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八回 兄逼妹各施心计 女戏君巧弄权谋

    却表当日赵云潜入长安,本欲搬回飘萍,免为曹丕胁迫,不想飘萍深居简出,难以会面,只得将家书付与秀珠夫人,当夜歇宿之际,陡闻行迹败露,魏军已出,急率随从杀回中华,脱身而去,所谋虽然未遂,却挫动魏国威风。
    曹丕大怒,问贾诩道:“中华意欲通和,皆飘萍之故,今复使人来取,是其心不诚也,朕若不先伐之,飘萍不在之日,中华必然犯境,太尉有何高见?”贾诩道:“自古以来,未闻天下两国可以共存也,王业偏安,终不能保,起兵伐之可也,然中华实力雄厚,帅强将勇,非可力敌,臣有一计,可策万全。”
    曹丕问之,贾诩道:“先帝已去,孔明归西,当世之才,唯镇北王也,若使其领军,中华之境,必然望风而服,俯首归降。且使中华国主闻之,必然肝肠寸断,方寸大乱也。”董昭道:“古曰疏不间亲,镇北王虽受先帝托孤之重,究与中华有血亲之实,平生虽长居魏地,不曾身入中华,究与陛下有无名之恨,使领军征华,若泼油救火也,不可行之。”
    贾诩道:“察其心迹而乘隙行之,天下无不可动之人也,赵云号称忠义,终依中华,武侯智谋盖世,犹陨邺郡,镇北王虽纤纤弱质,然矫矫壮节,慷慨激越,有国士之风,先帝既以国士待之,女王必思以国士相报,此亦性情中人也,非无暇之玉,何谓不可行焉?”曹丕大喜曰:“若得飘萍全力攻华,中华覆灭,只在旦夕也,然如何使之甘愿受任?”贾诩道:“女王虽身经百战,既处两难之境,故盼华魏通好,永为友邦,心必厌战矣,若知中华国主不甘通和,挑起战乱,岂有置身事外之理?可如此如此,陛下外以恩义释之,佯遣实留,必得女王为前驱也。”
    曹丕从其言,唤秀珠夫人授以密计。却说飘萍独隐广寒宫里,只盼魏华永世交好之时,便可引归中华,安享父母宠爱,从此远离这争权夺利之所,永弃这勾心斗角之乡,不想秀珠夫人来告,中华遣人行刺魏帝,以图吞并,又出兵塞外,击灭匈奴,正似当头一盆冷水泼下,满腔希望化为乌有。秀珠夫人因道:“世上岂有帝王能忍塌畔另卧他人乎!单于过望甚矣!”
    飘萍默然半晌,道:“闻昔年母后怀吾逐流沅水,父皇为与母后报仇,宁弃基业,又温侯吕布,平生最爱妻小,沙场争战,亦不伤人家室,能引父皇为知己,吾固知父皇多情,非凡俗可及,不想当年如此,今日何堪!盛名之下,其实难符也。”
    忽报曹丕与群臣皆到,与飘萍道:“吾妹虽愿两国交好,然天下之势,不可二主并存。今相争在即,先帝虽托孤于妹,盖不知妹子身世,若使知之,必不肯阻人之亲也。何不就此返华,免与血亲交战?”飘萍道:“闻养父大于天,飘萍虽不肖,安肯背之?吾父若肯按兵卸甲,养育士民,使两国永为邦交,妹自当回返。若是相战,便当居中调解,安可有所偏向?”
