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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回 作说客李恢力劝马超 逢故敌赵云勇挑猿精
    第十一回 作说客李恢力劝马超 逢故敌赵云勇挑猿精
    却说孔明坚意要去,而刘备又执意不肯,君臣二人相持不下,苦无一人前往马超寨中说降。不料堂外又来了一个乞丐,吵吵嚷嚷地要见孔明,任凭手下驱逐,他就是不走,反而愈闹愈火,遂引上大堂。众文武也不明白是谁敢在衙门口这般胡闹,待他走上大堂一看,蜀中文武面面相觑,惊讶中露出了抑制不住的喜悦。孔明见来者衣着褴褛,蓬头垢面,双眼透出一股秀气,又见众文武面带悦色,知其非常人也。来者非是旁人,却是西川贤士李恢。前书已有所述,当时刘备兵抵涪关,刘璋受其遨请欲往涪关赴约,黄权落牙苦劝,王累坠身死谏,还有李恢因直谏而被刘璋逐出。李恢身怀大才,苦恨不遇明君。虽然罢职丢官,其志不泯,这两年中他以四海为家,到处飘荡,欲投一个英明之主而事之,便将薄薄家产变卖罄尽,闯荡天下,寻找归属。可四处战乱不息,都是为了争名夺利,只有刘备所过之处,备受拥戴,便暗中跟定刘备,果然见他广施仁义,颇有气候,称得上是个有道之君。来到葭萌关一月有余,并不见汉军与马超交战,却见一大夫往东川而去,又闻马超要反,李恢跌足大惊道:这真是神算!刘备有这许多良臣辅佐,还会不成大业吗!李恢自此决意要投靠刘备。而马超与他曾有一面之交,他便想助刘备劝降马超作为进见之礼,故而荐身上门。
    李恢虽然衣衫不整,但是满面红光,紫气腾腾。叫花子怎么会有这么好的气色的呢?李恢是个能人,口才伶俐,绝非等闲之辈.他一路行乞到此,见你家有大碗喷香扑鼻的鱼和肉,凭着他的这张利嘴能说得人家给他几块尝尝;见他家有开坛去封的美酒,他也能够讨得一杯品品,除非遇上吝啬鬼,他总可以天天有酒饮,日日有荤开。他的求乞与众不同,倒是个高级要饭花子。李恢见正中坐的身着纶巾鹤氅,已知他是谁了,上前见礼道:“足下莫非诸葛先生,在下拜见了!”
    “先生少礼。请教足下尊姓大名。”
    “在下姓李名恢。”
    “向日闻先生苦谏刘璋,今何故到此?”
    李恢叹口气道:“唉!吾闻:‘良禽选木而栖,贤臣择主而事。’前谏刘璋者,以尽人臣之心;既不能用,知其必败,何必再留,今刘皇叔仁德布于蜀中,民心归附,知事必成,故来归耳。”
    孔明道:“先生此来,必有益于吾。”
    李恢从容道:“今闻马超在进退两难之际。恢昔在陇西与彼有一面之交,愿往说马超归降,若何?”
    孔明欢喜道:“正欲得一能人替吾一往,愿闻先生说词。”
    “恢与马超自幼同窗,情谊颇笃,虽有数十余载未曾谋面,料其不能忘怀。”
    孔明听说他曾和马超是同窗,便觉放心。
    “恢蒙皇叔与先生厚遇,必定劝得马超来降,以为进见之礼!”
    孔明大喜道:“先生真贤才也。请先生沐浴更衣。”
    李恢即刻便去洗澡,少顷回上大堂。众人再举目看时,但觉眼前一亮,判若两人,眉清目秀,三绺清须,唇红齿白,脸如冠玉,神彩奕奕,恍若神仙。原是一位潇酒倜傥的儒雅俊士,无不暗暗羡叹。
    “先生在上,恢即时前往。”
    孔明忙向后一招手:“来,送上官戴!”
    李恢忙上前道:“多谢先生厚意。恢无功不受禄,待吾事成之后再换官戴不迟。”
    孔明见他谈吐温雅,谦恭有礼,愈加怜爱其才。便点头说道:“亮与主公在此聆听捷音。”
    “告辞了。”李恢拱手而退。出了葭萌关就往马超营中而去。
    营寨上军士见对面行来-人,大声吆喝道:“来者何许样人,与我住了!”
