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换到繁體中文
首页
>>
作品集
>>
冰心全集
>>
第四卷
《泰戈尔诗选》〔印度〕泰戈尔著
序诗
现在我把我的诗紧密地装在这本子里
像一只挤满了鸟雀的笼子一般送去给你。
那碧空,那围抱星辰的无尽处,我的诗句群飞穿过的空间,都被留在外面。繁星,从夜的心头摘下,紧紧地结成链环也许能在天堂近郊的珠宝商人那里沽得高价,但是神人们就会怀念
那不分明的超凡的空灵价值。
想象一首诗歌忽然像飞鱼般从时间的静深中闪过!你不想把它网住和一群俘获品一起
陈列在你的玻璃缸里么?
在公子王孙的闲暇的悠长的年月,诗人天天在他的仁慈君王面前朗诵他的诗句,
那时候还没有出版社的鬼魂在用黑色的沉默
来涂抹那共鸣的悠闲的背景,在不协调的自然伴奏中活跃了起来;那时候诗句还不是用
叫人默默地吞咽下去。呵,那为倾听而写的诗歌
在他们主人的批评的眼光之下,今天就像一队连锁起来的奴隶被放逐到无调的纸堆的灰黯里,那些曾被永恒亲吻过的
在出版者的市场上却迷了路。
因为现在是无可救药的慌忙与拥挤的时代那抒情诗的女神去到苦吟者心里的时候
必须坐电车和公共汽车的。我叹息我恨不生在迦梨陀婆的黄金时代,
而你是,——但是这种胡乱的愿望有什么用处呢?
我是无望地生在这忙乱的出版社的时代,——一个落后的迦梨陀姿,
而你,我的情人,是极端地摩登的。
懒洋洋地你躺靠在安乐椅上翻着我的诗卷,
你从来没有机会半闭着眼睛来听那音节的低吟而最后给你的诗人戴上你给与的唯一的报酬就是几个银角支付给大学广场上
那个书摊的售书员。Ⅰ1
来吧朋友,不要畏缩,走下到
坚硬的土地上。
不要在昏暗中收集梦想。风暴在天空中酝酿,
闪电抽击我们的魂梦。
走下到平凡的生活里吧。幻想的网儿撕破了,
在乱石墙中寻求隐蔽吧。我的情人的消息
在春花中传布。
它把旧曲带到我的心上。我的心忽然披上了
冀望的绿叶。
我的情人没有来,但是她的摩抚在我的发上,她的声音在四月的低唱中从芬芳的田野上传来。她的凝注是在天空中,
但是她的眼睛在哪里呢?她的亲吻是在空气里,
但是她的嘴唇在哪里呢?呼唤是毫无结果的,
愿望的热火是完全虚空的。
太阳落到他休息的处所。
林中朦胧空中璀璨。低视慢步地晚星跟着去日来了黄昏的气息里深深地
充满了别离的意绪。
我把你的双手紧握在我的手里,用我的渴望的眼睛紧紧地寻找呼唤,你在哪里,
哪里,呵,哪里!哪里是在你里面深藏的
不灭的火焰!如同黑暗的晚空中孤寂的星星
那天上的光明,在它无尽的神秘中,颤动着,
在你的眼里,在你眼睛的深处闪射出颤抖着奔放的神秘的灵光。我无言地凝注着它,我全心全意地跃入
这无底的渴望的深处:
把自己淹没了。如果在爱中只有痛苦
那为什么要爱呢?
那是多么痴傻,你要求她的心只为已把自己的心献给了她!愿望在你血中燃烧疯狂在你眼中闪烁
为什么有这样的功过的循环?于世无求的人他是个自安自足者;春天的柔气是为他的,还有繁花和鸟语;
但是爱情来了像一片吞啮的阴影遮没了整个世界,
吞蚀了生命与青春。
那为什么要寻求这使生存黑暗的阴雾呢?我曾珍惜幻想
但现在我把它们抛弃了。遵循那错望的道途我踩到荆棘
才晓得它们不是花朵。我将永远不和恋爱胡闹,
也永不和我的心戏弄。我将在你里面寻求隐蔽
在这苦海的岸边。
我曾在百种形象百回时间中爱过你,从这代到那代,从今生到他生。
我的爱心织穿起来的诗歌的链子你曾仁慈地拿起挂在颈上,从这代到那代,从今生到他生。当我听着原始的故事,
那远古时期的恋爱的苦痛,那古老时代的欢会和别离,我看见你的形象从永生的昏暗中收集起光明
像永远嵌在“万有”记忆上的星辰呈现着。
我俩是从太初的心底涌出的两股爱泉上浮来。
我俩曾在万千情人的生命中游戏在忧伤的充满着眼泪的寂寞中,在甜柔的聚合的羞颤中,
在古老的恋爱永远更新的生命里。那奔涌的永恒的爱的洪流
至终找到了它的最后完全的方向。一切的哀乐和心愿,一切狂欢时刻的记忆,
一切各地各时的诗人的恋歌从四面八方到来
聚成一个爱情伏在你的脚下。
7
在你激动情感的中流受了诅咒的打击,你的生命凝固
成一块顽石,洁白,冰冷而无情。
你在尘土中洗了圣洁的澡,跃入大地的原始宁静的深处。
你在无边沉默中躺下,在那里残日下坠,像带籽的落花,要在新的清晨萌芽。
你从草木的根苗像婴儿的手指一般握紧母亲的胸乳,感到了太阳亲吻的激情。
在夜里,尘土的疲倦的孩子们回到尘土中来,他们有节奏的呼吸,用伟大温柔的大地的母亲来摩抚你。
野草用亲昵的花链来缠绕你。
你被生命的海洋所围卷,它的浪花就是叶动,蜂飞,蚱蜢的跳舞与蛾翅的颤翕。
世世代代你俯地倾听,数着那看不见的来者的足音,在他的接触之下,静默发出光辉成为音乐。
女人①,罪恶把你剥得赤裸,诅咒把你洗净,你升华成为完美的生命。
无底深沉的黑夜的露珠在你眼睫上颤动,常青年代的①这女人是印度神话中的阿赫里耶,是梵天所创造的第一个女人,她和雷天私通,她的丈夫乔答摩仙使她变成一块顽石。后来受了英雄罗摩的抚触,又回复了原形。——译者
青苔在你的头发上攀缘。
在你的觉醒中你有新生和古代的奇迹,你和新花一样的年轻和山岳一样的古老。
来吧,那能把我从劳役的锁链下解放出来的朋友,因为在香客们奔随他们梦想的时候我掉在后面了。
像一股忽然涌溢带着它的贡献奔流入海的洪流,来把我从重压的担负下席卷了去。来自人群里你,我所完全归属的人,
那能叫出我的真实名字的人并且永远对我微笑使我认识的人。
枷锁么?它们真是枷锁,我们心里的恋爱和希望。
它们像母亲的双臂把孩子抱紧在她温暖的胸前。
渴么?是的,就是这渴把生命带向它的快乐的每一源泉在永恒母亲的胸乳里。
谁愿意把孩子生长的生命的渴拿走,把母亲围抱的手臂打开呢?
我相信我有一句话要对她说当我们的眼光在路上相遇的时候。
但是她走过去了,而这句话
日夜地像一只空船在时间的每一阵波浪上摇荡——
那句我要对她说的话。它好像在无穷尽的追求中又开放成晚间的花朵
在落日下寻找它失去的语言。它像萤火般在我心头闪烁寻求它自己的意义——
那句我要对她说的话。
11
我的存在的主,在我身上你的愿望满足了么?
没有服务的白日过去了,没有爱的黑夜过去了。
花儿落在尘土里也没有采集起来求你接受。
你亲手调整的琴弦已经松弛,失去了音调。
我睡在你花园的浓阴中却忘了替你灌溉花木。
时间已经过去了么,我的情人?我们已到了这游戏的终结么?
那就让别离之钟敲起,让早晨来使爱恋重新清爽。
让新生之结在新的婚证中为我们打起吧。
在青春的加冕典礼中,迦梨陀娑,你登上宝座,你的爱人坐在你旁边,在“爱”的最初的乐园里。
大地在你脚下铺上翠绿的地衣,天空在你头上张起绣金的伞盖;季节捧着各种魅惑的酒杯围绕着你跳舞,
整个宇宙把自己交付给你的欢乐的寂寥,在你新婚洞房的无边静寂中不留一丝人间愁苦的痕迹。忽然间神的诅咒从天下降
在青春的自私的无边分离上投掷下隔绝的霹雳。一瞬间季节的侍奉终止了
当面纱从爱的孤独里扯走的时候,在泪眼模糊的天空中出现了六月霖雨世界的行列
你死别的心的悲哀的音调,穿过它,走到一个远远的梦里去。
今天早晨短短的诗歌和小小的事情来到我的心头。
我仿佛在溪流上泛舟,经过两岸上的世界。
每一段小景物都叹息着说,“我走了。”
世间的苦乐,兄妹似的,从远处向我抬起他们可怜的眼光。
家庭的爱从她的屋角外窥,送给我掠过的秋波。
我用渴望的眼光从我的心窗中向着世界的心凝望。
我感到把它一切的好处和坏处算在一起,它总是可爱的。
14
你这物件的海洋,他们说,在你的幽深之中有无穷尽的珠宝。
许多在海中熟练的潜水者在寻找它们。
但是我不愿和他们一起寻求。
在你水面闪烁的光明,在你胸怀起伏的神秘,那使你波浪疯狂的音乐,和在你浪花上跳跃的舞蹈,对我已够满足了。
万一我对这些感到厌倦,我就跳进你那无穷的深处:那或是死亡,或是珠宝的地方。
你将在我里面像满月在夏夜中沉默地居住。
你含愁的目光将在我的游荡中看视着我。
你面纱的影子将投放在我的心上。
你的呼吸像夏夜的满月将在我梦上翱翔,使它芬芳。
呵,神圣的人,用你神圣摩触的光使我们的努力成圣。住在我们的心里,
使你伟大的形象常在我们的面前。饶恕我们的罪恶,
也教导我们去饶恕别人。引导我们通过一切哀乐到达宁靖坚强的境地,用爱感动我们克服自身的骄傲,让我们因着对你的皈依
放逐了一切的憎恨。
不停的是使天空愁倦的淋漓的雨。
可怜的是无告的人!可怜的是无家的游子!
狂啸的风在呜咽与叹息中死去。
它在无路的田野中追逐着什么飞影呢?
黑夜像盲人眼睛一般地绝望。
可怜的是无告的人!可怜的是无家的游子!波浪在消失在无涯的黑暗里的河中猖狂。
雷在咆哮,电光在闪动它的牙齿。
星光死去。
可怜的是无告的人!可怜的是无家的游子!18
你独自看守了一夜,你的眼睛疲倦了,可爱的人!
