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回 小霸王夺射番王目 陆伯言水淹南蛮兵

    却说小霸王孙凉日不移影,连打番将五员,惊动两位蛮王。沙摩柯大怒曰:“不信如此厉害!”便命抬兵刃来,欲自战孙凉。那五溪洞主沙摩柯身长九尺,铜肤铁骨,生的面貌丑恶,紫眼碧髯,更兼有桩本事,自幼打熬得好筋骨,身上除紧要处刀枪不入,使一柄铁蒺藜大锤,端得是万夫不当之勇。
    当下沙摩柯提了铁锤,拍马杀来阵前,通了姓名。孙凉大喜,心下曰:“只这个便是此次首恶之一,若是擒了,功劳不小。”驱马挺枪,直取沙摩柯。沙摩柯却只是冷笑,举锤护住了咽喉心窝等要害之处,其余一概不理。扬锤与孙凉战做一处。二将交手五十合,沙摩柯身中十余枪,如戳败革,只留下些白痕,一点血星儿不见。凉心下着慌,暗道曰:“那里来这个怪物!”再战三十合,沙摩柯一锤重似一锤,直震得孙凉手臂酸麻,不知东西,看看挡架不住,凉大叫一声,往本阵便走。那厢番兵见沙摩柯胜了,一齐鼓噪起来。沙摩柯如何肯舍得凉去,拍马便赶。却不知孙凉用计,孙凉暗思曰:“这厮纵有异术,双目须练不到功夫。”回头看看这番王较亲,暗取弓箭在手,双腿夹紧马腹,忽地一个拧腰卧在马背之上,开弓便射,这一招有名的唤做“李广回头”,乃是当年太史慈亲授孙策的箭法,后来传于孙氏家门之技。那箭去似流星,只在电光霹雳之间,但听得沙摩柯一声惨呼,大叫一声,正中左目,痛彻心肺,急拨马往本阵便走。江东军五百骑一齐大呼鼓噪,声威震天。孙凉亦不追赶,在阵前纵横驰骋者再三,以枪指孟获曰:“吾把汝个欺心负义,贪爱金帛的蛮王!汝受了刘备多少好处,竟敢阻挡天兵收川,连累尔族人洞兵来此送死!”孟获闻言,气冲三焦,欲待战时,恐中埋伏,大军士气已夺,只得缓缓收兵回营;一面命人与沙摩柯拔出箭来,那左眼已是瞎了,只得在营中将息。那厢孙凉敲起得胜鼓,押了金环三结、郗豁二将,回营去讫。
    却说陆逊引大军船队水路进发,这日至涪陵江域,闻孙凉前锋与贼接战,依众将之意,便要上岸立寨,支应孙凉前军。陆逊笑曰:“不须如此。陆战利在贼,而水战利在吾。蛮兵颟顸无知,又性多疑,一时之间,必不知孙伯旷深浅。吾等可趁伯旷这里拌住蛮兵,水路速攻江州,绕敌之后与伯旷夹攻之,可期全胜。”大将全综曰:“虽如此说,然少君侯孙伯旷乃汉宁王心爱之人,倘或有失,如何于王驾前交代?”逊曰:“此言亦是有理,机会亦不可错失。”便命全综引军一万,登岸会合孙凉,嘱曰:“只要坚守,旬月内自然破贼。若还牵制得蛮兵,便是大功。倘有擒拿贼将,一概不得坏了性命,吾自有用。”综问曰:“蛮兵十万之众,都督将以何策破之?”逊曰:“番人不识兵法,竟在洼地屯兵。吾若取了江州,居高视下,决垫水而灌之,皆成鱼鳖矣。”综大喜,领命去讫。逊自与李异等众将,开船直奔江州而来。
    全综领了兵马,径来投孙凉。凉得了这支生力之军,心中大定,备言大胜擒将之事,又问过了陆逊计策,大喜。便教监下金环三结、郗豁二将,凉每日只是深沟高垒,多插旗帜而不出。孟获不知深浅,沙摩柯又需将养,一连多日不战。
    却说陆逊离了涪陵,正遇秋讯,逊命扯足风帆,倍道来取江州。不数日便至,八九万大军水陆齐发,来打江州。江州士民早久苦番兵,守城川兵不过数千人,如何当得陆逊大军。不过守得两三日,江州太守费权出降,陆逊取了江州,出榜安民。一面命李异引六千兵马,去垫江畔掘开江堰,皆用土袋堵住了,只待诸事齐备,便放水淹之;一面命江州军民伐木修筏,准备大战。
    早有探马细作报知孟获、沙摩柯,道江州失守,陆逊大军已在其后。孟获闻言,如梦初醒,跌足曰:“汉人直如此狡诈!先使些许军马当住吾等,却将大队去袭吾后路。如今腹背受敌矣,如之奈何?”时沙摩柯眼创渐愈,切齿深恨孙凉,谓获曰:“大王休慌。既知贼人大队皆在江州,则涪陵拦路之兵必然稀少,前者不过虚张声势耳。今可尽起寨兵先破敌寨,擒了孙凉那厮,然后回军江州,此为上策。”获然其言,曰:“正当与洞主复仇!”两下计议停当,约定明日起兵;两下各去歇宿。
