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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回 设阴局蒋济藏刀砒 疗毒臂华佗剜骨肉

    第六回 设阴局蒋济藏刀砒  疗毒臂华佗剜骨肉
    马良见这位先生走不快,急得心如火焚,几次请他换马,蒋济只是不肯,说道,骑惯此马,换了也走不快。马良只好作罢,耐着性子和他一起赶路。其实这是蒋济故意作弄。他知道关羽中箭后最多七天,越到后来,大家越急,俗话说,病急乱投医。到那时自己便有机可乘而不被人注意。到第五天,一行人这才赶到了樊城外的汉营。三军弟兄听说马良把神医请来了,无不欢欣鼓舞,一齐拥出营帐来看一眼这位神医的天相。谁也不知道马良请来了一个暗中行事的刺客。
    这几天,关羽时觉疮口剧痛,浑身酥软无力,每日里疲倦得很,可又睡不安稳,朦朦胧胧,似醒非醒。自从马良去后,营中不论大小,都在引颈观望,希望能够请到华佗,极早赶回。关平和周仓二人轮番看护在旁,时刻不离左右。今天已是第五天了,见榻上的关羽病势愈加沉重,神色大不如初时,关平好急,不时令廖化外出巡哨,打探马良的消息,可急又有什么用呢?
    太阳当顶时分,马良终于来了。马良带着蒋济到大帐外,请他稍等,便上了大帐,见内帐门口的十来个关西汉垂头丧气,来回踱着步,便知他们等急了,上前轻声道:“有烦诸位禀报君侯,华佗已到。”
    关西汉见是马良回来了,立即一扫愁容,往内帐去报信。关羽正在安寝,关西汉就悄声告知关平:“马大夫已回,神医请到。”
    关平和周仓听说华佗已到,喜出望外,周仓更是按捺不往,“噗哧”一声笑了出来。笑声惊动了似睡非睡的关羽,忙问:“汉寿,有甚笑来?”
    周仓想,请到了华佗,即使惊醒了主人也是好事,本来就应该唤醒他了。便走到床榻前喜悦地说:“主人,天大之喜。马大夫已将神医请来,主人有救,因此小人高兴。”
    生病人听到医生来总归是一件愉快的事,尤其是一位名医,自己的病非他不可救药。关羽想,兵伐樊城二番中箭,今日之箭更是危及性命,能够请到神医,看来大汉还能复兴。因而对关平道:“既是季常赶回,何不来见吾?”
    外面的马良听得关羽的声音,马上走了进去,“君侯,下官请得华先生到此,现在帐外恭候。可要请至内帐?”
    关羽道:“不可。神医远道而来,理应大帐相见,岂可怠慢。”
    关平劝道:“父亲病体沉重,不必拘此常理。孩儿以为内帐召见甚妥。”
    “神医至此,某疾即除。五日已捱,片时易过。不可失礼。”说罢,蠕动了一下下肢,慢慢地支撑了起来。身体一动,牵引了伤口,只见他的脸上沁出了一滴一滴的汗珠。周仓忙抢步上前扶住,让他慢慢地跨下床,又给他整顿了一下袍帽鞋袜,这才搀着一起到了大帐在中间坐定。除了周仓在他身后扶着一把以外,帐上似是昔日坐帐的气象。关公一声吩咐:“有请华先生。”
    帐外的蒋济听到请声,从容而又斯文地跨上大帐,总以为关羽过了这五日必定是面目憔悴,神志不清,不想他能坐出帐来,暗想,关羽坐帐不过是应个景儿,必是歪斜着身子应酬一下而已。抬头一看,关羽居中稳坐,红脸长须依然不减昔日凛冽威风,更不像一个病入膏肓的人,不由看得蒋济也呆了。到关羽面前,强作镇定拱手道:“君侯在上,山人华佗有礼。”
    关羽见上大帐的这位身着道装的人就是华佗,心情又格外安静了下来。见他四方脸,剑眉秀目,鼻正口方,三绺清须,年约四十余岁。关羽虽然没有见过华佗,却是久闻其名,印象中他的年纪至少在六十岁以上。不过这一点并没引起关羽对他的疑心,认为这种天下闻名的神医,精通医道,深知养身之法,何况又是马良亲自从华庄请来,岂会有差错?关羽略一侧身道:“先生少礼。某身中毒箭,恕不还礼,幸勿见怪。”
    “岂敢!”
    “先生请坐!”
    手下设座,蒋济坐下。手下又献上茶来。
    “某久闻先生之名,如雷灌耳,恨无缘相见。今一觑仙颜,足慰平生也!”关羽虽然身患大病,然谈笑自若,毫无病态流露。
    蒋济听了十分得意,便也假情假意道:“多蒙君侯谬奖,山人实不敢当。某常出外行医,难得安居家乡。天气转寒,也是君侯神威所感,回家取衣,正遇马大夫。某知君侯不幸中箭,故而随大夫到此。此乃君侯吉人天相,能转危为安,遇准呈祥。”
    “某遇先生,疾可除也。”
    蒋济暗想,事不宜迟,早早下手,倘然被他看出破绽,性命不保。遂殷勤道:“可是中在左臂?”