灯光昏淡了,在晓风中闪摇。
拭去你的眼泪,我的朋友,把纱拉上你的胸前。
秋晨是静止的,树木的芬芳在空气里,草径是爱抚般地温柔。
让可怜之夜的花环扭弯地放在床上吧。
出到这清晨的世界中,采下鲜花来兜在你裙子里,也把新蕊插在你发上吧。
我把我的心弃掷在世界上;你把它拣了起来。
我寻求快乐却收集到忧愁,你给我忧愁我却发现了快乐。
我的心散成碎片,你把它们拣在手里把它们穿在爱的绳上。
你让我挨户地游荡让我晓得最后你是离我多近。
你的爱使我投入深愁。
抬起头来的时候我发现我已在你的门前。
20
我的心像在雨天里的一只孔雀,张开它那染着狂喜色彩的思想的羽毛在它的狂欢中从天空找些幻象,——渴望着一个它所不认识的人。
我的心跳舞起来了。云雷隆隆地走遍诸天——骤雨卷过地平,鸽子在巢里静默中颤抖,
青蛙在泛涨的田中噪鸣,——云雷隆隆。呵,那在王宫塔上的,那打开她浓黑的发辫,
把蓝纱挂到胸前的她是谁?
在电光的急闪中她倏然惊走让她的黑发飞舞在胸前。
呵,我的心像孔雀般舞蹈,雨点在夏天的新叶上滴沥,蟋蟀的颤鸣惊忧了树阴,
河水涨岸冲洗了乡村的草地。
我的心跳舞起来了。
21
沉默的大地看着我的脸张开她的手臂围抱着我。
在夜里星辰的手指摩抚我的梦魂。他们知道我从前的名字。
他们的微语使我忆起那长长的无声的催眠歌的音调。
他们把初晓光明中我所看见的笑容带到我的心上。
爱在大地的每一砂粒中,快乐的绵延的天空里。
即使化为尘土我也甘心,因为尘土被他的脚所触踏。
即使变成花朵我也愿意,因为花朵被他拈在手里。
他是在海中,在岸上;他是和负载一切的船儿同在。
无论我是什么我都是有福的,这个可爱的尘土的大地是有福的。
我的亲近的人们不知道你离我比他们还亲近。
同我说话的人们不知道我心中充满了你所未说出的话语。
在我的路上拥挤的人们不知道我在和你一同行走。
爱我的人们不知道是他们的爱把你带到我的心中。
23
我远远地凝望你广大空阔的深处我找不到忧愁,死亡和别离的痕迹。
只在我转面向着我黑暗的自身不望着你的时候,死亡才显出它恐怖的原形
而忧愁显出了它的痛苦。万全的你,
万物永远居住在你的脚前。
消亡的恐怖只以他无尽的忧伤依傍着我,但是我的贫乏的羞惭和我生命的负担当我感到你是在我中心存在的时候
立刻就消失了。
我向你请求朝觐,我的王,在你寂静的内殿里。从人群中召唤我吧,
当你的大门为一切的人开放的时候,我同扰攘的大众一同进入你的院宇,在忙乱中我找不到你。
如今夜晚了,他们提起灯笼分头取路回家,让我在这里流连一会,站在你脚前,举起灯来瞻仰你的脸吧。
点起你的信号灯吧,父亲,为我们这些漂泊得离你远了的人。
我们的居所是在废墟中被恐怖的渐压下来的阴影所祟扰。
我们的心在绝望的重担下下沉,当每个荣辱嘲弄我们的人格,使我们匍伏在尘土里的时候,我们羞辱了你。
因为这样就亵渎了你所付予我们——你的儿女的庄严,因为这样我们就吹熄了我们的灯,在我们卑鄙的恐惧中,就仿佛这孤独的世界是盲目而且是没有神明的。
但是我永不能相信说你是找不到的,我的王,虽然我们的穷苦是很深的,我们的羞辱是很重的。
你的意旨在绝望的轻纱后运行,在你自己的时代中,打开不可能的门户。
你来了,就像走进自己的家门一般,在意料不到的一天,走进不曾整备的大厅。
黑暗的废墟在你的摩触之下,变成一个花蕊被它怀中看不见的收获培养着。
因此我还有希望——不是破碎被修补,而是一个新的世界要涌现。
不要羞愧,我的弟兄们,当你穿着素朴的白袍站在骄傲的与有权力的人的面前。
让谦恭做你的冠冕,你的自由是灵魂的自由。
每天在你广大空虚的贫穷上建起上帝的宝座,并且知道巨大不是伟大而骄傲也不能永存。
你将导引我从这颗星走到那颗星,使我在爱的新晨中醒起。
是你的爱把我生命的流泉从新生海峡的迷途中引到你无边的世界里去。
你将在每一转角处以新的圆满的幻景来使我惊奇,以快乐的不朽的形象来模塑我的时光。
无限之生水不会枷锁在“不朽”的不变的桎梏上,而是迅疾地在它的爱的无尽朝拜之中,从死亡穿过死亡走到无数新的光明的龛座。
29
黑云把上面一切的光明都遮抹了;我们这些笼中的鸟叫着问你:“我的朋友,这是创世中的死的时间么?
上帝把祝福从天上收回了么?”
有的时候四月的突起的风息会把希望的远香吹上我们的心头,有的时候晨光会用它的金的符咒给我们牢狱的铁槛镀上黄金,也会将明朗世界的欢欣带到我们的笼里。
但是,看呵,那边的山峰完全是黑暗的,连那削开深暗的镰月也劈不出细微的裂痕。
今天我们的锁链沉重地压在我们的脚上;天空里,连一霎能以构成喜乐幻觉的光明也没有留下。
但是不要让我们的恐惧和忧愁折磨了你,我的朋友!不要来坐在我们的笼前和我们一同叫唤。
你的翅膀没有被系住。
你远远地离开我们飞出云外吧。
从那里你在诗歌中给我们送来消息:
“光明永远在照耀。太阳的灯并没有熄灭。”
仗打过了。在争夺和挣扎之后财宝都聚敛起来也收藏起来了。
现在来吧,女人,带着你的美的金瓶来吧,把尘秽洗净,裂缝补完,使这宝堆又美又好。
来吧,美丽的女人,把金瓶顶在头上来吧。
戏演完了。我已经来到村里安起炉灶了。
现在来吧,女人,带着你的圣水瓶来吧。以你的静笑和热诚使我的家门清净吧。
来吧,高贵的女人,带着你的圣水瓶来吧。
早晨过去了。日光炎灼。漂泊的行人寻求着荫处。
来吧,女人,带着你满盛甜柔的水瓶来吧。开起你的门,送他一串欢迎的花环请他进来。
来吧,有福的女人,带着你满瓶的甜柔来吧。
一天过去了。道别的时间到了。
来吧,呵,女人,带着你满盛眼泪的瓶儿来吧。让你含愁的眼睛,在别离的道路上流注着柔光,你手的微颤的抚触,使别离的时间圆满。
来吧,忧愁的女人,带着你的泪瓶来吧。
夜是黑暗的;屋寂床空,只有那最后道场的灯还在燃着。
来吧,女人,带着你的满盛记忆的瓶儿来吧。披着飘扬的散发,穿上纯净的白衣,开起密室之门,添满礼拜的灯盏吧。
来吧,痛苦的妇人,带着你的满盛记忆之瓶来吧。
31
爱,你以死亡的庄严使我的生命伟大,你用告别的灿烂的光彩染遍了我的思想和梦魂。
那晶莹的泪浣的明光在生命最后的日落之点呈现,乐园的暗示从爱的星空降下亲吻的火焰照亮了我们大地的忧愁,在一个全力消烬的炽热狂欢之中,使他们的终结灿烂辉煌。
爱,你使生和死对我是一个巨大的奇观。
像温柔的黄昏把昏暗白日的疲劳的损伤消耗的痕迹,笼盖在它暗纱细褶之中,仍让我为你的损失而生出的深愁,我的爱人,在我生命上展开一幅黄金染透的忧伤的沉默。
让它的一切残缺的碎片和弯曲,一切无意义的散掷的断屑残骸和杂乱的废墟,消失在因你的记忆而宁靖的有些夜晚的阔大中,充满着痛苦宁静合一的无边共鸣里。
33通过死亡与忧伤和平居住
在“永在”的心中。生命的流水不断地奔注,日色与星光携带着生存的微笑
春日携带着它的诗歌。波起复落花开又残我的心渴望复归原地
在那“无尽”的脚边。
夜临到我身上。
我的终日游荡的愿望又回到我的心中,像静夜气氛中的海的微语。
黑暗中我的屋里点着一盏孤灯。
沉静在我的血液里。
我合上眼睛在我心中我看见了万像之外的美。
35
我的生命中充满了什么曲调,只有我和我的心知道。
我为什么守候,我向谁求什么,只有我和我的心知道。
清晨像一位朋友在我门前微笑,夜晚像一朵花在树林边降落。
琵琶的乐音早晚在空中浮动,它把我的心思从工作上引走。
这是什么调子,到底是谁在弹,只有我和我的心知道。
当我来求乞的时候你把我回绝了,你做得好。
在你道别的眼光中我看到了一丝微笑;从那时起我得了教训。我砸碎了我行乞的旧钵,我等待机会把我所有的给人。
从早晨起群众就聚集在你门前。
让他们的需求得到满足吧。当黑夜来临他们散了,呼声沉寂了;当星辰仿佛在倾听他们生前时代的史诗,——新生的光明和古代黑暗的斗争,——我带着渴望的献礼来到你脚前:
“把我的笛子拿在你手里吹吧,主人。”37
在我的血液里我感觉到你隐约的蒙住的足音,“永动的过去”呵,在喧哗的白日中
我曾见过你沉寂的面容。
你曾来到用看不见的笔迹在我们命运的书页上写出我们祖先未写完的故事。
你把被忘却的描塑新形象的图案引回到生命之中。
那不宁的“现在”它本身不就是你自己的一群幻象像一天星宿从无限的沉默的天空飞了起来么?
我能生在这一片土地上,因此我有运气去爱她,我是有福的。
即使她不曾拥有王室的珍宝,但是她的爱的活财富对我就够宝贵的了。
这一首和以下的六首歌曲是诗人在孟加拉自治运动的期间写的。——译者
对我心的最好的芳香礼物就是从她自己的花朵中来,我也不知道还有何处的月光能用这样的美妙来泛滥我的心身。
呈现在我眼中的第一道光辉是从她自己的天空来的,让这光辉在我眼睛永闭之前再亲吻它们。
洪水,至终,涌上你枯干的河床。呼唤船夫,割断绳索,
放下船去吧。
拿起你的桨来,我的伙伴,你的债负越来越重了。
因为你只在码头上游疑不决地做买卖,把光阴都虚度了。拉起锚来,撑起帆来,
什么都不要管吧。
如果他们不响应你的号召自己走开了,如果他们害怕,无言地畏缩着面对着墙,呵,不幸的你,
敞开心怀独自发言吧。
如果他们在穿过旷野时自己走开,背弃了你,呵,不幸的你
把荆棘踩在脚底,沿着血迹独自前进吧。如果当风暴惊扰之夜他们不举起灯来,呵,不幸的你,
用痛苦的雷焰焚灼你自己的心再让它自己燃烧吧。
他们说你疯了。沉默着等待到明天。
他们向你头上抛掷尘土。等待到明天。他们会向你献上花环。
他们远远地坐在高位上。等待到明天。他们会走下还低下头来。
也许你所爱的人们会抛弃你,但不要介意,我的心呵。
也许你希望的蔓藤会折断落在土里,它的果实都无用了,——但是不要介意,我的心呵。
也许在你到门以前黑夜会赶上你,你想点灯的尝试都落了空。
当你的琴儿弹出音调,山鸟野兽都成群地围绕住你。也许你的弟兄们还是不受感动,但是不要介意,我的心呵。
墙壁是石头砌的,门也闩上了。也许你敲了又敲,可是它不开启,——但是不要介意,我的心呵!