    曹丕叹道:“天无二日,民无二主,争战终不可免,朕自知非中华敌手,然先帝之崩,概因中华而起,为人子者,不可降敌,宁死于刀刃之下,不能受辱仇人之前。吾妹不同,本是中华公主,深得中华国主宠爱,若能依之,正是乳燕归巢,困龙入海,得其所哉也,愿早思归计,朕与母后宗党,他日共死疆场之上,亦无挂念也。”飘萍道:“吾受先帝大恩,未尝有报,今事已急,妹岂能临难而弃?妹昔年已诺,但中华犯境,愿统军击之,乞陛下勿负吾言。”
    曹丕佯惊道:“此事万万不可,朕既以孝治天下,岂可因家国之故,使血亲成仇乎?吾妹义烈,朕素知之,然此事实实不宜,倘纵妹出征,骨肉相残,朕永遭后世唾骂也。吾妹诚宜归国,远离是非之地。”飘萍道:“陛下关爱,妹素知之,然此事妹既心甘情愿,亦理所当然。大义所在,公道自知,妹愿领军,伸大义于天下,诛无家无义之人。愿陛下成全。”说着目射精光,直冲牛斗。曹丕观之,背上凉气直冒,半晌道:“朕虽百般阻拦,吾妹矢志不改,诚为可叹,既是如此,吾妹可为卫将军,总督天下兵马以拒中华,倘有不便之处,挥书告知,朕当另委他人,免吾妹身居两难之境。”
    飘萍拜谢,曹丕与诸臣回宫,早有飘萍帐下诸将皆到,曰:“陛下挤兑王上,欲使王上为挡箭牌也,人所共知,王上焉不知之?如何反允领兵耶!”飘萍道:“向日吾本有三策,借吾身份,泯却争端,使四海无兵戈之苦而徐图统一,此上策也,今两边时不我待,不可行之。置身事外,安居漠北,饲马牧羊,与豪壮牧民同乐,终生不入中土,任他两边如何乱斗,此中策也,奈虽以漠北僻远之乡,霸王觊觎之心不改,此途亦不可行。或归中华,或居魏国,助一国而灭另一国,强成一统之局,此下策也,两边皆吾亲属,不忍偏废,难于行之。今三路皆绝,天下虽大,吾无处可去也。”
    纪灵道:“以吾为王上计之,魏不能吞华,华足以吞魏,王上可返中华,一则合家团圆,二则可早成王霸之志。”飘萍冷笑道:“吾宝戟名为天下,是吾之志,不在立霸王之业而在天下清平也。今我父算计子恒,子恒又算计我父,纷施诡计,各弄权谋,两边皆有千里之地,权势滔天,何不知足,定欲招天下之士为其赴死焉?两边厮杀,何如吾自主之?”阿丑道:“单于之意,莫非……?”
    飘萍道:“吾本欲居中干旋而定江山,今知非武力不可图之也,可借魏国之兵,先取中华,后平魏国,使各霸王之志,尽皆落空,天下不归我属,狼烟不能泯矣!至于忠孝骂名,非吾力可计较也!”阿丑道:“虽然如此,三分天下,中华已居其二,如何一战可定?”