    “是也。”
    “请君侯掀去袍袖,待吾一看。”
    一旁关平走过来,正要起手为父亲揭衣。关羽忙将右手一摆,“慢来。”
    别人等到了医生,就会立即请他医治,而关羽却不是这样,他非常尊重别人,因为华佗赶了两天的路,刚刚赶到这儿,路上已经十分辛苦,要是马上请他看病,一则医生吃不消,二来对病人也不利。何况这许多天也忍耐下来了,难道再等得一时也不行?关羽考虑到为自己治伤,不是一时半刻的事情,因此说道:“先生一路辛劳,备感疲倦,不如小憩片刻。”
    蒋济暗暗佩服关羽,毒箭中了五天,一般的人不要说坐帐,连性命都早已送掉,而关云长不但说话从容不迫,脸上毫无痛楚,真是个神人了。故而只得耐住口气,免得露出马脚。
    一个是绝世名将,一个是当代神医,二人凑到一块自然要叙谈片刻。关羽道:“先生乃名播四海之神医,怪异之症定是相遇甚多,某思慕已久,愿闻先生行医大略,以开愚听。”
    蒋济想,我懂什么医术,几时遇到过怪异之症?幸得我事先有所准备,也曾听到过关于华佗的许多行医之佳话,不妨装头饰脚讲几件事给他听听,搪塞了过去再说。蒋济装出一副饱经风霜,历尽磨难的样子,叹了口气道:“唉,君侯,某一生行医,确是遇着几件怪异之事,既是君侯有兴,不嫌唠叨,某便说上几件,以解君侯愁怀。”说是这么说,可到底怎么样的事称得上怪异,能够引起关羽的兴趣,蒋济自己也讲不清,可他明白,说出来的事一定要关羽也曾听说过,这样就不失真实性,容易接受。略想一想,说道:“昔日徐州有个太守,姓陈,名登,字元龙,身患一疾,腹大如鼓,不知其名,四处求医,皆无效验,只道是风痨固隔,无药可医。某闻其病,按其脉,只用一帖汤药煎熬服下,便使取吐不及。君侯可知太守口中吐出何物?原是红头小虫不计其数,足有斗许。此乃嗜食鱼蟹,积寒生虫之故。虽然呕虫如许,却无法根治,三年必发。三年后,太守旧症复发而死。”
    关羽听了的确很相信,因为陈登与刘备是好友,后来陈登猝然而死,谁也不知他患的是什么病,今日被蒋济这么一讲,关公方知陈登是死在这种不治之症上的。两旁文武从未听说过这种事情,觉得新奇有趣,愈加对眼前这位假神医推祟备至,纷纷投之以敬佩的目光。
    蒋济瞥见两旁文武的神色,个个都聚精会神,关羽也听得津津乐道,愈觉胆壮了些。连编带讲地说起了第二件事来:“某在汝南又遇得这般病人,每日食斗米尚饥,面黄肌皮,某即以良药治之,此人却呕出毒蛇一条,病即消除,饮食如常。”
    听者无不感到惊奇。当时的人对科学都不懂,因此弄不清楚是否有这种事,人的肚子里怎么会生出毒蛇来呢?因为华佗是闻名天下的神医,只要蒋济凑得起的事,别人都相信,这就是怪异之症。当然这种毛病谁也没有遇到过,全是道听途说的。关羽赞叹道:“先生妙手回春,万医万灵,果然是病家救星。然操贼满腹奸诈,当以何药医之?”
    问到这一句,蒋济哑口无言了,因为刚才所讲的都是关于华佗的传闻,东拉西扯,容易对话,此刻把话说到曹操的身上,蒋济竟一时无以对答,便低下了头去。可马上又转念道,不可沉默,否则会引起大家的猜疑。故而又镇定了一下情绪,又把话题转到了华佗的身上。“某想着一事,便觉发笑。”
    “不知所笑何事?”
    “山东琅琊一病人,眉宇之间长一大瘤,奇养难熬,无人会医。病家闻某之名,特来相请。某视其瘤蠕动,便知内有飞物。告知病家,众人不信。手术之时,围看无数。果然见一黄雀从瘤中飞出,雀飞瘤愈。岂不令人发笑!”
    的确引人发笑,所举三例都见活物,足见神医之医术高明。不料此话并没引起关羽的多大兴趣,反而勾起了他的心事。自语道:“‘万岁久困牢与笼,宛如黄雀在瘤中。剪除奸贼剖恶疾,复兴汉室显金龙。’先生,万岁之疾何以治之?多有叨教。”
    一个在想北伐的计谋,一个在动行刺的脑筋。老是被关公横里插上几句,弄得蒋济心神不定,担心着自己会露出马脚。便道:“君侯中箭多日,不可拖延时辰。”
    “某正要请先生用医。”
    “且待某看来。”说着,便将中箭的那只袍袖轻轻卷起,略看了一看,故作惊讶道:“君侯此疾中毒已深,须用手术。大帐之上人声喧哗,诸多不便。须请君侯移至寝帐之中,安静之处,立一柱,挂一铜环,受伤之臂套入圈内,蒙住双眼,某方肯治之。”蒋济想,这样一来,他看也看不见,动也动不得,由我怎样下手,必死无疑。
    关羽对他倒并不怀疑,只是不明白动手术为什么要这么啰苏,尤其是要扎住自己的双眼。便迷惑地问道:“何必这等繁复?”
