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回 英雄智取神鬼惧 群众暴动天地惊

    上回书可真叫人高兴啊!八路军打得鬼子兵死伤溃败,狼狈奔逃。这就算完了吗?当然不能。赵保中把这个打扫战场的任务交给了史更新,他们的队伍乘胜直追,去攻打猫眼司令所占的这座县城。他们究竟打开打不开?战斗的结果将会怎样?这里先不必说。单说史更新在这样的情况面前将如何处理。
    史更新自从接受了这个任务,真是有说不出来的高兴,他马上派了两个侦察员,去到公路的附近,侦察敌人的情况,监视敌人的动静,让其余的人打扫战场。在这儿的战场上,八路军的伤亡人员很少,在地下躺着的,乱翻乱滚、伸胳膊伸腿的都是日本兵和伪军。史更新这两个小队的战士们不顾别的,光是找枪找子弹,没有用着领导分配,他们每人都换上了一支崭新的“三八大盖儿”,子弹都是装得满满的,把死鬼子的皮带、子弹盒还有刺刀鞘儿一齐解下扎在自己的腰里。
    哈!这一回战士们可都把刺刀看成是不可缺少的武器了。
    真是什么人儿就找什么物儿:武男义雄是光捡大家伙,他又找到一挺歪把子机枪,两个掷弹筒,还有六箱子枪弹和炮弹。好家伙!堆了一大堆,累得他通身是汗。有的同志就跟他打趣儿,特别是李柱儿揭开了他的底子:“武男同志!怎么样?刺刀的干活,铁炮的给不给?”武男义雄把眼一瞪:“给!
    铁炮的给!”说完之后,他似乎又想起了从前,一阵脸红把头一低,把手一摆:“唔?你的不好,你的坏了坏了!唔……”
    他把下边的话咽到了肚里,还叭咭叭咭嘴。现在又得说什么人办什么事儿:金月波找到了一支手枪,捡了足有一百多发子弹,她腰里掖着一支,手里提着一支,总是靠着南边踥跶过来踥跶过去,还不住的听风看景儿,不住的喊着战士们:
    “快!快!”她是随时准备着敌人再来,要是敌人突然出现,怎么应付才好。她是这样地谨慎小心。比她更小心谨慎的还有,孙定邦早已看不见影儿,他跟在侦察员的后边,观察敌人的情况去了。要说胆子大的那得数李金魁和楞秋儿,不觉不知的他俩出踥/oo了很远,不哼不哈儿在找漏网之鱼。这功夫金月波忽然喊了一声:“啊!鬼子!”大伙注意一看,可不是真象鬼子:小个儿,穿着一身黄色的日本军装,头上还带着钢盔哩。没有等大伙儿仔细观瞧,他早把钢盔摘掉,往头上一举:
    “鬼子?睁开眼好好地看看,鬼子这样儿啊?”哈哈!原来是肖飞,他扒了一身日本军装穿在了身上。大伙都觉着他这是多余,在这个时候开这样玩笑。
    史更新看见肖飞这个行动,又引起了他的动机,他命令:
    全体人员,每人都扒下一身日本军装穿上,他说这有很大用处。于是所有的人们都扒下了一身日本军装,可都不愿意穿,一来是嫌上边有血,二来是还没有了解史更新的用意,都从心眼儿里腻烦穿敌人的衣裳。史更新找了两身大号的,有一个还是带着上尉的官阶,这就是从死在这儿的日军中队长身上扒下来的。大伙一看这来头儿,心里就明白了个八成。正在这时,忽然听到南边的炮楼上,向着这里打起机关枪来。史更新这才让大伙往后撤了撤,来到水边,在这儿休息吃饭。这功夫已经到了后半晌,偏射的太阳,晒的滚热,战士们都跳下水去,洗起澡来,随手就把日本军装洗了洗,血渍虽然不能完全洗净,总比不洗干净得多。洗完之后,在沙滩上一放,等着干了就穿上。
    史更新正要把这些经过情形去报告田耕,这时候田耕带着林丽、志如,还有两个战士到这里来了。田耕不是把任务交给史更新了吗?他不好好隐蔽休息,带着这样重的伤,又到这儿来干什么呢?很明显,他不是为了别的,因为这一步的战斗已经结束,他要亲自再布置下一步的战斗行动,要彻底实现既定的战斗计划。再说,经过这场剧烈的战斗,还不知道自己的同志们有多大伤亡,他怎能不惦记着?他能在一边呆得住?你看他往这里走着,这股紧张情绪,就可以知道他的心里是怎么样了!大伙看到田耕这样,真是有些纳闷:他的精神力量怎么这般顽强!
