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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十二 袭取成都
第十三回 贺新功沙漠王初归附 庆良辰刘玄德再合卺
第十三回 贺新功沙漠王初归附 庆良辰刘玄德再合卺
孔明闻得南蛮沙漠王领兵到来,暗觉高兴:刘璋不肯献城,那就打一仗给他看看,绝了他的企望,这叫杀鸡儆猴。便当机立断:“子龙听令!”
“赵云在!”这点赵云得天独厚,凭着他惊人的智慧和绝妙的武艺,总能得到孔明的优先惠顾。
“将令一支,领兵三千,出营抵挡番军。”
“遵令,”赵云接令退出,点兵三千,上马提枪,来到番军前设列旗门。
早有汉军喊道:“呔!小番儿听了,我家赵将军在此,命沙漠番头出战!”
小番兵立即报上大帐。沙漠王刚刚坐定,听得番兵来报,心想,我才到这儿尚未歇息,汉军已来讨战,也真够快的。凭我这一身本领,这几个汉军算得了什么,定能打它个落花流水。南蛮人生性粗野,依仗一身蛮力,很少有精明玄妙的变化,往往以力取人,这因为南蛮地处偏僻,少有开化,故而少见多怪。便喝令道:“来!与孤王带马扛家伙!”
番兵带上青鬃马,扛来巨镋。沙漠王整盔理甲,上马提铁方镋,带五千番兵,开营门,平趟板,设下一座旗门,与汉军遥遥相对。
赵云见来人又高又大,简直像一座黑铁塔一样坚实,知道此人力大无穷,便喝道:“来者住马!通上名来!”
沙漠王看了自己的身材,再看赵云时,觉得他又矮又小,如同小儿顽童相仿。心里早就有了藐视之意:怎么汉军派这样小的人和我交战,只怕让他一只手也输不了。便对赵云抖擞一下威风,铁方镋向前一荡,答道:“小将听了,孤沙漠王便是。来者何人?”其声嗡嗡,犹如宏钟。
赵云亦将长枪一挺,大声道:“常山赵云!”
照说赵云的名声也够大的了,但南蛮人讲究的是身体大,力气粗,不懂什么名声的。他对赵云这两个字很是陌生,更欺他身材矮小,便不放在心上。“小小汉将,胆敢围困成都,威逼季玉皇爷。孤王麾兵到此特来救援。听孤王之言,速即退出西川,否则定杀你个片甲不回!”
赵云一看他这副模样和听他这般说话,就知道他是个有勇而无谋的小邦之主,和他是用不着多说多话的,只有战了再说。赵云便不多言语,银枪四面播动,对沙漠王的当胸一枪刺去,“叱!番王看枪!”
沙漠王也是久经沙场,不过所遇敌手多是番将,全是靠蛮力拼命的人,用的家伙也是笨重得很,很少碰上这种轻巧兵器。今日见这枪花播得新奇,也知道赵云必定精明,便仔细着他的枪头用铁方镋柄对准子龙的枪上招架上去,“嗨,小将且慢!”
只听得“嚓啷”一声,将赵云的银枪挡了出去,便顺手向他当顶打了下去,“小将遭打!”
赵云迅速举枪招架,用十分之力一格,“嚓啷……”枭不动,再挺一挺,仍然不能动弹,惹得沙漠王“哇哈……”大笑不止。他想,我只用了八分力,你已经招架不住,要是使出浑身的力气来,早就将你打下马去了,汉军怎会命你来,真是不可思议。赵云善于见机行事,觉得在力气上实在不是他的对手,一面用枪尖点住铁方镋,一面用双眼向四处观望,见成都郊外就是锦屏山,那里山径曲曲折折,树木繁茂,是个好地方。便卖个破绽收回长枪,圈马就向锦屏山套中逃去。沙漠王刚打了半个回合,还未施展出大力来,岂肯就是罢手,纵马从后追赶上去,跟着赵云穿林度木,来到一片平坦山坡上。一条山路蜿蜒曲折直通顶峰,山路中间有一个石牌楼,因年久失修,已显倾斜。赵云顿生一计,跃马往这破败的石牌楼跟前去,待沙漠王渐渐追近,鹤顶龙驹临近石牌楼时,赵云使用枪杆在马头上一压,故意来一个马失前蹄,装出一副摇摇欲坠的样子。
沙漠王见此光景,暗暗高兴,战马正好赶上,抡起铁方镋就向赵云拦腰横扫过去。就在这将中未中的千钧一发之际,赵云双腿一夹,缰绳一拎,龙马似离弦的箭一样飞了前去,赵云拖枪出了石牌楼。沙漠王不知赵云的用意,以为这一家伙稳着,尽着力气打去。岂料打了个空,一股势力怎么也收不住,一家伙砸在牌楼的石柱上。本来已不太牢固的石牌楼,被这一家伙砸断了柱子,“哗啦……”一声巨响,惊得沙漠王心头一颤,暗叫不妙,他顾不了战马,两脚在镫上一点,奋身从马颈旁翻了下去,一连几个筋斗跳出了石牌楼。没等他站稳,一座牌楼以惊天动地之势压了下来,顷刻间将青鬃马压成肉泥,沙漠王做了个鬼相,早已吓出了一身冷汗,庆幸自己本领高强,能够死里逃生。失去了一匹心爱的战马,沙漠王不禁向前面的赵云大声喝道:“尔这小将竟敢枪挑石牌楼,压死孤王宝马,孤王岂能容忍于你!”
赵云暗暗好笑:这蛮子真有趣,自己砸了石柱,反怪我压死了他的战马。没了战马,我就不怕你了。便回马挺枪来战。
这番王见赵云冲来,自知吃亏,转身就走,恰见手下赶来,便换了坐骑,返身复与赵云交战。
赵云见他又换了坐骑,不肯硬拼,夺路回转大营去向孔明缴令。沙漠王因无得力坐骑,也不敢去追,亦然收兵回营,丢下铁方镋在大帐上坐定。初次出兵就伤了一匹良马,这使他懊恼万分,对于他来说,一匹良马远远胜过一千番兵。便命番兵摆酒,以消失马之愁。饮用有顷,一小番兵跑了进来:“报大王,城中季玉皇爷命人送来良马一匹,请大王示下。”
沙漠王刚才还在为失去一匹青鬃马感到烦恼,听得刘璋命人来献马,真是喜出望外,急忙吩咐相请。少顷,帐外来一个马夫,头戴遮阴草帽,身上青布短打,一条蓝布腰带,背上插一根马鞭,脚上穿一双草鞋,身材矮小,倒也结实,双目有神,看得出是一个颇有功底的马夫。
“小的奉皇爷之命到此,闻大王宝马阵亡,特来奉献良马一匹,望大王笑纳。”说着,这个马夫向帐外指去。
沙漠王向外面一看,帐外拴着一匹战马,果然是一匹乌骓龙马,心中大喜,“好马,果是良驹!汝去回复季玉皇爷,待我胜了汉军,再入城当面拜谢皇爷的厚赠。”
这马夫并不就走,却说道:“大王,此马素来烈性,不服生人,皇爷命小人在此伺候几日,待驯服了此马再回。”
“多谢皇爷一片诚意。来,饮此一杯!”
马夫跪谢过了,便说:“大王何不趁此豪兴骑坐一番?”