让我祖国的地和水,空气和果实甜美起来,我的上帝。
让我祖国的家庭和市廛,森林和田野充盈起来,我的上帝。
让我祖国的应许和希望,行为和言语真实起来,我的上帝。
让我祖国儿女们的生活的心灵合一起来,我的上帝。
我们的航程开始了,船长,我们向你鞠躬!
风涛狂啸,浪头犷暴,但是我们行驶下去。
危险的恫吓在路上等待着奉献给你他的痛苦的礼物,在风暴的中心有个声音呼叫:“来征服恐怖吧!”
让我们不要迟疑着去回顾那些落后的人,或以恐惧和顾虑来使警醒的时间麻痹的人。
因为你的时光就是我们的时光,你的负担就是我们自己的负担,而生和死只是你游戏在生命的永存之海上的呼吸。
让我们不要在挑选微小的帮助和慢慢地挑数朋友上枉费心思吧。
让我们首先懂得你是和我们在一起而我们永远是你的。
仅为了一个“无物”使我充满了喜乐。只把我的手握在你手里。
在渐深的夜里请拾起我的心来随意戏弄。用“无物”把你我束紧。
我将把自身展布在你脚下静静地躺着。
在天空下我将以静默迎接静默。
我将与夜合一,把大地抱在胸前。
使我的生命为“无物”而喜乐。
雨从这天边洒到那天边。
在乱吹的湿风里茉莉在自己的芬芳中沉醉。
隐在云里的星辰在秘密中喜颤。
让我不用别的只用我自己的甚深的喜乐把我的心斟到满溢吧。
我在我的琴弦上反复寻求能和你和鸣的音调。
晨兴和水流是简单的,叶上的露珠,云霞的颜色,江岸的月光和中夜的阵雨都是简单的。
我为我的歌曲寻求了像它们这样简单而饱满,新鲜与生命齐流,与世界同寿而人人都晓得的音调。
但是我的琴弦是新调的,它们充满了像矛头一样的高亢尖锐。
因此我的歌曲从来没有风的神韵,从来不能与星月交辉。
我的努力真是个努力,我的烦躁的调子竭力想来淹没你的音乐。
让我在完全的喜乐里躺卧在你脚凳边的地下。
让我的衣袍被你用脚踩踏过的平凡的泥土染得通红。
不要把我安置在他人之上;不要把我从众人中分开。
把我拉下到甜柔的卑贱里。
让我的衣袍被你用脚踩踏过的平凡的泥土染得通红。
让我做你所有香客中最末的一个;我将努力达到那最低微而也是最宽阔的地位。
他们从四方来到,从你手中请求礼物。
让我等到他们都拿到自己分内的;最后剩余的东西也会使我满足。
让我的衣袍被你用脚踩踏过的平凡的泥土染得通红。黑纱遮盖的六月又来到了润湿的泥土芬香了;
我的变成忧倦衰老的心响应了奔云的呼唤,被生命的突起的扰乱压倒了。阴影掠过广大寂寥的牧场上的新绿;
我的血液同这呼唤一起涌起:
它来了,来到了我的眼里,来到了我的胸中,来到我喜乐歌唱的声音里。
我们的主人是个工人,我们和他一同工作。
他的快乐是热闹的,我们和他一同欢笑。
他敲着他的鼓,我们行进。
他唱着歌,我们应节舞蹈。
他的游戏是生和死。我们以哀乐为孤注和他一块游戏。
他的召唤像雷响;我们就飞越海山去奔赴。太阳照射,阵雨倾注,密叶在竹林中闪光,
空气里充满了新犁过的泥土的香味。
在我们从早到晚辛劳耕地的时候,我们的手有劲,我们的心欢悦。
诗意在牧场边摇曳的韵律中舞蹈,写出它的一行行的绿的诗句,
在丰熟的稻田上遍洒颤跃的浪花。
大地的心在充满阳光的十月,在无云的满月之夜是欢乐的,当我们从早到晚辛劳耕地的时候。你是一切人心的统治者,
你印度命运的付予者。你的名字激起了
这首歌曲在印度独立后被选为国歌。——译者旁遮普,辛德,古甲拉特和马拉塔,达罗昆荼,奥利萨和孟加拉的人心。
它在文底耶和喜马拉雅山中起着回响,掺杂在朱木拿河和恒河的乐音中,被印度洋的波涛歌颂着。
他们祈求你的祝福,歌唱你的赞颂,你印度命运的付予者,
胜利,胜利,胜利是属于你的。
你的声音日夜从这地走到那地,召唤印度教徒,佛教徒,锡克教徒,普那教徒,和袄教徒,伊斯兰教徒,基督教徒来围绕在你的座前。
从东陲到西极向你龛前敬礼来编成一串爱的花环。
你把一切人的心融合成一个和谐的生命。你印度命运的付予者,
胜利,胜利,胜利是属于你的。
永在的驭者,你驱驾着人们的历史在崎岖的邦国兴亡的路上行走。在苦难与恐怖中间
你的号筒吹起,来激发那些低头绝望的人们,在探险与朝贡的路上引导他们。你印度命运的付予者,
胜利,胜利,胜利是属于你的。当凄寂的长夜积压着幽暗土地昏迷地僵卧着,
你的母爱的手臂围抱着她,你的清醒的眼睛俯在她脸上,直到她从压在她心神上的沉黑的恶梦中被救起,你印度命运的付予者,
胜利,胜利,胜利是属于你的。
夜渐明了,太阳从东方升起,群鸟歌唱,晨风带来了新生的兴奋。承受了你爱的金光的摩抚
印度苏醒起来,低头伏在你的脚前。你万王之王,你印度命运的付予者,
胜利,胜利,胜利是属于你的。
你的财富是无限的,但是你自愿零碎地接受,通过我从我的一双小手中接受下来。
这就是为什么你以你的财富使我富有而且虽然我的门是关着的,你还亲自来到我的门前。
你不肯骂你那比思想还迅疾的车辇,但是你自愿下到尘土里同我一步一步地走着。
53
我知道有一天我的荆棘会戴上花朵。
我知道我的忧伤会伸展开它的红玫瑰叶子,把心开向太阳。
那天空在郁闷的日日夜夜里所守望的南风会忽然地使我的心震颤。
我的爱会在瞬息中开花;当这花结了果可以供献的时候我将不再羞惭。
夜阑时候,在我朋友的摩触之下,它将落在他的足旁,快乐地散掉它最后的花瓣。
我的心被你诗歌的火焰点着。
它无限度地蔓延。
它跳舞着在空中挥动着手臂,把死亡和腐朽烧掉。
静默的星辰从黑暗中看视着。沉醉的风从四面向它涌来
呵,这把火,像一朵红莲,在夜的心中展舒着花瓣。
55
你又在突起的风暴中向我走来,用阴云的颤抖塞满了我的天空。太阳既起,星辰消失;
道路的红迹吞没在雨雾之中;隔水传来了风的怒吼。
不时的阵雨,像幽灵的手指,弹着那看不见的琴弦,唤醒了黑暗的音乐,
以音响的颤抖来袭击我的心。
他来了,右手执剑,左手拈花。
他闯进你的门来。
他来不是求乞而是战斗和征服。
他闯进你的门来。
他穿过死亡的道路进军到你生命之中。
他夺取了你的一切所有,永不以取得部分为满足。
他闯进你的门来。
饶恕我的软弱吧,呵,主人,如果在生命的道途上我竟拖落在后面。饶恕我的烦苦的心
那颗在工作上颤抖而又踌躇的。
饶恕我的溺爱那浪掷它的资财在无利可获的“过去”上的。
饶恕我的这几朵奉献的残花那在渴望时间的酷热中枯萎了的。
58
香客呵,忧倦的旧的年夜已经过尽了。
火灼的太阳在你的道路上带来了破坏者的召唤,那为过去的不洁而降下的严酷的天灾。
淡淡的一线远野延展在路边像乞丐的独弦琴上的微音
在寻找他迷失的道路。让路上的灰尘把你抱在她臂里,
把你从纠缠的反抗的掌握中带走!家庭的音乐,夜晚的灯光,
企待的情人的望眼都不是为你的。你像是要求那在生命中
既非快乐又非宁静或慰安的赏赐,因此你到了家家户户都拒绝你的时候。那残酷者来了,——
你的门栓和栅栏都断毁了,你的酒坛砸碎了;握着你所不认识的人的手
又不敢动问。
不要怕吧,香客呵!
不要从真理的恐怖前面走开,不要怕那“不真”的幻影,从夺取你的一切所有的人那里领取你的最后的礼物吧。
旧的夜晚过尽了么?
那就让它过尽了吧!59
你的召唤飞越世上所有的国家
人们都聚集在你的座前。
这个日子来到了。
但是印度在哪里呢?
她还是藏起来,拖在后面么?
让她背起她的负担和大家一同前进吧。
传给她,万能的上帝,你的胜利的消息,呵,永远觉醒的主!
那些向痛苦挑战的人已经穿过那死亡的荒郊而且已经打毁
他们的幻想的牢狱。
但是印度在哪里呢?
她的倦怠的手臂是空着的抱愧的她的日日夜夜是无益的,没有生命的快乐。用你的生气接触她吧,
呵,永远觉醒的主!
新时代的朝阳已经升起。
庙堂里挤满了香客。
但是印度在哪里呢?
她在屈辱中躺卧在尘埃里,她的座位被掠夺了。
把她的羞耻抹去,在你人民之宫里给她一个席次吧,呵,永远觉醒的主!世界的大路是拥挤的,
回响着你车辇的隆隆的轮声。
行路者的歌声震动着天空。
但是印度在哪里呢?她敝旧的家门关闭着,
她的希望是微小的,她的心沉没在静默中。
把你的声音传给她沉默的儿女吧,呵,永远觉醒的主!
在那里的是在他们的血液和筋腱里感到了你的力量而且已经赢得了生命的满足,
征服了恐怖的人们。
但是印度在哪里呢?
在她自疑与失望中予以打击吧!
把她从追逐自己的阴影的恐怖中拯救出来吧,呵,永远觉醒的主!60
从战胜到战胜他们驾着车辇辗过大地的撕裂的胸膛。
在他们周围时间的脚声被掩住,脚步也迟缓了,鸟的歌声被围困在黑夜的胸怀里。
灌醉了红红的火焰他们的火炬散射出强光像一朵骄傲的莲花飘浮在碧空,众星像着魔的群蜂俯在上面。
他们夸耀说,天空里不灭的光明哺养着他们高举的火焰,直到它征服了黑夜,赢得了黑暗的郁怒沉默的顺从。
钟声响起了。
他们惊起却发现他们睡着了,梦想着财富和肮脏的权力妄想篡夺神的庙宇。
新的一天的太阳高照在夜的爱的弃让上。
火炬被它的灰烬像尸布般掩盖着,天空响着欢庆的声音:
“胜利归于大地!胜利归于上天!
