远,白帝城遥遥在望,王茂一马当先斜入北关大道。耳中早已闻得锣鼓喧嚣,只道白帝城将士正与汉军开兵,号令军士加快脚步。行未数程,大道两旁杀声顿起,数以万计的马军杀出,当先二将正是阳群、邓铜挡住去路。一个横刀,一个捧锤,大声吼道:“王茂与我站住,本将阳群、邓铜在此,留下七万粮草!”“咦!”王茂觉得奇怪:我这一长条的车辆教都数不上来,你们两个倒好眼力,一开口就说了十大概。这是什么道理?这里就我一将,不知哪里来的巨声,即使打起来,城里也不会知道。阳群和邓铜都是川中有数的名将,我一个也不是对手,怎战得过他们两个?左右是个死,我打不过你们,也不和你们打。我与你们相交多年,这点交情还有的,量你们还不至于立即要我的命。那就让我来问个明白,死了也无牵挂了。便命军士不要逃,将粮车停下,点马上前问道:“二位将军,我且问你们,缘何便知王茂解运七万粮草从此而过?”邓铜抢着说道:“王茂兄弟,此皆苟安所言,并请我家军师取尔首级。我等奉军师之命,在此已等候三日了。”王茂听了,气冲霄汉。心想,苟安啊,你真是小人之辈,白己送掉粮草,降了汉军,还要泄漏军情,更心狠手辣的是还要夺我的性命。我此番若命不该绝,定不与你甘休!便大怒道:“既有小人泄密,二位将军何不下手!”邓铜道:“我家军师素闻将军忠厚,特命我等只取兵粮,不伤将军性命。并邀将军同往汉营一走。”王茂想,要说打,只不过多送几条性命而已,并不能解燃眉之急。这许多粮草总归是保不住了,既然孔明并不想杀我,那我就跟你们去一趟,和苟安对质一下,但不是投降汉军。王茂回身传令:“军士们,推动粮车,随我往汉营而去!”可怜刘郃在城中等了一个月,度日如年,被苟安赌一口气,输了十万石大粮,还折了五万人马,闹得将士不和,倾城在即,他还蒙在鼓里。阳群和邓铜夹着王茂三马并行,一万汉军押着三万川军和粮草回头向东卞山小道而去。一路无事,已抵汉营。三将下马,王茂丢刀,立于营前,等侯传见。三万川军自有汉军看押,粮草送入粮营。阳、邓二将上帐来见孔明:“军师在上,小将等于白帝城北关大道上截获粮草七万、川军三万,王茂在营前候见。特来大帐缴令,请军师明示。”孔明接了令箭,命他们退过一旁。稍一思索,呼道:“来,有请王将军!”步顷,王茂上帐,直到虎案前:“军师,王茂拜见!”孔明见王茂生一个长方马脸,嘴唇厚,知道他是一个不善辞令的诚实将军,看着他这种怒气冲冲的样子,心有好感。便将手一摆:“王将军少礼。今日此来,莫非归降本军师?”“王茂愚鲁,难以助汉,未知军师传唤王茂到此有何吩咐?”说着,两只眼睛在大帐的两边搜寻着,好象急切要找到什么东西似的。孔明知道,王茂到此是为了澄清事实,双目四顾只是在寻找诬陷他的苟安。心里想,你先别急,苟安早晚可以见到,要算帐时间长着呢。便说:“王将军,亮请尔来有一事相告,将军知否?”“莫非苟安这匹夫献粮归顺?”“正是。三日前,苟安于东门外大道被赵云劫去三万大粮、二万川军,又遭赵云一枪,束手请降,言明将军三日后押七万粮从北门进城,并要亮将尔斩首。亮知其中必有缘故,因而不忍加害,特请将军到此叙明。”王茂听了,怒火中烧,急问道:“军师,苟安这匹夫现在何处?”“如今苟安已回转城关。”“匹夫进城必有祸殃。不知可曾留下何言?”“言道,劝说刘郃归降。若其不降,当晚三更举火为号,将白帝城献与本军师。岂料时至今日,并无动静,正不知为何变卦。”王茂冷笑道:“苟安反复无常,军师受骗了!”孔明佯惊道:“怎说亮受其欺骗?”