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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孙家屯的哭声


    玉宝在山上放猪,放到中午,正要回家吃饭,见正东尘土飞扬,不大时间,跑来了两匹马,上面骑着两个日本兵。那两个鬼子腰边挂着刺刀,胳膊弯挂着枪,使劲打着马,象恶狼一样奔孙家屯去。玉宝心里害怕,看看猪,心想:“猪是爷爷买来的,叫我把它放大,留着秋天给叔叔娶媳妇时杀的,要是赶回家去,叫日本鬼子兵看见,给杀来吃了,怎么办?不如把猪赶到姥娘家去。姥娘在大山沟里住,离这儿七八里路,又不当大路,鬼子是找不到姥娘家的。等鬼子兵走了,再赶回来。”于是,玉宝赶着猪,顺着大沟里的小道奔姥娘家去了。
    姥娘住在孔家屯,姓白,家中只有三口人,姥娘、两个舅舅。大舅是个残废人,什么活也不能干,只靠着要饭吃,她家又没有地,就指望二舅赶驮子到城里卖炭度日。
    猪真难赶,走得太慢。天到半下午了,玉宝才把猪赶到孔家屯。一进屯子,见屯里人也在惊惊慌慌地埋东西。玉宝把猪赶进姥娘家院子里,就听姐姐在屋里喊:“姥娘!姥娘!你看,玉宝把猪赶来了。”猪到一个生院子,到处乱跑,玉容跑出屋,也没顾得说话,就跑来帮助玉宝堵猪。姥娘个子不怎样高,是个常有病的老太太。听说玉宝来了,又惊又喜,心急腿慢地出来说:“唉呀孩子,你可把人急死啦!你到哪去了?才来!你家中不放心,你爹到这来找你呢!”玉宝听说爹来找他,又不见爹,就抢着问:“姥娘,我爹呢?”“他见你没来,外面鬼子很多,怕你出了什么事,连饭都没顾得吃,又到别处找你去了。”玉宝瞪着黑亮的小眼珠说:“到哪去找我呀?我是从山沟里把猪赶来的。那死猪也不快走。可把我吓坏了。我们那里的大路上,全是鬼子兵,我真怕叫他们看见,把猪给杀吃了,要是叫他们给杀吃了,我叔叔秋天娶媳妇就没有猪了。”姥娘见他把猪赶来,高兴地给他擦着汗说:“孩子,快到屋里吃饭吧。”玉宝到屋里,见舅舅都不在家,知道去做活去了,也没问。姐姐和姥娘把饭拿来,他吃完饭,对姐姐说:“你在姥娘家看着猪吧,我回家看看爹跟妈妈去。”姐姐不让他回家,姥娘也不让他走,叫他等鬼子走了再回家去。玉宝对姥娘说:“不行啊!我来时,家里不知道,爹来又没找到我,我要不回家,爹爹和妈妈在家里好不放心了。”姥娘怕他在路上碰到鬼子,怕把孩子吓坏了,还是不叫他走。玉宝说:“姥娘,不要紧。我从山上回家,又不走大路,鬼子兵看不见我。”姥娘心想:“他要是不回家,他妈在家好不安心了。”她知道这孩子胆子大,也长得机灵,又想:“一个小孩子,日本鬼子就是看见他,谅他们也不能把个小孩子怎么样。”只得嘱咐一番,叫他在路上要小心。玉宝答应一声,拔腿就跑了。