    闲话不说,史更新把经过情形向田耕报告了一遍。田耕为自己伤亡的同志们痛心难过自不必说,更要紧的是安排下一步的行动。有人主张今天晚上不再进行战斗,因为炮楼上的敌人一定会提高警惕,加强防备。这个主张立即遭到了史更新的反对,他说:“现在应该接连着干,绝不给敌人以重新整备的机会。刚才已经把他们打得蒙头转向,趁他们还没有明白过来,把他们消灭在闷葫芦里!”田耕听着这个高兴啊!
    连着说了三声:“对!对!对!就这样干。”不过还得研究一下到底怎样打法。
    正在这个时候,孙定邦呼呼地跑来了。他说:“败退的鬼子们有一部分分散在公路的旁边,其余的扛着机枪上了炮楼,往这儿打枪大概就是他们。下边的民伕还在修路。”田耕紧问了一句:“民伕里边布置的怎么样?”“没有问题,这几天来就都憋着这股子劲儿哩!从破路的时候起就给党员和积极分子们布置好了:只要看见炮楼上一起火,他们立即就带头战斗起来。”田耕点了点头又说道:“咱们赶快研究一下,到底怎样打?”史更新先把自己的意见说了一遍……没有一个不同意的。就按照他的意见作了决定。田耕嘴里没有说,心想:这是一个多么坚强而正确的军事干部啊!
    这功夫人们都吃饱了,喝足了,所有的人都穿上了日本军装。只有肖飞又把日本军装脱掉,扮作特务,他多少会说几句日本话,所以还让他帮助翻译。武男义雄扮成中队长,腰里掖着楠督式手枪,挎着中队长的战刀。史更新装扮成一个小队长,也挎上了战刀,把盒子炮掖在了腰里。李金魁当了个班长。另外又挑了十个战士,都是一色的“三八大盖儿”枪。
    金月波带着十个战士,布置在炮楼的附近,作为观察联络员。
    这儿就剩下了田耕、林丽、志如、大女和五个战士。丁尚武因为有一把神出鬼没的大刀,一个顶俩,要技术有技术,要勇敢有勇敢,田耕要将他留在身边,保卫大本营。丁尚武这人,要是在从前不闹点脾气才怪呢!可是因为经过反“扫荡”的锻炼,组织性纪律性强多了,也不怎么喜欢逞能了,田耕说让他留下,他只说了句:“成喽!”就低着头擦他那把战刀了。大伙于是都分头行动起来。由武男义雄所率领的这十几个假日本兵,也向炮楼子出发了。
    太阳还有两竿子高的时候,他们来到了刁世贵这个炮楼的附近。史更新让大伙装成打败仗的狼狈样子,武男义雄拉着战刀,肖飞明插着两支盒子炮,紧跟在武男义雄的旁边,史更新则紧跟在武男义雄的身后,紧后边压队的是李金魁。路旁边的日本兵看到了他没有敢多问,远远地就来了个立正。忽听炮楼子上边有人问:“你们是哪一部分皇军?”问这话的正是齐英。为什么齐英先问话呢?因为这两天,他在这儿装了一名伪军,掩护着进行工作,他知道会有自己的人来,所以他总是在炮楼子上边注意,察看随时的情况变化。刚才这个炮楼子上,退来了一个日本小队长。还带着二十多个日本兵。