    “恐君侯胆惧耳。”
    关羽笑着说:“某疆场征战数十年,无所畏惧。况先生能治某疾,纵是断吾一臂又何足惜哉。先生不必担忧,即在此大帐甚好。”
    这可把蒋济难住了。他想,我包囊之中藏的是一把匕首和一包毒药,虽说毒药可以说成是止痛药让关羽事先服下,足以置他于死地,能够推说是中毒已久,毒性发足而死,然而这把匕首大家都一看便知是凶器,怎么推脱得过呢?蒋济这下真的为难了。
    就在这种尴尬的时候,廖化气喘吁吁地赶上了大帐,“主人在上,某有要事告禀。”
    关羽听说有要事相告,急问道:“汝江边巡哨,有何要事报来?”
    廖化看了一眼蒋济,指问关羽道:“此位先生?”
    “元俭,此乃神医华佗先生,速来见礼。”
    廖化并不上前行礼,悄声对关羽道:“主人,某在襄江之畔遇着一位老先生,也是神医华佗,闻主人中箭,特来医治。某已闻马大夫回营,深觉此事蹊跷,请君侯定夺!”
    这是怎么一回事呢?得分头来说。原来廖化听说马良从金城请来了华佗,急着赶回来伺候主人。突然见江面上飘来一叶扁舟,引起了廖化的注意,他想,襄江一带停泊着无数战船,这一条孤零零的小船从何而来,到此何事呢?便勒马等候。近则一看,船头上站着一老一少,老者约有六十多岁,头带一顶葛巾,身穿一领道袍,腰束一条黑丝带,挂着一个朱红漆的葫芦,一双粉底靴。旁边站着一个十五六岁的后生,看来是个小僮。船梢上一个船夫级缓地划动板桨,慢慢地向江岸边靠拢。只听得从老者的口中传来几句自语声,随着轻拂的江风飘到了廖化的耳里:“云游四海治疑症,解痛消灾拯万民。”
    廖化待小船靠岸,看着一老一少离了船,这才十分警惕地迎了上去:“来者是哪一位?”
    老者爽朗地答道:“某乃金城羊山人,姓华,名佗,字元化。数十年,治百病,行千里,救万民,乃某之责。”
    廖化听说他是华佗,心里吃了一惊:马良赶了数百里路已经从金城请到了一位华佗,怎么此刻又胃出一个来?是真是假,廖化一时哪里分辨得出。叱道:“老儿休得冒名诳人!”
    老者捋着白须愠道:“这位将军何出此言!某慕名而来,闻风而至,岂有诈乎!”
    廖化不敢妄加怀疑,因为看他的模样倒很像一个闯荡江湖的郎中。便请问道:“汝来则甚?”
    “某在襄阳行医已久,因闻关君侯乃天下英雄,今中毒箭,特来医治。”
    廖化听他说得言恳词切,神态又是这么镇定自若,不像个探听虚实的奸细,可又不敢贸然相信,深恐其中有诈。目光落到了一旁小僮的身上,严厉地问道:“汝是何人?”
    小僮答道:“某乃吾师之徒。”
    “家住何方?”
    “随恩师住在金城西门外羊山华庄。”
    廖化曾听马良说过到羊山华庄去请神医,都是来自一个地方,又都叫华佗,稀奇古怪,到底谁真谁假呢?廖化故作姿态,抑面佯笑道:“啊哈……适才营中请得金城神医华佗,正与吾主云长公治伤,如今又来一个华佗,亦道羊山名医,岂不可发一笑?哈……”
    只见老者听了此话,气得白须乱抖,脸也变了形,好像受到了奇耻大辱一样愤怒。说道:“将军,老汉终年在外,极少回庄,只剩一个小徒看家。某在襄阳行医已有数月,如何能从敝庄再请来一个老汉,实不敢信。必是小人之辈,冒吾之名,坏吾医德。倘是魏军细作,则君侯性命危矣。将军不必迟疑,速领老汉同去对质,免遭他人之毒手。”
    廖化被他这么一讲,只觉得毛骨悚然,浑身顿起鸡皮疙瘩。不管这老者说的话是真还是假,廖化觉得必须马上告知主人,弄清两个华佗的来龙去脉。便命军士押着这一老一少随后而来,他自己则一骑快马飞奔大帐而去。赶上大帐,关羽正与蒋济在商议治伤的地方。
    关羽一听此言,立即警觉起来。起初并不介意,此时却认为疑窦颇多。大帐不肯医治,其疑一;立柱穿环,蒙住双眼,其疑二。这样一怀疑,关羽手抚长髯,凤目怒睁,直楞楞地看着蒋济,两旁也有无数双森严的目光射向他。这样威严的场合,凭他如何老练沉着,也不免露出不安的神色来。关羽见他有几分局促之色,便已瞧出了些眉目。不过在没有澄清他的真面目时,关羽仍是克制住心头之怒,吩咐廖化道:“速将先生请至大帐。”与这个人当面对证。
    廖化退出大帐,正要上马去迎,华佗已到。便上前拱手道:“吾家主人虎帐有请。”
    华佗不慌不忙地带着小僮跟着廖化往大帐行去。至帐口,命小僮在此站定,又行至大帐之中。
    廖化上前禀道:“主人,先生在此。”
    关羽对来者仔细审视了一下,见他立平地八尺左右,生一个同字脸,两耳大而下垂,腮下胡须雪白,看上去年纪在六十岁上下,方巾阔服,臂挽青囊。暗想,这年纪,这打扮与想象中的华佗差不多。像这种终年奔波劳累的人,任凭他有什么养身之法,灵丹妙药,也不能不使他显出老态来。
    华佗望着病势沉重中的关羽,依然神采奕奕,坐镇大帐料理军务,不禁为他的慑人心魄的浩然正气所感动,忙上前道:“君侯,金城华佗在此有礼。”
    “先生少礼。恕某染病于身,望先生勿怪。”
    “君侯哪里话来。”
    “请坐。”
    华佗坐在关羽的另一恻,与蒋济相对而坐。一边一个,令人真假难辨。华佗坐定,指着那边的蒋济问道:“君侯,此位先生是谁?”