“匹夫失粮折兵,自知无颜回城销差,欲将王茂害死,他便嫁祸于我,岂肯献城?!”“如此说来,苟安诈降不成?”王茂大笑:“哈……正是。”“将军有何图谋?”“王茂虽则不降,感军师不斩之恩。若军师以仁义为怀,放王茂回城,斩苟安之首献与军师。未识钧意若何?”“亮素知将军忠厚,不忍见小人当道。将军既有此心,亮不便强留。——子龙!”“赵云在!”“与我相送王将军回城!”“是。”王茂忙阻止道:“军师,赵将军相送,恐有不便。免了吧1”“王将军只管放心,亮向善明枪交战!决无走马取关之意。”“这个……王茂告退了。”王茂出了汉营,上马提刀,赵云执枪并行,飞奔南关而去孔明目送王茂出营,心想,苟安啊,你真的以为我会中你的计吗?我非但不杀王茂,还放他回城,看你在城里还呆得住!便暗中盼咐手下在寝帐设下一席酒看,说是要请客。王茂来到关前扣马,扬声叫道:“城上弟兄开关,王将军回来了!”自从苟安回到了白帝城以后,四下扬言,说王茂已反,各关要当心。满城川军哪里知道真情,只道王茂真的变心。现在听得王茂在城外叫关,探头向下一看,王茂和赵云并马在一处,更加证实了苟安的说话是正确的了。如今已成敌家,川军便不和他含糊,怒责道:“王茂弃川降汉,莫非来赚关?”王茂想,事情一下子说不清楚,和你们更没有什么好讲的。便说道:“弟兄们,王茂并非归降汉室。费心弟兄请刘将军说话,命苟安上城评理!”川军想,敌我之间有什么话可讲,有什么理可评?本当不去通禀,现在有赵云在旁,这是军情。便下关去衙门。话分两头。刘郃和苟安坐堂,无非又在担忧。内堂走出丫环,说太夫人有请。这几日刘母精神更好一些,但一直听得“嗡嗡”之声不绝于耳,心中甚觉奇怪?难道儿子日夜操兵从不停歇?这岂不成了疲兵之举!今日用罢晚膳,耳旁仍是“嗡嗡”不绝,又思想起归汉之事,惟望孔明早日来到,能使儿子为复汉效力。所以,她又命丫环来请。刘郃心虽不悦,不敢不从,到内堂:“娘亲,孩儿叩见。敬请慈安!”“儿啊,为娘耳旁,连日来为何“嗡嗡”之声不绝?”“只因为连日操演军马,从未停歇。”“岂能多少日来接连不息地操演军马?岂非疲劳军兵,于战不利乎?”“这……孩儿一定好好安排。”“儿也要小心身体。”“孩儿尚好,劳娘亲操心。”寒喧之后,又是老话:“汉军可有消息?”刘郃想,天天有军情,日日有消息。孔明夺了我的粮草和弟兄,还收降了王茂,我是有口说不出,打了牙齿往肚子里咽。一直讲汉军远在锦江,恐怕再也骗不过了。所以说:“啊,娘亲,汉军已过锦江,向家父子已降。”“善哉!向宠与尔知交,他既已降汉室,汝亦当出城迎接。锦江到此还远,为娘躯体大愈,来日欲往东卞山进香,吾儿一同前往!”白帝城东关外的卞山上有一座张良庙,太平年间,香火颇盛。张良是西汉的功臣,刘高祖也是进川之后而成天下,其中张良效力非小,所以川中于民建庙奠祭。以往刘母常去那里,近几个月身子不爽,也就去得少了。刘郃想,汉军就在南门外驻扎,各处必有哨探,你这一去,被孔明知道了还了得吗?再说我哪有什么心思去陪你烧香?再一想,不妨,母亲每逢烧香总是一早便去得个头香,我明天少带些军士,多布些探子在庙宇四周,烧完香立即回城,最多半天工夫,料想还不会出事。便应道:“娘亲卞山进香,孩儿理当同往。——丫环们,好好伺候!”就这样,刘郃退了出来。苟安见他心事重重,气色不好,问道:“刘将军,太夫人玉体可安?”“身体还好,只是来朝欲往卞山进香,命我同往。苟将军,刘郃去则至多半天,军中事务多多操劳。”