    玉宝从山上往家跑,见路上有一帮鬼子兵,赶着一群中国老百姓,给他们抬着猪羊,拉着牛马,背着抢来的包袱,“嘻嘻哈哈”地正往孙家屯走。玉宝心想:“坏了,孙家屯怕已到了鬼子兵,不知妈妈他们现在怎么样了?”急得象飞的一样往家跑。天很黑了,才到屯子。不想,才要进屯子,见一个带钢盔的鬼子兵,端着大枪,枪上还上着明晃晃的刺刀,在屯子口站岗。玉宝心想:“坏了!这可怎么进屯子呀?”正在没有办法的时候,见站岗的鬼子兵忽然端着枪就向屯子外面跑。玉宝慌忙回头一看,见大路上灯笼火把照得冲天亮。原来是鬼子大队打大路上走来,还抬着一个死鬼子的尸首。队伍前面走着三个人:一个是大个子鬼子军官,一个是王红眼,另一个,细高个,细长腿,脚上穿一双红皮靴,身上穿着鬼子皮一样的衣服,皮带上别了个手枪,长长脸,尖脑袋,戴顶日本鬼子的战斗帽。这个家伙,玉宝看见过他,他是保长的兄弟周长泰,现在瓦房店当鬼子的警备大队长。这回,鬼子大部队来打“胡子”,就是他带来的。到那扑了空,鬼子又要回瓦房店,他说这条路近,就带着鬼子兵绕这里走。从这小山沟里走,对他有个好处:他伙着警备队和汉奸队,就能在外面冒“胡子”的名字抢东西;他发了这批大洋财,又好顺道把东西送回家。玉宝趴在路旁乱草堆里,听他对王红眼说:“王东家,皇军对咱们贡献很大,是为了咱们好才来帮忙呀,乡下这些土匪,真是闹得太不象话了,居然敢谋害太君,该镇压!这些土匪,多杀几个也不算冤!你一定负责给太君搞口棺材!”王红眼忙说:“有有有,我们东院高学田的父亲有病,前几天买我一口棺材,就拿来用吧。”玉宝听说要用爷爷那口棺材,他真急了,回头看看,背后无人,心想:“玉宝,你这个傻子,还不快往家跑,等什么?”玉宝绕到野地里,一气跑进自己院里。忽听一声“八嘎呀路,什么的干活?”玉宝不知怎么回事,听见喊叫声,吓了一大跳,抬头一看,只见满屋都是鬼子。知道鬼子是骂他,他没有吱声,看看爹妈他们一个人也不在,心中着急,回头就走;正碰上一个鬼子拿了他家两只鸡,玉宝心里一边恨,一边骂:“我爷爷病了,我爹想杀一只鸡给爷爷吃,爷爷都不叫杀,这回叫恶鬼给吃了……叫你们这些黄皮狼子吃吧,吃了就叫你不得好死!”
    鬼子在邻居家里翻箱倒柜,掏东要西,真是闹得鸡飞狗跳,人畜不安。玉宝见邻居于老叔担着水桶,拿着灯笼来担水,忙跑过去问:“老叔,你怎这时候还担水?”于老叔小声地说:“咳!鬼子抓我给他喂马呀!不担能行吗?担慢了还挨打呢。”“老叔,你看见我妈妈没有?”“咱们屯子的人都跑了,谁知你妈跑没跑呀。有些老年人,在西大院里,你快去看看吧。”“我妈妈在那里吗?”
    “那我可不知道了,你快去找找吧。”玉宝忙跑进西大院一看,院里全是老头和不能做活的人。他见人就问:“看见我妈妈了么?她在哪里?”有人说:“你到里面去看看吧。”玉宝正找呢,听有人喊:“玉宝,妈在这里,快来!”玉宝听见妈的声音,忙跑过去。妈妈一个人坐在草上,玉才睡在旁边。玉宝才想问妈妈,家里人都上哪去了,他妈说:“你上哪去了,怎么才回来?猪呢?”“妈妈,你不要大声说,叫鬼子听见就坏了。”就把送猪送到姥娘家、回来见鬼子杀鸡、抢东西的事,告诉了妈妈。又问:“妈妈,咱屯里的人都躲了,你为什么还在家呀?”“我往哪躲啊?你爹到外屯去抬了四斗粮回来,见你不在家,又找你去了,到现在也没回来,你爷爷又有病……”“妈妈,我去找爹去,”玉宝妈忙把他拉住说:“好孩子,外面鬼子很多,直打枪,可不能去呀,你爹会回来的。”“妈妈,我爷爷呢?我去看看爷爷去。”“不,不用去,你爷爷在屯西头老张家场院屋棚里躺的,不要紧;那里很好,方才我还叫志成他爹给他带饭去了。千万可不能去呀,等明天鬼子兵走了就好啦。”玉宝只得听妈的话,不去了。玉宝忽然想起棺材的事,忙拉着妈妈说:“我爷爷的棺材,叫王红眼给鬼子了。”