    一座五万人马的大营,壕沟掘得又深又宽,营墙砌得又高又厚,趟板高扯。李恢抬头向上一看,东川之军个个精壮,中间坐一大将,年约四十来岁,生一对鼠目,看起人来滴溜溜乱转,鼻尖下边长着一小撮须髯,一副刁钻、阴险面相,正不知他是什么人,便站定身躯。
    营墙上坐的就是杨柏,他自从到了这里,天天就在营墙上观望葭萌关的动静。忽见来一文人,便厉声问道:“来者何人?”
    李恢拱手道:“在下李恢。请教将军大名。”
    “本将军乃是阆中骁将、杨大夫之胞弟杨柏。李恢到此何干?”
    “求见马将军,一叙阔别之情。”李恢听说他就是杨松之弟杨柏,便心存不悦,不太爱理睬他。
    杨柏鼠眼骨碌一转,似真似假地说道:“李恢莫非从葭萌关而来,为刘备做说客耳!”说罢,捻着一小撮小须,注视着李恢的神情。
    李恢见他这种阴阳怪气,心下大怒,大声道:“是啊,特来奉劝马将军斩尔杨柏之首!”
    杨柏心里格登一跳,想不到一个文弱儒士口角这样锋利,暗想,来者不善。我家兄长限马超一月之内做三件事,这几日马超坐卧不宁。倘然此人真的是刘备派来的说客,用不着几句话,肯定可以说降他,千万不能放他进寨!杨柏被他一句话顶得张口结舌,顿然恼羞成怒,对守营军士一声断喝:“军士们,与我放箭!”
    “刷--”乱箭齐发,象泼出一盆水一样,迫使李恢后退了数步。东川之军一面放箭,一面高声嚷道:“李恢招箭哪!……”
    一片喧嚣声传进了大帐.惊动了无情无绪的马超。自从杨柏到了这儿,马超的一举一动都受到了限制,样样都是杨柏说了算数,弄得马超无法可想,只指望对面关厢中早日派人出来决战。可葭萌关就象死了一样,杳无动静。忽然听得营前一阵叫喊之声,以为汉军前来挑战,顿然精神倍长,便问手下道:“营前何事喧哗?”
    当即有手下来报:“营前来一儒雅文士,口称求见将军,因言语冒渎杨将军,故被乱箭挡住。”
    马岱忙说道:“莫非是葭萌关遣来说客否?”
    马超想,很有可能。目前自己处于这种困境,诸葛亮必定有所察觉,所以派一文人来说降。这倒好,我马超一肚子的气积压了好几天没地方出,今日算他倒楣来做我的出气洞。便对马岱说:“来者必是辩士,来说我降汉。汝速唤五十刀斧手伏于帐下,吾举手为号,将来人砍为肉酱。”
    “是。”马岱自去唤人。
    “来,传我之令,休射乱箭,传来人见我!”
    手下赶到前营传下马超之令,乱箭戛止。杨柏虽然明里暗里自作主张,拉拢人心,但对马超的军令还不敢违抗,知道他的本领高强,是惹不起的,只得命手下放下趟板。
    李恢昂然进了大帐,见马超浑身金盔金甲,端坐帐中不动,暗想,几十年不见,面貌大变,只怕马超也认不出自己了。
    果不出所料,马超并没有立即认出从小同窗,见他并无官戴,一身布衣,吃不透他是来干什么的,便叱道:“汝来为何?”
    李恢十分坦然道:“特来做说客。”
    列国年间,刺客、说客盛行,到了三国时期皆以明枪交战为上,刺客渐消,而一般的人也愧为说客,即使是当说客也不会承认。一部《三国》,两客皆有,唯有李恢大义凛然,自认不韪,光明磊落。
    马超闻言,从腰间抽出半口青锋,厉声道:“吾匣中宝剑新磨,容汝言之,其言不通,请试吾剑!”
    李恢冷笑道:“汝前不能取葭萌关取张飞之首,后不能退南郑断杨松之头,将军之祸不远矣!但恐新磨之剑虽则锋利,却不能试吾之头,将欲自试也!”