    关羽想,这叫我如何回答是好呢?便故意道:“此位先生非是旁人,乃是神医华佗,某特命季常大夫从金城羊山华庄赶来与某医治箭疮。”
    华佗愕然:“呀,君侯,某终年行医江湖,极少在家,庄上只有小徒一人,哪来第二个华佗?莫非其中有诈?君侯当仔细查来,休要中他人圈套。”
    关羽怒目直视蒋济,鼻子里重重地哼一声:“唔——汝是何许样人?从实招来。”
    毕竟是假的,一比较就显出了原形,蒋济被关羽这双惊魂夺魄的凤目一看,刚才那种强作镇定的模样已一扫而光,露出了惊惶不安的神情。可嘴里还强辩道:“某乃大夫从金城请来,岂有假哉!请君侯详察。”可这样的分辩是何等无力。
    “来,与吾查来!”
    蒋济到了这个时候,终于坐不住了,望着关羽的脚前扑地跪了下去,连连扣头道:“君侯饶命,小人该死!”
    关羽见他露出了本相,债怒道:“何方奸贼,竟敢冒名陷害关某。速速讲来!”
    蒋济就将整个一条计策从头至尾讲了一遍,把自己到了华庄如何用计,怎样把小僮押去樊城当作人质,又怎样瞒过马良等事一件件地说了出来。说完,人已软了下去,趴在地上还在叩头,“君侯饶命,饶命……”
    一旁的周仓已将蒋济的包袱打开,从里面搜出一柄七寸长的匕首,还有一包药,几本医药书,一并送到了虎案之上。“主人请看!”
    华佗打开小包,一看已明白是烈性毒药,赃证与蒋济招供的一模一样。大声叱道:“汝实胆大包身,竟敢谋害君侯,坏吾医德。幸君侯洪福齐天,吾及时赶至,未成祸端。否则遭尔毒手也!”
    真相大白,是非分明。急煞了一旁的马季常。他扪心自问:倘然君侯遭难,此谁之过?是我请来了这个好细,这个未遂的凶手。好险哪,要不是华佗亲自赶到,此时会弄成什么样啊!马良深感内疚和悔恨,当即从旁闪出,拜侧在关羽面前,“君侯,下官不辨真,险些酿成大祸,罪该万死!”
    关羽想,这怎么可以怪罪到你的身上呢?你想出这样的主意,完全是出于对我的一片至诚之心,纵然我遭到奸贼的毒手,也与你无涉。因为这里的人谁也没见过华佗,凭谁去也得受他的骗。因此把手一摆说道:“季常,非尔之过,站过一旁。”
    “谢君侯!”马良低头而退。
    周仓恨得直咬牙,暴跳如雷,对关羽道:“主人,速将此贼斩首。”
    华佗见大家都是义愤填膺,竟把关羽治伤的大事丢在了一旁,暗想,君侯中箭数日,其毒必已入骨,只怕他这一发怒,伤势又要加重。便与关公道:“君侯,似这般小人,不必动雷霆之怒。如此箭伤,不宜延俄。”
    关羽道:“先生所言极是。将奸徒押至帐外,待某医好箭疮再行发落。”
    军士把蒋济押出大帐,又收拾了一番,关羽问“华先生,何处治伤?”