    飘萍道:“中华势强,吾若取洛阳,天下之兵势将云集来救,届时以奇计一举破之,随后分定诸郡可也。”遂吩咐将行军图来,指图与众将言曰:“向者先帝数次东征,皆一路出潼关,一路越江汉,此番起兵,此两路必守御极严,不可行也,须如此如此,方收出其不意之效。”众将拜服。飘萍分拨既定,也不往校场点将,只成四个锦囊,分送四处:夏侯惇往潼关、曹洪出汉中袭上庸、张辽出夔关而向荆楚,内中皆藏密计。三处皆调运粮草,多竖旌旗,大张旗鼓而进,若遇交锋,尽皆败退,只绊住中华军马,不教其军抽身。朱灵扼守蒲津,阻住中华军渡河。
    这边曹丕又遣曹休、徐晃来助飘萍,合军一处,飘萍遂令曹休督运粮草,乐进、徐晃、程咨、张绣助领中军,纪灵、王双为先锋,袁水、阿丑提两翼,分作八队,皆为关中精锐之士,轻骑而出长安,昼夜兼程,直奔华阴山中,早到青泥隘口。探马飞报而来,道:“中华大军已越淆函,与夏侯都督激战,都督依女王之计,深沟高垒不战。”
    飘萍乃谓纪灵、王双道:“此途往洛阳,山高路险,人丁稀落,中华主力,皆在川口、函谷,此途守御必薄,汝二人引轻骑直取洛阳,吾自后掩护,沿路皆行山谷之中,务须隐秘,举凡关隘,汝二人皆绕后断其归路,吾领军而攻其前,休教走脱一人,以防风声走露。”二人领命而去,自熊耳山绕到卢氏关后。
    关厢守将乃是张勤,虽闻魏军大举犯境,仍料自有天子做主,又仗此路素无兵来,因此不以为意,操练既毕,自在营中与众将饮酒,从事李达道:“今边关告急,将军何以毫无忧色?”张勤道:“天子乃圣明之君,百官皆智谋之士,吾守僻远之地,素无敌至,何足堪忧!”诸将轰然称是,俱各欢乐,李达不言,只暗加戒备。
    当夜忽后关遭袭,张勤等皆烂醉不起,李达急往后关分拨守御,飘萍已在前抢入关来。李达闻得,即开关门杀出,欲往洛阳报讯,迎面早遇纪灵,只一刀,劈于马下,王双闯入后关。张勤急起,惊曰:“何处军来?”早被擒出,推到飘萍驾前,问曰降否,张勤垂泪道:“吾因渎职而误国事,万死莫赎,随陛下二十余年,未有功勋,今既被擒,唯求一死!”
    飘萍叹道:“中华麾下,虽以懈怠之人,亦有忠义之心!父皇啊父皇,你到底是何方神圣?”一瞬之间,百感交集,又不知自己此举,是对是错,见张勤人虽懒惰,却有忠心,岂忍诛杀,暂且监押。这边已得卢氏关,取了许多军械粮草,与纪灵、王双道:“此关已取,可努力向前,自熊耳山阴,沿伊水而进,每百里扎一营,依旧先攻陆浑县之后。”二将领命而去,一路数百里,皆在崇山峻岭之间,漫经无人之境。
    只表卢氏关中百姓,惊惶乱窜,原来四面皆有魏军,因此不得出关,集于一处,诸百姓大骂飘萍曰:“不孝妖女,忤逆叛贼,有何面目生于天地之间也!”飘萍缓步而出,早到将台之上,众百姓见飘萍素袍银盔,浑身洁白,凤目微愁,嘴角含怨,一朵银花插在鬓角,娇艳之中,平添三分忧郁,不由得各自怜惜之意,油然而生,顷刻之间,骂声尽止。众百姓皆想:“如此人物,决计不致害人,岂有不孝之理乎,莫非另有内情?”
