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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十三 兵伐东川
第一回 瓦口关魏将拒敌 蒙头山汉军扎寨
第一回 瓦口关魏将拒敌 蒙头山汉军扎寨
刘备平定西川,历尽磨难三足鼎立之势初成,胜利来之不易。
只因三载有余的战争,尽管并未大动干戈,毕竟调动了大量的人力、物力和财力,蜀中已是民穷兵疲。要稳定住偌太一个西川的局面,这对于运筹决策的人来说,不是一桩轻而易举的事情。百姓要生存军队要给养物源从何而来?
诸葛亮除了派遣相当一部分的将领和军士往各要隘驻守以外,其余数十万军队皆奉命耕种田园,实行以生产自救,几乎人人既练兵,又务农,非但解决了军需,减轻了地方的负担,而且还可以接济百姓。同时又对商贾免税三载,百业顿然兴隆起来。一年恢复,二年积余,三年富足,百姓安居乐业,一改昔日凄凉景象。
从建安二十年到二十三年春,不觉又过了足足三个年头。在这段时间里,西蜀国富民丰,养得兵强马壮。不过,就在刘备袭取成都的时候,中原也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建安十九年,曹操欲自尊“魏王”未遂,耿耿于怀,便公开逼帝献印。
献帝久知操有野心,便与伏后商议。伏后欲与父伏完议定锄奸之计,命心腹宦官穆顺传书。穆顺将书信藏于发髻之中,出了禁宫,来到伏完宅上。伏完见是伏后亲笔,便回书一封,要献帝传旨西蜀刘备超兵于外那时可以命在朝的忠义之臣齐心谋之,里应外合,方可有济。穆顺又将书信藏于髻中,辞别回官。原来早有人报知曹操。穆顺回到宫前,曹操早在宫门等候多时,从发髻中搜出伏完书信,已知伏完欲令献帝遣人往西蜀约会刘备起兵,结为外应。曹操大怒,执下穆顺,当夜点起甲兵三千,围住伏完私宅,搜出伏后亲笔之书,随将伏氏三族尽皆下狱,先收皇后玺绶,将伏后乱棒打死。入官又拿下伏后所生二子,献帝再三泣求,华歆从旁遭:“斩草不除根,逢春又发青。后患必无穷!”曹操就将这二子皆鸩杀之。又将伏完、穆顺等宗族数百余口皆斩于市。朝野之人,无不惊骇。
献帝自从坏了伏后,连日不食。曹操道:“臣女可与陛下为贵人,大贤大孝,宜居正宫。”献帝怎敢不从?就在建安二十年正月初一,册立曹操之女曹贵人为正宫皇后。就这样,富内宫外曹操可以大权独揽,一手遮天了。
与此同时,刘备也已经平定了西川。曹操想不到刘备竟然从寄居荆州到一举取下西川,而且发展得这么迅速。更使他忧患的是,数十年的戎马生话,扫除了各路诸侯,本想兵下江南剿灭孙权,顺便围逐刘备,谁知强者刚灭,弱者却发展得比强者还要强,实力与日俱增,足可与自己抗衡。而且料到刘备还要夺取东川,要是东西两川都被刘备占据,曹操自料更是奈何不得他。因此,曹操趁刘备按兵不动的时候,抢先发兵进攻阆中。
东川张鲁是个无用之辈,既无超群绝伦的强将,又无高瞻远瞩、熟谙兵法的谋士,哪里经得住曹操的谋略,不消一年时间,就杀了张鲁,夺下了整个东川。有人建议乘胜再取西川,曹操摇了摇头说道:“既得陇不可望蜀。”
要手下人知足些。陇右也就是甘肃一带。已经取得陇右,就不要得寸进尺,贪得无厌,再攻取西蜀。
其实,这并不是曹操的心里话。他想,一年时间才得了东川,已打得兵困马乏,刘备手下能人无数,又新取西川,士气正盛,一旦争锋,只怕吃亏的是自己,此时不宜,须养军三载。所以,曹操一取下东川,便留下兵将驻守,自己急忙回转许昌去了。
在曹操匆忙夺取东川的时候,西川的刘备视而不见,只当没有这么一回事。
因为孔明早已与他讲明不可与曹操争夺东川,倘然抢先取下东川,势必又要和曹操交兵,这样做非但得不到休整,而且消耗太大。
张鲁由曹操去灭他,我再从曹操手中夺东川,一来曹军立足未稳,二来我军这几年已是养成精锐之气,名曰以逸待劳,同样从曹操手中夺得一个东川,后发制人更为上策。所以,西蜀并不发兵。
这一日辕门前三声炮响,“叮咚当!”