    华佗几乎没加思索,答道:“大帐甚好。”
    这句话正合心意。关羽命文武再向两旁退后一点,以免影响华佗看病。周仓将他的手臂轻轻地、慢慢地托平,关平小心翼翼地将袍袖从下往上褪去。幸得都是宽袖,还无碍伤口,直捋至肩上,坦露出整个左臂来。
    未见伤口,先嗅腐臭。华佗轻松而又当心地揭开包扎在伤口上的带着血、粘着肉的布,仔细一看,血已紫,肉皆黑,血水顺着伤口边缘仍在淌出来。便道:“君侯此箭已中五天。”
    关羽听他说得这般准确,忙接口道:“是啊,今日正是五日了。”
    华佗仔细观察着伤口,忽然发现了什么,说道:“君侯,此疮口不止中箭一次。”
    关羽惊奇道:“着啊。昔日离曹营走五关时,被二关守将孟坦箭中此臂,上月又遭庞德一箭,亦中此臂,五日前袭取樊城,被曹仁施放冷箭,中毒至今。三箭皆在一处。竟被先生看出,佩服!”关羽不但嘴上佩服,心里也相当满意,觉得华佗的确称得上神医,不用病家开口,凭着一双犀利的眼睛,也能看出个前因后果来。自古以来,有本领的中医,要么不开口,一说话总能说出个八九不离十,病人即使不服药,心里先己得到了安慰。关羽暗想,名医治百病,终究有没医过的病,不知他可曾医过毒箭疮。便问:“先生可曾医过毒箭之疮否?”
    华佗轻描淡写地说道:“刀箭之疮,不足为奇。昔日江东周泰受姑苏严白虎一支毒翎,危及性命,用吾之药,二日之后,恢复如旧。后周泰合淝救主,身披刀箭之伤十多处,某为其治之,至今仍安康健在。”
    关羽愈加钦佩华佗的精深的医道。自忖:周泰中了毒箭只须二日就可平复,那我的伤拖了这么些天,看来又要延长些日子,想必五天可以复原了吧。便问:“先生治某之疮,五日之期可能治愈?”
    “君侯所中之箭,七日之内毒液攻心,便无药救。幸某早来,用药之后须静养百日。然毒已入骨,恐百日之后尚不能断根。”
    一个是两天就断根,一个却要百日,而且还不能彻底除根。别的都可以说,就是这一百天时间太长,这一百天就好像要度过一百年似的,实在使他难敖。关公便与华佗商议道:“兴汉灭贼,斩草除根,某心之切犹似火焚油沸,不可耐也。况百日之期尚不能根除,大汉何日可兴。祈望先生另想高明之法,某不胜感激!”
    “某自有速治妙法。——诚恐君侯惧耳。”
    关羽想,郎中掌握了病人怕痛怕死的特征,我偏不怕。便慨然笑道:“吾视死如归,有何惧哉?”
    华佗想,像关羽这祥的英雄,虽则不怕死,但事先要讲明,因为他要即刻根治,痛楚异常,不是一般人所能忍受的,让他有个思想准备。说道:“吾用尖刀割开皮肉,去腐肉污血,直至于骨,刮去骨上箭毒,用药敷之,以线缝其口,方可根除。——但恐君侯惧耳。”
    听了这般说法,倒真的有几分胆寒心惊,胆小的人听了心也在痛。可关羽坦然道:“如此,容易。”令军士大帐设酒席相待。一边请马良到虎案前坐定,对面弈棋。手下见他们这样坐,知道已摆下了架势,不用吩咐,已放下棋秤,各人面前一只小孟,一孟白子,一孟黑棋。这对马良来说,已经是习以为常的事情了。然而今天却心情不同,他见关羽的神气大不如以前,显然是强打精神在应付华佗,为的是不在外人面前失掉礼仪。虽则对面而坐,其实心里忐忑不安。关羽饮酒数杯,一面与马良弈棋,一面伸臂令华佗治伤。
    华佗呼小僮进帐,令搬一茶几放于一侧,打开青囊,置于几上,从里面取出刀钳之器排列在侧,命军士往军医处取来一包雪白的棉花,然后将所用之器均经沸水煮透,安放几上,取尖刀在手,令小僮捧一大盆置于臂下接血。华佗这才招呼道:“君侯勿惊,某便下手。”
    关羽神情自若,坦然说道:“任汝医治。吾岂比世间俗子惧痛者耶!”边说,边又与马良对弈。
    大帐上一边在弈棋,一边在动手术。往常大家的目光都会落到棋盘上,暗暗为双方出谋划策。今天可不同。所有的人喉咙口好像含着一顺心,说不定什么时候会跳出来,空气紧张得令人窒息。马良走一步棋,要看一看关羽的脸,看他脸上是否有难忍的痛楚,而且不时传来的刀钳咔嚓声和烂肉血水掉进盆里的滴嗒声,惊扰得他心神不定,尤其看到从关羽手臂上剜下的小块小块发了黑的烂肉,急得马良额头上冒出豆大的汗来,好像割在他的心上一样。马良如坐针毡,常常举棋不定,一反昔日从容态度。可抬头看到关羽若无其事的镇定神绪,那种置生死于度外的英雄气概,马良又觉得自己很渐愧,很渺小。
    两旁文武见到这般手术,一个都不敢正视一眼,都掩面失色。周仓看着华佗手上的刀钳不停地割刺挖掘,原先一个腐烂的疮口变成了一个大洞,血顺着手嘴不断地往下滴,紧张得他嘴里的唾涎也不停地嘀嘀嗒嗒往下流。关平更为父亲痛心,这样一把年纪遭受这么大的痛苦,竟然像个没事的人一样,心一软,眼眶顿时淌下了两串热泪,滴滴嗒嗒地掉在地上。
    烂肉剜光,见骨上已经发青。华佗用刀刮骨,窸窣有声。这窸窸窣窣的声音如雷霆万钧,战鼓齐鸣。文武将士无不为之颤栗,无不为之流泪。全营上下都知道华佗为君侯刮骨疗毒,虽然谁也看不到这种怕人的场景,但是每个人都受到与帐上文武同样的震撼,悲痛的心情发出了共鸣之音,受任在外的将士谁不为之担心?