沙漠王觉得此言有理,便起身整顿盔甲,命这马夫带了这匹战马出了营寨,就在营后的一大块平地上执铁方镋,跨龙驹,挥舞着家伙连兜了数圈,觉得此马还算驯服,顿感称心如意,然后弃镋下马,踱入营中。这马夫十分殷勤,扛铁方镋,带龙马,跟在沙漠王的身后直夸他武艺高强,举世无双,直说得沙漠王心里乐滋滋的,便命他喂养马匹保护铁方镋。沙漠王回到大帐,又吩咐添酒加菜,自斟自饮,直至三更半夜。正在酒酣耳热之际,闻得营外一阵喧哗,似有杀声,大喝道:“营外缘何骚乱?”
“大王,不好了,汉将赵云夜袭营寨,弟兄们无法抵挡!”
沙漠王闻讯,酒都吓醒了,大呼道:“马夫,与孤王带马扛家伙!”“马夫何在?”连呼数声,毫无回音,已见帐外火把无数,汉军已拥了进来,白日里交战的那个小将一马当先,已扑上大帐。沙漠王急怒攻心,端起酒席向赵云劈面掷去,转身拔腿就逃。
赵云挑开桌子,对番兵枪挑钻打,骑着马横冲直撞,望着番王的背影追去。一路赶去,已出后营。沙漠王见后面火光明亮,赵云尾随而来,夺了番兵的战马落荒而逃。赵云紧追不放,无数汉军连声呐喊。沙漠王象惊弓之鸟,慌不择路,只管向前撞去。走无多远,战马一个趔趄,将他从马背上甩了下来。两旁汉军一拥而上,把他强捆索绑,押往汉营。
原来,赵云计赚沙漠王上了山道砸去石柱,知道他必为此事烦恼,便回营将此事告知孔明,暗使胡班带着张飞的登云豹冒称刘璋献马,等到取得了沙漠王的信任,就骗走他的铁方镋,料他忙乱中要从后营逃生,便预先在那里设下绊马索,果然不费一兵一卒擒了他。
到汉营,赵云缴令。孔明传令道:“来,相请沙漠王。”
沙漠王上大帐,见两旁文官武将无数,白脸黑脸,大个小个都有,济济一堂,蔚为壮观。中间坐一个清俊先生,一身道家打扮,手中羽扇一直不停,神情显得悠闲自得。旁侧坐一个方面大耳的汉子,却是龙冠龙袍,气象尊严。沙漠王便居中站定。
孔明见这番王生得又高又大,剽悍强壮,便起身踱到他的面前施礼道:“大王受惊了,多有冒昧,幸勿见怪。来,为大王释缚!”
手下上前将绳索解去。孔明又道:“为大王设座献茶!”
沙漠王总以为进了大帐先要换一顿严刑拷打,然后乱棒赶出大帐,没想到坐在当中的这位先生这样厚待自己,两旁的人也不怎么憎视自己,刚才那股愤慨之情已经冰释,便放心地坐了下来,绷紧的脸也松弛了下来。
孔明便说:“我主皇叔奉天子之诏复兴汉业,大王缘何背道而行?”
“孤王受大都督张任之恩,如今西川有难,孤王岂能坐视不管而袖手旁观?”
“未知大王受西蜀何恩,竟要这般尽心报答于彼?”
“昔年孟获妄自尊大,动辄引兵扰乱小邦,幸张任率兵讨伐,将其赶过泸江,小邦自此安靖。为此,与西川结下盟好。”
“大王,吾主乃仁义之君,与刘璋同宗弟兄,为兴汉室,取代刘璋此天意也。然西川平,必不加害于他,可见吾主之仁德也!”
沙漠王担心道:“皇叔取川,孟获又将反矣!”
“大王且放宽心,皇叔平定西川定要兵进南蛮,降服孟获,必不相扰各邦。今日请大王至此,正为结好贵邦,永不相犯。未知大王意下如何?”
沙漠王听了这番说话,方知刘备取川的宗旨,觉得与己有利,稍觉放心。起身谢道:“皇叔、军师如此厚待小王,小王愿为头队,攻破成都,必效犬马之劳!”
“不敢劳驾。区区成都何足论哉,如同弹指之易耳。请大王自回,亮略具细微薄礼,以赠大王车马之资,乞望笑纳!”孔明对这种番王的性格了如指掌,头脑简单,听不得几句好话,受不了几件宝贝,反复无常,只可利用,不可重用,本来相助刘璋,一听孔明的几句捧场话他就转了向。今后孔明七擒孟获,可以说孟获对孔明是心服口服,但孔明绝不用他。而刘备就不懂得这一点,为报云长之仇,起兵攻伐江东,就因为重用沙漠王,险遭他的毒手。此乃后话。
沙漠王再谢,“小王若归五溪国,决不再犯西川。小王告辞了!”
孔明命手下取出铁方镋,又选一匹纯种良马赠送给他,命手下押了金银珠宝送到番营。天明时,刘备和孔明送沙漠王出营。沙漠王立即传令退兵,无多片刻,已经退尽。孔明回进大帐,立即呼道:“宪和大夫。”
“下官在!”简雍闪出。
“汝即刻进关劝说刘璋,如此如此,这般这般,不得有误。”
“遵命!”
简雍出营上马,直抵城下。早被那守关军士喝住:“来人住马!通上名来!”
“在下乃是简雍,奉吾主皇叔之命来见季玉皇爷,请开放关厢。”
今日关厢上许袭守城,闻得关外有人要进城求见刘璋,已知他是来做说客的。心想,汉军初到关外,谯周、蒋琬就已投奔去了,城中就剩下几个不成大器的文武,要是刘备攻城,用不了半天的工夫就可以取得。这西川看来是无法挽回的了,早晚要属刘备,理应为自己找一条出路。便命手下放行。川军放平吊桥,开启城门,许袭就站在门口见马背上坐一位大夫,昂然而入,便上前施礼。简雍以得胜者自居,稳坐马背,傲睨自若,只是略一点头示意。许袭受此鄙视,不觉心中大怒,掣剑大喝道:“小辈得志,旁若无人,汝敢藐视吾蜀中人物耶!”
简雍听得喝声,忙下马迎之。满脸堆笑道:“不识贤兄,幸勿见责。请教了!”
许袭想,你倒很知趣,被我一怒你就软下来了。老实说,到了这个时候,我也不想同汉军作对,但一个人的尊严还是要的,卑躬屈膝要被人看不起的。你客气,那我也不必与你计较。便答道:“在下姓许名袭。欲问大夫到此何干?”
“奉皇叔之命求见汝主。”
许袭便在马前领路,直往辕门而来,路遇秦宓,双方相互通名叙礼,一齐下马往大堂上来。
这几天,刘璋像热锅上的蚂蚁,日不安,夜不眠,想起祖上传下来的基业即将断送在自己手中,自艾自怨,惶惶不安。到如今弄得众叛亲离,忠心自己的人所剩无几,真恨不得一死了之。忽见许袭和秦宓领着一个陌生人走上堂来,见他身着官带,袍帽整齐,倒是一个上大夫,忙问道:“二位大夫,此人从何而来?”
许袭道:“主公,此位大夫姓简名雍,自汉营而来。”
“到此何事?”刘璋听说他是汉营来的,马上就显出了惊惶不安的神色来。
许袭道:“主公自问便知。”
刘璋想,来人到此干什么都不知道,怎么可以放他进城呢,而且还带他上堂,要是他是刺客,那就不是要出事了么?再说,在此非常时期,有人进城也应该先告禀一声。刘璋越来越觉得堂上的人都在变态,不像以前那样听话,甚至还有人不时地要说几句冷言冷语。这些,刘璋只能气在心里。既然是汉军派来的人,也得罪不起,便起身见礼道:“原是简大夫,旁侧有坐。”
简雍推让道:“皇爷在此,岂有下官的座位,一旁侍立足够了!”