胜利归于征服一切的光明!”61A
你把生活的权利给了我们。
让我们全意全力地来保持这个光荣;因为你的荣耀是寄托在我们的生活上。
因此在你的名义下我们反抗那想把它的旗帜插在我们灵魂里的权力。
让我们知道你的明光在忍受侮辱束缚的人的心里会变成昏暗,
当生命变成懦弱的时候,它畏怯地把你的宝座让给“不真”,
因为怯弱是出卖我们灵魂的叛徒。
让这个作为我们对你的祈求吧——给我们力量去反抗逸乐,在它奴役我们的时候,向你举起我们的忧伤如同夏天把握它的中午的太阳。
使我们坚强,使得我们的礼拜在爱中开花,在工作中结果。
使我们坚强,使得我们不去嘲侮那软弱和跌倒的人。
使我们当周围一切都向尘土献媚的时候高举起我们的爱。
他们为自爱而争斗杀戮,却把名义归给你,他们为争吃弟兄的肉而哄斗,这首诗的题目是《印度的祈祷》,是在1917年印度国大党加尔各答支部开会时间写的。——译者
他们和你的义怒争战到死。
但是让我们牢稳地站住坚强地忍受为着真,为着善,为着人的永存性,为着你的在人心合一中的天国,为着那灵魂的自由。
我将不守在屋里等候你的来临,但要走出到空旷的地方,
因为花瓣从残花上零落,时光飞向它的尽头。
风乍起,水吹皱了。快快地割断绳索,
让船儿飘上中流吧,因为时光飞向它的尽头了。
夜是苍白的,寂寞的月亮划着它的梦舟横渡天空。
这段航程是陌生的,但是我不介意。我的心有一对自由的翅翼
我知道我将穿过黑暗。
就让我启程吧,因为时光飞向它的尽头了。
呵,我的孩子,我的小湿婆天,忘我的,
在你狂舞的每一步伐中万物动摇而崩陷,你聚敛的东西都散掷了,一阵破坏的旋风
把你踩碎的玩具的屑片扬到空中。从荒凉到荒凉你的世界得到它的解脱;
你的游戏的泉水永远流穿你的玩具的裂缝;在缺憾中欢乐
你用零件建造出你的创作,紧接着只为一个任性又把它忘掉;以天空为你的衣袍,
你从身上抛掉了一切的衣服。在你身中隐藏着财富
你住在一个完全没有耻辱,卖弄和自私的世界里,在永不会使你困穷的贫乏中,尘埃也不会玷污了你的纯洁,你自己舞蹈的飞掠
永远把自己拂拭得雪白。呵,湿婆天,这婴孩,你认我为你的情人,你的舞蹈的生徒,请教我以不羁的智慧,和破坏玩具的游戏,教我怎样引导我的步伐来应赴你的脚拍,
怎样撕裂我们自己织成的网束来自由地活动。我不记得我的母亲,只在我游戏中间
有时似乎有一段歌调在我玩具上回旋,是她在晃动我的摇篮时候所哼的那些歌调。我不记得我的母亲,但是当初秋的早晨合欢花香在空气中浮动,
庙里晨祷的馨香向我吹来像母亲一样的气息。我不记得我的母亲,
只当我从卧室的窗里外望悠远的蓝天,我觉得我母亲凝注在我脸上的眼光布满了整个天空。
你问我,母亲,我最喜欢到哪里去。我最喜欢的地方是我的来处。但是我总记不起那个地方。
我的父亲对我的窘惑微笑地说:“那地方是远在云外,在晚星之国里。”
但是我也听你说过,那是在地心的深处,从那里花朵出来寻找太阳。
“那地方是看不见的,”我的阿姨说,“在海底下,在它的金库里收藏着许多珠宝。”
我的哥哥揪着我的头发说,“你怎能找到呢,你这傻子,因为它是和空气掺和在一起。”
我听你们大家的说法,似乎这地方到处都是。
只有我的老师摇着头说——“这地方哪里也不是。”
无情的火闪刺向天心引起一阵干渴的剧痛。
夜是无眠的,白日是悠长疲倦,因着炎热而焦燥。
在枯萎的枝后我听见乏倦的鸽子低唱着可怜的调子,我凝注天空等候那胜利的风雨用它的爱抚来泛滥这渴望的大地。
来吧,解渴的水!
以流动的狂欢倾盆而下,把死硬的心胸撕裂!
以涌溢的泉流从神秘的黑暗中跳出,——来吧,纯洁的你!
太阳等着来欢迎你,因为你是他的游伴。
他的光明的抒情诗唤醒你心中的金色的诗歌。
来吧,光辉的你!
那沙漠的恶魔对你施了什么符咒,用他的石枷把你囚禁起来呢?
打破你的狱墙;和你的洪涛一同自由地舞踊着奔来吧。
来吧,坚强的你!
我的心为着我在这光明和生命世界上的地位的奇妙而歌唱;
为着在我的脉搏里的,创造的节奏因无穷时光的摇曳变成韵律的感觉而歌唱。
我在林中散步感到了芳草的温柔,路旁的花朵使我喜跃:
就是无穷的赐予是散播在尘土里在惊奇中唤醒了我的诗。
我看见过,听见过,生活过,在知识的深处曾觉到那高过一切的真理,
它以惊奇充满了我的心,我就歌唱。你喝过我替你倒出的诗歌的药汁,
接受过我的梦想织成的花环。我的在荒野漂游的心
永远因你的亲手摩触而感着痛苦。
当我的日子终结了,我的别话在最后的静寂中沉没了,
我的声音和我们已曾相逢的消息将在秋光
和湿云里回旋。
我把写出我的秘密的情歌送给你无定的心灵我感到羞怯,恐怕它的
意义和韵调被忽略了。我要等到那个同情的夜晚一段幸运的时间,
你的眼光沉浸在温柔的朦胧之中,我的声音在真理的
深深宁静中达到了你。
我要从我的低语中把我的秘密在你心的寂静的一角转来转去,
就像蟋蟀在寂静的娑罗树丛中夜的珠串里
旋转它的唧唧的单音的念珠。
饶恕我,未来的一世纪的姑娘,如果在我的自傲中,我幻画出你在读我的诗,
月亮同时也用沉默的细雨洒满我的诗句的空隙。
我似乎感觉到你心的跳动,也听到你的低吟,“如果他今天还活着而且我们遇到了,他会爱我的。”我知道你对你自己说,
“让我只在今夜在我的凉台上为他点上一些灯吧,虽然我晓得他永远不会来。”
在海岸上半睡着,你恐惧那飓暴的声音
当他在你耳边震响出他的“不”。你们曾彼此相告说海岸有它的财富,房屋有它的舒适,
当时飓暴忽然咬着他的发光的牙齿怒吼着说“不”。
但是我使飓暴成了我的伙伴我离开了我的海岸,
我的船在海上颠簸。我信任了那可怖者,把他的呼吸吹涨了我的帆
把他的保证充满了我的心,说海岸就在那边。他向我叫,“你是流浪的就像我还是我自己一样,
胜利属于你了。”东西都破成碎片随风四散,怯弱者在绝望中悄悄地说
“末日到了。”
飓暴叫着说,“只有那完全交付的才能保存。”信任着他我向前行进,
当波涛卷走那积蓄的东西的时候我也没有回顾。我把旅行者的笛子和着他狂笑的调儿吹起,它唱:和欲望的魅惑,和坚牢的枷锁,和旧日的成就
和无谓的希望一齐走吧。为你的鼓儿学习那
惊涛拍岸的舞蹈音节。和贪婪与恐怖和奴隶举着的暴君的旗帜
一同走吧。来吧,神圣的破坏者,把我们从家门,
从安全好走的路上赶走。
和你的死亡的振翼之声一同来吧,把你怒吼的“不”散布在风中吧。没有安息,没有疲倦,
没有压在头上的软弱。
敲破打开吝啬者的门扉。散掷那灰暗发霉的囤积,
丢弃那寻穴藏的“不自信”,让你的号筒在风中宣扬
你的怒吼“不”吧。
72
女人,你曾用美使我飘泊的日子甜柔,也曾用纯朴的恩慈接受我到你近边就像那不相识的星星用微笑欢迎了我当我在凉台上独立凝望着南方夜晚的时候。
从上面来了一个声音:“我们认得你,因为你像我们的从无限的黑暗里来的客人,光明的人客。”
在这个伟大的声音中你还向我呼唤:“我认得你。”
即使我听不懂你的语言,女人,我却曾在你音乐中听出,——
“在这世上你永远是我们的客人,诗人,爱的客人。”
一具动物的骸骨惨白地躺在草上。
它的枯干的白骨——“时间”的冷酷的笑——对我叫:
你的结局,骄傲的人,是和不再吃草的牛一样,因为当你生命的酒已经倒到最后一滴酒杯就在最后的无留恋中被抛弃了。
我叫着回答:
我的生命不只是那用破产的骨头来付那膳宿费以至弄到贫穷。我有生的一天永不会被
我所想到感到,获得和施与,听取和说出的所填满。
我的心念常常越过“时间”的边缘,——它会最后永远停止在碎骨的边界么?
血肉永不能衡量那就是我自身的真理;日子和时刻不能以他们经过的蹴踏使它朽腐;那路旁的强盗,尘土,不敢抢夺它所有的财产。死亡,我拒绝从你接受
说我只不过是上帝的一个巨大的玩笑,一个用“无限”的一切财富构成的空白的灭绝。她把微笑的花朵留下给我
拿走了我的痛苦的果实。她拍手笑说
她赢了。
正午有一双疯人似的眼睛,我打开篮子发现
花儿枯死了。
75不要叫他到你家里去,那在夜里
在你路边独行的梦想者。他的话语是异乡的口音,
在他的单弦琴上弹出的调子是陌生的。你不必为他铺设坐位;
天明前他将别去。因为他是被邀到自由的宴会上去歌颂
那新生的光明的。节日音乐的琴韵
飘浮在空气里。
这不是我静坐深思的时候。合欢花枝为着花时己近的兴奋而颤摇,
露的抚摩覆盖着林野。在林径的仙网上
光和影互相感受着。
长长的草在它花朵里把笑浪送上天空。
我凝望天涯,寻觅着我的诗句。
那在你里面忧伤着渴望光明的囚徒是谁呢?他的琴儿无声,
虽然生命的气息在空中流转;他视而不见,
虽然晨光照亮了天空。
鸟儿对树林唱着新的醒觉之歌,新生的喜乐在花光中迸发,墙外的黑夜已经消沉,
但是冒烟的灯仍在狱中燃着。
呵,为什么在你家庭和天空中间有这样的间隔呢?
不要惧怕,因为你将征服,你的门将要开起,你的枷锁破裂。你常在睡梦中忘了自己,但是还必须一再地找回
你的天地。
从天上,地下,人间都传来号召,号召你歌唱快乐和悲哀,
羞辱和恐怖。叶子和花儿,和下落流走的水,
请求你的音调和它们的音调和鸣,黑暗与光明
在你诗歌的韵律中颤动吧。
晨光为离愁而悲痛。
诗人,拿起琴来吧!