“刘将军放心,白帝城固若金汤,可保无虞!”正在此时,手下来报:“报刘大将军,王茂与赵云叫关,请刘大将军说话和苟将军评理!”刘郃听说王茂叫他说话,心想,叛国投敌的家伙,还有什么面孔来见我!便对苟安看看:不知王茂此来有何用心?照说,苟安听了这个消息一定会惊慌:怎么孔明没有把他杀了呢?他这一来不是要真相大白了么?必定耍阻止刘郃击见。但苟安这几日来,每时每刻只要在刘郃身旁,就要向刘郃大骂王茂变心,进一步稳住对自己的信任。从刚才刘郃把半天军务交托给他这段事上,苟安知道刘郃对他毫无猜忌之心。反而不慌不忙对刘郃说:“刘大将军,王茂这匹夫实是大胆,背信弃义,还敢引领赵云前来攻城。你我且上城去辱骂他一番,以解心头之恨!”“苟将军言之有理。”刘郃和苟安出衙门直抵南门,上城一看,果然见王茂和赵云扣马并立。刘郃不觉破口大骂道:“大胆王茂!想刘郃与你情同手足,岂知你人面兽心,将十万粮草、五万弟兄拱送汉军,欲思陷害苟安,还有何面目来见刘部!”苟安在旁也乘机大骂:“王茂你这匹夫,刘将军待你非薄,苟安又何时得罪于你,竟恁地没良心而投汉反川?”王茂被他们一阵乱骂,把想好的话都忘得干干净净,张着嘴说不出话来。赵云向上道.“刘将军,三日前,苟安押运三万粮草从东门而回,被我截粮夺兵,又被我刺中额头,放他逃生。苟安便来归顺我家军师,并将军情泄漏。王将军今日从北门而回,被我军擒住。然其不愿归降,赵云特地相送到此。去也!”圈马扬长而去。刘郃听得赵云这样一说,倒又有点狐疑起来:一桩事往往两面都有理,但这是天大的事情,这个有理,那个就无理,我怎么可以听信一面之词,就确定王茂不对呢?他们两个都丢了粮、折了兵,又都到汉营去过,谁先谁后,谁忠谁奸不能就这样下结论。因此对苟安看看: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毕竟苟安善于说谎,口齿伶俐,反而理直气壮地说:“刘将军,王茂不降,赵云为何相送?哪有敢将为其作证?王茂分明是降了汉军,又来离间你我之情。刘将军若放入城,后患无穷!”刘郃想,这话倒也是有道理的,要是苟安降了孔明,为什么又要命赵云来揭穿呢?但王茂一向与我情笃,又是根牢固实的心腹,为了什么事要背叛我呢?不过,孔明一个月来没有攻城,要是利用王茂来骗关,那倒是不可不防的,若是交起手来,赵云回马取关,白帝城就有危险。更何况杀声一起,被老母知道了,我这城还保得了吗?到底是先入为主,刘郃还是倾向苟安。王茂在关外等了一会,不见刘郃说话,既急又恨:苟安你这个匹夫,害了我还要害刘郃,真是十恶不赦!毕竟王茂在理,立即丢刀下马,除盔卸甲,走到城下呼道:“刘将军,若是王茂归降汉军,只管命弟兄开弓放箭,王茂愿遭万弩攒心之祸;若是苟安归降汉军,请刘将军放下吊篮将王茂吊上城去,与那狼心狗肺的苟安对质,弄个水落石出!”刘郃想,要是王茂降了孔明,决不肯这样做。那看来他是受了天大的冤屈。又顿了一顿。苟安也不示弱,大声道:“好,王茂还敢用苦肉计,只管上城对质,堆道苟安怕你无赖不成!”转身对刘郃道:“刘将军,待苟安去取吊篮将其吊上城来,是非曲折自有定论,到时杀之未晚。”刘郁对苟安看看,也是义正词严,又觉得糊涂了。就说:“苟将军速去取来。”“刘将军稍等片刻,苟安去去便来!”说罢,下城关,上马背,匆匆忙忙直奔东门。实际上,这是刘郃的失策,要把王茂吊上来对证,只管命手下去取,何必要他本人去呢?