堂前鼓声骤起,“咚咚……”
文武百官闻讯立即赶上大堂按班站列,刘备堂上坐定。只见内堂门开,孔明缓缓走了出来。
自建安十三年出山至今已十足十载光阴,是年已三十七岁的人了,依然是头戴纶巾,身穿鹤氅,手执羽扇,几乎是白手起家,为刘备创下了这么大的家当,如今自然有一番感叹:“逼宫称王篡汉室,兵伐阆中讨国贼。”
孔明轻拂衣袖,在中问坐了下来。两旁文武忙上前拜见施礼,孔明便将羽扇一招,命他们退下。然后开言道:“众位,操贼逼帝于宫中,害伏后,杀皇子,欺君罔上,令人发指!如今汉中之地皆为曹操所有,各处关隘尽是曹操族中心腹驻守,防范甚严,唯瓦口关乃是河北名将张颌。亮欲兵伐东川,从此进取,哪位将军前往?”
的确,曹操并没有对西川掉以轻心,料定刘备早晚要来争夺东川,所以临走时安排下了重军:天荡山守将夏侯德,定军山守将夏侯渊,米仓山守将夏侯尚,南郑守将曹洪,阳平关守将曹真,巴中守将曹休,阆关、巴关守将夏侯懋、夏侯霸。这些大将都是曹操的族中小辈,只有瓦口关是张颌张颌年轻时曾在袁绍手下为将,是河北‘四庭柱’(颜良、文丑、张颌、高览)之一,沙场上久有名声,投到曹操帐前虽然未立下甚惊天动地的功绩,但威名未减,尤其到了三国后期,居然也是越战越勇。
孔明出祁山时,魏国任司马懿为督帅,司马懿十分重用张颌,张颌亦然勇冠三军,威声大振。那个时候,孔明除了要以全副心血来对付司马懿以外,还得用相当一部分的精力来注意这员老将。因此在五出祁山的时候,孔明特地为他设下一计,木门道上用乱箭射死了这个强敌。只因为他武艺高强,又肯臣服魏主,故而曹操视他为心腹,命他带领两员大将,一个是于禁,一个是毛玠,同守瓦口关。说明曹操已估计到刘备也会去取东川。
此时,大堂之上听得军师的问话,早有人从旁闪出。
“老张愿往!”张飞道。
“老张愿往!”张苞同时应声。
父子二人几乎是在同一时间里应声,无人分辨得出谁先谁后,张家父子也感到奇怪。
张飞回头对张苞弹出一对环眼,质问道:“儿啊,老子在此,尔怎敢自称老张?”
张苞不服道:“儿子亦然姓张,岂不是老张?”
张飞训斥道:“老子是老张,儿子便是小张。”
张苞理直气壮道:“儿子不管老与少,总归是老张。”
张飞再想喝叱他几句,孔明取令在手,对他们父子轻责道:“大堂之上,岂容尔等喧嚣!”说着已将令箭付与张飞,“亮付翼德将军将令一支,与公子张苞,副将毛仁、苟璋领兵一万,兵进瓦口关。”
瓦口关是东川西北地带之要隘,要是夺下此关,阆中大门已开,汉军可以长驱而进,直插天荡山。
如今的四川省,汉朝时分为东西二川。东川虽然并没有西川那么大,但也是用兵要地,尤其是瓦口关首当其冲,是兵家必争之地,此关一破,便可分进天荡、定军、米仓三山和汉水,即东川三山一水,然后再向东进便是东川腹地南郑。
兵进瓦口,担子非轻,张飞毫不犹豫,带着儿子和毛、苟二人接令而退。点齐军马,张飞命儿子张苞为头队领三千兵当即离了成都,先往向前进发。
来日,张飞自领七千弟兄,毛仁、苟璋左右护卫,十八名燕将前呼后拥,早早出了关厢,升炮向葭萌关面去。
成都出兵,消息早又传到瓦口笑。张颌知道出葭萌关十多里路就到这里,也不过个把时辰,暗想,此番魏王取下了东川,留在这里的全是他的族亲,单留我一个外人在此,看来魏王待我的确不错,倘然汉军前来,我必定要戮力厮杀,以报魏王知遇之恩。便召集于禁、毛玠到大帐商议迎敌之策。
命他们二人守住关禁,自领一万兵丁出瓦口关,提兵往关前五里路外的蒙头山扎营。蒙头山并不算高,也不怎么大,一万军队驻扎在这里看上去漫山遍野都是营头和人马,从前山到后山团团围定。蒙头山上的营寨刚刚扎定,山前大道上传来了炮鸣马嘶之声,一彪人马扬尘而来,旗幡上绰约可见是“燕山张”数字,魏军只当是黑脸张飞领兵赶到,慌忙报入大帐。