    朦胧睡到半夜,寨中蛮兵突然胡胡大喝,惊醒孟获。获急起凝听,隐约闻得万马奔腾,地动山摇。急出营寨看时,正见得远处四面八方,大水骤至。顷刻淹入大寨,白浪浊天,寨中蛮兵,七冲八窜,随波逐流,鬼哭狼嚎挣扎于水中者,不计其数。孟获大惊,急命备马,三军往高处避水,方至土山,正遇沙摩柯引着逃生洞兵,两下里合兵一处,只缩在山中躲避。
    却说陆逊见水计得手,命大船上放起号箭,大军尽上木筏,就着浅水来擒杀番兵。那边孙凉寨中见了讯号,引兵从高处杀下,一路剿杀败残军马,擒获无数。孟获、沙摩柯等却得数十亲随拼死做了木筏就水走了。陆逊破了蛮兵,自与孙凉来合兵一处,检点战俘,一面使人探问孟获去向。
    不数日,人报朱提、西昌二路新添数万蛮兵,与孟获、沙摩柯会于江阳,欲兴复仇之师。逊闻报大喜,重赏探马。孙凉异之,问曰:“番人添兵,伯言何自喜耶?”对曰:“自古兵贵精而不贵多,在将之使用也。番兵虽众,皆无组织,添兵反为负累,更兼人心离乱,各怀所欲,易于离间,吾故欣喜也。”众将闻言,半信半疑。逊便命升帐,要定计破敌。
    先命金牙忽、银牙忽、铜牙忽、铁牙忽四兄弟听计;再命将俘虏而来之蛮兵分别关押,孟获的人自关做一处,以酒食待之;沙摩柯的人却命来军中做苦役,更使人私传于军中曰:“但是沙摩柯的人皆死,孟获大王的人得生。”于是众家俘虏皆自称孟获洞中之人。逊又命提郗豁入帐审问,及至,逊自持大卮,假做酒醉,便问曰:“汝在孟获帐前是何职听用?”明白要他认做孟获之人。那郗豁早在军中听闻孟获之人得生,如何肯认做沙摩柯洞中之人,赶忙把言语来搪塞。逊暗笑,佯醉曰:“汝家孟大王早许下盟约,以交州郡土相托,如何又去助刘备。又有一桩,既是早早许下沙摩柯首级,何不早早送来,吾自助汝家大王一统南蛮,夺了沙摩柯家业。如此多废时日,恐五溪之人知觉。”郗豁闻言,吃了一惊。逊复大笑曰:“颇能饮乎?”便命上美酒好肉来,郗豁不得已,只得来奉承。酒至半酣,逊大笑曰:“汝可带汝等洞中人回去上覆汝家孟大王,早晚三五日内,可送沙摩柯首级与吾!”郗豁汗出如浆,不敢多言,只恐与陆逊知晓身份,送了性命。
    次日天明,逊便命郗豁率自称孟获洞中之虏尽皆回洞,却将金环三结并一干沙摩柯洞中之人囚住不放。那郗豁逃出生天,急急忙忙,回洞来见沙摩柯,备言如此如此。数中亦有冒称孟获洞中之人逃回的,绘声绘色,亦说此事。沙摩柯闻言大怒,大骂孟获曰:“此等丧德败行无义之徒!吾一片真心助他破敌,他颠倒反与汉人做了一路,欲谋吾洞府家业,岂不可恨!”于是自与众人商议,欲偷袭孟获营寨,夺了南蛮大王之位。正商议间,人报有金牙忽等兄弟四人来投。沙摩柯便命进帐。四人进帐叩头泣曰:“吾弟兄四人直如此命苦!先事孟获,屡遭欺虐;不得已降了汉人,又被如猪似犬使唤,正是有国难投,有家难归。人言洞主是南疆第一个英雄好汉,只以仁义待下人,今特来相投。若依吾等兄弟时,只除大王这等英雄人物,方才做得九洞十三溪大王。大王早晚将有事时,吾弟兄愿以孟获洞中虚实相告。”沙摩柯大喜曰:“这不是天使汝等来助吾!吾大事若成时,命汝等都做洞主。”四兄弟千恩万谢了去;暗地里却使人告知陆逊,计策已成。
    却说陆逊得了四兄弟消息,大喜,谓孙凉曰:“多亏贤弟收得这四将,早晚只在这四人身上,却教孟获、沙摩柯火并。”凉笑曰:“蛮荒蠢夫,安识姐夫兵家妙用!诸葛亮命此等军马来阻,真失其计较也!”逊曰:“贤弟休小觑孔明。这条三路拒敌之计,已极见高明,其事若败,乃大势也,非孔明一人之智不足。”便命整点军马,早晚来破蛮兵。
    毕竟如何,且看下回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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