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回 毕竟山前还有路 终究绝处又逢生

    却说叶飘零自疫病传到荆襄四周乡野之处后醒悟了怀柔之误,遂张贴《罪己书》于城中各处,书曰:“曹操朝廷阉党之后,国家奸贼之身,欺心罔上,淆乱乾坤,因见吾荆襄义士辈出,暗生嫉恨,遂定绝户之计,兴毒辣之行,欲教荆襄九郡,疫病丛生,精兵良民,尽化白骨,夫荼毒百姓,莫此为甚,然疫病之源,罪由曹操,蔓延之势,祸起飘零:轻启城门,疏散生灵,为一时之宽怀,造万世之罪孽,未报父老六年之恩,先伤乡亲万千之命,此皆飘零料事不明,行事不周,虽危难之际,不敢推卸其位,灾患之后,当诏示四方以彰吾咎。士卒乡民,自此亦当尽言吾过,直谏者封赏,私语者褒扬,凡文过饰非者定斩不赦。呜呼,思之荆襄,哀哀何切!”书到处,百姓尽皆下泪。br>
    又说叶飘零与慕容秋水每日巡城,约束城中商市一如往日,如此抛头露面,终有一日,两人亦病,渐趋沉重,卧床不起。文武百官,尽皆焦虑。又报孙权自长沙反叛,领徐盛、丁奉、诸葛谨、张昭,沿途会合了甘宁一班文臣武将,尽投东南去了。
    叶飘零于击沈之际,道:“人各有志,不能勉强,公等俱当世之才,亦当引去,各投明主,共扶汉室,飘零虽死,泉下瞑目矣。”城外众将一齐拜下泣道:“能得君侯为主,平生至幸,焉敢忘恩负义,危难之际而弃君侯乎?”城内众官亦泣道:“君侯天下英雄,误中奸计,吾等皆病中之众,焉敢忘君侯教诲,轻易出城,荼毒他乡?”
    叶飘零长叹一声,眼中似乎看到了初入江陵,万众归心之状,不禁虎目含泪。又见身旁慕容秋水业已奄奄一息,昔日桃花之面,已成衰败之容,更是悲伤,强支病体坐起。慕容秋水知他之意,道:“飘零,这是我们最后一次巡城了!”叶飘零道:“秋水,大限将至,待我们回来,便一道于东门同归烈火示众自罚。”慕容秋水点点头,可叹这一生也许就乖了这一次。
    于是两人各上照夜狮子马、桃花飞剑小龙驹,紧戴口罩,来到街市之上。往日繁华一时的城池,如今已经没落。两人心寒如冰,回到郡府,召集众官道:“吾与夫人去后,汝等好生保重身子,待病患过后,拥张将军为主,令她外事不决问周瑜,内事不决问司马,收回安宁,务要平定天下,造福百姓,以赎吾近日之罪。”众皆下泪,大恸不已。
    司马泣道:“君侯,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今日虽病,未必便无痊愈之策,何苦便弃万金之体,而失万民之望?”叶飘零叹道:“汝等与吾终日相随,焉不知吾心乎?此病即两千年后,亦无法可解,何况今日?便华佗亲临,也未必可救也,只有待时日一长,瘟疫自然消亡。众官不必挽留,日后好生辅佐清儿,以成大业。”众官面面相觑,齐问道:“主公屡次提到千年之后,吾等愚鲁,不知其中道理。”
    叶飘零道:“卿等不必多问,千年之后,诸位皆大名标于青史也。飘零去后,各位务必勤政爱民,不负飘零之望。司马听令。”司马恸道:“请君侯吩咐。”叶飘零道:“众卿随我征战多年,他日自当扬名千载。唯汝虽有王佐之才,然而年幼未经世事,世人多不知名,恐为史家遗忘。吾去后,汝可将吾佩剑送往张清儿将军处,清儿自当带汝出征,使汝名标书帛,吾之愿也。”又与众卿道:“好好提携司马,各位亦当善自珍重,飘零不能再与各位共享天下了。”众官皆捶胸顿足,泪洒如雨。忽然间狂风陡起,整个天空都黯淡下来。
    叶飘零令于东门燃起火堆,百官万民皆来相送,拜倒哭道:“君侯今日弃我等而去,荆襄之众,尽皆痛断肝肠也!”叶飘零携了慕容秋水之手,微微一笑道:“人生莫不有死。能与众位父老共处数年,又得此娇妻为伴,飘零虽死,无憾矣。”转头凝视着慕容秋水,只见她淡淡一笑,羞涩依旧。于是手上一紧,便往火中行去。