“上国之宾,但坐无妨,不必拘礼。”
“多谢皇爷。”简雍就在一旁坐下。
“请问先生到此有何教喻?”
“皇爷,吾主密受汉天子衣带血诏,誓愿兴汉灭贼。大军自荆州进川,至今已三载有余。如今驻扎郊外二月之期,不犯成都,只为吾主不忍涂炭生灵。吾主向以仁义待人,宽洪大度,决无相害之意。还望皇爷三思。”
刘璋缄默。一旁许袭和秦宓也道,如今城中万民怨声载道,百业俱废,市井萧条,满目凄凉,家家关门闭户,人人惊慌失措。归降汉室乃是上策,请主公裁决。
这些问题,刘璋已考虑过多时。终于,现在放到了自己的面前。暗想,许袭能放简雍入城,又何尚不敢放汉军进关呢!实际上已不存在什么降不降的问题,只不过这篇门面文章还得做一做。刘璋思前想后,别无出路,决计投降。便说:“请大夫回归大营,璋来日一准献关,迎接大军入城!”
简雍得了刘璋投降的准讯,便起身拱手道:“下官告退了,来日不可失信。”
“许袭、秦宓,相送简大夫出城!”
许袭和秦宓听得刘璋命他们相送,真是求之不得。三人一起出了辕门上马,直送出城关。二人路上商议道,刘璋庸碌无能,只恐夜长梦多,我等不如径投汉营去吧。便请简雍作保,简雍一口应承。三人抵汉营下马,往大帐上来,简雍直说刘璋来日献关,许、秦二位大夫今日归降,众人闻之无不欢欣。孔明当即传令,发付三军双饷,来日全军上下都要换上新装,这的确是桩天大的喜事,自从建安十三年孔明出山以来,为了辅助刘备成天下,煞费苦心,惨淡经营,从九百五十个兵,十来个文武,到如今有这么大的地盘,这么雄厚的实力,六年的辛劳,终于取得了今天的结果,且不说一家主帅要花费多少心血,就是文武将士谁没有汗马功劳!
自古以来,得者喜,失者悲。刘璋得知许袭、秦宓二人不辞而去,丢下了他一个亡国之君,此时此刻他的心情不问可知,是悲伤到了极点的。更有一件摧心裂肺的事情叫他痛不欲生,那就是公子刘循得报父亲来日献关,和西蜀大势已去,气数将尽,便自缢于府中。刘璋无用,他的儿子倒是很有志气,这好比刘阿斗失川,儿子北地王斩杀全家,提头到太庙哭祖一样。刘璋命人料理完刘循的后事,长吁短叹,准备来日献关。
次日,天尚未明,城中大街小巷已是爆竹四起,百业争相开张,家家户户都是张灯结彩,香花红烛摆满大道两旁,全城百姓就像过年过节一样穿红着绿,个个都是喜气洋溢,涌向城门去迎接汉军入城。刘璋一夜没睡好觉,朦胧中被鞭炮声、嬉笑声惊醒,更使他悲伤万分,便无情无绪地梳洗过后,取出父亲传给他的那颗镇国之宝——象征着至高无上威严的金印,抚摸一会,叹息一会,又掉一会眼泪,然后木然地将这颗金印小心翼翼地裹扎好,一步步走出辕门,上了马又托着它,在侍从的前呼后拥中点马向城关而去。一路上见子民百姓一改常态,对他并不像从前那样虔诚,好像都在躲避他,目光都是很冷淡的,刘璋摇了摇头,有气无力地闭上了眼睛,无忍再看到眼前发生的事情。来到城门口,更是人山人海,除了商人、百姓以外,还有无数川军也在凑热闹,城关上白旗扯满,城门大开,吊桥铺平,刘璋上了吊桥就勒住马匹。
却说孔明一早起身,便升坐大帐,点卯过后,传令起营拔寨。刘备上马,孔明登车,文武随后,步军在前,马队押后,炮声齐鸣,旌旗招展。一队队,一彪彪,斩斩齐齐,浩浩荡荡,来至城前。刘备见吊桥上的刘璋手提包裹,知道其中必是金印,反觉有些为难起来,一时扣住了战马,扪心自忖道:建安十六年刚进川时,与他在涪关相会,当时只说前来相助,如今却夺下了整个西川,夺同宗之地怎无愧色?叫我有何面目上前见他!
一旁的孔明见刘备神情黯淡,犹豫不决。心想,自古以来,有道伐无道,有德者居主,这又有什么为难呢?!便肃然道:“刘璋懦弱无能,不为我取,必被他人所夺,不必忧虑!”
张飞听孔明这么一说,也附和道:“大哥啊,我等弟兄桃园结义,旨在为天子打江山,定社稷,如今西川已定,此乃大势所趋,岂可逆天而行!”
刘备想,话是这么说,但人面对肉面总有些过意不去。罢了,取了西川只要不亏待刘璋便是了,管不得同宗不同宗了,只要人心归附,一切都好办的。便将马一提,走了上去,握手道:“贤弟,委屈了!”说罢,已是涕泗滂沱。
刘璋也流泪道:“弟之无能,天要亡我也!”
“贤弟,非吾不行仁义,奈势不得已耳!”
“兄皇英名播于四海,人心所向,坐镇西蜀,于心无愧。印绶在此,望兄皇收纳。”
刘备推诿道:“贤弟缘何如此,有话只管讲来。你我汉室同宗,备岂敢作此欺心之事!不如进城再说。”
“兄皇请!”刘璋与刘备携手并马同行。
孔明将羽扇向后一招,“咚!当!”文武随后,大队徐徐开进成都。百姓手持花灯香烛,沿路迎接,一片欢呼之声:“迎接皇叔啊!迎接大汉军队哎……”声震寰宇。
霎时间,城上城下,城内城外遍插汉军旗号,巷闾街坊到处都是汉军人马,三步一岗,五步一哨,扶老携幼,秋毫无犯,百姓无不额手相庆。
汉军文武前呼后拥着刘备和刘璋来到辕门,见那儿矗立着彩牌楼,悬灯结彩,吹吹打打,十分热闹。刘家弟兄一起下马,并肩携手共登大堂。众文武下车的下车,下马的下马,次序井然地上了大堂。
刘璋又将金印送上,“兄皇,金印在此,万望收纳。”
“贤弟何出此言,你我共守西蜀。”
一旁,张飞又忍不住了,他想,这又有什么谦让的,别说当个西川之王无愧于心,就是坐金銮殿、住龙宫,也当仁不让。便大声嚷道:“大哥缘何恁般客套,这印信老张代领了。”说着,就要上前去取。
刘备连忙喝止道:“三弟休得失礼!”到此时候,刘备也感到没有必要再这样推让下去,便伸手去接道:“既然如此,备权领了!”
这“权领”二字力重千钧,只有领的时候,没有还的期限,意味着这西川永远是刘备的天下了。张飞又叫道:“什么权领不权领,兄长天子也当得,还怕坐不住西川么!”
“匹夫,再敢乱言,军法无情!”
