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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卷
我注意寻看安忆的作品
安忆来信说“上海文艺出版社要给我出一本中短篇小说集,这是我第六本集子了。我自觉这本集子对我有着非同寻常的意义……这些东西都是我84年初从美国回来之后写的。
思想感情、世界观、人生观、艺术观等方面都经历了极大的冲击和变化……我非常非常地希望您能为我写个序,真的,非常希望。”
安忆的前五本集子,她都送给我,我看了,但每本都没有序,有的只有后记之类。在这一点上,我同她是相似的,我的集子从来不好意思请人作序。这次她要我为她这本“有着非同寻常的意义”的集子作序,我感到高兴而荣幸!
我注意寻看安忆的作品,是从她那一篇得奖的《本次列车终点》开始的。我有许多亲友住在上海,我很知道久住上海的人,对于上海的“热恋”,虽然上海的房子太少,人又太多。他们的孩子总不愿意离开上海,宁可上普通中专,也不愿意到外地去上大学。我觉得安忆对上海人的观察和描写都很深刻,很细腻,可谓“入木三分”。另外我还喜欢一篇,就是《大哉赵子谦》,我觉得我的周围有不少学者都可以归“大哉”这一类,读着十分亲切,又从心底感到悲凉!
安忆的“少作”像《雨,沙沙沙》,是支优美的纯情的歌,那样年轻的优美的歌,是一般年轻的女作家都能写出的。倒是在她“失落”了“优美”,她的心灵“要求着袒露,要求着倾诉”之后的那些作品,却是十分地真实、朴素、细腻而深刻!她从“一团乱糟糟的生活中,看见了美好的闪光……生活中有许多阴暗、丑陋,可美好的东西终是存在,我总是这么相信着,总是怀着这样的心情看待生活”,我十分欣赏她的这种写作态度!
安忆一直住在上海,十六岁时做了上山下乡的“知青”,到了安徽宿县,那是个很穷苦的地方。(我记得美国女作家赛珍珠PearlBuck曾告诉我,那本使她成名的小说《大地》GreatEarth就是以安徽宿县为背景的。)安忆所描写的上海和安徽的一切,都是我不熟悉或没有经历过的。但我能看出她敞开了胸怀,睁大了眼睛来观察,深入而又真诚地写出她看到的一切。她自己说“真诚是比一切都更为重要的,失落了真诚,无论是做一个作家,做一个妻子,做一个人,都是不成的。”这也是使我惊叹而从心底欣赏和同情的句子。从我这大辈子的观察中,并不是每一个作家,都是把做一个作家的真诚,和做一个妻子(或丈夫)、做一个人的真诚,放在同一个立足点上来实践的!
这本集子里的十篇小说,据安忆说都是在她84年赴美,受到冲击和变化后的作品,这冲击和变化是什么呢?在她答复加拿大电影制片人戴安娜·博尔莉女士的话里,她说她愿意中国人民在富裕之后,“仍保留着一切传统民俗中美好的东西,不像当今西方社会那样人与人之间互相隔膜”(见《中国妇女报》1985年7月10日《妇女作家一夕谈》)。
安忆自己说“在这几篇小说中《小鲍庄》是比较成熟一些”。这个,我也有同感。小说的背景是安放在“仁义之乡”
的小鲍庄,每个人物如鲍五爷,捞渣以及一对对的情侣,小翠和文化子,拾来和二婶,都从纸上站了起来。读到可爱的小英雄捞渣死去的那一段,我的控制不住的眼泪竟落到了纸上!
其余的九篇:如《大刘庄》是《小鲍庄》的姐妹篇,不过里面兼写一伙城市的小青年。《我的来历》是记作者“寻根”的一切经过。《蜀道难》是最后到我手里的,写一对情人,男的似乎是医生,女的是护士,在雾蒙蒙里从上海坐船到重庆说是要看三峡,其实要过一段同在的生活,最后男的还是想到母亲,要回上海,女的却消失在旅途之乐的重庆。《历险黄龙洞》是一群男女孩子糊里糊涂地想像大串连时期那样,去逛杭州的黄龙洞,却被解放军拦住了,最后却到了姑婆家里。
另外四个短篇,《麻刀厂春秋》,是知青经历的一个侧面,写工业的因素在农村引起的冲突。《人人之间》是一位谦恭尽职的张老师和一个顽童王强新之间的故事,中间穿插一个“护崽子”的王强新的爷爷,读来觉得情节的发展都在情理之内,结果却在意料之外。《一千零一弄》是讲两位看管公共电话的好人,王伯伯和阿毛娘,他们对怎样才算尽职有着不同的看法,经常有着矛盾和磨擦。但当阿毛娘病倒的时候,王伯伯给她送去了麦乳精。《话说老秉》是形容一个杂志社里的老会计,他循规蹈矩,又勤俭节省甚至于吝啬。他辛辛苦苦攒了二十八年的工资两千元钞票,放在铁盒内,藏在墙壁里,却被隔壁每年生起的火炉,烤成灰烬,如此等等。
安忆写作的路子很宽,凡是她周围的一切,看到了就能写出。她还年轻,她的生命道路还很长很长,她还会深深地体会到新的悲欢哀乐!她说:“要使我的人生,我的生活,我的工作,我的悲欢哀乐,我的我,更博大,更博大,更博大。”
又承认,“我的人生参加进我的小说,我的小说又参加进我的人生”。
对的,安忆,就这样地写下去吧!这样就写出了“真诚”,而“真诚”是写作的最强大的动力。
(本篇最初发表于《文艺报》1985年10月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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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24/11/07 06:11:2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