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湛江回来,眼前总是萦绕着湛江的醉人的景色,平常所熟悉的北京窗前的一切,似乎都显得暗淡了。直到前几天一觉醒来,看见檐前光辉夺目,赶忙爬起凭窗一望,原来昨夜下了一场大雪!屋上地上厚厚软软地一白无际,几只寒雀在蒙着一层雪片的枯枝上啁啾上下;几个上学的、穿着红色蓝色“棉猴儿”的孩子,手里握着雪球在新扫出来的一条小道上,嚷着笑着地奔走追逐。琉璃世界之中,亭立在小山上的几棵白皮松,衬托着这几个跳动着的红蓝的小点,显得加倍地清新、庄严、活泼。一阵快乐的感觉,涌上我的心头,我们祖国的冬天无论在地北天南,都是这样地可爱呵!
我又神游于十天以前,我在湛江的寄居地点,那是湛江海滨招待所,光这“海滨”二字,就给人以一个醍醐灌顶的清凉的感觉!我的窗外是一丛小酒瓶那样粗的翠竹,翠得发墨。翠竹的旁边,就是几棵高与人齐的“一品红”,喜盈盈、红艳艳地开满了盘子大小的大红花;这后面是一行白玉兰树,叶子是浅绿色的;玉兰树的后面,又是一行相思树,叶子像眉毛一般,细长细长的,树梢开着黄色的小花;相思树的后面,是一行英雄的木麻黄树,这种树,值得我们大书特书,讴歌颂赞!论它的形象,真是刚健婀娜,有松柏之佼佼,又有杨柳之依依,它的直立的躯干,长针形的叶子,比柳坚强,比松柔媚,远远望去,郁郁葱葱地,总像笼罩着一身轻纱似的烟雾。这种树,还有一个最惹人怜爱之处,就是它爱海,越是把它栽在海滨,受着海风,沐着海涛,它越是长得快!湛江的人民,摸着了它的禀性,以农业合作化的威力在八百公里长的海岸上,密密层层地建立起木麻黄树的长城。这几千万棵树,就像并肩交臂、迎风欢笑的披着长发的姑娘,在海浪喧哗摇撼之中,聚沙垒石,与海争地……聪明勇敢的湛江人民会告诉你,这些树给千百年来受着海水风沙祸害的人们,带来了多大的幸福!
话一说就远,我应该勒住我笔头的野马,谈一谈湛江的“花光”。在湛江,真是有花皆艳,无叶不香!除了一品红之外,那边的红花,品种多到不可胜数,湛江人把红花太看得贱了,单瓣的,双瓣的,垂着长蕊的,……只要是红色的,都笼统地回答你说:“没有什么特别名字,横竖是大红花呗!”那种司空见惯的自豪而又“无所谓”的神情,叫人又羡又妒!
在那边,不但花香,叶子也是香的,香茅草长得遍地,还有什么香根、大叶桉、小叶桉……随便摘下一片叶子,在手心里揉一揉,都是清香扑鼻。多么饱满肥沃的地脉呵,十二年来,人民翻了身,地脉也解放了,它尽情地、涌流不息地从每一朵花、每一片叶子上呈现发散出自己万千年来蕴积的艳色与浓香!
湛江是红艳艳的,北京是白灿灿的,在这天南地北之间,游观居住的新中国人民,是无比的幸福的!我心里在这样地歌颂感谢着。
(本篇最初发表于《北京晚报》1962年1月14日,后收入散文集《拾穗小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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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24/11/07 06:11:1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