    华佗的医术可称三好:本领好、手术好、用药好。时间并不长,手术已经完毕,华佗用棉花把伤处揩拭干净。在腰间的红漆葫芦中倒出几颗药丸来,放入案儿上的瓦钵之中,用粘沫杆子将其捣碎,再研成细粉,敷在伤处,这是解毒长新肉的药丸。随后又从包囊中另取药粉致上,这是防腐止痛之剂,以线缝合,再用洁好的棉花按上,最后用白布层层扎紧。关平这才把关羽的衣袖徐徐放下。华佗将几上的器械一一擦拭干净,所有的东西都放入青囊中,命军士将盆中脏物连同大盆一起埋在后营地下,从此在埋大盆的一丈之地范围内,草木皆死,不问可知,这箭毒到何等地步。华佗收拾了一切,吩咐关平将关羽的手臂搁在虎案上,打好包囊,站在关羽身旁一声不响地看到局终。俗话说:观棋不言真君子。
    马良自始至终没见关羽皱一下眉,至此方才放下心来,聚精会神地向对手进攻。其实身上之肉皆连心,哪有不痛之理。初时关羽忍受着剧痛,尽量把注意力放在弈棋上,后来也痛得麻木了,又见马良连连下出错棋来,就把弈棋当作了北伐用兵,拔襄阳,攻樊城,水淹七军,擒于禁,斩庞德,节节胜利。接下来就要渡黄河,取许昌,灭奸贼,救万岁,一统汉室江山。不料马良一聚神便走出几步好棋,将适才的错着全都扳了回来,局势趋于逼和。关羽感到了局势的变化,手握一颗棋子静心思考,不小心这颗小棋落到了盘中,急起手去抢,宽袖把盘中之棋尽行拖乱。
    马良觉得此时言和正是时候,便笑道:“君侯,我等又下了个和局。”
    关羽想出了神,只把对手当作是曹操,说是言和,蓦地竖起卧蚕眉,瞪起丹凤眼,手撩长须,怒叱道:“与奸贼岂有和好之理!”
    冷不防被关羽这一训斥,马良不知所措,“君侯,这……”一时说不出话来。
    关羽猛然醒过神来,见马良一副窘态,当即意识到了自己的失言,正要向他表示歉意,却见撩着长须的竟是左手,关羽不知手术是什么时候好的,只见华佗站在自己的身边微微发笑。遂转动左臂,果然是挥洒自如,绝无痛感。对众人道:“此臂伸舒如故,并无痛突。先生真神医也!”一局棋未下完,箭毒已经治好,更主要的是自己一点也没觉察到,真是少有的良医。因此,关羽这声称赞决没有过誉之意,实在是从亲身经历中体验到的。
    华佗亦然伸出拇指赞道:“某为医一生,未曾见此。君侯真天神也!”
    后人有诗曰:
    治病须分内外科,世间妙术苦无多。
    神威罕及惟关将,圣手能医说华佗。
    “刮骨疗毒”,就此传为佳话,一直流传到今。谁知华佗为云长治好了毒箭之疮,相反害了自己的性命。原来曹操常患头痛之症,闻得华佗能医各种疑难无名杂症,就把他请了去。常言道。医有割股之心。其实并不是一概而论的,真正的名医还讲究一个忠义之心。对忠臣孝子,以良药治之,解脱灾厄;对奸臣贼子,则以毒药朦之,与民除害。华佗一向痛恨曹操,此番为他医治头痛之疾,便说要破脑方能根治。曹操知其与关羽神交,疑他来暗算,因此将华佗打入囚牢,用一杯鸩酒毒之。华佗临终与一个忠厚狱卒道:家藏一本青囊书,因无子嗣可传,特相告之。若能熟读,可医百病。这老狱卒按照华佗的遗言找到了金城,也取到了这本世上绝无仅有的青囊书,如获至宝,带回家中珍藏。其妻见他每日用功读书,细询其因,方知就里,暗将此书投入火中焚烧。老狱卒闻讯,急回抢救,只剩两页还能看清,却是医怡牛马疾症的药方,活人之方尽行烧毁。他懊悔不及,忿恨地责问其妻:何故烧毁青囊书?其妻道:“华佗那样大的本事,连自己的性命也保不住,你还学那个干什么,莫非要步他的后尘?若是被曹操这老城知道了,诛连九族。”老狱卒长叹了一声,也无可奈何,眼睁睁地望着这样的无价之宝在火光中化为灰烬。此是后话。
    却说周仓亲眼目睹了华佗的妙手在片刻之间将关羽的箭伤治好了,深为敬佩,不由想起自己在十余年前初遇赵云时,被他在大腿上连中三枪,当时以为好了,年轻时也不觉得怎么样。可是近几年每逢阴雨时节便觉得阵阵发痛,尤其是这两年阵痛加剧,甚至难以忍耐。此刻有华佗在此,便想一客不烦二主,将实情告之,请华佗顺便用些药。说着解开绑腿,撩起裤脚管,让华佗看。华佗俯下身看了一眼,见他腹上的伤疤很深,便说道:“受伤已久,无法断根,只可略解痛楚。”就用一根金针扎入他的腿上,片刻后拔出,开了一个处方,关照他连服三帖能去酸痛。周仓顿觉腿脚比平时灵便多了。华佗为周仓治了腿病以后,吩咐军医每隔十天为关公换一次药,直至平伏为止。
    关羽并不觉得臂上有痛感,将左臂伸而又缩,如此三次,竟与往日一样轻松,大呼道:“周仓,青龙刀侍候!”