    “啊?”玉宝妈惊慌地问:“是真的吗?”“是真的。我在街上听王红眼说的。”“唉呀!这一下子可怎么办呀!今年全家可别想活了。”“妈妈,怎回事?”“唉呀,天呀!……”玉宝还没问出是怎么回事,听见外面有人叫哭连天,又听见鬼子喊:“花姑娘,花姑娘,哈哈哈……花姑娘!”他妈妈可吓坏了。玉宝忙跑到院门口去看,见伪警备队长周长泰和王红眼两个,带着一帮鬼子到处找姑娘媳妇。姑娘媳妇早就跑到大山里去了,只有一个五十多岁的瞎老婆婆,姓刘,她不能跑,留在家里。鬼子找不到花姑娘,就去找那个五十多岁的瞎老婆婆。那老婆婆叫哭连天,警备队长周长泰尖溜溜的声音笑着说:“老刘婆婆,皇军爱你,都不嫌乎你老,那你就去嘛。有什么怕的呢?”玉宝气得心里直骂:“这些畜生!你也有母亲,你也有老婆、姑娘,为什么不带来陪鬼子呢?”眼看着可怜的老人被鬼子拉走了。玉宝气得直跺脚,心想:“我要是个大人,非过去打他们不可。”才想去告诉妈,又听鬼子说:“喂,哪里还有花姑娘?”王红眼说:“走,咱们到西大院去看看。那里要没有,恐怕都跑了。”这下子可把玉宝吓坏了,忙跑回去对妈妈说:“快走!快走!王红眼带鬼子来找女人,刘奶奶被鬼子拉走了。”玉宝把妈妈带到大院西北角,那里有老于家的一个大草垛。玉宝从东面拉开两捆草,说:“妈妈,你抱玉才快进去,里边能藏好几个人。这个草洞,谁也不知道。”原来玉宝和小朋友平常晚上玩“藏猫”时,为了不叫小朋友找到他,他没事就跑来拨草洞,拨了好几天,才拨出来这个大洞子,玩的时候,他藏在这里,谁也找不到。有天晚上,他和小朋友玩,藏在这里,一下子睡着了,睡到第二天晌午才回家,家里人都吓坏了,他妈妈再也不叫他这样玩啦,他很听妈的话,就再不那样玩了。这个洞子,有好久他也没进来过了,今天正好让他妈来这里躲鬼子。他妈和玉才刚爬进去,王红眼带着鬼子撞进院来。玉宝来不及躲藏,心里吓得嘣嘣直跳,忙小心告诉妈,千万不要吱声,就想去抱草把洞口堵死。鬼子听见草响,“哇啦哇啦”一大帮,端着刺刀过来了。玉宝想往旁边躲,也来不及了,急得没办法,忙脱下裤子就装拉屎。鬼子端着刺刀跑来,用手电一照,见是一个小孩在这拉屎,忙掩着鼻子就向回跑。王红眼说:“这里没有,咱们再到别处看看去。”就一起出去了。玉宝吓了一头汗,忙爬进洞口去,用手把两捆草一拉,堵死了洞口。玉宝说:“妈妈,鬼子走了。”妈妈忙把他拉在怀里说:“唉呀孩子,可把妈吓死了。”“妈妈,方才你说咱们家今年别想活了,是怎么回事情?”“唉!孩子,你爹把才抬来家的四斗粮全放在棺材里。鬼子抬去棺材,那粮还能有吗?”说完就难过起来。玉宝见妈妈哭了,他也哭啦。
    妈妈给他擦擦泪,说:“孩子,别哭啦!千万可不要出去,你睡觉吧。”玉宝趴在妈妈腿上睡了,他妈可没睡。她又担心,又害怕。担心的是玉容在她姥娘家,鬼子会不会到孔家屯?玉容不象玉宝胆子大,要把孩子吓坏了怎办!害怕的是鬼子再来找女人,要被鬼子抓去就坏了。方才要不是玉宝伶俐,也给鬼子抓去了。