苟安一溜烟来到东门,厉声道:“来,与我速速开关!”川军不知发生了什么重大军情,看他跑得这样急,二话没说,就开门放他出去了。苟安飞马出城,马不停蹄,一口气奔进了汉军大营。他哪里还有胆量与王茂面质呢,只有逃进汉营去真投降了。刘郃在城墙上等了好久,不见苟安回来,正枉疑虑之时。东门守军来报,苟安从东门急急忙忙飞马而出。刘郃这才完全明白中了苟安之计,说明他在此再也混不下去,只得离此而去。一人投敌,一人必定忠良,便对城外的王茂道:“王将军。苟安离城已去,其罪难赦!_刘郃错怪了将军,改日谢罪,请将军披坚执锐,上马进城吧!”王茂这才顶盔贯甲,上马执刀。刘郃下城迎接。前因后果,实则实,虚则虚,到现在已经无须多加解释了。两骑马同往大堂而去。苟安飞马到汉营,大呼道:“弟兄们,苟将军回来了,费心通报军师。”此时,赵云已将南门的情景向孔明描叙了一遍,正在等候苟安回来。手下来报:“军师,苟安单骑到此,在营前候见!”孔明想,我要你回来,不怕你不回来!便对两旁文武说道,苟安来时,诸位不要鄙视他。此人善于鉴貌辨色,稍有不慎,要坏大事。这才传令相请。苟安两次进汉营,孔明两次相请。手下只当他是功臣,不敢怠慢他。苟安匆匆来到帐上,心里却在想,诸葛亮啊,我以为你中了我的计,原来你比我还要精明,你非但不杀王茂,反而放他回城,弄得我无立足之地,不过也不要紧,我是先有所料,早在你这儿报过到,现在是名正言顺地回营,你不敢把我怎么样。便装出满脸委屈的样子,上前道:“军师,苟安回来了。”“苟将军,尔既已归降汉室,缘何至今不献城关?”“军师有所不知,刘郃守关甚严,小将未得其便。如今王茂回城,小将无容身之地,故而只得回营,再图良策。”孔明并不多说,只当他说的全是真话,站起身来微笑道:“将军辛苦了,亮已备下一杯水酒,为将军洗尘,你我痛饮几盏。”说罢,走到虎案前,拖了苟安就向寝帐走去。苟安顿觉脸上飞金:军师只请我一个人吃酒,这是万分有光彩的,看来在孔明手下为将,也不会吃亏。便满脸堆笑,喜气洋洋,“嘿……”跟了孔明进了寝帐。两旁文武大感不快:苟安来投降,你也用不着这样盛情款待,这种人一得志,我们就要吃苦了。但大家明白,孔明的酒不是好吃的。苟安此番进城去,必定有孔明需要的重大军情,鸡唱三遍,东方破晓。白帝城衙门内堂,刘母一早起身,在丫环的侍奉下梳洗已毕,搀扶出寝所。刘郃请过早安,侍立在旁。进香之物,一切齐备,两个丫环扶着刘母到外面,刘母上了芦轿车,挂下帘子,两个丫环各上一乘小轿。王茂送出大堂。刘郃又叮嘱他严守城关,不必出战。一行轿马出了衙门,刘郃、王茂拱手而别。——此时两人还情同手足,回来时就判若两人了。——刘郃点马执枪,五百川军四周环绕轿子,缓缓行去。东门内大道上,清清一早行人稀少,两旁茶坊酒肆中却早已坐满了人。忽听得大道上传来銮铃声声,车轮滚滚,一齐引颈张望。一看到这副架势_,便知是刘太夫人往东卞山进香。这里的百姓都知道老太太是个贤母,一向教诲儿子要爱民如子。刘部侍母孝顺,对百姓也很体恤。所以满城百姓十分拥戴,见了他也并不是怎么害怕。但这一个月孔明扎营以后,白帝城四关紧闭,消息隔绝,生意萧条,城中百姓因为没有樵夫进城卖柴禾,都快要断炊了,所以希望早些开关。又有些爱管闲事的人,知道刘母必有教子归汉之心,因此,见芦轿到跟前,便有意无意地大声议论起来:“老伯啊,汉军到此白帝城已一月有余了,刘将军还不归降,看来咱们这些人有了钱买不到柴,只得喝西北风了!”是啊,不知老夫人可曾知晓?”