    “吾有何祸?”马超以为李恢在恫吓他。
    “岂不闻越之西子,善毁者不能闭其美;齐之钟女,善美者不能掩其丑?”
    这句话说的是春秋战国时期的两个女人:一个是越国的西施,任凭别人对她怎么评价,说她怎么坏,可她的姝丽容貌却是无人不知道的,堪谓“天生丽质难自弃”。另一个齐国丑女叫钟离春,不管她怎么打扮,人家又怎么奉承她,但仍然没有一点美的感觉,反而越打扮越难看,“妆煞鹅头总是鸭的颈”。李恢借用这个典故是为了说明世上的事情真就是真,假就是假,瑕不掩瑜,瑜不掩瑕,比喻马超此时的处境进退维谷,暂时的安静隐伏着杀机,用不着装成若无其事的样子。
    “这个……”马超顿时语塞。
    李恢又说:“日中则昃,月满则亏,此天下之常理也。”一个人的一生就象天上的太阳和月亮,尽管它们都有最中和最圆的时候,但能维持多久呢?不要以为自已身怀绝技就恃才傲物,目空一切,顺风篷不要扯得太足,就好象太阳不会一天到晚当顶,月亮也不会夜夜圆满一样。
    “今将军与曹操有杀父之仇,而陇西又有切齿之恨,前不能救刘璋而退荆州之兵,后不能制杨松而见张鲁之面;目下四海难容,一身无主;若复有渭桥之败,冀城之失,何面目见天下之人乎?”
    马超听了这番话颇有感触,便将宝剑入匣,拱手道:“先生之言,令超茅塞顿开。请教尊姓大名。”说了这许多话,连他是谁还没搞清楚。
    “在下乃陇西李恢!”
    面前就是同窗李恢,马超惊喜交织,以前也曾听说他在刘璋手下供职,但多年未通音信,不知他在哪里。这些年来马超打了不少漂亮仗,名声大噪,对过去的相知也大多淡忘了。想不到自己近来象染上了瘟疫一样,到处碰壁,到处被人鄙视,老友相会也无面目。便说:“公言极善;但超无路可行。”
    李恢正色道:“将军既听吾言,帐下何故伏刀斧手?”
    马超满面愧色,大叱道:“与吾退下!”说罢,又命手下设座、献茶。
    马超问:“未知先生有何见教?”
    李恢道:“将军身有三过。”
    “何为三过?”
    “不思灭曹兴汉,谓之不忠;不报杀父之仇,谓之不孝;兵伐皇叔刘备,谓之不义。不忠不孝不义,乃是将军取败之道也!”
    马超想,刘备与父亲本是弟兄,同受献帝衣带血诏,发誓伐操。后父亲遭曹操杀戮,刘备就是父辈之交,今日平定西川就是为了日后兴师灭操。现在被自己牵制在此,实在不该。马超面露惶色,大觉不安。点了点头,又问:“先生现在何处谋求功名?”
    “恢无意于功名,浪迹天下。”
    “先生此来欲教超怎样?”
    “久闻刘皇叔礼贤下士,吾知其必成。公之尊人,昔年曾与皇叔约共讨贼,将军何不弃暗投明,以图上报父仇,下立功名乎?”
    马超想,近年来刘备侵地夺城,创下了不少基业。照理说我应该看在已故父亲的份上助他成功,免得到处投奔。但想到东川的张鲁待自己也不错,仅仅是因为杨松弟兄从中作梗,弄得自己四处无靠,走投无路。但再仔细一斟酌,觉得张鲁被杨家弟兄操纵权柄,这种日子也不好过,江山是靠不住的,不如真的归降了刘备倒也有了依托,何况父亲马腾与刘备曾有金兰之义,这一点面子总要给的。便说道:“即便超愿归汉,刘备未必肯留。”
    “将军倘有真心,可命一能言善辩之士入关陈说利害关系,谅他自然应诺。”
    马超也觉必须有一个引见之人,否则这一步合阶无论如何是跨不上的。但营中有哪一个可充此任的呢?想遍整个大营中的大小头目,居然没有一个人做得了此事。便心灰意冷地对李恢摇了摇头,表示无可奈何。可当他的眼光落在李恢脸上时,马超似乎觉察到了他的眼睛在笑,在发光,好象在告诉他,能人近在咫尺。暗思道:李恢今日来做说客,必定与刘备有交往,不管与汉军是否有瓜葛,那就托他入关,让我先来试探他一下。便故意扯开刚才的话题,“先生乃世之奇才,何不相助刘备成一统天下?”