就这样吧,若是你必须离开,就走吧,把你的歌在滴露的秋天中留给花朵。这样的早晨还要从东方金灿的天边
髻上插着素馨花来到。
在花园的荫径上,因着鸽唱而倦慵,因着绿意的爱抚陶醉而温柔,这光明的幻象又将升起,
她的脚步铿锵着你自己的诗歌的足镯。
就这样吧,若是你必须走开。
80
以那在“美”的溪流中潺○的彩色来填满你的眼睛,
你想捉住它的企图是枉然的。
你用愿望去追逐的东西是幻影,那激动你生命的琴弦的是音乐。
群仙聚会处所饮的酒是无质无量的。它是在急流的溪中,在开花的树上,
在黑眼角上跳动的微笑里。
在自由里享受它吧。
你是我生命海岸上一丝破晓的金色的微光,第一朵洁白秋花上的一滴珠露。你是俯在尘土上的远天的一弯虹彩,一个烘托着白云的新月的梦,你是偶然向世间呈露的
一个乐园的秘密。你是我的诗人的幻象,从我忘却的出生的日子里显现出来,
你是永不为言说而有的言语,是以枷锁的形象来到的自由,因为你为我开启了门户
进到活生生的光明的美中。
我永远四出寻找我的自身;但我怎能认出那以变幻的形象和外表
在梦中飞掠的流浪者呢?
我常在我自己诗歌的心中,倾听着它的声音,
但永不知道它住在哪里。时间过去,光影暗却,从一个行人的琴上
别离的调子荡漾在晚风中。
我有过什么功劳得此厚赐,呵,美丽者,
我这曾在你颈上的花环里有过地位的小花?
那一天,新醒的大地的眼睛是喜悦的,那笛子,有永新的摩触下,发出初晓的音乐。如果这小花在鸟声渐倦的日暮的时光萎落在地上,就让晚风把它吹走,
跟着你走去的脚踪越过黑暗,不要让它在不留意的时光
被残踏在尘埃里吧。
84
到大气中去感受你的解脱吧,呵,鸟儿,
不要让你的翅翼变成怯弱。不要屈服于窝巢的魅诱,
和黑夜的魔力。
难道在你睡觉的时候没有觉到在你梦中低吟的密愿
和在黎明的企望的黑暗中,像从花蕊脸上揭开面纱似的呈露了沉默的应许么。
85我曾在路上吹笛,
我曾在你门前歌唱。
我曾在你庙宇的装点着无尽形色的影壁前献上我的歌颂。今天处处向我传来了
谈到终局的话语。
他们叫我打开路途的关锁,穿过重叠无尽的相会与别离去到朝拜的更远的海岸。
让我镣铐的链环随着你的每一舞步作响,呵,舞蹈的神,
让我的心在永生声音的自由中醒来。
让它感到那永远使诗神莲座采曳的脚步的接触,以它的香气薰狂了世世代代的气氛。
在你舞拍之下叛逆的原子驯伏成了形象,太阳与行星——光明的脚镯——在你移动的脚边旋转,
而且,世世代代地,万物挣扎着要从黑暗的酣睡中醒来,
通过生命的痛苦,进入自觉,你的极乐的海洋涌出苦痛与欢喜的喧哗。
在我离开以前,私下里以你的颜色染上我的心,那青春微笑的颜色,眼泪里含着万古忧愁的颜色。
让它染着我的思想,我的行为,我的夜灯的火焰,和我中夜觉醒的时间。
在我离开以前,将我的心和你旋舞的脚步一同举起,这是把星辰从深夜唤醒,从石窟中释放出流泉,
把声音在雷雨中交给云雾的旋舞,——这是使生存中心的持平,在运动的无尽循环中摇曳的旋舞。早冬在中夜星辰上展盖着她的轻纱,召唤从深处传来,
“人呵,拿出你的灯来吧。”树林里空无花朵,鸟雀停止了歌唱,
河畔的草落了繁花。
来吧,底瓦里①,从孤寂的黑暗中唤醒隐藏的光焰,
向永远的光明献上交响乐的颂赞吧!星光暗去遥夜不欢,召唤从深处传来,
“人呵,拿出你的灯来吧。”88
世界今天为仇恨的昏愦而疯狂,
冲突是惨酷而苦痛死边的,它的道路弯曲,它的贪心的束缚是纠缠的。
一切生物都呼吁着你的新生,呵,无穷生命的你,①灯节。——译者
拯救他们,发出你希望的永在的声音,让含着无限的蜜的财富的爱的莲花在你的光明中展开花瓣吧。呵,庄严,呵,自由,在你无量的慈悲与善良里
从这世界的心上拭去一切的黑点。你,不朽礼物的赐与者给我们以弃绝的权力
向我们取回我们的骄气。
在晓日初升的智慧的光辉里让盲者复明
让生命投入那死去的灵魂吧。呵,庄严,呵,自由,在你无量的慈悲与善良里
从这世界的心上拭去一切的黑点。人的心因着不安的烦热,因着自私自利的鸩毒,
因着不知终止的饥渴而痛苦。广大的国家都有他们额上
点上血红的仇恨的记号。用你的右手摩抚他们吧,使他们在精神上合一,把和谐与美的韵律,
带进他们的生活里吧。呵,庄严,呵,自由,有你无量的慈悲与善良里
从这世界的心上拭去一切的黑点。
为什么剥夺了我的做女人的权利,我的命运!那用我自己强大的力量
勇敢地去征服最好的生命奖赏,而不望空凝想,
等待那偶然向我漂来的机会挟带着那忍耐的忧郁日子的枯萎的果实?
无情地把我送到防范森严的营寨后面的珍宝那里去吧,把我的一切作孤注一掷的冒险。我决不要钏镯轻响地在幽暗的黄昏中悄悄地进入洞房,但要不顾一切地奔向爱的决死的冒险,在那汹涌的海边,
在那里它的风暴的狂热将揭走我脸上的羞缩的处女的面纱,在海鸟不祥的尖叫声中
我的呼唤能传到我的勇士那里——你是我一个人的。
我俩深深地躺在睡梦的幽暗中;觉醒的时间到了
等待你最后的一句话。转过脸来朝着我吧用你含泪的秋波
使离愁永远美好。
早晨将和它的晨星一同出现在寂寞的遥空。
别离之夜的忧伤已被俘缚在我的s碃那琴弦上,爱的失去的光辉将留织在我的幻象里。用你自己的手打开那走向
最后的别离之门吧。
91
把那荣福的名字再带给这个国家就是那使你降生之地对万方都是圣洁的名字!
让你在菩提树下的大觉功德圆满,把不合理的面纱拉走
而且,在一个被忘却的残夜让你的记忆在印度新鲜地开花!把生命带给痴呆的心灵,
你生命的明光!
让空气因你的灵感而有了活力!让关锁的门户开启,
嘹亮的法螺在婆罗多①门口宣布你的降临。通过亿万的声音让不可限量的爱的福音
宣传你的号召。我又在夜阑醒起,
世界又正在展开它所有的花瓣,①即印度的古称。——译者这是个无尽的惊奇。
巨岛还没有命名就沉入深渊,星辰的最后一闪的微光也被掠夺,数不尽的世代都失掉了它一切的载负。世界的征服者也消失成
暗淡故事后面一个名字的影子,伟大的国家建起了胜利之塔就像向饥不可遏的尘土献祭。在这一堆弃掷的东西里
我的额头接受了光明的净化,这是个无尽的惊奇。我和万千星斗又一天地和
喜马拉雅峰一同站立。
我在这里,就是那在波涛汹涌中“恐怖”的狂舞与他的喧笑合拍的地方。
在这上面,世纪发出光来又消沉下去皇冠像浪花一样只把他们的署名遗留在这老树皮上,在这里,我又一天的被允许坐在它的古老的荫下,这是一个无尽的惊奇。从远处望你
在你神秘的恐怖的威严中你似乎很巨大。
怀着狂跳的心我站在你面前。你的皱眉预示着恶意忽然在咆哮中落下
轰隆的一击。我的骨头碎裂了,我低头等待
那最后狂暴的来临。
它来了。
我奇怪,难道这就是全部的威吓么?你高举着武器
看去非常的魁梧。你下到我匍伏的地上
来打击我。你忽然变小了
我站立了起来。从那时起我只有痛苦
却没有恐怖。你像死亡那样伟大,
但是你的受害者比死亡还伟大。
我的心悠然地随着在远空下的莲花河①一同曲折流①莲花河是恒河穿过孟加拉这一段水流的名字。诗人在他的早年常常在莲花河上泛舟,看望他的家园。——译者走。在她的对岸上伸展着沙滩,与世无关地,在它庄严的荒芜中目空一切。
在这边护杂着竹子,芒果树,老榕;倾颓的茅舍;巨干的莲叶桐;池坡上的芥园;沟径边的甘蔗田;依恋着静寂时光的蓝靛园的断垣,一行行的木麻黄日夜地在废园中低语。
宗室的人民们住近这分裂成“之”字形的崎岖的岸上,给他们的山羊开出一处小小的牧场;在旁边的高地上,市场仓库的波浪形的屋瓦,不住地向太阳瞪视。
整个村庄颤抖地站着,畏惧这无情的河水。
这条骄傲的河在古书上有她的名字;在她的血管里奔泛着恒河的圣流。
她总是冷冷淡淡地。她没有承认而只是容忍了她的两旁的房地;她的威仪中反映着山岳庄严的沉默与海洋广阔的寂寥。
有一次我找到她幽僻处的一个小岛的坡上系住了船,远离一切的俗务。
我在清晓晨星发亮以前就睁开眼睛,我睡在七仙星高照的屋顶上。
漠不相关的溪水从我寂寞的日子旁边流过,就像旅客走经路旁房舍中的哀乐,却不起什么感触。
如今我在青春将逝的日子里,我出走到这处平地上,灰黯没有树木,只剩有一个孤零的小点,那高起的绿阴之下的山达尔村。
我有小古巴伊河①作我的芳邻。她有世家的门第。她的质朴的名字是和无数年代的山达尔村妇的喧笑杂谈混在一起的。
在她和这村庄的亲近之中,土地和水并没有不睦的裂痕,她很容易地把此岸的言语传给彼岸。亚麻开花的田地和稻秧一样和她随便接触。
当道路到了她水边忽然转折的时候,她大方地让行人跨过她的清彻潺潺的水流。
她的谈吐是小家的谈吐,不是学者的语言。她的律调和土地和水是同宗的,她的流水对于大地上的黄绿的财富毫不怀妒。
她在光明和阴影中穿掠的体态是苗条翩婉的,她拍着手轻轻跳跃。
在雨天她的手脚就变野了,像村姑们喝醉了麻胡酒一样,但即使在她放纵的时候,她也从不冲破或是淹没了她的近岸;只在她嘻笑奔走的时候以她裙子戏弄的舞旋扫着岸边。
在中秋她的水变清了,她的水流变瘦了,显露出水底沙粒的苍白的闪光。她的贫乏并没有使她羞愧,因为她的财富不是自大,她的贫困也不小气。
在不同的心情中,他们带着自己的美德,就像一个女孩子有时珠围翠绕的舞蹈着,有时静坐着眼藏倦意,唇含情笑。
①古巴伊是一条离诗人所住的寂乡不远的小河。——译者古巴伊河在脉搏中找到了和我的诗句相同的节奏,就是与富有音乐的语言和日常工作时间嘈杂的琐事,结成伙伴的节奏。
它的韵律并不使拿着弓箭闲游的男孩失望;它和木柴市场上满载稻草的车声合拍;它和挑着陶器的,一条扁担两只筐,一只小黄狗亲热地追随着他的影子的那个工人的吁喘合拍;它随着那个每月领三卢比的薪金,举着破伞的乡村教师的疲蹋的步伐一同移动着。
一个内地的老人又瘦又高,新刮显的皱瘪的脸像只干果,拖蹋地走在到市镇去的路上穿着一双补过的破靴和一件印花棉布的短褂,
头上撑着一把破伞。
腋下夹着一根竹棍。
这是一个八月闷热的早晨,从淡云里滤过昏暗的日光。
“昨夜”似乎在潮湿乌黑的毛毡下闷死:今天呆钝的风无定地刺激着余甘树叶的
间歇的回响。
这个生人走过我心上模糊的天边,只不过是一个人,并不鲜明,没有挂虑,
不需要任何微小的东西。
我也是暂时在他生命的无人之境的边沿出现,在那把个人从一切关系分开的云雾里。
我想象他的牛棚里有一头牛,笼里有一只鹦鹉,他的妻子臂上戴着钏镯,在碾麦子,
他有洗衣工人作他的邻居,里巷对门有一间杂货店,
他欠着一个白沙瓦人一笔烦心的债务,而我的模糊的自己
也只像是某处一个过路的人。
虽然我知道,我的朋友,我们是不相同的但是我的心拒绝承受这个说法。
因为我们在同一的无眠之夜的鸟叫时醒来,同样的春天的符咒
进入我们的内心。虽然你的脸朝向光明我的脸在阴影之下
我们的幽会却是甜柔而秘密,因为青春的洪水在它泛涨的舞蹈中把我们拉在一起。
你以你的光辉与温柔统治了世界,我的脸是苍白的。但是一阵生命高贵的气息把我带到了你的身边我们分野的那条黑线
被清晓的明光烧红了。
一片千年的薄纱垂落在你我之间当你转过脸去消隐在“过去”里就是那因着腼腆犹疑而迷了爱的路途的人们
过着鬼魂似的生活的地方。
把我们隔离的空间是很仄的,——一道小溪在它的低语中织出了我们别时的回忆
和你走过的足音的悲愁。我所能献上给你的
只是一段没有说出的爱的音乐,让它跟着你消逝。
在初晓的朦胧中,罗摩难陀,那位伟大的婆罗门大师,站在恒河的圣水里等候着清洗的流水泛涨过他的心。
他奇怪为什么今天早晨这水没有流来。
太阳升起了,他祈求圣光祝福他的思想把他的生命向真理展开。
但是他的心仍旧是黑暗而且烦乱。
太阳爬过了婆罗树林,渔舟也张开了风帆,乳姑顶着奶罐到市集上去。
这位宗师走出水来在沙岸芦茸里行走,啁啾的黄鹂在河岸坡上正忙着挖筑洞巢。
他走到那引向皮匠们居住的有臭味的村庄,瘦狗在路边啃着骨头,鸢鸟扑向那偶然抛出的肉片。
帕金坐在他门口的老罗望子树下在做着骆驼鞍子。
他看到这位宗师新浴罢出来走进这不洁的近村时,他敬畏地缩起身来,这颁白的老应匠远远地俯伏在地。
罗摩难陀把他拉到胸前,帕金的眼里充满了泪水,痛苦地叫,“夫子,你为什么要把自己弄成这样的不洁!”