    飘萍泫然欲泣,盈盈万福道:“众位乡亲,飘萍忤逆中华,心实愧甚,然其中实有不得已之苦衷,扰动父老之罪,容他日缓缓赎之。愿诸位各居家中,万勿四处走动,吾军若取民间一针一线,皆处极刑!”令送各人回家,月内不可出关。
    诸百姓虽居家中,惶恐无及。时有曹休所统牙将,因运粮泄漏,随手取民间百姓簸箕,用后忘还,乡人告到飘萍处。飘萍唤那牙将责曰:“吾已明令,取民间一物者斩,汝何违背?今军法难容,汝家小自有国家照顾,无须挂念!”喝令斩首,或谏曰:“曹监军所属之人,不可轻诛。”飘萍道:“军令无情,非吾可赦也。”令推出斩之,收其尸首厚葬。自此三军震慑,万民皆服。张勤方知飘萍必得天下,乃降,有诗赞飘萍曰:
    女儿料事有如神,平地忽来何处军?恩鉴万民施雨露,忠臣从此作降臣。
    飘萍定了卢氏关,亦起大军沿纪灵王双所扎营寨而前,早到陆浑县下,卫兵方见,尚未转念,飘萍、阿丑已当先欺入,又得了陆浑县城,凡有兵将欲出城而逃者,皆被纪灵、王双当住要道,尽数擒回。留张绣引数十骑巡视各地,截住四面哨探使节,以免消息败露。
    阿丑又说飘萍曰:“单于行事虽然隐秘,亦恐为中华细作探知,可先使一人,前往潼关报讯,以惑中华之心。”飘萍道:“阿丑之言,正合我心。”就唤一精干降卒入帐,道:“此功非小,然情势甚凶,危急之时,如此如此,可保性命,徐图回返,国中家属,吾当照料。”小卒道:“大王素以士卒为一家之人,岂敢不以死报?”换上中华号衣,受计而去,早到潼关下,报入御营之中,急道:“不知何处飞来奇兵,困住洛阳,今皇室临危,太子伏望陛下回师相救。”
    中华君臣将相,文武百官,俱各惊倒,叶飘零问道:“军马来自何处?”小卒道:“不知,只梦醒之间,洛阳已落重围,旗号亦乃公主是也。”叶飘零遂问庞统。庞统笑曰:“谅此诡计,如何瞒我!”令将小卒拿下斩首。小卒口称冤枉,庞统道:“汝乃曹军细作,前来伪报,乱吾军心,汝等便好趁势掩杀,如此计策,只好唬弄小儿,如何用于两阵之间?”
    小卒大惊拜倒乞命,叶飘零令起问曰:“镇北女王可在潼关军中?汝从实道来。”小卒道:“份属小卒,不知军情大事,只隐隐闻军中传言此番出征,可为必胜,实不知是否女王领军。”叶飘零与庞统对望一眼,俱各沉吟。慕容秋水连日不见飘萍踪影,怅怅不已。
    叶飘零问庞统道:“相持近月,虽有小胜,不知飘萍安在,羁留此地已背初衷,可收军而回乎?”庞统道:“两边交战正酣,对阵虽不知公主在否,然贾诩、程昱、满宠皆非凡俗之士,贸然抽身,恐遭追袭,纵欲退时,须乘隙而行。”当下遣人回往洛阳探讯,半途皆被张绣捉了,改书回报。
    自此飘萍离洛阳不足百里,问张勤道:“伊阙、太谷两关守将何人?”张勤道:“乃冯习、张南是也。”飘萍闻言,吃惊不小。阿丑道:“单于何故失惊?”飘萍道:“吾因数番进兵,未走青泥,中华必无重兵良将把守,因此跋山涉水而至,今前方伊阙、太谷两关,山高路险,兼有冯习张南必然仔细,非一举可破,如之奈何?”阿丑道:“可使纪灵、王双各引军困住两关,单于不必强攻,但推锋而进,直取洛阳。”
    飘萍道:“善。”乃令纪灵、王双各引军三千,人皆衔枚,马尽勒口,星夜推进,早将两关困住,冯习、张南尚在梦中,已落重围,飘萍更不迟疑,先使乐琳将百骑扮作客商居前哨探,自引诸军于两关之间插入,溯伊水而上,飞也似杀奔洛阳而来。
    只说洛阳城中,归尘理事,逐流掌军,文武分治,有司马懿为谋,群臣辅佐,并无差错。边关捷报传至,皆是小胜,归尘、逐流毕竟年少,甚是挂念战事,忽有邓艾急来献计:“潼关路险,淆函关固,虽有十万大军,难于齐集,故以陛下之神武,未建大功,今艾闻自洛阳西南而向青泥界首,皆山高路远,可进奇兵。艾料魏军必无防备,殿下何不起一军取道青泥,杀入关中,叩击潼关之后,则关中无险,大事定矣!欲建大功,正在此时,二位殿下详为思之!”这正是:关东方见多谋士,河洛又逢诡诈人。毕竟后事如何,还是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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