    李恢心里暗笑:马超在打我的主意了,我这个说客也做到家了。再捧他几捧,没有不降的道理。“将军久战沙场,武艺超群,久享盛誉,倘为汉家出力,果有用武之地。恢乃一介寒士,少有真才实学,难望大用,故而不必与人争强,能逢太平盛世,吾愿足矣!”
    “先生何必过谦,倘与超同归汉室,必受擢升。超欲遣先生为使,去葭萌关一走,超决不忘恩!”
    “将军之令,恢岂敢不从?待吾一试。不过……”
    马超见他犹豫,唯恐他又要变卦,急问道:“先生有何吩咐,但说无妨。”
    李恢不安道:“将军倘是真心,他人未必肯降。”
    马超激奋道:“营寨之中,唯超为尊;超若归降,谁敢阻挡!”
    “杨柏肯降否?”
    “呣--”提起杨柏,马超心里就有气,这一阵来被他东跑西走,指手划脚,扰惑军心,弟兄们都不大肯听我的号令,这会儿差点把他忘了,这桩大事正可借他一用。吩咐道:“来,与我请杨将军。”
    杨柏见马超传见了一个文人,不知他们在说些什么,觉得有些不对头,一心要搞个清楚,命手下往大堂去打听,报说乃是马将军幼时同窗,杨柏更觉不安。战乱之际,来一个不明真相的人,杨柏预感到不会有什么好事。正欲自往大帐而去,一手下来报:“杨将军,马将军大帐有请!”
    杨柏急步匆匆赶进大帐,见马超与那人正谈笑风生,上前向马超略一行了礼:“马将军,杨柏有礼!”
    马超此时见了他,心情反而平静下来,思量道:我马超凭着这一身本领,本来可以在东川干一番事业,被你们杨家弟兄在张鲁面前撺掇得一无是处,弄得我进退不得。上逼下反,如今我要归汉了,没有进见之礼,只得对你不起,与你把话挑明了。“杨将军,一月期限将至,超一事无成,恐难与张鲁相见。久闻刘备是个仁君,又与吾父密友,超欲投汉而去。”
    杨柏意想不到事态会转变得这样快,方知来的这个文人果然是个说客,一滴水掉在油瓶里,马超本来走投无路,岂有不听他的。杨柏是个机警人,闻此言语,料道无法挽回,而且还要牵连自己,连忙转风使舵,“马将军归汉,果是壮举,小将愿与将军同降汉室。”
    马超对他看看:话倒说得这样漂亮,背地里恨不得把我一口吞下肚里,这一点我和你一样明白,根本骗不了我。即使刘备肯收留你,我也不能带你去。便冷冷地说:“嗯,杨将军在阆中势大滔天,岂会真心归汉!”
    杨柏马上转口道:“徜然马将军不肯提携,小将只得回归阆中,主公之前决不有伤将军。”
    马超想,和你们杨家人同在一起尚且要遭到你们的非议和诽谤,一且我真的归了刘备,你还会为我说好话!谁来相信你这鬼话!“啊,杨将军,马超归汉全仗于汝,岂可由尔回转东川?”
    杨柏发觉马超说话的口气不对,再看他的脸也已经严峻铁板起来,根本不象往常那种说话的神态,预感到自己将大祸临头,开始心神不安起来,喃喃问道:“马将军此言怎讲?”
    “今日超往葭萌关投汉,欲向杨将军借一物。”
    杨柏不敢正视马超那灼灼逼人的目光,心里揣度着他的话意:走又不让我走,也不带我入关,还要向我借一件东西,是什么东西呢?无从适知,这使杨柏更感到惊恐万丈,惶惶不可终日。试探着问:“未知马将军欲向小将借一何物?”