张飞吐了吐舌头,做了个滑稽相不吱声了,心想,不是我这样说,恐怕你还不会取金印。现在金印到手,西川就是我们的了。待刘璋交割印绶文籍完毕,重新叙礼坐定。孔明居中,刘备和刘璋并肩坐在上首。刚刚改朝换代,要做的事情很多。孔明首先命孙乾、简雍、糜竺三位大夫清理原有账册薄籍,盘查库府中所有的粮饷和公物,然后要登记成册,以备查考。第二件事情也很要紧,立即修书一封送往荆州,言明西蜀已经平定,要将刘璋以及家眷送往公安居住,公安就在荆州外,属云长管辖,嘱咐关羽要确保刘璋的人身和财产的安全。第三件事情,命人将刘璋的私人财产盘点成册,让刘璋本人过目,然后装入箱笼,命两个副将一千精兵护送刘璋等人当天就离开成都。
刘璋是个无用的人,但也很想得开。此番见汉军为他装车,热泪又止不住汩汩而下。失去了整个西川,他以为是天意,并不过分伤心。可现在要离开成都,却倍感悲痛起来,毕竟生在此地,在此度过了数十年春秋,蓦然要去人生地陌的公安,正不知那里是好还是坏。孔明这样安排是否有点苛刻?其实不然。按封建社会的制度来说,新君立,旧君亡。就因为他们是同宗弟兄,所以孔明格外开恩,非但不杀,而且对他的一切都有保障,称得上是仁至义尽。毕竟是五十四州之主,府中金帛财物难以胜数,从上午一直搬到黄昏,总算全部装载上车,府前排成了一条长长的车龙,重新检点编成次序,刘备率百官送他出了成都。刘璋去了公安以后,并不为人注目,倒是养尊处优,十分清闲,少了不少麻烦事,年过百岁,尚然健在。此话不提。
西川是个丰腴之地,出产富饶,尤其人才出众,是别处无法比拟的。孔明见堂上来拜贺的蜀中文武甚多,唯黄权闭门不出。一日,刘备与孔明亲自登门相请,黄权托病不见。众将忿怒,都说将他杀掉算了。孔明立即传令道;“如有加害黄权者,灭其三族!”
众将虽说未敢当堂违抗军师的将令,然而忿怨之心却有增无减:想他一个苍头老儿竟这般狂妄自大,皇叔和军师亲自登门也敢托病不见。整个西川全都归了大汉,蜀中文武尽皆归降,看你这颗忠君之心还能持续多天!为了一个黄权,堂上文武尤其是武将都有不平之色。
西川初平,功臣尚未封赏,只是略作摊派,命文武各回寓中歇息。乍到成都,喜悦之情自不必多说,文与文会,武与武聚。却说那魏延和苟安回到寓所,向来说话投机,凑在一起又扯到了黄权的身上,彼此骂道:“黄权这老贼如此藐视主公和军师,真是狗胆包天!”“蜀中文武无不倾心归降,偏他忠心刘璋,不肯出仕,看来要给他点颜色看看!”“是啊,也叫他知道我等的厉害!”……两个人一句接一句地发泄胸中之恨。
可巧邓铜走来,听到他们两个人在有一句没一句地大骂黄权,不知不自觉地也受了感染,吊起了一股无名怒火,边骂边走了过去,“二位将军,黄权这老狗好大的架子,主公、军师请他不来,还得我等去‘请’他一‘请’,二位意下如何?”
本来也只是扯到了这个话题顺便发泄一下,被邓铜这么一讲,假火变成了真火,大家也觉得这是个办法。
魏延便问:“邓将军,怎么个‘请’法?”
“那有何客气,闯入黄府,将这老狗宰掉算了!”
苟安忙制止道:“军师已有将令,‘加害黄权,灭三族。’不可蛮干,要想个稳妥之法。”
“管它将令不将令,杀了干净,省得怄气!要偿命自有邓铜在此!”
“邓将军,这又何必呢!”苟安眼珠一转,早已为他想好了一个办法,“我等只是随便扯扯,岂肯累将军白白送命。依小将之计,不如今晚这般如此去行事,人不知,鬼不觉,万无一失。邓将军此言可好?”
邓铜是个直心肠的人,做事不大肯动脑筋,想怎么做就怎么做,根本不去权衡一下利害关系,现在被魏延和苟安半是激将半是怂恿,当即拍板应承,“妙计!妙计!此事全在邓铜身上。”
魏延也立即附和道:“苟将军此话果然妙极,不露痕迹,又可消气。邓将军切须小心在意。”
“不劳关照,邓铜自有主张。”说着,匆匆走了出去。
三更时分,夜阑人静,邓铜带了十几个白天约下的心腹弟兄,出了公寓。他们遍体墨黑,手执钢刀,悄没声息地摸到黄府,直闯了进去,穿房度廊,四处乱走,嘴上不停地喊道:“只要金银,不要性命。老贼在哪里!”
黄府中突然闯进来了这样一帮黑衣花脸的人,气势凶猛,真的像一群打家劫舍的强徒,个个惊慌奔逃,一时间府中大哭小喊,一片大乱。黄权这几天心绪不宁,常常夜不能寐。尽管他对刘璋忠谏不成,毁了整个西川,可刘璋一走,他又感到无比的寂寞和悲怆,辗转反侧,不能成眠。忽闻外边骚乱大起,初时以为强盗趁乱抢劫,自叹命运乖蹇,便吩咐家眷尽往内室躲避,而他自己则藏身于后房的屏风背后,探听外面的动静。可是见这一伙强盗嘴上高喊着“只要金银,不要性命”,却并不见他们抢东西,倒是逐间逐间地走出走进,伸长着脖子,瞪大了眼睛好像在找人似的。后来听得这些人都在叫什么“老贼”,便觉得来得蹊跷,怀疑他们并不是强盗,而是找他来解冤愫的。这么一想,黄权就观察得越加仔细了。
邓铜是个急性子,东找西觅就是看不见黄权的影子,一时性起,命心腹放火烧毁黄府,心想,找不到你就烧死你,省得主公再来相请。霎时间,府第内点起火来,往各处窗棂、桌椅上一燃,顷刻间烟雾缭绕,火舌直向屋顶舔去。黄权见势不妙,立即奔进内室,带着妻子软物匆匆忙忙从后门逃了出去。再回头看去,大火已经窜上了屋面,在向四面吞噬、蔓延。
成都是西川的京城,一切府寓都仿照皇室宫殿,繁华的街道上官邸寓所鳞次栉比,黄府一有火灾,顿时惊动了四乡八邻。水火无情,要是没人去救,就会将整个成都化为一片瓦砾。即时锣声四起,救火的人从四面八方赶了来。邓铜就趁这个混乱的机会溜出了黄府,逃回了公寓。
喧闹声和报警声把刘备和孔明从睡梦中惊醒,他们立即传令各营将士火速赶往现场,并且全城戒严。拂晓时,大火终于扑灭了,幸得及时有人报警扑救,大火尚未祸及邻居,只是黄府已烧得梁焦屋塌,触目皆是一片乌黑,-股扑鼻的焦臭味。
清晨,孔明击鼓升堂,劳碌了半夜的文武百官都是面带倦意。孔明点卯毕,恰要命人前往打听黄权的下落,不料黄权气咻咻,怒容毕露急步闯上堂来,指着中间的刘备和孔明大声骂道:“好一个仁义待人的君主,好一个扶汉灭曹的军师!吾主刘璋懦弱,未肯用黄权之谏,不幸身遭亡国之灾。老夫虽是亡国之臣,然其志不可夺,其心不可泯,不愿出仕。尔等竟如此包藏祸心,命军士夤夜闯府,毁吾宅第,其仁义何在耶!”
无缘无故地遭人辱骂,而且骂得这样振振有词,这样慷慨激昂,弄得满堂的人都不知他何故要发这么大的火,个个目瞪口呆,全被这种无所畏惧的愤慨震慑住了。孔明也觉得莫名其妙,但心里明白黄权昨天请不来,今日自己登门,一定有道理。孔明越是碰到这样的事情,头脑就越加冷静,对来人也更要客气几分。便笑着问道:“黄大夫,缘何便知夜闯尊府之人乃是亮所差遣?”