    周仓听到关羽要取青龙刀,心里着急。箭伤刚治好,还须静养,怎么可以立即就用大刀呢?便将目光落到了华佗脸上,料想他一定会劝阻。却见华佗神情坦然,毫无阻拦的意思,便知无妨,把青龙刀捧至关公面前双手呈上,“主人,青龙刀在此!”
    关羽就用这只左手往刀柄上握住,慢慢地提起,先试一试中箭的这条手臂能否承受得住这点重量,然后就在大帐上舞了一路春秋刀法。尽管这条手臂已有五六天不能动弹了,可一经华佗治疗已经恢复如故,一路刀法竟然舞得那样精彩绝伦,左臂挥洒自如,连关羽自己也不能够相信。只见两旁文武拍掌称绝,个个脸上露出了喜悦的光彩。深信华佗的本领是盖世无双的,大声笑道:“果然是妙手回春。某与先生愿结为神交。”
    何谓神交?就是精神上的朋友。因为一个是戎马疆场的战将,一个是漂泊江湖的郎中,各走一方,是很难遇到一起的。所以每逢一早起身或者入寝之前大家都要互相遥想一番,不断地巩固两人之间的友情,不让暂短的相识在记忆中消失,这就是神交。
    华佗很少与官场的人结交,尤其是与关羽这样的名人。听得这般说,自然是非常乐意的,只觉得满面生辉:“多蒙君侯错爱,某三生有幸。”
    关羽命手下将残局收拾,摆酒款待。两人重又见过礼,与众文武一起入席。酒至半酣,关羽又提及蒋济此贼,忿然不平。华佗劝道:“区区小人,何能成事,不如将其放回樊城,令彼重新做人!”
    关羽想,像这种无耻之徒本当要斩首示众的,既然华佗并不计较此事,那我又何必定要杀他呢?况且我一向不斩下马之将。遂令道:“将奸细押上大帐。”
    蒋济在帐外也听说了华佗为关羽刮骨疗毒的事,此时闻得关羽命押,不知生死如何,忐忐忑忑地上了大帐。正要下拜,已听得关羽道:“从奸之贼听着,本当将汝斩首,以儆天下贼徒。现因神医慈悲,某权且饶汝一死!”
    蒋济连连叩谢:“谢君侯不斩之恩!”谢罢,又转身到华佗跟前叩头:“华先生大慈大悲,某没齿难忘。”
    关羽又和他说道,虽然饶你一死,但也不能白白地放你回去,速速写成一封书信送往樊城,将事情经过详细写明告知曹仁,把金城所押华医小徒立即放回本营。倘然事有差错,仍是性命难逃,能够保全性命,这点事情还敢不从么?当即点头应诺。关羽吩咐为他松绑,又取出纸墨等物放在案上。蒋济就着虎案的一角,不多时,已将书信写完,呈上。关羽看了一遍,差人送往樊城。
    自从蒋济走后,曹仁就把击败汉军的希望放到了他的身上,以为此去必能成功。等到今天,既不闻关云长中毒身亡的消息,也没有蒋济的书信,开始犯疑起来。正在此时,闻报汉军来城前投书,曹仁急令放行召见。取书信来一看,方知蒋济遇上了真华佗,而且关云长的箭毒已经治愈。为了换回蒋济,曹仁只得放走华庄小僮,与送信人讲明,双方在樊城外换人。
    关羽得了准信,命二十个关西大汉押着蒋济到营外,见对面也已将小僮带出了城。双方交割完毕,各自回去。蒋济见了曹仁,也没什么话可说,只觉得此计不成唯有羞赧而已。曹仁却并没有取笑之意,宽慰了几句,又写了一封信往许昌告急。
    关羽换回了华佗的小僮,也觉得放了心。饮至席阑,取出许多金银送给华佗,以表敬重之意。华佗当即回绝道:“君侯乃汉室之忠良,重义不重财,天下敬仰。某虽草野之人,也粗知礼仪,视金银如粪土,身外之物,一向不贪。君侯既与某结为神交,何劳这等破费?途中之资,某囊中尽有。请君侯留下犒赏有功将士,亦某之愿矣!”