    马超一声冷笑:“嘿,马超欲取汝之首级,以表归汉之真心!”
    “啊?使不得!使不得!”
    马超慢慢地站起身来,绕过虎案一步一步地走向杨柏;满面杀气,凝视片刻,悠然从怀中抽出宝剑,声色俱厉道:“小子杨柏,超与汝杨氏素无怨仇,恁般相逼,今日吾容不了尔!”
    杨柏见此情景,知已难逃一死,转身就向大帐口逃去。走不得三步,帐口一声断喝:“杨柏慢走!”话音落,一腿已将他重重地踢倒在地。来者不是别人,却是马岱。他叱退了潜伏在帐外的刀斧手就静静地等候在大帐外。此时听得杨柏要逃,手提宝剑冲了上来,正好向杨柏来一个前胸透后背,顿时血染大帐。马岱俯身提起杨柏的发帚,挥剑割下了首级送到了马超的面前,“兄长,杨柏首级在此!”
    马超接在手中,分发出一阵狂笑:“哈……非先生至此,超焉能出得这口恶气!”
    李恢也笑道:“皇叔又得一将材,乃大汉之幸也!”
    “事已至此,超退路已绝,望先生代超入关,在皇叔面前进上数言,不胜感激!”
    “恢才疏学浅,恐有负将军之重托。然将军弃暗投明,纵然赴汤蹈火亦何所辞哉!”
    “多多拜托!”
    李恢这才提了杨柏的脑袋出了马超的大营,回到了葭萌关,立即登堂参见孔明,呈上了首级,将劝降马超的前后情景大概地说了一下。孔明验看过首级,吩咐军士到关外掘地埋葬,又请李恢更换了官服,暂许他为中大夫。说道:“先生此行功劳非小,待等平定西川再行论功行赏。有劳先生再往马超营中相请入关。”
    李恢换上了袍帽,又有一番气象,跨上银鬃马,重又进得营寨。马超一见李恢这般打扮,方知就是,恍然大悟,再次感激他从中周旋。这里又叙了一番话,埋葬了杨柏的无头尸体,收拾了营帐,早又传下降汉的将令。营中自有不少东川军士不肯随降,纷纷打迭行装回转家乡,十人中已去其三。马超也不阻挡,听其自便,要去的发给盘缠,愿留的重新整编了一下,大队浩浩荡荡开赴葭萌关。
    葭萌关外亦然人山人海,刘备与孔明车马并行,只见对面人如潮涌,李恢之后马超手抱金枪,马岱手提大刀,英武雄壮,气概非凡,刘备见马超弟兄双双来降,欢喜异常,不觉有些手舞足蹈起来。
    至关前,马超滚鞍下马,抢步上前行礼道:“叔父大人在上,小侄马超拜见!”
    “将军少礼。”
    马超见一旁四轮车上坐一位纶巾鹤氅、手执羽扇的文人,知其就是大名鼎鼎的汉军师诸葛亮,立即移步过去,“军师,小将马超愿降!”
    “将军不忘旧交,以汉室为重,忠义可嘉。今日率众来归,实乃大汉之万幸也!”
    马超弟兄二人先后向刘备君臣见过礼,文武众人也与他们各施礼见过,大军驻扎在关外,刘备与孔明车马并行,率领文武回进关厢,大堂上已经设了酒宴,为马超弟兄洗尘。席间,文武皆称赞马超勇力过人,刘备也兴致极高,频频劝酒,马超又顿首谢曰:“今遇明主,如拨云雾而见青天!”
    少顷,张飞走来为马超斟酒,“小马啊,老张敬尔一杯!”
    马超想起那天与他打了一天一夜,就好象都发疯一样不顾性命,今日相见之下,倒有点难以为情起来。乘这个机会表示歉意道:“三将军,昔日多有冒昧,望勿见怪!日后多多关照!”
    “小马啊,自家弟兄,不必客套。老张喜爱寻欢作乐,若有得罪处,还请多多包涵!”
    “久闻三将军洪量,相见之下果然量大艺高,实是豪杰,超所恨相见之晚!”