刘母从帘子中看到路旁的百姓都在议论,因为耳聋,听不清楚,隐隐也听到什么“汉军”,“诸葛亮”等词,忙传言:“车辆停下。有请吾儿。”刘郃也听到了不少闲言碎语,但以为母亲听不到,并不声张。现在昕见娘唤,心想,这些该死的人,吃了我的太平饭,还在拆我的台脚。忙圈马到轿前,轻声唤道:“娘亲,孩儿在此。有何吩咐?”“儿啊,道旁子民言及军事,莫非汉军已兵临城下?”刘郃想,还好,母亲只听到了片言只字,要是多听到几个字就麻烦了。立即掩饰道:“娘亲,民心思汉,盼望汉军早日进城。”一句话,两边都不得罪。刘母想,还是子民百姓懂得人心天意,说明汉室大有复兴之望。“儿啊,自古至今,得民心者得天下。刘皇叔仁义广施于天下,蜀中于民倾心归附,吾儿应顺应民心,不可逆天行事。”“娘亲放心,孩儿明白。”说罢,暗示手下上前喝止百姓乱说,一面命推动车辆。这班川军依仗着刘郃的势,虽然不敢为非作歹,但对百姓仍是呼幺喝六,待轿马一过,就大声喝道:“呔!清清一早,在此胡说八道些什么!”百姓怕见官,也就不敢作声了。一行车马到东门,守城军士纷纷跪接,开启城门,进出刘部等人,关闭城门。一出东门,刘母就顿觉清静几分。因为这条路上她是常来常往,闭着眼睛也能估计到了什么地方。不多片刻,已到卞山之麓。烧香敬佛的人都有这种想法:乘马坐车的人到了山脚下,一定要下来步行,除非有至亲代步方可,否则就是对神灵不虔诚,视作是亵渎行为。正所谓诚心则灵。刘母到了这里便要下车。这点老规矩,刘郃都懂得。假如母亲身体好,精神又爽朗,刘郃就跟在母亲身后一齐上山;要是不太舒服,刘郃就立即阻止了,说是让自己代替。这回到这里是刘母一时高兴,又是大病初愈,虽说张良庙并不高,但年迈之人已受不了这种疲劳,刘郃忙下马到芦轿前说:“娘亲病愈不久,不堪劳累,还是让孩儿代步吧!”“这倒甚可。”除了刘母仍坐芦轿,其余不论丫环、军士,出轿的出轿,下马的下马,一齐步行上山。虽说一辆芦轿车很重,数十川军一齐伸出手搭一把,就很轻松地上了山。刘郃在后,军士们为他带马扛枪,从平坦弯曲的山道上向上登临。刘母从轿帘中向外一看,不觉纳闷:本来上山进香,山上山下熙来攘往,人流如潮,怎么今日除了我们这些人,竟然人迹稀落,偶然碰上个把人,也是行色匆匆。这是什么缘故?再看山景时,好象也没什么生机,一片死沉沉的。暗想,莫非我来得早了些?一点不早,和往常一样。难道说儿子为了我的安全,把上山进香的人都驱赶走了?可往常不是这样的呀,也大可不必这样做嘛。正这么想着,山上传来宏亮而又沉闷的钟声,“当,当,当……”刘母知道这是庙中的和尚在做早功课。再向上走了一阵,已到了张良庙前,一行人停轿歇马。猛抬头,见庙门两旁飘飘扬扬挂着两幅白布,布上面墨迹点点尚未千。手下忙上前将白布向下扯直,原来是一副对联,对联上的字都比碗口还要太些,没有横批,也没落款。写的是什么,是谁写的,都看不出来,但字里行间可以看出写这副对联的人是有所指的,而且涵义深刻。这副对每联七个字,虽则只有十多个字,大多数都是在启蒙时就可以认识,但是要把它全部解释清楚,只怕十年寒窗埋头攻读也来必能说得清。丫环掀帘,刘母出轿。虽说老眼昏花,目力已弱,但偌大两块白布就象屏障一样挡在面前,还是看到了。便拄着拐杖在丫环的搀扶下一步一颤地跨向前去,想要看清上面写的是什么。上了几步台阶,抬头向上面一看,开头四个字看不清,再下面两个宇也是一片模糊,最后一个字也只是隐隐约约辨认了出来,靠左边一个是“心”字,靠右边一个是“力”辱。