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魏武如骑庸(3)

    曹操听了,知献帝似乎已表示不再与他争权,心中暗喜,说:“深谢陛下对为臣苦处作了这设身处地之想。为臣本也无欲专权,更早在铜雀台建成之际,便已公开声明绝无异心。只是天下尚未平定,孟德一旦身退,局面恐不堪设想,是以背了虚好之名而处实祸之地,不得已啊!一旦功成,孟德岂敢继续专权?”
    之后,君臣之间又说了些国家大事,方才退朝。
    出殿后,荀彧对曹操说:“丞相此次回师,若能重新建立邺城与许都的关系,便无内患,可以全力对敌了。”
    曹操情绪很好,说道:“但愿如此。我也深知士大夫中有许多都是天下名士,他们之所以都来投我,只因我的理想与他们相合,在乱世之中维护国家正业,奉戴天子。我还记得当初我还是镇东将军之时,隐居多年的赵俨所公开表明的那句话:‘曹镇东奉戴天子,是应了上天之意,华夏结束割据、统一江山的日子定会到来,我终于知道我的归宿了!’这话多年来常常萦绕于我的耳畔,常常引以为警,不敢忘却。”
    “是啊,”荀彧接过话,说:“要是丞相本无篡汉之意却因平常不拘小节,而给人以要篡汉的印象,虽然人正不怕影子歪,却会造成许多不必要的麻烦,而且,徒令天下名士齿冷,就太不划算了。因此,我建议丞相从这次回师后,平常的言行宜多加注意,收敛节制,使宫府相睦,便于专心南征。”
    曹操“嗯”了一声,表示同意。但他这时却被刚才想起的赵俨之言,勾起了另一番心事。就问荀彧:“赵俨说我定能完成天下统一的大事。但以现在的局面而看,你以为如何?”
    荀彧沉默了半晌,才说:“自赤壁兵败,尤其是铜雀台宴饮以后,众将官都发现你感到天下三分的局面初露端倪,而意气消沉,甚至连商曜都有察觉。只是我军将官中,无人敢说罢了。但现在的情况又有所改观:孙权只能守不能攻,刘备却至今迟迟未能进军西川。而我军已拿下西凉,如果能乘胜拿下张鲁,战线就可直接推到刘备的鼻子下面———要是我军拿下了张鲁,刘备仍未攻取西川,那么,我军据有关中、汉中,西川也就不会再有刘备前来分食。那时,刘备只有荆州,孙权与他的关系就会不同。我军再从北至南,从西至东,分两个方向夹击孙权,一统天下,就不只是纸上谈兵了。当然,这在目前还是一个蓝图,需要我军以最快速度一方面拿下汉中,一方面练成水军。”
    曹操听了甚喜,说:“先生之见,正合吾意。并且,你昨天那个关于开设‘讲武城’的设想也甚合我心。以前对人才的选拔,都是由人推荐,或靠碰运气碰上,或从降兵中得到,无论怎样,都属被动之举。我求才心急,颁发不拘一格招致人才的求贤令,却竟未想到开设一个讲武太学,主动培养人才。只是讲武城,不应只是讲武,还应从政治、文学等多方面培养人才。我希望它能为国家供应一批文武全才的重臣良将。”
    ……说到紧要处时,两人不知不觉中早已停步而谈。曹操见随侍的亲兵恭恭敬敬地立在一旁,这才打住话,开怀一笑,与荀彧出了宫门。
    一七九转眼之间,已到了这一年的隆冬十月。北方已开始普降大雪,朔风凛冽,而南方,尤其是江南一带,却还透着几分可人心意的温暖。
    驻守在长江边上的柴桑城中的吴侯孙权,此时正与长史张弘于军中议事。
    一年多来,东吴在赤壁大败曹操后,为防其卷土重来,听从鲁肃之计,借荆州之长沙、零陵、桂阳三郡给刘备,共同御曹,负责西线防卫。
    曹操虽令曹仁军在西线屯于襄阳等地,又令张辽率军屯于合肥等地,但因亲率大军远征西凉,便按曹仁、张辽之军不动,只是自己和刘备相持而已。如今,西凉已彻底平定,曹操正加紧对水军的训练,整整十个月,却仍未见南下的动向。这一天,孙权预感到,曹操南下的时间快到了,便叫来张弘,同议大事。
    张弘因赤壁之战时在营中受了风寒,当时就一病不起,但因军情紧急,未及延医服药。后来战斗结束,再图医治,竟已无力。因此,一年来他却龟缩在营帐之中,无事时只是闲阅兵书,很少外出。
    但既是孙权要商量军国大事,张弘不敢怠慢。他由亲兵用车驾送到孙权之处,见了面,就直接问孙权:“明公相召,可是为曹瞒将至?”
    孙权回答:“正是。我这几天颇有预感,曹操即将挥师南下来犯。他这一次来,显然是有备而至,依你之见,我应当如何应付?”
    张弘说:“曹操收取了关中,士气正旺。演练水军,亦时有一年。如果他这次卷土重来,必然要报赤壁之仇。因此,不宜一上来就和他作大规模的硬拼硬斗的决战,而应与他进行小范围的接触和摩擦,以此来拖他,致其士气不能一鼓作气,终于疲惫。那时,我军既可击溃他,又不至于要像现在就击溃他付出较大伤亡的代价。”
    孙权点头称善,张弘续道:“近一月,我因抱疾在身,多读兵书古籍,时或偶尔,以江川山冈娱目,亦望其气。发现秣陵山川有帝王之气,如果长期居住,足成大业。因此,曾与吕蒙相议,要劝明公迁都于彼,———不知吕蒙曾先行禀过?”
    孙权回答:“还没有听他说起。吕蒙亲自率领一支精干密探,几天以前便已过江,刺探曹军动向,想必当在这两天回来。我正因这些天预感曹瞒将至,才请他亲自出马,多多探得实情回来。”
    张弘“哦”了一声,又说:“新迁之都不宜再叫秣陵,可依明公壮志,呼之为‘建业’,不知明公尊意如何?”
    孙权喜道:“建业!这个名字好啊。”
    话音未落,一个洪亮的声音从外面传来:“果然是个大吉大利的名字!”
    孙权和张弘抬头看去,见是吕蒙,都是十分高兴。吕蒙向孙权躬身拜了,又过来问候张弘的病情。
    寒暄罢,孙权便急切地问:“将军之行,可探到了曹操有何动向?”
    吕蒙略一皱眉,说:“果不出明公所料。曹操已基本完成南征军的最新组建,克日便要亲率大军南下,号称拥兵四十万!”
    见孙权低头不语,似有忧虑之态,吕蒙又说:“但我在驻守浔阳时,便已打听到,此时曹操南征,并未打算与我一决死战。”
    孙权抬起头,惊问:“何以见得?”
    吕蒙回鉴:“此次南下,曹操只想击我东线战场,西线竟未在计划之中,此为其一,号称四十万大军,却只有曹洪和程昱两部,加上本来屯驻合肥的张辽等部,也只有十余万兵马,———密云不雨,此为其二。”
    孙权有点疑惑:“那么,曹操如此兴师动众,却又不尽全力,是什么意思呢?”
    张弘插了进来,说:“一方面是向我炫耀他凯旋之师的军威,同时也想把调来的军队长期安屯下来,即使一时不敢犯我,也为以后做好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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