    张飞笑道:“小马啊,老张虽有些酒量,亦不过如此而已,彼时旗门所饮并无美酒,实是空坛,意在吓唬将军也!”
    “哈,原来如此!”马超明白张飞是放的“噱头”,一经戳穿,倒反觉得十分有趣,便放声大笑起来。
    马超归汉,轰动了整个西川,刘备感慨万千,想起三年前马超在潼关与曹操交兵,曾要孔明发兵接应马超,但孔明却若无其事,置之不理,当时真不明白他为何这样绝情。今日思之,若马超无渭桥之败,他怎肯投奔张鲁,今日怎能劝其归汉?倘然当时出于一时义愤出兵救援,马超仍然难免一败,曹操势大滔天,必定挥师与我对敌,我刘备一不能相救马超,二则引火烧身,要甩掉曹操这条尾巴又谈何容易!再说我还能分身出来打入西川吗?刘备暗暗叹服孔明对政治形势的分析和料事如神的智谋。
    次日,手下来报:“东川大都督赛猿精领兵到此,关外叫战!”
    赛猿精原在阳平关镇守,前番被刘备击败后不敢再犯葭萌关。昨日马超归汉,不少东川兵卒逃奔阳平关。身为东川大都督的赛猿精,自恃勇力过人,咽不下这口气,就领了一万大军赶至葭萌关,来搦战马超。
    孔明便问刘备:“主公,此赛猿精乃何许人物,敢与马将军交战?”
    “军师,来将膂力非凡,乃是个有勇无谋的亡命之徒,昔年长坂坡,曾被吾家四弟挫败,前番备又将其击退。据闻他是辽东公孙王麾下得力猛将,如今投靠了东川张鲁,身居都督之职,不可轻视。”
    堂上有不少大将都知道赛猿精的武力,是个惹不起的人物,唯有赵云心里最清楚怎样可以取胜他。暗思道:我一生中所遇敌将实在太多,无法记住曾与哪一个交过手,但这一个赛猿精我记忆犹新,一直没有忘记。原来他长坂坡战败后反挑他到东川来做了个大都督了,那就再去会会他。赵云从旁闪出,“军师,云与彼曾有一面之交,待小将前住抵挡!”
    孔明想,既然当初已战胜过他,那也就一客不烦二主,索性由赵云前去御敌。便取令唤道:“子龙,赛猿精勇力过人,不可轻敌。付汝将令一支,领兵三千。”
    “遵命。”
    赵云点齐兵马,上马提枪,出葭萌关设列旗门,然后挺枪出马,来到战场中心。举目往对阵一看,旗门下一将人大身高,两条浓眉,一对蟹壳眼睛,胯下一匹红鬃良马,双手倒提一对铜人,一身帅盔帅甲,头挑雉尾。赵云向他一拱手:“马上之将,通上名来!”
    赛猿精自从长坂坡挨了赵云一枪之后,念念不忘,铭心镂骨,对别的大将都不服,但只要提起赵云的名字他就不寒而栗。如今刘备和孔明都在这里,赵云也必定来了,他一来,我要当心。便大吼道:“来将听了,咱是昔年辽邦公孙王驾前一等兔儿、头等哈哈番、特等大平章,如今是东川大都督赛猿精!来将是何人物,通上名来!”
    赵云暗暗好笑:连我也不认识了。便捋须笑道:“果然是外邦犬羊,大将军便是常山赵云,长坂坡一枪还曾记得否?”
    “哈哈,尔这无名之将恁般无赖,竟将赵云来吓唬本督。赵云咱岂会不识,乃是个无须之将。”
    赵云听他这样一说,方知赛猿精只记得长坂坡的自已。心想,那个时候我还没蓄须,现在三绺清须他就不敢认了。再说当时我杀得人困马乏、面色憔悴,而且满身是血迹,袍扯盔歪,几年过去了,他怎么还能认得真切呢!真是个呆头呆脑的傻瓜!于是似真似假地问道:“本将军便不是赵云,尔便怎样?”
    赛猿精见他果然不打自招,便来了精神,挥舞着铜人拍马扫了前去:“冒名将与我放马较量!”
    赵云不慌不忙从鸟翅环上提起长枪,见他走近,往他分心刺去,“犬羊看枪!”