    她低头想看看玉宝,黑洞洞的,一点也看不见。她用手摸摸孩子的头,心里说不出的疼爱。想起那口棺材,那是花三石五斗粮向王红眼买的,秋天还得给人家五石粮呀;棺材里放的是一家七口的命根,抬来这四斗粮,全家要用它活到秋天呀,这下子怎么活呢?她听见外面马蹄声叔侄二人回头一看,见是阎王保长。他还带来七八个鬼子,押着好几个壮丁,正准备挨家抓人呢。高学德放下玉宝就想跑,已经晚了,叫鬼子抓住了。周保长斜楞着吊死鬼的三角眼,笑着说:“哈哈,好呀,你弟兄胆量真不小!皇军要回瓦房店,你们不去帮助送一送炮弹,还敢反抗我的命令,到处乱跑。我看你再跑!今天北路上又过皇军,你去帮助送送炮弹吧,送到了就回来!”玉宝瞪着眼睛,气冲冲地说:“他是东洋……”高学德知道玉宝要骂他们,怕他骂出口,闯的祸就大了,忙用手把玉宝的嘴给紧紧地捂住,说:“孩子,不要乱说。”玉宝话没说出来,小脸憋得发红,只得把气咽在肚子里。两个鬼子,拿枪托直推高学德,要他跟上走。保长对小个子鬼子军官说:“走,进屋看看吧。”带着一帮鬼子又向屋里走。玉宝见事不好,心想,要叫他们进屋,爹爹还会被抓去。就忙跑到门口堵着保长,大声喊:“家中没有人……呀,家中没有人!”他喊的声音非常大,是想叫家中知道信,叫爹爹妈妈快跑。那小个子鬼子军官见玉宝喊叫,眼珠子一瞪,嘴上那点小黑胡子向旁一歪,跨过去照玉宝肚子上就是一脚,把玉宝踢出五六步远倒下了。屋里听见玉宝喊叫,玉才忙跑出来,一见鬼子把哥哥踢倒,吓得他叫起来:“嗳呀妈呀,可不好了,鬼子把哥哥踢死了。”就跑过来叫哥哥。妈和爷爷听见这个凶信,也顾不得躲避了,忙跑出来看玉宝。才醒过来的高学田也跑出来了。玉宝妈扑过去抱住玉宝,心里真难受。爷爷见儿子被抓起来,孙子被踢得不知死活,气得身上直发抖,手指着保长大骂道:“你这个披中国人皮、不做中国人事的畜生!昨天晚上,你兄弟带鬼子把刘老婆婆奸死,今天你又跑到我家来抓人,我和你拚了吧!”挥起棍子,过去就打阎王保长。高学田见事不好,赶忙过去拉他:“爹,你……”阎王保长见棍子打来,向旁边一躲,把吊死鬼的三角眼一瞪,照着爷爷大腿上就是一脚。病才好的老人有点站不住,向后倒去,正好碰在高学田身上。高学田连忙把爷爷扶住。“哒……”鬼子军官朝他二人开了枪,爷爷和爹“嗳呀”一声,随着枪声倒在地下。玉宝母子三人听见枪声一响,见倒下了两个人,都奔过去抱着就哭。高学德气得直跳脚,要奔过来护他爹,鬼子把他抓住,反绑了双手,高学德流着眼泪动弹不得,就破口大骂。保长不理他,瞪着三角眼说:“走,把他拉走。”玉宝忙跑过去抱着叔叔的腿不叫走。保长上去照着玉宝就是一文明棍,玉宝眼力很好,往旁边一闪,没有打着,一下子抱着保长的右腿,用嘴狠狠地就咬了一口;保长疼得一咧嘴,一抬腿把玉宝踢开,照他头上身上就是两文明棍,就把玉宝打昏过去了。一个亮脑瓜、横着三瓣嘴的家伙从玉宝家的西院里跑出来,照鬼子点了个眼色,鬼子就要向玉宝开枪。他忙把鬼子的手向上一推,“哒!”鬼子的枪打在空中。那家伙摸着又明又亮的秃脑袋,活动着三瓣嘴说:“太君,保长,你们把高学德带去吧,别耽误公事。这事交给我办。”他又用气鼓眼向保长点了个眼色,阎王保长这才点点头说:“好吧,王东家,今天看你的面子,饶了那个小家伙。走,把高学德带走。”