张颌闻讯并不惊怕,泰然自若。虽说今年已近花甲,但精神未衰,勇武不减当年,常是跃跃欲试。今闻张飞亲来,正要显示一番身手,不待汉军赶近,点兵三千,绰枪上马,直下蒙头山前坡设立旗门,欲思战张飞一个立足未稳。
来者就是张家公子张苞,早已看清山前的旗门,旗门下立一匹青鬃良马,坐一员老将,长一个长方马脸,颔下须髯花白,浑身青铜盔铠,手抱一条钩镰枪,精神矍铄。身后的大旗上也是一个“张”字。
张苞知道,眼前的这个人就是久负盛名的河北名将张颌,便传令停队。三千汉军立即在山前设下旗门,与张部遥遥相对。
张苞一马当先飞出旗门,近前将长矛一荡,“呔!前面挡道者何许人也!速速让路!”
建安十三年,张颌在长坂坡前曾与张飞会过一面,印象不深,但也不浅,相貌特征大略还能记得,今日再次会面,见他黑脸未改,反比十年前又觉细嫩些,声音反而更脆更亮,暗忖道:昔日我正值粗壮之期,十年一过,须发染霜,容颜大变。想不到这老戆愈长愈年轻,愈来禽精神,不知用的是什么返老还童之法。
张颌也是个勇多谋少之人,见他出口不逊,自然也不示弱,双目一瞪,朗声遭:“大将军乃魏王千岁驾前张颌便是。今奉命镇守瓦口关,阻挡来犯之敌。黑脸何人,与我通下名来!”
张苞自从随父从军以来,所遇之敢都有认错的,只为父子面貌实在酷似,小戆常因顶冒父名而闹出喜剧来,占了不少便宜,故而一上战场便以张飞自称,或含糊其词,迷惑对手。此番初遇魏军,更觉有利可图,自然不肯露出真名。
“贼将小张,咱是燕山老张,奉了诸葛军师之命特来取汝瓦口!”
不论是文官还是武将,第一次同张家父子打交道总是不太习惯的对别人老是小张、小李的乱叫一通。张颌也不例外,思想道:看你这般年纪比我要小多了,反倒称我小张,真是不可思议。这一点是张飞父子的逻辑,不管你年岁多高总是做小,自己总是称老,别人愿意也罢,不愿意也是如此。
张颌喝道:“黑脸胆敢来犯汉中之地,好不知生死,大将军枪上不认人!”
张苞年轻气盛血旺,更不饶人,也喝道:“小张竟然自来送死,老张长枪之上也不忌腥血!”
“不斩黑脸,决不回山!”张颌发狠了。
“不杀贼将,誓不收兵!”小戆赌誓道。
两个人在言语上各不相让,拍着马冲了上去,相互逞能匹敌。
以前,张苞只为没有一匹称心的坐骑,武艺不能尽情地施展开来,往往错失良机。自从赵云在葭荫关枪挑赛猿精,送了这匹红鬃马给他之后,好似猛虎添翼,愈觉胆壮气豪。大将的战马好坏就好比说书人手中的弦子琵琶,要是琴瑟不和,唱起来就会大打折扣,更何况战马是大将的第二生命,是马虎不得的。
两骑马照面打了个圈子,马背上两员战将都舞起了军械,只见钩镰抢挥舞得似飞转的车轮一舰急急生风,光影上下左右移动,只持伺机进攻;张苞也不闲着,长矛一抖,呼呼有声,随着花影忽进忽退,都知道对手非是等闲之辈,不敢贸然下手,以免失手遭祸。相持有顷,八只马蹄似雨点般在地上踢蹬,乱转个不停。
马背上的两个人都是无谋之流,不见对方下手,早巳忍耐不住,几乎与此同时,两人都突然向敌将刺了过去——“黑脸看枪!”“贼将招打!”双方同时使出决定性的这一招,都打算一下子刺中对手,故而只看自己的家伙是否刺中,而没顾及对方的家伙是否也会刺到自己。等到两人都意识到自己有性命危险的对候,两柄长械几乎也是向时刺到了对手。
张苞的矛尖猛烈扎进了张颌的盔顶,用力向上一挑,暴裂了刘海带,把青铜盔挑在了矛头上。可张部的钩镰检上的钩子也钩住了张苞的乌油盔,使劲一拖,也把头盔钩了过来,两匹战马同时向后退了几步。两人趁势单手执兵器,另一只手接住头盔,第一个回合未分胜负。
张苞觉得今日打仗特别有趣,别的不交换,偏偏看中了对方的头盔,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贼将啊,谁要你的头盔,快快换来!”张颌心想,我们又不是在攀亲,留着有什么用场。