    一代名医,生活如此清寒,却不贪财,真是难得。关羽越觉敬重几分,“先生这般高义,某不勉强。再饮数杯。”
    华佗摆一摆手道,“某行医为业,普救天下为己责,在此多有不便,不敢久留,恐有耽搁,即刻便要启程。”说罢,起身向关羽拱手告别。
    关羽急率文武等人,将华佗师徒三人送出大营。华佗一再叮嘱关羽静养数日,切莫动怒。二位神人依依惜别,至十里外方回。
    却说许昌的曹操,这几天告急信和捷报络绎不绝,交替传来,弄得他一会喜,一会怒,心神不定,茶饭不思。先是得报关云长水淹七军,于禁遭擒,庞德被杀的消息,这使曹操惊愕不已。后又闻知关羽身遭毒箭,七天之内必定身亡。这又使曹操喜之不尽,预料着七日后汉军定是全部退入荆州。可没过几天,报说华佗为关羽刮骨疗毒,身体已经复原。曹操又为樊城担起忧来。暗自想道:数十年前我与刘备同朝为官,便己感觉到了他们三个人的英雄气质,多次笼络其心,终难使他们就范。几经围剿,非但没把他们剿灭,反让他们地盘越打越大,人马越打越多,尤其是赤壁一战以后,又被他们一举平定西川,继而又取了我的东川,其势浩荡,犹如破竹一般。如今又引兵北上,关云长屡战屡胜,威名复振。形势危急,一旦樊城失守,许昌非我容身之地。便与文武道:“某素知云长智勇盖世,今据荆襄,如虎添翼。于禁被擒,庞德被斩,魏兵挫锐,倘彼率兵直至许都,如之奈何?孤欲迁都以避之。”
    形势的确十分吃紧,文武无不担心,此时听得曹操提出迁都的事情,虽然都觉得很突然,但也感到不无道理,总比呆在这儿等死要好得多。因此附和之声齐起:“大王言之有理。”
    “不可!”一人高喊着走了出来,到虎案前向上行了一礼,“大王,某有数言相告。”
    曹操低头一看,却是司马懿,便问:“仲达,有何高论?”
    司马懿谏道:“于禁等被水所淹,非战之故,于国家大计,本无所损。今孙、刘失和,云长得志,孙权必不喜,大王可遣使去东吴陈说利害,令孙权暗暗起兵蹑云长之后,许事平之日,割江南之地以封孙权,则樊城之危自解矣。”
    众文武深感司马此的话有理,又都附和道:“仲达之言是也。今可即发使往东吴,不必迁都动众。”
    曹操也颇以为然,遂不迁都。因而对诸将嗟叹道:“于禁从孤三十年,何期临危反不如庞德也?今一面遣使致书东吴,一面必得一大将以当云长之锐——”
    言未毕,早有一将应声而出,“某愿住。”
    关羽水淹七军,令魏军闻风丧胆,还有谁敢贸然去挡其锋芒。众人闻声视之,此将五十余岁,头戴紫金盔,身披紫金甲,红脸,半白的须髯,不是别人,却是徐晃。魏军中有些经历的人都知道关羽在曹操的营中有两个敌国之交,一个是张辽,一个就是徐晃。徐晃在关羽危急之时,非但没有尽朋友之义,反而投戈相向,一世的交情毁于一朝一夕,老来拆交情,只好算得半个朋友,因此人称关羽在魏营处只有一个半朋友,原因就在于此。大家都料想不到徐晃会在这个时候去抵挡关羽,有的以为他想凭着多年的交谊来缓和当前的局势,也有的认为他未免太少了些义气。自然,曹操也没想到,在此危难之际,无故上将肯抛开多年的友谊而挺身而出,不能不说是一个忠良的将臣。遂大喜道:“公明真吾爱将。孤命汝为行军大都督,拨精兵五万,往樊城外驻扎。”
    “是。”徐晃接令而退。
    曹操又问道:“谁助公明同往樊城抵敌?”
    话音落,将班中早闪出三个人来:“某等愿往。”
    众视之,一个是徐晃之子徐良,一个是张辽之子张虎,一个是乐进之子乐琳,三个都是年轻后生,英姿勃勃,气概不凡。曹操为将门有后而感到高兴,嘱咐他们不要依仗着父辈的功绩目无尊长,此番出征一定要听从徐晃的调遣,切不可效学于禁与庞德的模样,将帅不睦,以致失败。三将齐声应诺,一起参拜了徐晃。徐晃带了五万人马,克日起兵,开赴樊城。第二天,曹操调集各路人马二十万,兵进宛洛道,看东吴有应,然后征进。曹操一生中三次下江南,建安十三年初次下江南,取了刘棕的荆襄九郡,长坂坡再次打得刘备东逃西窜。结果被周瑜火烧赤壁,八十三万人马全军覆没,二十七人逼走华容道,低声下气地从关羽的青龙刀之下钻过。建安十五年二次下江南,欲趁周瑜刚死,报赤壁之仇。不料西凉马超出兵打他的长安潼关,曹操只得收兵,被马超杀得割须弃袍,几乎丧命。此番建安二十四年三次下江南,明年头痛病发作而死。因此,曹操三次下江南一点好处也没有捞到,反而损兵折将,每次都大败而归。正是:
    蜀军北上震华夏,魏将南来动根底。
    欲知徐晃此番出兵胜负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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