“嗯!老夫非是三岁蒙童,这班强人口喊‘只要金银,不要性命’,却又不取金银,四处乱跑,岂不是为了老夫一人所来?若不是尔等所遣军士,谁敢如此胆大妄为?!”
这些话听起来很是有理,文武也都频频点首表示赞同,甚至也有人以为这确是孔明命人所干,因为黄权是西川的元老,既然不肯投降,那留着他一点好处也没有,不如暗中杀了他干净些。
孔明听了这番话并不生他的气,反而从容不迫地说道:“老大夫,亮昨已传下将令:若有加害大夫者,灭其三族,既然大夫以为此事乃是亮之所为,不妨由亮来当堂诘问。”便请黄权站立堂口,然后向两旁文武一个个审视了一遍,忽然作色道:“嘿嘿,违令者,亮已知之。倘然此时知过认罪,亮便从轻处之;反之,其罪不赦!”
冷冰冰的目光,阴森森的言词,像一道无形的寒光射进了每个人的心,使他们颤栗不已。这伙放火的人真是泼天大的胆,别说是违抗军师的将令要有死罪,单说在成都放火那也是没命的事呀!说得文武都是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根本不敢去看一眼孔明的眼睛。唯独魏延和苟安他们最轻松,闯惯了大祸,凭你说他什么,都会面不改色,尤其这件事是他们策划的,却又是别人干的,随便怎么说也怪罪不到他们的头上。所以,他们故意把邓铜拉在当中,为他壮胆,要他矢口否认。邓铜是个诚实的人,这种事情还是第一次去干,本来也觉得火烧黄府是有罪的,这会儿见孔明的目光老是在自己的脸上转悠,预感到了一种不祥,急得他汗流浃背,发悚地低下了头。魏延和苟安见了他这副傻样,忙用脚去跺他,意思是这是军师的试探法,你用不着这么胆小。只要我们一个也不说,天王老子也难知道是谁干的!
孔明也在思索:这种事情文人是不会干的。堂上六七十员大将不少都是文武全才,也不耻于做这种事情;只有平时受我训诫又不服的人和没有头脑的人才会干。那也就逃不出那几个武将。孔明一撩清须,抬起手中羽扇,朝武将班中一指,声音虽轻,却十分严厉道:“嘿……亮言出如山。再不自首,军法难容!喏……”
堂上毕静,落针可以闻声,气氛紧张得几乎令人窒息。邓铜实在憋不住,又见这把羽扇好像指的正是自己,只当孔明完全知道了真相,抬脚就想跨出去,被一旁的魏延在他脚背上狠狠地踹了一下。这一脚的确不轻,邓铜情不自禁地大叫了起来:“哇呀……”
寂静无声的大堂,被他这一声嘶力竭的大叫,犹如晴天里一个霹雳,震得大家心惊肉跳,惶恐不安,目光都落在邓铜的身上。孔明趁势将羽扇指定在他的脸上。邓铜这一失态以后,知道再也瞒不住,索性起两臂将魏延和苟安的胳膊一抄,拖着他们走了出来,到虎案跟前大声道:“军师,邓铜知罪。此事皆是魏、苟二将指使,教我不见黄权便焚房廊。”
孔明想,果然不出所料,除了他们这几个,恐怕再也没人有这种胆量。邓铜是个匹夫,受人唆使情有可原,但魏延和苟安实是可恶。害群之马,不可不除!孔明打定主意,便对黄权说:“大夫,元凶已然招认,莫非亮所差遣不成?”
真相大白,文武对他们三个人怨恨不已,一则折腾了大半夜,弄得鸡犬不宁,这不是小事,使军师蒙受了不白之冤,声誉大损,这是不可饶恕的。都希望军师给他重罚,以戒将来。
黄权目睹这般场面,自觉失言,满面羞赧,暗思道:他身为大汉军师,怎么会做这种事呢,真是错怪他了。虽说烧了点房廊,受了一场惊吓,但应该前来告发,不该这样大骂,以致当众挫动他的威严。到这个时候,黄权方知孔明光明磊落,胸襟坦白。倒有点过意不去,便膝行至孔明之前,朗声道:“权实是无知,有犯尊颜,幸勿见怪。权感军师豁达宽宏,愿降汉室,望军师不弃。”
“呀,大夫请起。如今大夫屈尊归降,实是汉之大幸。府中所遭焚毁之物,亮当一一赔偿。元凶在此,听凭大夫发落!”
一则可以解黄权之恨,二来也要明正军法。说真心话,孔明希望黄权要他们死。魏延、苟安二人阴狠奸诈,惯会搬弄是非,又好大喜功,心存不良,久后必有反叛之心。为此,孔明久有翦除之心,今日要是黄权要斩他们,孔明决不会惋惜,宁可忍痛赔上一个邓铜,不极早除却魏、苟二人,只怕“一粒老鼠屎会臭了一锅粥”,反而留下祸患。
却说黄权年高识广,通达世事,见孔明这样豪爽,又这般尊重自己,十分叹服。心想,我既已降了汉室,与他们都是同僚了,岂可为我一个风烛残年的老文人,去伤却他的三员大将!他既给我面子,那我也落得为他们三人做些人情。便道:“军师明鉴,老夫岂敢专断。此事皆因老夫所起,还请军师从宽处之。”
这真是他们三人的造化,一句话做了三条性命的人情,这个人情真是太大了。当然,孔明有令在先,事情并不是就此收场,死罪可脱,活罪难逃,喝令军士将他们各责一百军棍,顿时拖翻,“噼里啪啦”一顿乱打,直打得皮破肉绽,当堂昏厥数次。虽然不死,却也赔上了半条性命。刑毕,拖出大堂,送入寓所。这一顿好打,半年中卧榻不起,一年后稍可动弹,两年后才能活动,直至三年方可恢复如初。平定西川,孔明养兵三年,按兵不动,都享了三年的清福,唯有他们三人,别说享福,一直在伤痛的煎熬之中,还常常听得别人的冷嘲热讽。三年愈可,要想过几天舒心的日子,谁想孔明又要提兵伐东川。此乃后话,姑且不提。
从建安十六年三月张松出川献图开始,到建安十九年六月黄权最后一个降汉,西川足足打了三年零三个月,复归平息。人就是这样,战乱时期,只想着摆兵布阵,纵横驰骋,想的是立大功,建奇勋,一切琐事都抛之脑后,好像根本没有似的。一旦世道太平,安居乐业以后,又会生出许多事情来。自从“截江夺斗”孙夫人回转江东以后,刘备戎马三年多,一直没能考虑自己的婚娶大事。如今西川平定,文武都思量着要为他寻一门亲来做他们的主母,而对刘备来说,也的确需要有个家眷来做内助,再则安抚天下也是少不了的。这桩事情孔明时刻挂在心上,只是没有一个相巧的女子可以匹配。近闻蜀中有一佳人,美貌绝色,虽说守寡在家,却还年轻,也只有三十来岁,容颜未曾减退,人称女中之王。一打听,此女乃是大将军吴懿之妹,先嫁刘璋之兄刘瑁,刘瑁福浅早亡。吴懿早有为刘备作伐之意,可恨自己少与刘备接近,不敢贸然提起此事,也不知他有否此心。如今西川安靖,有朝一日刘备称帝,后宫岂可无人?便思量着找人去说亲。因为法正原是蜀中同朝为臣,略有交情,便央求法正玉成此事。