“黑脸亦换来!”两人说着,又将战马向后倒退了数步,各自架住了武器,掂量着头盔的轻重向对面抛了过去。
“贼将看盔!”“黑脸,来也!”战场上头盔方才交换毕,蒙头山前尘头又起,原是张飞带着大队已经赶到旗门。见儿子不与张颌交战,却在抛头盔,暗觉有趣:儿子比老子会玩,我最多与敌将说说笑话,占点口头上的便宜,却从没象他这样和敢将交换头盔,这般亲热,就象在抛彩球。
此刻天色将黑,张飞恐张颌发现自己,便掩在旗门之后不露面,观察起蒙头山的地形来,只见山前山后,山上山下扎满了营寨,山顶上是一座大帐,扼守住险要之地,说明要取瓦口关,必先攻下蒙头山。
实际上张飞已把张颌和张苞交战的情形看在眼中,虽则一个回合,已看出张颌是个无谋之辈,只要再接触几回,就可以用计取胜他。对付这种类型的人,张飞已颇有资格了。此时见他们重整头盔,再想出马交战,张飞急令手下鸣锣收兵。
“当……”一棒锣响,惊动了二员虎将。
张苞知难取胜,勒住战马道:“贼将听了,天色已晚,旗门鸣金,老张去也!常言道,夜不兴兵,你我来日再战!”
张颌起初想战他一个立足未稳,挫动一下张飞的锐气。经过一个回合,丝毫未占到便宜,知道他的武艺不在自己之下,一下子是很难取胜的。便想,待我回上山头,居高临下,守住要道,谅他也难上我这蒙头山一步!想定之后,冲着回马而去的张苞的背影说道:“黑脸,今日姑且饶尔一死,来日定取黑脸的首级I”说罢,圈马而走。
张颌领兵回上蒙头山,弃枪下马进了大帐,坐定之后沉思道:明日张飞前来挑战,必定有一场苦战,他是个赫赫有名的虎将,我怎样去应付他?不过张颌倒并不是怕他,因为张飞威势虽大,但戆名也不小,想在张飞的这个戆字上做一下文章。
其实,张飞已非昔日可比,刘备与曹操近十年来很少接触,魏军没有看到张飞近年来的变化,仍以老眼光来观察他,而张飞在取西川时表现出的雄才大略,被时人称作“赛诸葛”,的确与战长坂时判若两人,而张颌不能对他刮目相看,那必然要吃亏的。
张颌自以为比张飞聪明,思得一计,等候来日交战。
却说张苞回到旗门,已见父亲命大队距离蒙头山三里路的地方安扎下了营寨,便一起进了大帐。“儿子啊,”张飞问道,“可是与张颌交战?”“正是贼将小张。”“战况如何?”“老子啊,一个圆合,未分胜败。”张苞说道。“贼将以为老张是老子,来日还得交战。”“晤。”张飞命儿子退下,然后凝思道:张颌这匹夫占住蒙头山,欲思挡住我进取瓦口关的道路待明日战了以后再思计擒获他。
一宵无话。第二天一清早,军士来报:“张颌守住山头,并不下山。”张飞略一思索,便唤道:“儿子啊,命尔引领众燕将及五百弟兄往蒙头山前讨战,诱骗张颌下山,老子自有妙计擒他。”
张苞飞身上马,手执长矛,出了大营。十八个燕将各执丈六黑缨点钢矛,分成两队护卫在张苞的身旁,五百个汉军随在马后拥了出去,到蒙头山下扣马停队。
张苞举目向上一看,见半山腰里的一座帐篷外面,张颌昂首挟枪而坐,似乎并没有下山交战的意思。便命弟兄向上叫喊。“呔!贼将张颌下山交战,我家张将军在此,速来领死啊……”
半山腰的张部见下面的汉军在拚命叫喊,又见黑脸坐在马背上指手划脚,仍象数年前的那副戆态,暗暗说道:张飞啊,只要你敢冲上山来,我就要你的性命。因此,张颌也命弟兄向山下叫骂。“黑脸张飞,休在山前逞能,有胆量上山交战,否则不是好汉!”这种叫骂声要是被张飞听得,必定是付之一笑,马上就可以意识到张颌有何动机。但张苞就不行了,哪里禁得住被别人一激,暗思道:这贼将却是可恶,明明约我今日再战,却不下山,躲在山上骂人,说我没有胆量。我张苞向来不见别人怕,难道今日就怕你不成?反正山上山下都是一样的交战,我就上山,看你能把我怎么样!