夫子说:“我去洗浴的时候,我轻看了你的村庄,因此我的心得不到恒河的为一切众生的母爱的祝福。
“当你的身体接触了我的身体的时候,她的爱抚至终临到了我,我就被净化了。
“今早我向太阳呼唤,‘那在你里面的圣者也在我里面,但是为什么我没有在我的心灵中会到你?’“当他的明光降临在你我额上的此刻,我已经会到他了,今天我不需要再到庙里朝拜了。”
我忽略了对你的价值的颂赞因为我盲目地肯定了我的财产。
白日黑夜不断地把你的贡献送到我的脚边。
我从眼角里望着它们被送到我的仓库里。
四月的忍冬花在你的献礼上添上芳馨,秋夜的满月的清光也向它们映射。
你常把你波浪般的黑发,倒泻在我的膝上你眼泪盈眸地说:
我对你的献礼,我的王,是可怜地微薄;我无法再多给你,因为我没有可给的了。日日夜夜的过去了
今天你却不再在这里。
至终我来打开了我的仓库,拿起那串你亲手给我戴在颈上的珍宝的链环。我从前那漠不关心的骄傲
吻了尘土里你的遗留的足迹。今天我真正赢得了你因为我以我的忧伤偿抵了
你的爱情的价值。
这个山达尔女人在木棉树下的沙径上忙忙地走上走下;一块粗糙的灰色的纱丽紧紧地缠裹住她的黧黑而结实的苗条的身躯;纱丽的红边和妙焰花的火红魔咒一样在风中飘扬。
哪位心不在焉的设计之神,在用七月的云彩和电光模塑一只黑鸟的时候,一定在不知不觉之中忽然造成了这个女人的形象;她的激动的翅翼藏在身子里,她的轻健的脚步兼有了女人的行走和鸟的飞翔。
几只漆镯圈在她模塑得绝美的臂腕上,一筐的散沙顶在她头上,她在木棉树下飞掠过红沙的小径。
留恋的冬天已经完成了它的使命。南方的偶然的气息已在撩弄这冬月的清严。金冬丛枝上的叶子已经染上灿烂的调萎的金光。余甘树林中点缀着丰熟的果实,喧闹的孩子们在那里围聚抢夺。成堆的落叶和沙土在随着无定的风跳着鬼一样的旋舞。
我的土屋的建筑动工了,工人们在忙着砌墙。远远的汽笛声在宣告铁路的交叉处正过着火车,隔壁学校里也传来了丁当的铃声。
我坐在凉台上看着这年轻的女人一小时一小时地不断地劳作。当我觉得这女人的服务是神圣地注定为她所爱的人们的,而它的庄严被市价污损了,竟被我借着几个铜钱的帮忙把它掠夺了,我的心感到深深的羞愧。
在被神话的云雾迷蒙着的人类世纪的第一个破晓,那些寻求者带着惊异的眼光走在陌生的海岸上,战斗者们在风暴之神的鼓声中在无边的战场上
向无尽悠远的时间行进。
大地在无尽穷追的不停践踏下抖颤,中夜的睡眠受了惊扰,安乐的生活变成苦痛
死亡变成可贵的。那些被道路驱逐着奔涌出来的人
永远走在死亡的界限以外,那些缠扭着家庭的人
命定要永远闭卧在无灵魂世界的僵硬的生活中。
那个一定是被枯燥无味的宁静和呆钝发臭的安全所魅惑,愚蠢地挑选了鬼国盖造起他的隐蔽所的人是谁呢?太初人在生存的歧路上
找到了自己。
他领到的路上的口粮是在他血里,在他梦中,在他路上。
当他坐下计划的时候,把他的楼阁举到云中它的基础倾塌了;
他筑堤只为让它被洪水冲走。
屡次地在他的困倦的宴会大厅里,在烟熏的微暗的灯光中睡着了,
直到一个梦靥的袭击使他气噎,把他的格格作响的骨骼聚在一起他才在死亡的痛苦呻吟中醒来。一个猛醒常能激动他向前从老朽世纪的藩篱中
走向无边无涯的地平线上,一个冲动催迫他从自负的成功的镣枷中逃出提醒他说,那“时间”辇道上的凯旋表柱已经把立柱者埋在它们的无名废墟之下。
他急忙地去参加那从各世纪来的破坏式范的军队,越过山岭,砸碎石墙,打进铁门
当天空和“永在”的鼓声一同搏跳的时候。
在那混沌时代朦胧的初期,当上帝对他自己的手艺发气对他自己幼稚的努力使劲地摇头,一阵烦躁的波涛把你从东方的胸怀攫走,阿非利加,
把你关在昏暗的大树围守的紧密的栅栏内去默默沉思。
在你那深密的黑暗的地洞里你慢慢地积攒起旷野的不可理解的神秘,精研那难读的地和水的符号;自然的神秘的魔术在你心灵中激发了意识界限以外的魔术仪式。
你妆成残废的形骸来嘲笑那可怕的在仿效一个威猛的吼叫中
使你可怖来征服恐怖。
呵,你是隐藏在一块黑纱下面使你的人类的庄严模糊成
耻辱的黧黑的幻象。
那些用捉人的装捕机来掩袭你的猎人他们的猛烈比你的狼齿还锐利,他们的骄傲比你的不见天日的森林还昏黑。
文明人的野蛮的贪婪把恬不知耻的不人道剥得赤裸。
你哭泣了,而你的号叫被闷住,你森林中的小径被血和泪浸成泥泞,同时强盗们的钉靴在你耻辱的历史上
留下了抹不掉的印迹。可是在海洋的那边总有
礼拜堂的钟声在他们城市和乡村中作响,婴孩在母亲怀中酣睡,
诗人们在吟唱“美”的颂歌。当今天西方的地平线上
落日的天空涨塞着尘沙的风暴,当走兽爬出它们的洞穴
用狂吼来宣告一日的死亡。
来吧,你这死亡时间的诗人,站在这被劫夺的女人的门前,恳求她的饶恕,
在垂危的大陆的昏迷之中,让它作为一句最后的伟大的话吧。让我的荣誉是从你而来,我要在深重痛苦的骄傲中
响应你紧急工作的号召。
不要使我陷入昏迷的睡梦;把在尘土中蜷缩的我抖拂了出来,从束缚我们的心灵,使我们的命运无价值的桎梏中解放出来;
从使我们的庄严屈服于独裁者的无是非的脚下的昏乱中解放出来;
把我们日久天长的屈辱敲碎,把我们的头抬起向着无尽的天空,向着灿烂的光明,
向着自由的空气。
卷入于无数凝视的目光织成的网里,他被拉进声响的旋涡中,
这有名望的人。
呵,他已经在那些人中丧失了他的级位就是那些有不知道自己生日的特权,那些世界对他很不赏识的人,好像那在枝上轻颤的叶子,无人理睬地落在尘土里。
他住在冷寂的牢狱的人群中一条光荣的锁链永远在他手脚上丁当地发响。可怜他吧,把他释放到
清洁光明的世界里,绿阴和甜柔的静寂,在那无边的沙土里,——
那原始的永生孩童的游戏场上。当那从黑暗中来的渡船
带他到新知海岸的渡头上,他就没有遮挡光明的东西这光明抚触他赤裸的身子
就如同它抚触空气中张开的船帆。在这早晨的单钝自由里无名的花在草中开放,春光在无边的闲暇中展开金翼在这假日的寂静中从一个甜柔的声音里
他的名字领受到无量的价值,它的悠远的乐音使他在三月困人的下午默思沉想它的约期今天写在闪烁颤摇的榕树叶上。
他受到了莲花河和从河岸竹林中穿过的晨星之光的诗人的款待。
密集的阴云在他眼前舒展出一片紫影在雨润的远林中;他的眼睛随着嬉笑的女孩的脚步从绿荫的村巷来到了河边在落日的天空下
在芥菜和亚麻子开花的田地里享受了色彩的二重奏。
他凝望着说,“我爱它”,而且情愿把他这爱留下,
即或他的巨大的努力终归虚无,而这携带着他的终生惊异的敬礼将在他土地的尘土上
留下一个永存的接触的记忆。你作画的人,
一个在人和物中间不停的旅行者,把他们收集在你幻象的网里又在线条上把他们烘托了出来远在他们的社会价值和市场价格之上。那边的游民的村落,它的密集的朴素的屋顶,
和那后面被忿怒的四月的骄阳烤焦了的一块空场
是我们匆匆走过而绝不会不看到的直到你旅行的线条说了出来;他们是在那里,
我们吃惊着说,他们真是在那里。
那些无名的脚步时刻消失成为阴影从他们的“无”中被解救了出来这首诗是赠给印度近代最伟大的画家难达婆薮的。——译者强迫我们去承认
他们里面真实的更大的共鸣比那王爷们的浪费金钱价值可疑的面象只供那些傻子张口呆视的
大得多了。
你不理睬那乐园的神话的马当你的眼睛被这山羊所吸引当它在我们牧场上徘徊的时候因着我们的劝告而注意到了的。
你把羊性的庄严在线条里表现了出来我们的心灵在惊叹中醒起。
那可怜的贩羊者可不晓得这件事就是这张画并不代表这平常牲畜的本身,它乃是一个发现。在黑暗的无限秘密后面
探照光明的世界被推出去了破坏者走了进来,在不祥的寂静的盖幕之下
在我存在的深处排演着修筑。至终舞台出空了
为着生命戏剧的新的一幕,当那一只火红的手指从天上触到了一穗黑暗一缕闪电的激颤穿过无边的睡梦把它击成碎片。
觉醒的泉水开始流穿那壅塞的血管——如同六月霪雨的第一次洪流在枯干河床中间
奔寻着它的支路。
巨块的阴影塞断了光明的路途造出了纷乱——直到他们被冲走了,新生的精神在和平的光亮的地平线上
释放了自己。我的这个躯壳
这担负着过去的负担者——对于我仿佛是从清晨的慵懒的臂腕中溜走的疲倦的云彩。
我觉得从它掌握中获得了自由在灵光的心中,