暗想,我早年丧夫,操劳一世,心力交瘁,要想按自己的意愿去行事已经有心无力了,光看这副对联的最后两个字,倒好象是给我的写照。不知上面几个字是写的什么,倒要问问儿子。便呼道:“儿啊!”刘郃听到母亲叫唤,抬上一步应道:“娘亲,孩儿在。”“这两旁写些什么,孩儿吟上一遍。”刘郃年轻?眼光又好,下马时已看清楚,只道是云游四方的僧人即兴,以作纪念,并不放在心上,而且上面写的东西也看不出什么新意。此时老母要他读一遍,这才又上下看了一眼。说道:“娘亲听了,庙门上所写乃是一对,上联是‘有力无心枉费力’,下联是‘有心无力徒劳心’。既无横批,又无落款,平庸之极。”“有力无心枉费力,有心无力徒劳心。”刘母复吟一声。听得刘郃批点这副对联十分平淡。暗想,我听来倒很有回味之地你怎么就这样下结论了呢?问道:“吾儿既云平庸,必知此对之意,说与为娘一听。”“这个……”刘郃实际上并未用心去品味,只想唐突一下,让母亲早早进香后回城,未曾想到老年人会这么有兴趣,反而要他解释。一时间哪里去找词?只得支吾一下,不作声了。心想,人家随便写写,你就当真了。这上面光是有啊无啊,心啊力啊就占了一大半,总共才十四个字,这又有什么可解释出来的呢?但再一想,也不难,照这几个字,还不是说有了能力还必须有远大抱负,有了宏图大志必须有才华,这样才能成大事?你母亲是西川的一个大才女,恐怕也只能这么解释了吧!便向刘母拱手道:“娘亲孩儿愚昧,请娘亲指点!”中国的文化源远流长,文字表达的意思也是极其深奥复杂的。往往因为一字之差而造成千古冤狱,也有因一言之别而流芳百世的。刘郃母子俩一个想着兴汉大业,一个想着尽忠西川,观点上大有分歧,所以解释出来的意思也是大相径庭的。刘郃看来平庸无味,在刘母看来却是耐人寻味,料定写这副对联的人是个忧国忧民的大能人。便说道:“儿啊,若以此联与吾儿一比,最是恰到好处。”说话也有艺术。我们的评话艺术之所以能受到广大人民群众的喜爱,有这么大的影响,是因为它已经是经过了提炼,能以人们喜闻乐见的、深入浅出的语言,来表达深奥的道理,使之具有艺术的感召力。选就因为是一种艺术,具有艺术的技巧和艺术的魅力。当然,也有的人把话说了一大堆,听来还是似是而非的。这说明功夫还不深。刘郃想,写这副对的人,我和他素不相识,怎么把我比作联中的人正好呢?莫非你老人家故意在小题大作吧?刘母微笑道:“儿啊,汝从小习文练武,技艺精巧,人称金枪将可谓有力。却相助无能之主,不恩兴汉灭曹,胸无大志,埋没一身武艺,好比有力无心也。汝忠心西蜀,然文不成,武不就,无心有力,却是无力。吾儿听为娘之训,弃川投汉,英雄有甩武之地,实是有心有力,前途无量,鹏程万里。吾儿以为然否?”刘郃听了这一番解释恍然大悟:呀,原来这副对联有这一层意思,必是汉军细作所写,来蛊惑人心。墨迹未干,此人必在附近,或许就在庙中。让我跟了母亲一起进去,命军士搜索庙堂。便假意敷衍道:“娘亲之言极是,孩儿顿开茅塞。待孩儿侍奉娘亲入庙进香。——军士们,太夫人进香,不许闲人辄入!”意思是,一个也不能放进,—个也不能放出。正是:着力绢帛隐善意,用心笔墨觅知音。未知刘郃可曾进得庙宇,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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