张苞年轻,好胜心强,又一向好斗,忍不住这口气,将马一纵,回顾两旁道:“众将随老张上山I”话音刚落,红鬃马已跃了上去。十八个燕将要想阻挡,见人已上山,便也跟在他的后面冲了上去。
张苞一边向上冲,一边也在动脑筋:我一冲上去,张颌必定来迎战,一二个回合以后,我便来一个佯输诈败,张颌要是跟下山去,同样可以达到骗他下山的目的。
张苞未来得及多想,战马已近山腰,离张颌也只有数十米步路,正待上去。只见张颌将手一招,头顶上黑乎乎、圆溜溜的东西直朝马前滚来,耳旁轰鸣之声犹如山崩地裂,急忙看时,却是山腰营寨前的一垛圆凳面大小的树干截成的小段,原先被绳索拦着,此刻张颌一挥手,砍断了绳索,滚术就象洪流猛兽似地向下冲来。这一段段的圆木步说也有三四十斤重,人和马无论如何是吃不消的,必定被碾得粉身碎骨。
张苞看到这般情景,吃惊非小,“嚯”地嘘了口气,立即扣住战马。立即想到要是掉马逃下山去,这滚木是何等的快,跑不了几步就将被它赶上,为此只有四蹄站稳,见机行事。谁知战马刚刚立定,滚木已到跟前,“骨碌……”一个接一个,一个连一个。
张苞急挺长矛朝马蹄前的第一个滚木点去,挡住了后面滚滚而来的木段,可源源不断的圆木还在滚下来,都压在第一个木段上,份量愈来愈重,张苞渐渐觉得两臂发疲,真有点力不可支了,可又不敢丝毫放松,只得舍命抵住。
圆木滚完,张颌见下面的这个黑脸死命挡着,料他分不出手来,暗暗高兴:张飞啊,这下中我的计了!便向两旁传令道:“与吾放箭!”“遵命!”营帐中走出五十个弓箭手,手中全是一张硬弓,壶中插满了箭。一并排站在山石上,向着张苞射起箭来。一时间,箭如雨下,“嗖……”。
其实,后下的圆木还没滚定,乱箭已经射下来了。张苞此时动弹不得,如何不慌,急呼道:“众将何在!”到了这种时候,张苞不得不请求燕将帮忙了。上面放箭的一瞬间,燕将刚刚赶上,正值千钧一发之际,便奋不顾身冲上山坡,排在张苞之前,舞动十八杆黑缨点钢枪,将乱箭纷纷打落在山坡上,张苞方才无危。
可一大堆的滚木足有千斤之重仍然压在他的矛尖上,使他透不过气来,一旦松劲,人马皆危。却说跟在后面的汉军见张苞被上面的滚木挡住在山腰前,知道事情不妙,早有那腿快的赶回大营,向张飞报告了紧急军情。张飞毕竟经历的事情多,资格老得多,一听此讯,料着张颌必用乱箭射死儿子。
张飞急的并不是山上的乱箭,而是滚木,要是不及早去救,这些滚木足能将儿子压死。救兵如救火,张飞皱一皱眉头,传令道:“来,与老张取面粉来!”