    热气袭人,两人临近火堆,头发眉毛尽皆卷起,众百姓大哭伏地。猛地里惊雷响起,霹雳惊天,乌云齐集,突然之间大雨倾盆而下,将城头数丈高的火头尽皆浇灭。一道人身披鹤氅,手携藜杖,立在城头。众官员将领并襄阳百姓一齐于雨中上前拜倒。
    叶飘零讶异道:“此是何人?”司马道:“必于吉也,寓居东方,往来吴会,普施符水,救人万病,无有不验。当世呼为神仙,未可轻渎。司马久闻大名,未识清范,却不知何以来到荆襄。”叶飘零按剑怒道:“原来便是惑乱民心、气死孙郎的妖人!速速与我斩之。”
    却见于吉哈哈大笑道:“孙郎已为汝所斩,吾怎能气死孙郎?”叶飘零语塞,问道:“汝不去江东妖言惑众,来我荆襄有何见教?”于吉仰天笑道:“闻叶荆州礼贤爱士,忧国忧民,不辞劳苦,提早一千八百年来救天下生灵,四方乡民尽皆仰望,故顺天意特来相救九郡生灵。叶荆州何必动怒?”叶飘零大惊,下拜道:“真人真神算也。个中天机,请勿泄漏。”
    于吉点头道:“孺子可教也。”拂尘一摆,云收风止,雨过天晴。叶飘零亲见如此神术,更是目眩神离,道:“请真人赐予符水,解救生灵。飘零甘为牛马,以报真人之德。”于吉敛容道:“吾正为此而来,但盼叶荆州畏惧也。”叶飘零道:“能救吾乡民,虽死无惧也。”
    于吉低声道:“此次灾患,祸起曹操。然亦叶荆州擅改史书,当遭天遣,故有此一难也。”叶飘零亦低声道:“只是擅改史书乎?”于吉笑道:“历史不可更,史书由人改,故史书与历史颇有异也。”叶飘零道:“便请真人赐以解救之法,飘零永感大德。”于吉道:“君侯可于北门向城中百姓焚香跪拜,一连三日三夜,不进水米,上苍必怜,再用吾所赠符水,九郡病患自解。”
    叶飘零大笑道:“此易事耳,何足惧哉!”令众官受了符水,低低在于吉耳边说了几句,两人相对嘻笑。于吉指着他笑道:“好个叶飘零,仍敢戏谑贫道!”大笑三声,飘然而去,万民下拜相送。叶飘零犹指着于吉背影笑道:“好个于神仙,恁的刁钻!”忽地想起什么,大叫道:“真人,尚有北平百姓,亦望救他一救。”云空中于吉笑道:“吾方从北平至此也。”
    于是叶飘零大开城门,于北门下向城中拜倒。城中百姓感激莫名,纷送酒肉,叶飘零一概不进。第二日早,襄阳城中,硕雪飘飞,叶飘零跪于城外,把一张脸冻得通红。慕容秋水心疼不已,守护在他旁边,忙着打伞生火。忽闻马蹄大起,一骑踏雪而至,来到城外,俯伏于地,哽咽道:“飘零,清儿来迟了。”
    叶飘零忙叫慕容秋水把她扶起,笑道:“清儿何必悲伤,只需三日,荆襄灾患尽解,总算没有错过北方曹袁相争之机,平定天下有望,清儿该高兴才是。”清儿垂泪道:“可飘零,你怎能妄听道士之言,如此折磨自己?”
    叶飘零不禁大笑道:“于真人乃世外高人也,汝可知我与他最后相对大笑,所为何事?”慕容秋水道:“飘零,你与他最后窃窃私语,说了些什么?”叶飘零道:“附耳过来,说与你听。”慕容秋水依言垂首。叶飘零先猛地亲她一口,笑道:“清儿也来。”慕容秋水推了他一把,道:“快说吧,休得胡闹了。”
    叶飘零这才笑道:“我问他:‘神仙,休得消遣某也,其实吾不跪拜,只用符水,病患足可解也,是也不是?’于吉便笑,悄声道:‘叶荆州精明过人,贫道妄称神仙,居然瞒不过汝。只是荆襄经此一劫,民心已没,元气大伤,不如此如何能重振荆襄?’我便道:‘神仙亦诡计多端,非修身之道也。”于是三人一齐拊掌大笑,慕容秋水与清儿这才不劝他稍进饮食。叶飘零仰天又叹道:“人力有时而穷,真逢绝境,毕竟仍需有神助也。”这正是:不是神仙施普渡,史书今日载三分。欲知荆襄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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