    赛猿精单手执铜人照准枪尖上撩去,“嚓啷”一声,将长枪打了出去。赵云“啊”的一声,收枪不住。心想,这家伙的力气仍然不减当年,不可硬拚。便趁势圈转马头往旗门奔去。
    赵云出名的巧将,他的战法就象孔明的用兵一样千变万化,不完全依仗自己的实力来死战,住往以巧智加精湛枪法来取胜,还有一大特点是不愿多战。赛猿精拎错了秤纽绳,以为这是个假赵云见他怕了,所以飞马追了上去,“冒名贼休逃,咱来也!”
    走出没几步,赵云将马带慢,稳稳当当地架起了长枪,暗取弓箭在手,倏然回身,劈面一箭射去。赛猿精的一匹良马何等脚力,片刻已经赶近,见箭来,头只一偏就躲开了,心想,你这一箭又不奥妙,我早已看得清楚。不料就这么躲了一躲,再举目看时,白马依旧,大将不见了,深感奇怪,要想勒马,可两马已近,最多不过一丈之远,情知不妙,忽见前面的鹤顶龙驹突然间后蹄高蹶,一声长嘶“呣……”马头一沉,马尾高高甩起。几乎与此同时,一杆银枪从马尾巴下面伸了出来,直探赛猿精的咽喉。赛猿精看得一清二楚,可他还没来得及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五指开阔的枪尖已刺中了他的颈项。顿时鲜血如注,一对铜人脱手,尸体摇摇晃晃地从马背上摔了下来。那末,赵云一瞬间到哪里去了呢?原来就从他射出一箭,在赛猿精躲避分心的当口,一边挂好硬弓,一边提枪翻到了马腹之下,左脚尖勾住了铁镫,右腿夹住马肚,再用长枪在马蹄上轻轻一磕。这一枪为之“落马金钱枪”,就是说,这种骑术可以在奔驰的马腹下拉起地上的东西,是一种杀手枪。赵云便又一翻身重新坐在雕鞍之上,就象表演枪法一样轻松。见红鬃良马遛缰逃跑,便策马赶上,顺手扣住,带回旗门。
    都督一死,东川军士似鸟飞雀散,亡命而逃,纷纷回到南郑向张鲁报信。马超降,赛猿精死,这对张鲁来说,无异是一个沉重的打击,他万万料不到这几天对他是这样的不利,连失两个得力将材,顿使他陷入一筹莫展,无可奈何的境地。杨松闻此消息且悲且喜,悲只悲兄弟杨柏死得太惨,喜则喜马超降了刘备,就象拔掉了眼中之钉一样舒服。至于赛猿精的死他毫无婉惜,还可趁机拉拢党羽,培植爪牙。所以,三个人走的走,死的死,杨松觉得还是喜多悲少,着实兴奋了一阵子。张鲁连忙召集文官武将,商议讨伐刘备的事情,决定起阆中倾国之军,誓与刘备决一雌雄。此乃后话,姑且不提。
    却说自赵云接令走后,刘备和孔明就带着众文武一齐上了关厢。因此,赵云用落马金钱枪挑去赛猿精的这一手绝妙枪法都看在眼里。尽管这一路枪法大家都曾见过或碰上过,尤其对用枪的大将更是人人会使,但赵云从头至尾一连串连贯的出枪之法表演得淋漓尽致,既快又稳,众将无不惊叹,自愧不如。关厢开,赵云驰马而进,上下一片彩声,掌声如雷。孔明吩咐手下打扫战场,收抬赛猿精的尸首,为他棺木成殓。赵云缴回将令,将红鬃马送与张苞,因为张苞一直为没有好的坐骑而苦恼。小憨如获至宝,立刻飞上马背往关外去溜达了几圈,果然是称心如意,万分感激这位四叔的厚意。
    收降马超,枪挑赛猿精,葭萌关又复归平静。孔明仍将关厢付与傅彤镇守,便和刘备带领大军赶回了雒城。一到雒城,孔明又与张飞分兵共取绵竹。正是:
    蜀地边陲才定津,汉家师生又分兵。
    欲知孔明怎样分兵,又如何图取绵竹,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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