毛仁、苟璋不明白张飞要干什么,暗想,这老戆不去救儿子,却要面粉莫非以为儿子已无法救回,要做面牛面马来为儿子超度阴灵?便急道:“三将军,救公子要紧。”
“不必多讲,老张自有主意。”说话间,手下已取来一袋面粉。张飞不由分说,扯开袋口,双手捧出一堆高高的面粉,再命弟兄将水洒在上面,又捏又搓,片刻间,一大捧面粉变得又粘又稀,然后双眼一闭,双手往脸上一合,抹上几圈,原先一张大黑瞄顿时变成了白脸,一边往脸上涂,一边还在嘀咕:“为了儿子,没有法子,只得难为老子。”
人家施脂抹粉妆扮得更加漂亮些,而张飞涂的是面粉,厚厚的一层象上了石膏,脑袋顷刻大了许多,真似斗口大小。涂完面粉,使劲睁开了双眼向两旁笑道:“毛仁、苟璋,老张好看不好看?”说着,也不等人家回答,提着丈八蛇矛出了营帐,上马直往蒙头山而来。见山上乱箭齐发,燕将舞动长榆在前招架,后面的张苞挺住矛尖上的数十段滚木,看起来都已人困马乏,快要不行了。
张飞老远便扬声高喊道:“呔!常山赵云的儿子来也I”为了救儿子,甘愿做赵云的儿子。喊罢,战马已驰上山坡,使起蛇矛左挑右挥,无多时已挑剩六七个。张苞顿觉手上的份量轻了许多,运一运气,猛然向一旁一甩,滚木顺着这股势力纷纷滚落下去,方才觉得两臂又回到了身上,便轻松地舒了口气,伸展了几下手臂,用感激的目光向张飞看去。不看则已,一看则忍俊不禁,“嘿……老子啊,你在做什么鬼把戏,怎么变得这么怕人?”
张飞伸手向脸上一摸,凹一块,凸一块,知道面皮上的面粉开始剥落了,因为他一用力必定会抽动脸部肌肉,面粉一干就粘不住了,一个假白脸成了大花脸,真是难看得要命。张飞恐怕露出形迹来,不敢久留,招呼道:“儿子啊,快随老子去罢!”
父子二人圈转马头一溜烟下了蒙头山。山上的张颌见汉军中来一个大头白脸把张苞救了去,正不知他叫什么,懊恼自己没下山枪挑张苞,见二将已去,只得传令停止放箭,想,尽管没伤着他,也教他今后不敢来犯蒙头山。十八个燕将趁此也就收枪退下山去。
张飞领兵回进大营,丢矛下马,将一脸粉块洗清,上大帐坐定,与众将道:“尔等来日守住大营,老张亲自前往山前讨战。”
张飞想,张颌老是躲在山上也不是事情,不如趁他不肯下山的当口去察看一下地形,也好想出攻破蒙头山的法子。
次日,张飞上马提矛,带了十八个燕将来到了山下扣住战马,举目向上看去,见半山腰的篷帐前张颌仍然和昨天一样地坐在那儿任凭张飞走进走出仔细观察,他只是不动,看你怎么取山。
张颌见张飞在山前折腾了半天,东张西望就是不走,想道:昨日这一阵滚木和乱箭也够厉害的,黑脸非但不退兵,还在山前观察地形,被他营寨扎在山前,早晚对我不利,定要设法使他退兵,瓦口关才能太平无事。
张颌沉思了一会,心生一计:有了,常听人说张飞好酒,酒后最易误事,想必他进了西川以后一直没能痛饮一回,何不在这酒上动些脑筋?便传令手下搬出一坛好酒,又取出一只空坛,将酒从速只坛中倒入另一只坛,反反复复倒给下面的张飞看。
张飞正聚神间,只觉得一阵阵酒香馥郁,扑鼻而来。迎风望去,原来是从半山腰里飘出来的。见张颌一边手撩白须,一手执杯,不时呷一口,摇头晃脑,一则表示酒味可口,二则显得得意非凡。
见此情状,张飞立即猜出他的意图来,心中暗笑道:这老贼竟用计来赚,实是可笑,待我来一个将计就计,夺下他的蒙头山。便两眼盯着山上看了一阵,忽儿呷呷嘴,忽儿吐吐舌,装出一副垂涎三尺的样子,便传令回营。
回到营中,便吩咐全营将上一律不得出营讨战。随即修书一封,命人送往葭萌关。信使来到葭萌关,见了傅将军,送上张飞的书信。
傅彤见信封上有紧急字样,不知发生了什么大事,马上展开一看,却原是张飞酒瘾发作,要火速送去美酒。这不是一般的军需,傅彤不敢擅自作主。暗思道:军营一向禁酒,即使打了胜仗也不能过量,如今张飞面临大敌并无寸功却来要酒,这如何使得,闯出祸来我傅彤一个脑袋还不够。但是张飞不是等闲之辈,真的要是军中急需是非送不可的,否则误了军机也是担待不起的。这却如何是好?