吴懿缘何便找法正?一则固然有些旧交,二则法正乃是刘备的心腹之臣,容易说话。那刘备为何这般器重法正呢?第一,看在已故的张松份上,献图取川功高无比。第二,法正为人耿直,知过必改,品德高尚,为人崇敬。刚取成都之时,法正也十分倨傲,唯我是尊,对以前曾藐视、冷漠的人总想报复。为此,有很多文武向刘备和孔明告发了他的不端。刘备深知他的为人,便开诚布公与他促膝相谈,说道,人生在世理应胸怀开阔,人负我,然我不负人,此便是丈夫也。法正听了这么一席话,扪心自愧。从此,法正便与文武亲善如初,众人也渐渐感到了他的那种君子之风,反觉以前告发他实是有些气量狭窄,便纷纷与他深相结纳起来。身居要职而能知过必悔,及早反省,这是难能可贵的。法正听了吴懿的话,万分赞成,请他先回,独自来到军师府来见孔明。孔明亦正要托人与吴懿商议此事,闻得法正的来意,欢喜异常,便同去面见刘备,告知其事。
刘备道:“备先取刘璋之地,又娶刘瑁之妻,仁义何在耶!恕不从命,二位休再提起。”
一团美意,就此回绝。之后,孔明和法正虽然也曾多次旁敲侧击,刘备却仍然不动心,只是置之不理。众人只得将此事暂且搁起。
孔明回到府中,想到白日提亲的事,也触动了自己的私情。自从建安十三年春天出山以来,至今已有六个年头过去了,南征北战,东荡西杀,运筹帷幄,忙于大汉事业,很少顾及家眷。如今恰逢清平盛世,孔明便想接黄氏到成都来,顺便把刘备的亲事和她商议一番。前书已述,黄氏的确是个德才兼备的女中魁首,满腹珠玑,书史皆通,诸葛亮一向很敬重她,遇事也常请她出主意,想办法,像这种婚娶之事孔明不善周旋,一落到黄氏手中便迎刃而解了。想到这儿,孔明便命人赶至夔关,要太守庞寿去鱼腹浦庄上将黄氏等家眷主仆统统接进成都。军士从速动身,赶赴夔关而去。
书分两路,嘴只一张。却说众文武得知军师已命人去迎取家眷,都很高兴,久闻黄夫人也是个大德大贤,才情横溢的人物,也都想见识见识。更有那些家眷随军的文武,觉得黄夫人一到,内室中又多了一个伴。不过也有人是没有带家眷的,看着别人这样热热闹闹的,勾动了心思。尤其是张飞,早在樊县为儿子张苞与程畿之女订下了一门亲事,还有张苞的乳母崔氏也寄人篱下,正可趁这个机会为儿子完婚,接取崔氏一同到成都来。便也命人前去迎接。
却说樊县太守程畿得知汉军取了成都,一颗悬着的心才放了下来。这一日接到张飞的书信,便为女儿打点行装,命数百军士护着小姐和崔氏送往成都。父女登程,自有一番兴高采烈。那小姐生来一副男儿性格,此番又是女扮男装,骑着一匹高头大白马,手捧一条银枪,一马当先走在最前面,当中是一辆芦轿车,崔氏垂帘端坐,轿后是程太守一骑战马,五百来个弟兄前后簇拥,场面却也不小。西川尽归了刘备,到处皆是汉室之地。为此,能近则近,先投白帝城而来。行无多远,路过樊山脚下,谁知这儿土匪三五成群,百十结邦,纷纷站在路口,挡住了程畿的去路。程小姐十分好胜,挺枪跃马就冲了上去。
早有那脚快的喽罗飞奔上山报与寨主。说也奇怪,那寨主也是女中将军,因为前几天路过这儿,被山上这班小喽啰拦劫,一怒之下便杀到山上,被小土匪推为寨主,因为她也是男装,故而也无人知其真而目,这座山上的营寨张苞走时未曾烧毁,流落在这一带的小土匪便聚到了这儿,人越聚越多,只因没个武艺高强的人领头,这一群乌合之众常常火并,又不敢进城,只得盘踞在此做些小勾当,打劫过路客商。原来前几天到这儿的寨主乃是马超之妹马云禄,寻兄到此,闻得马超归降了刘备,不知真假与否,便暂居草寨。这些小喽啰有了这么一个后生做头领,便想做大买卖,恰恰遇上了程小姐。马云禄得报山下来了一队官军,暗自盘算道:听说刘备平定了西川,那这些官军也一定是认得我家兄长马超的,倒不如下山一趟,打听个消息,或许能找到兄长。马小姐便执枪在手,跃马下山,果然见路口有数百汉军护着好些车辆,车上装载的东西裹裹囊囊,为首一个小将生得矮小,却是冰肌雪肤,不像个大将军,倒像个毛丫头。女人家的眼光果然是比男人要仔细、精明得多,一看就看出了面前不是个正宗男人,和自己一样是个假冒的。马小姐先自勒马,喝问道:“何家公子,报上名来!”
程小姐自知是个女孩,不大敢用正眼去打量对方,隐隐觉得那个后生的眼睛死死地盯住自己看,心里有点胆怯,唯恐被他看出本相来,不及回答,便反问道:“尔是何许人物,竟敢阻拦大军!”
马小姐见她目光娇怯,猜着她必是个女的了,毕竟年长几岁,处世要老练得多,直言不讳道:“奴非是旁人,西凉锦马超是奴兄长,马云禄是也。小姐乃是何人?”
一语道破天机。一声小姐,说得程小姐满面通红,羞羞答答,扭扭捏捏起来。程畿听说她就是名扬天下的马超之妹,喜不自胜,作了一个揖,便将马超从东川发兵到归降刘备这一段经历尽情告诉了她,说道,老汉今日正是赶奔成都,送小女同张飞之子张苞完婚,小姐若不嫌弃,可一路同行。马小姐闻之喜出望外,便向程太守作了个万福,又与程小姐见了礼,两个假男儿欢喜异常,正好结伴而行。这里便遣散喽啰,焚毁草寨,收拾了细软,就跟着程太守结队同行。两个女将并马而行,窃窃私语,很是融洽。
这一日来到白帝城,听说是张飞和马超的家眷,格外殷勤款待,知他们都往成都投亲,使告诉他们军师夫人也在城中,来日可同行。果然,明晨二队车马齐出了城关,路上更是热闹,逢关必有官员迎来送往,饮食住行招待十分周到。不一日,已到成都。庞寿交完差又回夔关。顿时成都沸腾了起来:孔明夫妻团圆,张飞主仆相会,马超兄妹欢聚。刘备也自高兴,连日宴请,文武无不前来恭贺。
数日后,张飞往马超寓中登门造访,言谈之中得知马超之妹酷爱武艺,使得一手好枪法,今年二十八岁,因常年流离颠沛,尚未订亲,仍然待字闺中。便与马超道:“小马,今日老张到此特来为令妹作伐,未知意下如何?”
马超道:“三将军作伐,超岂有不从之理,只不知与哪一位将军提亲?”
“哈哈!我家四弟老赵艳福不浅,正好与小马结为郎舅之交,赵、马二枪,天下无敌!哈……”
“原是子龙将军,实是高攀了。待吾与小妹告知一声,三将军稍待片刻。”
马超心里已许,还得问一声妹妹,入内室,便将张飞之言详尽告知。马小姐听得是嫁与赵云,早已心许,便允道:“听凭哥哥做主!”