在虚幻事物的最远的彼岸。107A当我的心从遗忘的黑洞里被放出来觉醒到不堪忍受的惊奇中它发现自己是在喷出一股窒息的对人类侮辱的气味的地狱烈火的火山口边;它目击了“时间幽灵”的长期的自杀的痛苦经过一阵比死亡还惨痛的
畸形残废的痉挛。
在它的这边是一个挑战的凶悍和杀人的酗醉的咆哮,
在那边是束缚在他们小心看守的积蓄上的畏怯的国家,在失算的爆发的烦躁之后
柔顺地在勉强服从的沉默的安全中定居了下来。在古老国家的会议厅里的
计划和抗议都在紧闭的慎重的嘴唇中间压平了。
在这首诗和下一首诗中,诗人看到法西斯匪徒的罪恶活动,他唤起世界人民准备和法西斯匪徒作斗争。——译者同时从天空中横飞过那没有灵魂的兀鹰的机群携带着那垂涎人类脏腑的
饥饿的飞弹。赐给我权力吧,
坐在永生宝座上的,可怖的裁判者!赐给我雷霆般的声音,
使我能够投掷咒诅在那生番身上他那使人毛骨森立的饥肠连妇女儿童也不放过,
使我斥责的言词能够永远震动这自侮的历史的脉搏,
直到这个时代被扼死被锁住在它的灰烬里找到它最后
安息的床榻。
战鼓敲起了。
人们勉强把自己面容扭成可怕的样子咬起自己的牙齿;
这首诗讽刺日本帝国主义者在佛寺中祈祷侵华战争得到胜利。——译者在人们跑去为“死亡”的肉库收集人肉以前,他们整队到佛陀,那大慈大悲者的庙宇里,祈求他的祝福,战鼓正在隆隆地敲
大地颤抖着。他们祈求成功;因为他们在割断爱结,
把旗子插在荒凉的家园的灰烬上,蹂躏了文化中心和“美”的龛座,
把他们走过的绿野和闹市的道路用鲜血染红了之后,必定会引起哭泣与哀号,
因此他们整队到佛陀,那大慈大悲者的庙宇里,祈求他的祝福,战鼓正在隆隆地敲
大地颤抖着。
他们要以凯旋的号角来标点每一千个被杀害的人数,
来引起魔鬼的笑乐,当他看到妇孺的血肉淋漓的肢体;
他们祈求他们能以“不真”来蒙蔽人们的心灵
来毒害神明的甜柔呼吸的气息,因此他们整队到佛陀,那大慈大悲者的庙宇里,祈求他的祝福,战鼓正在隆隆地敲,
大地颤抖着。
我的生日!手里拿着“死亡”的护照
它从潜跃中浮现在“无”的裂口来到存在的边沿呼吸一会。
从腐朽的链条上散落下过去年月的链环。又用这个最新的生日
开始数着新生生命的日子。这款待把今天献上给我,一个过路人,
他想默读那一颗不相识的星辰的早晨的记号招呼他走向一段没有图表的旅程,这是被他的生日和死期平分的,和晨星与残月的光明相混的。
我将向他们唱出同样的赞诗,向死亡也向生命。应许我,大地母亲,
使我生命中从渴望生出的妄想退却到最远的天边
我的肮脏的乞钵把它收集的秽物倒弃在尘埃里;
在我向未曾显露的彼岸过渡的时候让我永不向生命筵席的残肴作留恋的回顾。
如今在这日终困睡的暗昏中你鞭策我使我去拉动生命的车辇的你开始一件一件地向我收回你的礼物。你对我的需求渐渐减少你也更少使用我了
你在我额上贴上弃置的标签。
这些我都感到了,但是我晓得,你对我一切的侮辱
不能把我的价值贬至于无。
让我残废吧,若是你要这样做,从我眼上遮起一切的明光,把我覆盖在残废的阴影里,但是在我存在的破庙里
那古老的神佛仍安坐在宝座上。
你尽量破坏还把碎片堆起,但在这废墟中间那内在的一点光明
将永远亮亮地燃烧着。因为它受着天酒的哺养
那是神人们通过每一声色倾到地上来的。我都爱过他们
而且歌颂了这爱。
这爱把我举到高过你的界线,这永存的爱,即使它的语言渐渐微弱为着经常使用而消损。
在我的爱上曾经影印过他们的签名芒果花的花粉,
合欢花的露冷的芬馨。唤春在初晓的呢喃
和爱人的欢乐的抚触。
当我向你告别的时候,呵,大地,从我收回,细心清点,你给我的一切东西,为生命寄旅的衣食。
你永不要想我小看了你的礼物。
我对这泥土的模型是永远感激的通过它我得到了进入“无形象”的导引。
任何时候我带着一无所求的心来到你的门前,
我都曾受到你心的欢迎。
我知道你的礼物是不送给贪婪的人的,你把甘露留存在你的瓦罐里。
不给那淫秽地饥渴的饕餮的嘴唇。
你在等待,呵,大地,带着你的不朽的礼物,来欢迎那走在超然的艰难路上的行人。饕餮渴望着肉食,商人却为腐肉烦恼,
今天在他们强暴的闹会中,日夜纠缠在一起。
但是嘲弄引我微笑,像从前一样,对那有学问的人的豪举的愚蠢,对那乞丐的富豪的专横,对那炫耀的可厌的浓妆,
对那讽刺人的神性的渎神者的咒骂。
够了。你的凉台上敲着时间终了的钟,我的心响应着告别的叽嘎的开门的声音。
在这黄昏逐渐阴沉的幽暗里,我将收聚起残留的微焰来点起我的将烬的意识,来向你献上最后的顶礼,呵,大地,在七仙星的凝注之下。
我的最后的无声歌曲的香烟我将留下一棵蛟花粉它就要开花,
此岸的痛苦的心无望地盼着过渡,爱的自责在它疲倦的记忆里消失到日常工作的帘后了。
在上空,科学的灯光照射着,黑夜忘却了自己,而在地底的黑暗中瘦瘠的饥饿和膨胀的贪婪互相冲击,直到大地震颤
凯旋的柱子可怕地断裂了,在湾峡的岸边倾倚着。不要在惊恐中哀呼或者忿怒地批判上帝,
让发胀的邪恶在苦痛中迸裂吐出它积藏的肮脏。当吃人的狂怒的受害者被饿齿争拽的时候,让那血浸的亵渎的厌恶
激起神圣的愤怒,从一个可怖的最后审判宣达出一个英雄的和平。他们拥挤在教堂里
这首诗是诗人寄给捷克李司尼教授的,说出他对于慕尼黑条约的反感。——译者
在一个因着恐惧而沉迷的原始狂乱的信仰中它希望把上帝谄媚得心满意足
谄媚得柔弱地宽容。
他们半信半疑地觉得和平将降临在这疯狂的地上
仅仅为着他们写在圣书上的哀恸。
他们信赖着他们宽忍的上帝他会许给他们以及时的智慧,来对较弱的人们索取所需要的留下他们自己污秽的积聚
不再瓜分。但是让我们希望,
为着世界上道义公正的庄严,上帝永远不受他的公平被骗的痛苦被那少数操纵的外交的忠顺小心地避免自己一切的损失,一个可怕的忏悔也许必须走到它的最后的结局,
在一个奸诈的治好的伤疤上面不留下一点余毒。111A通过人类的多难的历史
卷来一阵破坏的无知的狂怒文明的高塔倾塌在尘埃里。在道义的无政府的混乱里
历代的烈士们英勇地赢得的人类最好的珍宝
被掠夺者践踏在脚下。来吧,年轻的国家,宣告保卫自由的战争,
举起不可战胜的信仰的旗帜。
用生命修起桥梁跨过被恨恶炸裂的大地,
向前行进。
不要自己屈服把侮辱的负担被恐怖踢倒,
也不要用虚伪和诡诈来挖掘沟濠为你不名誉的人格
这首诗是献给加拿大的,在1939年5月29日渥太华的广播电台上广播过。——译者盖起一个隐蔽所;不要为了拯救自己
把弱者当作祭品献给强人。以他们统治者的名义打过他一次的人,
又在这世纪出生了。
他们穿着敬神的服装聚集在他们的祈祷堂里,他们号召他们的兵士,“杀、杀”,他们喊着;
在他们的怒吼声中夹杂着他们赞美诗的音乐,同时人子正在他的痛苦中祷告说,“呵,上帝,丢掉,远远地丢掉这只盛满最苦的毒汁的苦杯吧。”Ⅳ113
你曾从你无尽储藏的光明中借一大片给我眼睛;如今在一日之终你来把它收回,我的主人,我准知道我必须好好地利用我的欠负。
但是为什么在我夜灯之前投下阴影?我在世上不过是来到你明光中的一个短期的客人,如果在这丰满的光中有些碎片留下的时候,让它们在你车辇最后的辙迹中不经意地撇下吧。
让我从尘埃中拾起散弃的光和影,一些有色的幻象的微光用来建造起我自己微小的世界,就是对你债负的残余,不值得好好地收集的。在这个伟大的宇宙里痛苦的巨轮旋转着;星斗崩裂;光尘的火花,远远地四溅迅疾地飞散把生存的烦恼包罗在
原始的网子里。在痛苦的武库里
在通红的意识的架子上满挂着响得叮当的拷打的刑具。
流血的创口张裂着。人的躯体是细小的,
他的含辛茹苦的力量多么巨大。在创造和混乱的合流里
他为什么在沉醉于自己神威的神人们的可怕的贺宴上,
举起他的火灼的酒杯呢,——呵,为什么扫聚这红泪的乱潮来灌满他的泥土的躯壳呢?从他的不可征服的意志里
他把无尽的价值带给每一段时刻。人的祭献
他的肉体上燃烧的苦痛——有什么东西能和
日星的整个火热的奉献相比呢?这般勇敢的不屈的财富,这般无畏的坚持,这般视死如归,——
像这样的凯旋的行进,千千万万,踏着炭火走向忧伤的极点——
在哪一条路上还有这样的追求的,无名的,光辉的这样走在一起的香客?