傅彤一时无法可想,欲送不可,欲罢不能,举止两难。最后一想,不如暂且送几坛去,一面发信往成都禀告军师,这样既不违令,又不误事,还可以报知孔明。
当即从葭萌关飞出两队人马:一队住成都送信,一队向蒙头山进酒。却说葭萌关派出的信使日夜兼程,马不停蹄,直赶至成都辕门下马,唤人报讯进去。
刘备此时正在内堂,听得葭萌关有人来,只当有甚紧急军情,忙召信使来见,一看来书,原来是蒙头山的张飞要博彤送酒前往,战事无分胜败,不觉吃惊:三弟啊,你怎么可以停战休兵,放荡军士酗酒,如此岂不要殆误军机而自取其败?可恨这阿戆离了成都没人管束,老毛病又复发了。这酒是万万进不得的,请军师马上来商议此事。便命人去军师府。
少顷,手下回道:军师言日:“此事主公作主使可,不必多议。”
刘备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可又不能纵容张飞这样放肆,使命手下堂上击鼓,欲请孔明相商。可刘备在堂上坐了多时,就是不见孔明出来,文武都用猜疑的目光看着他,刘备更觉心神不定。便对两旁道:“堂上众位,备击鼓升堂不为别事,只因我家三弟闭营不战,又允合营饮酒,此事甚急,欲请军师前来商议万全之策。未知军师何故迟迟不至,哪位代吾往军师府相请?”问声刚落早有一将跨出,“魏延愿往。”
魏延休养了三年多,棒疮已基本上痊愈,心中虽然记恨孔明,但也没有办法,在他手下为将不得不低头俯首。此时便要去军师府,趁此便想消弥前嫌。魏延出辕门,上马直抵军师府,要手下进去通禀。门公道:军师有言在先,有将军前来,只管放行。我等不敢阻拦,请魏将军自便。魏延听得这般说话,又不明自孔明在搞些什么花样,却不敢不进,只得放大了胆子进了大门。
魏延颤颤巍巍地来到了第三井庭中,只听得前面厅堂上人声喧哗,抬头一看,厅堂上好象变成了作坊,桌子上放着几匹白布,二三十个人围在一堆,有的裁、有的缝,还有的在用竹子穿,一旁地上堆满了已经做好了的小白旗,人头济济,忙碌不堪。小白旗上写着“成都美酒,军前公用”,“成都佳酿,犒赏三军”,厅堂正中的一张书桌上,一个小僮在磨墨,一个小僮在传送小旗,孔明面里背外,正在白旗上埋头书写。魏延最怕孔明,才走到庭心就站定了身子,向上拱手道:“军师在上,魏延在此有礼了!”
孔明写得正起劲,好象没听见。魏延跨前几步已到厅堂口,提高了一些嗓音道:“军师,魏延拜见!”
魏延见孔明仍是无动于衷,心中老大不快活,有点不耐烦了,可棒疮刚刚愈合,自然不敢得罪他,只得忍气吞声,仍是一副毕恭毕敬的态度,向前又走了几步,离孔明只有丈余路又行了一礼道“军师在上,魏延奉主公之命前来相请军师上堂议事。”心里想,我请不动你,难道刘备之命你也敢违抗?看你还应不应声!不料没等魏延行完礼,孔明已下令道:“文常听令!”
魏延一楞:我是奉主命来请你的,怎么你又发令给我了呢?抬身见孔明已转过身来,手里果真有一支令箭,既不象发脾气,又不象寻开心,俨然是一副大堂发令的架势,暗自转念道:今日这支令箭不知又叫我做什么差使,是不是又在找我的岔子。便战战兢兢地应声道:“魏延在此,听候军师吩咐。”
“亮付汝将令一支,引领三千汉军,解押一千坛美酒去葭萌关外翼德营中,即刻起身,不得有误!”