马超当即将小姐之意转达张飞,二人皆自欢喜,相视大笑。张飞高高兴兴地出了公寓,回到下处,命人设下酒宴,悄地将赵云请了来,见面便高兴道:“老赵啊,恭喜了!”
赵云与他常有来往,只当又是饮酒消遣,听他这般言语,只恐又在打趣,笑着说:“三将军不日便要迎娶儿媳,喜事临门,赵云喜在哪里?”
“老赵啊,你跟随大哥十来年,功绩累累,至今尚无妻室。如今老张已与你觅着一位年少佳人,青春二十有八,正是妙龄,更可嘉者善用一条金枪,是位女中豪杰,……”
“三将军,赵云出身低微,马超历代望族,只恐门户不适,不当稳便。”
“唉,老赵啊,老张已与小马谈妥,马小姐愿与老赵结为秦晋。”
赵云与刘备同庚,今年已经五十五岁了,要是结婚早一点,早已是子孙满堂了,而他还是孤单一人。自古以来,有出息的武将有许多都是很晚才考虑自己的婚姻大事,练就一身超群绝伦的武功,少不了要花上十年八载,有了本领还得寻找一个有道之主,又要用十余年打江山,夺社稷。等到功成名就时,已是白须铺满胸膛,到那时再要考虑自己的终身大事已觉为时太晚,索性抱了个独身,这是不足为奇的。如今张飞这么言恳词切,赵云当然高兴,连连感谢。二人饮至二更,仍是兴致盎然,张飞道:“老赵啊,老张与你作伐,可知谢些什么?”
赵云想,事情还没成功,他倒已经伸手讨谢礼了。当然啰,成全了我这么大的事,怎么可以一点表示也没有呢?便说道:“赵云定当奉谢,喜庆之日先敬三将军三杯,以表赵云之心!”
近代做成了媒人,除了谢礼外,还要十八只蹄膀,可那个时候还没有这种习俗。张飞笑道:“这喜酒人人要喝,先敬慢敬一回事,这算什么谢意?”
赵云想,你一向很贪酒,却不是这个意思,那要什么呢?“来日赵云到三将军府上,以金银为酬。”
“哈哈!金银乃身外之物,老张向来不贪!”
酒又不爱,金银又不贪,还有什么可以比这两样东西更能表达谢意的呢?赵云便问:“三将军欲以何物为酬,只管言明,赵云唯命是从!”
张飞见他真的想不到这一点,便诡谲地一笑,“老赵枉空,竟连老张的心思也猜不到!”说罢,便有些失望地收去了脸上的笑容,捧起酒杯便一饮而尽。
赵云看到这种样子,恍然大悟,大笑道:“三将军,赵云明白了,三日之后定有佳音!”
张飞装模作样地问道:“老赵讲些什么?”
赵云起身道:“三将军,赵云已心领神会,告辞了!”
原来张飞成全了赵云,想到自己仍是孤身只影,便要赵云为他做媒,找一门好亲,赵云当然乐意。来日,便打听着老大夫黄权有个同父异母的小妹,今年也只三十余岁,倒是一位从未出阁的闺房小姐。因一时不愿轻易定亲,一年二载,青春易逝,年过三十便再也羞于启齿,耽搁在闺中,少有人来问津。赵云打听着实,暗地与黄权商议,一言正中下怀,黄权求之不得,哪有不允之理。旋即回府,与小妹一讲,小姐也是喜出望外,一个老小姐能嫁这么一个大将军,简直是前世修下的缘分,还有什么可以挑剔的呢,答应了黄权,听凭兄长做主。——这位黄氏姑娘好大的福份,与张飞生了一个女儿。日后刘禅即了位,她的女儿便成了正宫娘娘,黄姑娘就是堂堂正正的皇亲,张飞就是当朝国丈,可惜那时他已不在人世了。
三日之内,赵云已将事情暗中办妥,那日傍晚,也将张飞请过府来,筛酒款待。因为今日是第三日了,张飞有些等不及,问道:“老赵啊,呼唤老张何事?”
“且先用酒,待赵云慢慢地叙来!”
酒过数巡,赵云筛满酒盅,双手擎着酒盅道:“来,三将军,满饮此酒,赵云有喜讯相告!”
张飞立即捧杯一饮而尽,问道:“老赵,什么喜讯?”
“三将军所言之事,赵云已然办妥。”
虽说张飞脸皮厚,碰到这种事情到底也难为情的,便故作糊涂道:“老张托你什么事啊?”
赵云见他又来这么一套,故意生气道:“啊,既然赵云未受三将军之托,来日便去回绝罢了!”
张飞忙双手乱摇道:“老赵啊,使不得,使不得,千万不要回绝,老张开个玩笑,不要当真。不知是哪一家的千金?”
赵云肃然道:“老大夫黄权之幼妹,今年三十余岁,尚未婚配。如今已应允了。”
张飞惊喜道:“此言当真?”
“赵云何时蒙骗过三将军?!”
“老赵啊,”张飞又手舞足蹈起来了,“黄姑娘生个什么模样?”
“绝世佳人,与三将军乃是天生一对,地成一双!”实际上面长面短也不知道,不过敷衍过他就是了。
事情慢慢地传到了刘备和孔明的耳朵中,他们也深为张飞和赵云高兴,命人为他们整顿了几所寓所,包括张苞在内,赠赐了无数金银古玩,选定吉期,为张飞、赵云、张苞合卺,这一天自然不必多说,全城都沉浸在一片狂欢大喜的气氛中。尤其是父子同日拜堂成亲,世所罕见,更为人们传为美谈。
三日过后,三对新婚夫妇喜气洋洋前来拜见刘备。刘备就在辕门内设宴相贺,自然又是尽欢而散。送走新郎新娘,刘备似有所感,蹙着双眉不觉轻轻叹息摇头。孔明见此情景,已有所察,便问:“主公,今日大喜,缘何独自愁眉低叹?”
刘备已知失态,忙道:“备偶觉不适,并非叹息耳。”
孔明见他出言吞吞吐吐,躲躲闪闪,坚信他有心事,故意也长叹一声道:“唉,主公,吴氏好无福气,数日前已然亡故的了。”
“啊?”刘备吃了一惊,“皆是备之不当。望军师厚待吴懿将军。”
君臣二人拱手而别。自这一日起,孔明三日未来辕门,法正亦然如此。尽管是太平年间,料理一个国家的日常事务是很繁琐的,刘备三日不见孔明,就像隔了一年,又没有消息,只得亲自登门探望。入得军师府,僮儿说先生卧床三日,刚刚起床。少顷,方见孔明整巾而出。刘备问其缘故,孔明道:“亮一睡三日,得一梦兆。”
刘备想,毕竟是军师,做起梦来也是长篇累牍,怎么会做三日梦的呢,倒是从没听见过。便笑道:“先生必是得一吉兆,不妨说来一听。”
“亮梦游天庭,抵灵霄宝殿。玉帝降旨道,成都郊外锦屏山前新结一草庵,庵中有一女尼,乃是仙女下凡,与汝主有数载之缘,此乃天赐良缘,不可违逆天意。”
“军师,梦中之言,岂可当真?”刘备将信将疑。
“主公,亮三日不醒,梦中之景历历在目,玉帝之言记忆犹新,何不亲往山前一看,便知端的?”
“军师言虽有理,备只是难以相信。”
君臣二人正在争执之时,报说法正赶来,忙说快请。法正方才坐定,刘备便问道:“孝直,缘何数日不见?”
法正迫不及待说:“主公、军师,此事怪也不怪,下官一睡三日,还得一梦兆。”
刘备问:“得何嘉兆?”