    玉宝醒过来时,叔叔已经被拉走了。只见妈妈坐在地上哭,玉才站着哭。爹爹左胳膊中了一枪,没打着骨头,坐在地上流眼泪。爷爷身上中了好几枪,鲜血流了满地。玉宝趴在爷爷身旁就哭起来。爷爷紧紧地握着他的小手,瞪着死卡叭的白眼珠说:“孩子,爷爷不能好了,爷爷是被鬼子打死的呀。”玉宝听见这话,心中好象刀刺着一样,哭得更厉害了。“玉宝,你叔叔呢,把他叫来我看看!”“爷爷,叔叔叫鬼子拉走了。”“啊!叫鬼子……”爷爷说不出话来了。
    “爷爷!……”“爷爷呀!”全家都哭在一起。可怜老人一口气没上来,就死过去了。那个又光又亮的秃脑袋王红眼走回来说:“咳,别哭啦,死就死了呗,这个年月,死了倒省心。象这样大岁数的人,也该早死了。”玉宝瞪着小黑眼珠,爬起来骂道:“你别跑这里来放屁啦!你爷爷、你爹被鬼子打死了,你不哭吗?”“啊,你这个兔羔子,这一点毛孩子就出口伤人?”“你才是个兔羔子呢。你看,你要不是兔子养的,为什么长了一个吃豆子的三瓣嘴?”
    妈见玉宝骂了王红眼,心中很害怕又惹出事来。忙说:“玉宝,玉宝,你这个死孩子,怎么又不听话了。”上去就打了他两下子,说:“你好骂你王大伯吗?”“哼,谁叫他王大伯?我叫他王红眼。”这一说,王红眼真气炸了,气得瞪着气鼓子眼,直活动着三瓣嘴说:“你你你……这一点大就骂人,大人都怎样教训的呀,啊?”就想要打玉宝。玉宝妈怕把祸事闯大了,只得把从来没打过的孩子打了一顿。高学田坐在地上不能动弹,只得说:“给我狠点打。”玉宝被妈妈打得直哭,王红眼还在旁边说:“这个孩子,就得这样打。你们这个孩子,真不知好坏,我要不救了他的小命,早就叫皇军打死了。”“是呀,王东家,你可千万别生气呀。”“哈哈,我不能生他的气呀,咱们是东西院的好邻居,我能生个孩子的气吗?高学田,你爹那一口棺材,昨天晚上叫皇军给用了。我替你说了好多好话,要把它留给你爹用,可是别处又没有,皇军非用不可,我也不敢挡他,就叫他抬走了。今天你爹死了。要用棺材,我那里还有一口松木棺材,你抬来用吧。”高学田正愁着没有棺材呢,忙问:“王东家,那口棺材要多少钱呀?”“哈哈,”王红眼奸笑着说。“这年头还能算钱吗?就是现在跟你要钱,你也没有呀!我将就你一下,等秋天给我粮吧。”“多少粮呀?”“好算,好算。咱们是东西院的邻居,还能多算你的粮吗?要用就去抬吧。”说完就走了。高学田知道他不是个好东西,可又没有钱到别处去买,为了盛殓老爹,只得用他的。
    全屯的人回来了。大家见自己家里叫鬼子糟践得太厉害了,以后日子没法过啦,全屯三四十户人家,家家哭声不断。只有王红眼一家没有哭声。邻居们听说玉宝爷爷被鬼子打死,高学田被打伤,全都来看,没有一个不难过的。高学田没钱给死去的父亲买衣服和烧纸,求了几个邻居从王红眼家把松木棺材抬来,把老人装起来,全家又哭了一场,就这样向外抬。高学田胳膊上的枪伤,只好慢慢地再想法医治。孙家屯这一天呀,东头抬出了被鬼子打死的玉宝的爷爷,西头抬出了被鬼子奸死的老刘婆婆,从此,孙家屯的哭声,一天比一天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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