魏延觉得奇怪,历古以来,不论谁为主帅,行军打仗一律禁酒。主公就是为了此事拿不定主意,命我到此请你前去商榷,你却一反常态,反要我遣送美酒一千坛去张飞营中,这如何使得!主公知道了岂不要连累于我?魏延正待回绝,想到孔明此人神出鬼没,老谋深算,一旦违抗,罪过不轻,不如听他将争去蒙头山走一趟,刘备也怪罪不到我的头上。便接令道:“魏延遵命。”
魏延退出,去校场点齐三千军士回到军师府前,见那儿车辆无数,皆是满载酒坛,足有千坛之数。车上小白旗迎风飘扬,猎猎作响。魏延上马提刀,押了车辆出成都直往葭萌关而去。
却说刘备在大堂等了好久,既不见孔明到来,又不见魏延回报,心中颇急。忽有手下来报,魏将军奉了军师之命已押了千坛美酒出了成都。堂上众文武听得此言,无不惊骇,哪里弄得清孔明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纷纷要刘备再命人前去同个明白来报。
刘备又唤道:“儿啊!”“父皇在上,孩儿在。”刘封应道。“命汝代父往军师府相请先生到此。”“是。”
刘封出辕门到军师府,亦然象魏延那样毫无阻拦地走到了第三井中。此时厅堂上无人忙碌,鸦雀无声,只有孔明稳坐中央,一手轻摇羽扇,一手高擎令箭,一副自得其乐的样子子。
刘封匆匆跨进厅堂,正要开口施礼,孔明已唤道:“公子刘封听令!”
刘封想,听说魏延被你一支将令差往张飞大营,此刻又来差遣我,我是代父来请你上堂,不是随便可以使唤的。便说道:“军师在上,小将奉……”
孔明立即打断了他的话,“公子休得多言!本军师命尔领兵一千,锦囊一封,去后院中取百坛陈酿,即时启程往三将军营中犒赏三军,不得迟误,违令军法论处I”这种没头脑的小将只有以军法来镇住他。
刘封果然被孔明封住了嘴,哪里敢违抗将令,只得取了令箭和锦囊,应声而退,跟着书僮到后院来领百坛美酒。到那儿一看,吓了一跳,这酒坛真不小,就泥封也有寺院中的蒲团一样大小,一坛酒步说也有四五百斤。一辆车装一坛酒,十辆车一排,除了走道全被车子塞足。
刘封吐了一下舌头,点齐军士,四人一辆,徐徐推出后院,这才点马执枪,奉命往蒙头山去。
刘备闻得刘封又被孔明差往蒙头山去送酒,愈加百思不得其解,弄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这样做。便传令退堂,急步匆匆出了辕门,直奔军师府而来,要问一个清楚。军师府上见刘备枉驾亲至,飞也似地报了进去。孔明早作准备,略一整顿衣冠,出厅堂来接主公。
君臣二人在中门相遇,孔明抢步上前施礼道:“未知主公屈临鄙府,亮迎接来迟,幸勿见怪。主公请!”君臣堂上坐定,刘备迫不及待地说道:“军师,葭萌关傅彤来书,道张飞无寸土之功,反欲索求美酒。备素知三弟性躁好饮,又常酒后误事,特请军师辕门相商。不知军师何故三请不至,反命上将解酒出关,备实不解,还望军师赐教一二。”
刘备对孔明一向言听计从,虽然不知孔明为什么纵容张飞饮酒,但其中必有道理,出于一种对弟兄的关切,所以特来问个明白,以免悬念。
孔明暗笑:主公啊,尽管你与张飞有数十年弟兄之情,却不如我对他这样熟悉。过去他的确是个鲁莽匹夫,常要饮酒误事,但这毕竟已经成为过去,如今要他误事,他也不肯,此番饮酒非但误不了事,反而要在这酒上面打一个大胜仗,夺下瓦口关,打破阆中大门。便微微笑道:“嘿……主公不必担忧,只管耳听佳音便了。”“军师虽如是之说,备不甚明了。”
孔明只得向他解释道,数十年来,三将军向以鲁莽无谋而闻名于天下,尤其是曹操手下众将多年不与交锋,只知其能勇冠三军,而不知其智能盖世。今日三将军用酒,非为解馋,实为施计,此计一成,昔日酒醉误事之名誉一旦收回,曹操必定刮目相看也。
刘备听了这番话,顿开茅塞,数十年手足之交,实不如教年师生之谊,不觉问道:“军师既是如此,何不大堂发令?”“亮恐大堂发令主公阻拦,况亮用兵向以出人意料为上,倘然人云亦云,何为计哉?”
刘备觉得他的话很有道理,要是人人都明白了此计可行,那曹将也不会中计了。孔明作事真是变化莫测,居然可以同葭萌关外的张飞遥相呼应。刘备这才感到放心,但有了这些酒,张飞如何便可以战胜曹将。还是一个谜。当然这是不便多问的。话说到这般田地,君臣二人都会心地笑了起来。
有道是:误事多由酒上起,妙思常在杯中生。欲知张飞如何取胜张颌,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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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24/11/07 07:11:2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