法正便将如何遨游霄汉,被玉帝相召,降下赐主良姻之旨,以及成都郊外锦屏山下草庵中有一女尼等事情,一一相告,说出来的事情竟然同孔明的话一点半毫都不差。刘备惊骇不已,更觉不可思议。孔明便道:“主公,不妨出城一睹。”
君巨三人上马登车出了成都,来到锦屏山下,果然见一新结草庵。三人下马出车,踱至庵前,见柴扉虚掩,草堂上果然坐着一个女子,浑身墨黑的出家人打扮,容貌端庄清丽,细眉杏目,唇不点而红,面不敷而白,好似粉妆玉琢,出水芙蓉一般;体态修长,玉指纤纤犹如仙女下凡相仿。看得君臣三人都惊呆了:世上竟有这般美貌女子!刘备喜形于色,自语道:“果是天赐良缘,待吾进庵打个问讯。”便要进去。
孔明知道刘备被丽色打动了心,暗自得意,忙双手将他一拦:“主公虽是蜀中之主,然尼庵乃是圣地,俗家之人不可破其戒规。不如先回城去,待亮教内人前来。主公意下如何?”
“此言极善。”刘备看到了草庵,又见着了绝顶标致的美女,心里也就踏实了。
次日,孔明来见刘备,自然是为了这么一件事,说道,内人已去草庵,女尼昨晚亦得一梦,道是玉帝之旨,要与西蜀新主成婚。主公,我等不约而同,共得一兆,皆言主公喜得天赐佳姻。天意不可违逆,望主公速做准备,择日便可成亲。
刘备听完大喜,选了个黄道吉日,命人从郊外将美人接进城来,成都自平定以来,接二连三有大喜事,这一次刘备成婚,更是举国欢庆,喜气洋溢,热闹非凡。婚后,刘备大大地感激了孔明和法正。孔明道:“主公,此事非是亮等之力,皆是吴将军之功。”
刘备问:“此言何意?”
“主公,主母非是旁人,乃是吴将军之妹也。”
“此话当真?”
一旁,吴懿忙闪出道:“正是末将之妹。”
刘备指着孔明他们道:“尔等好一条计策!欺主瞒上,该当何罪? ”此时已忍俊不住,笑出声来。
文武哄堂大笑。实际上刘备岂有不知之理,只因为怕人家说他的闲话,夺同宗之妻总是不光彩的,所以一口回绝。既然孔明这许多人在为他极力撺掇,刘备也不阻止,乐得坐享其成。而诸葛亮也看透了他的心思,只是碍于面子,不去说穿,所以从鱼腹浦搬来了黄夫人,实质上是去讨救兵的。黄夫人就教他这么一条计策,撮合成了这一对美满婚姻。刘备一生共娶了四个妻子,生三个儿子。第一位是甘氏,为他生了刘禅;第二个是糜氏,长坂坡时赴井身亡;第三个是江东孙权之妹,已回家乡;第四个就是吴氏,吴夫人福气最大,刘备称帝,她是正宫,为刘备生下两个儿子,一个叫刘雄,一个叫刘理。此乃后事。
转眼间已是建安二十年春,君臣百姓仍然沉浸在喜庆的余欢中。忽报荆州来使,孔明立即坐堂。手下报道:“禀军师,公子关平从荆州到此。”
“传话相请!”
关平上堂,呈上书信:“军师在上,父亲书信在此。”
孔明见信上写道,某命关平入川,一则恭贺大哥夺取西蜀五十四州,平定成都;二则为大哥、三弟、四弟等人新婚志喜;三则将侄儿阿斗奉还。
原来,自从建安十六年赵云“截江夺斗”以后,刘禅就一直由孔明庇护。至十七年孔明入川,就交由关羽看管抚养,至今算来也有三年养育之恩。去岁取了成都,孔明送刘璋出城时,又命人修书荆州。只因时近岁底,冰雪封地,蜀道艰难,故而今年一开春,关羽就关照儿子将阿斗送进川来。阿斗今年已经十岁,与父亲已有四年多未曾见面了,当然与孔明分别也三年有余了。孔明忙吩咐请小主上堂。涉世不深、似懂非懂的刘禅见了这么多的文武,十分好寄,见过了刘备和孔明,对两旁尽管不认识,却是叔叔、伯伯乱叫一气,逗人喜爱。平定了西川,娶了新人,今日又能父子团聚,喜事一桩接一桩,立即吩咐将阿斗送入内室去见吴氏夫人。吴氏量大福大,将刘禅看作亲生一样。日后阿斗做了个昏君,对吴氏却还孝敬。
关平见孔明看信的当口,拜见了刘备,轻声道:“父亲知马超武艺过人,要入川来与之比试高低,教就禀伯父此事。”
刘备大惊道:“若二弟入蜀,与孟起比试,势不两立,怎可使得?”
孔明听在耳里,插言道:“无妨,亮自作书圆之。”
刘备只恐云长性急,便要教孔明写书,“军师,速作回书,发付关平星夜回荆州。”
“主公不必担忧,亮自有道理处之。”便对武将班中的马超笑道:“嘿……孟起,可知亮为何发笑?”
马超惊愕道:“超正不知军师缘何发笑,特要请教。”
“将军祸且不远矣!”
马超惊问道:“军师何出此言,怎知超有祸殃?乞道其详。”
“将军自归汉室以来,自恃出身豪贵,武艺超群,傲慢骄悍,荆州关君侯闻得将军目中无人,特要赶来成都与将军比试武艺,岂非祸将临头?”说到这儿,忙又问关平道:“公子,可是这般言语?”
“父亲只待军师一诺,便要赶来益州。”关平点头道。
“这……”马超倒没有科到自己竟会得罪关羽。当然,从武艺上来说,各有千秋,未必能说定谁胜谁败,但这个红面孔是得罪不起的,他是刘备的义弟,情同手足,要是有个三长两短,马超自知罪大也。所以,马超觉得事情很棘手。
一旁走出张飞,拍拍马超的肩膀说:“小马,与老张交手还能占些便宜,我家二哥红脸不是好惹的,青龙偃月刀不斩无名之将:白马坡刀劈河北名将颜良,拖刀诛文丑,过五关,斩六将,古城三通战鼓未毕斩刀祖宗蔡阳于马下。凭小马这点本领,性命难保。”
“这个……”马超默然。
黄忠也走出来凑趣道:“是啊,关君侯声高望重,不愧天下第一名刀。昔年老夫长沙时,也曾被君侯打下马来。老夫所敬者,关君侯也。”
马超对他看看;你怕红面孔,关我什么事,却也来乱捧场!即使我怕他,也决不怕你!
赵云也轻声道:“马将军,君侯确是空前绝后之名流,刀法精妙,智勇超人。云曾拜他为师,学得春秋刀法,也只学得一些皮毛。若以将军之勇,恐非君侯可比。将军自忖之。”
俗话说得好:千夫所指,无病而死。这就是说,倘若无数人都在数黑论黄,说长道短,即使是一个完美的人,也会被说得一无是处。张飞、黄忠、赵云这三个大将,在汉营中称得上是各树一帜的头面人物,他们的武艺都是出类拔萃,精湛绝伦的,他们居然也是众口一词地赞颂关羽的武功,那不用说,关羽的本领一定在他们之上。马超只是听说,没见过关羽,到底是何等人物,不得而知。如今听他们这么一说,不觉心寒。正是:
只为美髯威信重,致因飞将傲骨轻。
欲知关公可曾到成都与马超比武,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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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24/11/26 05:11:3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