这样的礼拜的净水,冲穿火成岩石,这样无边的爱的宝藏?夜深时节在病榻的幻光中呈现了清醒的你,这对我仿佛是数不尽的日月星辰
都在保证我微小的生命:等到我知道你要离开我恐怖就伸展到诸天,
那“万有”可怕的漠不关心的恐怖。
这一首和116、118两首,都是描写诗人临危时节,日夜在他床侧守护的人们的。——译者
她是一个秋夜的仙灵,披着消沉落日的微光,
带来星辰的无尽安宁的应许,用她静默的服务引导着
勉强之夜的长久留连的时间的疲倦的脚步进入到晨星的郊邻。
她的长发被清晓的柔风吹拂着,透出早祷的烟香,
她的日终的含愁的甜柔的脸蒙受晨光的祝福发出了光辉。当我从睡中醒起
我发现一筐橘子在我脚边,我正忖想谁能是这礼物的赠予者;
我的猜测从这一名字飞到那一名字但是美好的名字,像春花一样的繁多,一切不同的名字联合起来
使它成为一件完美的礼物。
118在世界无尽的道路上,无数的活动之中,她的性格是分散在
一切她所未占有和不完全的之中。
在病榻旁边围绕着一个亲切的目标她像一个新的幻象呈现着她的存在完美了,一切事物的善都集中在她里面,
在她的摩触里,在她无眠的忧虑的眼神中。在我痊愈的路上
当我领受自然最早的友谊问候的时光,她在我眼前举起无边的最初惊奇的珍贵的礼物。丛树和蓝天浴在晨光之中虽是古老和已曾相识的
向我呈现了在他们里面的创造的永在最初的时间我觉得我的今生
是交织在许多变幻形象的降生之中像阳光是不同的光线组成的每一个形样在它的合一里
是和无数看不见的形样掺杂着。
今生我赢得了“美”的祝福。在人类爱情的瓶中我尝过
他自己的圣酒。忧伤,难以担负的,
把不可伤害,不可征服的灵魂指示给我。
在我感到死亡的降临的阴影的一天,我没有恐怖的挫败。
大地的伟大人物没有剥夺了我和他们的接触,
他们的不朽的言语曾积累在我的心中。
我曾得到生命之神的恩赐:让我把这记忆留在
感谢的语言中吧。
从这一首起的诗(和第114首),都是由诗人晚年的私人秘书阿弥耶·查各拉瓦迪译成英文的。——译者浮泛在“时光”悠暇的溪流上我的心移动着,凝注着遥远的太空。在这伟大虚空的道路上影画在我眼前形成
世代以来一行列的人以征服的骄傲的速度穿过悠长的“过去”。帝国欲的帕坦人来过了,
还有莫卧儿人:胜利的车轮扬起形形色色的尘土;
得胜的旗帜翻飞。我望着空虚的路上,
今天看不见了他们的遗迹。
那碧空,从早到晚,从世界到世纪,被日出日落的光彩渲染着。在这空虚里,成群结队地
沿着铁轨,在喷火的车上,又来了强悍的英国人,
散布着他们的活力。
通过他们的道路也将涌过“时光’的洪流卷走这遍地的帝国的密网。他们的军队,带着商品,在星空的空虚路口
将不留下一点印记。
当我在这大地上举目四顾,我看见许多群众纷乱的移动着,在分歧的路上三五成群从世纪到世纪,
被人类的生和死的日常所需驱策着。他们,永远地打着桨,掌着舵;他们,在田地里,
播种,收割。
他们不停地劳动着。
王笏破裂了,战鼓也不再敲;胜利的柱子崩裂,痴呆地忘掉了自己代表的意义;血斑的武器,血红的眼睛和面庞把他们的记录隐藏在儿童的故事书里。他们不停地劳动着;
在安伽,在般伽,在羯陵伽的河海的石阶边,在旁遮普,孟买,和古甲拉特。亿万的雷霆般嘈杂的声音日夜交织在一起,
形成这伟大世界生活的共鸣。不断的忧伤和快乐夹杂在
高唱的生命伟大的颂歌中。在千百个帝国的废墟上,
他们不停地劳动着。我时常觉得
我离开的时间临近了。以宁静的落日的霞光
来遮隔这别离的日子。
让这时间是安宁的,让它是沉默的。不要让任何盛大的纪念会
来做出悲伤的情态。
让森林中的树木在别离的门边在沉默的叶丛中
唱起大地的宁静的颂歌。让黑夜降下无言的祝福,
和七仙星的仁慈的光辉。在我生日的水瓶里从许多香客那里
我收集了圣水,这个我都记得。有一次我去到中国,那些我从前没有会到的人
把友好的标志点上我的前额称我为自己人。
不知不觉中外客的服装卸落了,内里那个永远显示一种意外的欢乐联系的
人出现了。
我取了一个中国名字,穿上中国衣服。在我心中早就晓得
在哪里我找到了朋友,我就在哪里重生,他带来了生命的奇妙。
在异乡开着不知名的花朵,它们的名字是陌生的,异乡的土壤是它们的祖国,但是在灵魂的欢乐的王国里他们的亲属却得到了无碍的欢迎。节日又一次地来到了,带着春天的丰富的祝贺诗人廊畔的花枝
插满了一只新的生日的篮子。
在一间紧闭的屋里我躲得远远地——今年,无用的是妙焰花的劝驾。
我想唱出“春山”的调子,但是临近的别梦郁积在我的心头。我的生日,我晓得,
不久就要融入不变的一天,在“时间”的无记号的连续中消失。
这悲伤并不充满着花街阴影的温柔,记忆的痛苦不在森林的萧萧瑟瑟中发声。
无情的欢乐将吹起这节日的笛子在路上,挥走离愁。日光炎灼,
这个孤寂的中午。我望着这张空椅,
在那上面找不到一丝慰安的痕迹。在它的心中塞满了绝望的言词
仿佛要在哀恸中说出。空虚的声音充满了慈怜
那最深的意义是把握不到的。就像一只狗用忧伤的目光在寻找他的走失的主人,
他的心在迷惘的哀愁中哀唤着,不知道出了什么事也不知为什么,只用无益的目光到处找寻着:这张椅子的声音似乎比
他的哀苦还要柔弱还要伤痛,它的空洞的沉默的亲人被夺去的痛苦
弥漫了这个房间。在茹卜那伦①的河岸上
我起来,清醒着:这个世界,我承认,
不是一个幻梦。在用血写成的文字里
我清楚地看到了我的存在,通过重复的毁伤和痛苦
我认识了我自己。真理是严酷的,我喜爱这个严酷,
它永不欺骗。今生是永世炼修的受难,
为换得真理的可怕的价值,①茹卜那伦是孟加拉的一条河。这名字含有“神人的形象”的意思。——译者在死亡中偿还一切的债负。最初一天的太阳问存在的新知——你是谁,
得不到回答。一年又一年过去了,这天的最后的太阳在静默的夜晚在西方的海岸上问着最后的问题——你是谁,
他得不到回答。
忧愁的黑夜,一次又一次地来到了我的门前。
它的唯一的武器,我看出,是痛苦的歪曲的假装;恐怖的可憎的姿态
在黑暗中开始奏着它欺骗的序曲。什么时候我相信了它的狰狞的面具,
无结果的挫败就跟着来了。
这胜负的游戏是生命的幻想;从儿童时代,每走一步,这个暗鬼总是紧跟着,
充满着忧愁的嘲弄。
一幅形色惊恐的活动帘幕——死亡的精巧的手艺
在零碎的昏暗中织成的。你用不同的诡骗之网把你创造的道路盖起,
你这狡猾者。你用灵巧的手在简单的生活上
安上伪信的圈套。你用这欺骗
在“伟大”上留下一个印记;对于他,夜不是秘密的。
你的星辰向他指示的道路,这是诗人口述的最后一首诗,没有来得及改正。——译者就是他自己永远清醒的心的道路,他的单纯的信仰
使它永远照明。外面弯曲内里正直
他为此而自豪。
人们说他是无用的人。他用自己的内心赢得了真理
用他自己的明光洗净。什么都不能骗走,他带进他的仓库中的
最后的报酬。
他这从容地接受你的诡计的人从你的手中得到了
达到安宁的永远的权利。
前面是平静的海洋。
放下船去吧,舵手。你们将是永远的伙伴
把他抱在你的膝上吧。在“无穷”的道路上
这首歌曲是诗人在1939年12月写的。遵从他的意愿,这首歌在1941年8月7日在寂乡礼堂诗人的追悼会上唱过。——译者北极星将要放光。
自由的付与者,你的饶恕,你的仁慈在这永远的旅程上
将要是无尽的财富。让尘世的牵累消灭吧,
让广大的宇宙把他抱在臂间,让他在他无畏的心中
认识到这伟大的无名作者吧。
译者附记
这本是印度大诗人罗宾德罗那特·泰戈尔逝世以后,他的朋友们替他编选的诗集。集中共有130首的诗,歌曲,自由诗和散文诗;有些是曾散见于印度的各种报章刊物,有些是没有发表过的,其中除了第114和120—130这12首之外,都是诗人自己从孟加拉文译成英文的。
这诗集,按着诗创作的年代,分为四部分:
2.58—87首(1916—1927年)
3.88—112首(1928—1939年)
4.113—130首(1940—1941年)
除了序诗是1932年写的,和末一首是1939年写的,因为这两首诗的内容,适合于放在卷首和卷末,所以就这样地排列了。
这本诗集最突出的一点,是编入了许多泰戈尔的国际主义和爱国主义的诗,这些诗显示了泰戈尔的最伟大最受人民喜爱的一面。孟加拉本是印度民主运动和文艺复兴运动的中心,在广大人民渴求解放热望自由的火海狂潮之中,泰戈尔感激奋发,拿起他的“力透纸背”的神笔,写出了热情澎湃的歌颂祖国鼓舞人民的诗篇。集中的第38—44首,就是他1905年孟加拉自治运动期间写的;集中的第51首,在1946年印度独立后,被选为国歌。此外如第102首关于非洲的;第110首关于慕尼黑会议的;都是诗人对于殖民主义和法西斯主义的最严厉尖锐的谴责。诗人的祖国曾长期地被践踏于英帝国殖民主义者的铁蹄之下,因此他对于被压迫剥削的亚非人民,有着最深厚的同情,对于西方帝国主义集团,有着最切齿的痛恨;在这类的诗篇的字里行间,充满了他的目光如炬,须眉戟张的义怒,真使读者“如闻其声,如见其人”!这是泰戈尔人格中严霜烈日之一面,与“吉檀迦利”集中所表现的霁月光风,是有其不同的情调的。
译文是根据印度加尔各答维斯瓦—巴拉蒂(Visva—Bharati)
出版的《诗选》(Poems)译出的。
《泰戈尔诗选》,人民文学出版社1958年5月出版。内收冰心译的诗选和石真译的故事诗。)
上一篇
回目录
下一篇
电脑版
手机版
[ 新都首页 ]
[ 古文典籍网 ]
更新时间:2024/11/07 06:11:5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