    他和刁世贵正在偷偷儿地商量,打算派人去找田耕,计划收拾敌人,伪军起义。这会儿史更新他们一来,他就看破了。他首先搭话,一来是让日本官儿感觉着他忠于职守,更重要的是,先给史更新他们来个招呼。肖飞一听就听出是他说话,急忙回答道:“我们是快速部队的,这是快速部队的太君,你们不下来欢迎,还问什么?”炮楼上的日本小队长就用日本话问起来。
    他一问,武男义雄就摆出上尉军官架子,和他对答。问了几句之后,武男义雄摆出不耐烦的样子,话头子也带出三分气来。诸位!他不是真生气,他是怕被问短了啊!他这样一生气,小队长可就不敢再问了。因为日本军队讲的是服从。
    所以他让伪军们,把炮楼子的大门开开,他亲自走出大门来迎接。现在的炮楼和前几天不一样了,铁丝网的里边,炮楼的下面已经盖起了几间房来,多少有点象住人的院落,周围的墙都有枪眼,这二十多个日本兵,和刁世贵的伪军们都分布在房里房外,楼上楼下,严密的防守着八路军攻来。可是这些伪军士兵们心中有数,刁世贵早给他们布置好了:谁傍着谁,谁跟着谁,谁占据炮楼的最高层,谁把门口,单听他的话音,看他的眼色,下手干家伙。所以,当日本小队长出门来迎接武男义雄这位长官时,齐英就在后边和刁世贵悄悄儿地说了个密话儿,刁世贵紧跟在日本小队长的后边,就一前一后地老
    孔拧F胗⒕驮谡飧鼋艏钡目兆永铮鸦按?两个伪班长。怎么两个伪班长啊?这是因为日本军队一集中,把旁边的一个日军炮楼,也换了刁世贵的一个班。因此他这儿就剩了两个班。班长们就立时跟这个士兵挤挤眼儿,和那个士兵努努嘴儿,还偷偷儿地避开日本兵的视线,用手中枪作出刺杀敌人的架式。到了这个时候,那些伪军们可真象窗纸一样,一点就破。所以他们立时就浑身都紧张起来了。这二十多个鬼子兵可还直勾儿着眼睛莫名其妙哩!
    这功夫,日本小队长把武男义雄他们接进来了,接进来后就往屋里让。武男义雄不进屋,他说嫌屋里热。于是刁世贵就忙着搬凳子,点烟倒水。武男义雄是不抽也不喝,他要把日本兵和伪军集合起来点名训话。日本小队长问他:点名训话干什么?他说:伪军里边有八路,日本兵的身上藏着八路军的宣传品,要统通的清查出来。日本小队长只好把士兵集合在院内;刁世贵也把伪军们集合在日本兵的旁边,可是在炮楼上留下了三个。啊!一场生死搏斗就在眼前了。
    哎呀!不好!这个日本小队长起了疑心,他越想越不对头,仔细一瞧,看出了武男义雄他们的军装上有破口,有血痕,他怀疑这是伪装的日本人,他想立刻大喊一声,但是他没有敢贸然地喊出口来。他为什么不敢喊出来呢?因为他们的旁边有刁世贵的伪军,身后就是李金魁和十个小队的战士,个个手持着步枪,枪上带着刺刀,他的眼前就是装男义雄、史更新和肖飞。你想,他有个不害怕吗?这家伙也有心眼儿,他想后退两步掏出手枪来,先把武男义雄、史更新和肖飞打死。
    但是,武男义雄和史更新怎能容他?当日本小队长刚一撤步,手枪还没有掏出来,武男义雄的战刀早落在了他的脖子上。他们的战刀快呀!只听“唰”的一响,脑袋瓜子“咕咚”一声就掉在了地下。这些日本兵一看不好,“哇——”的一声惊叫,就要一齐举枪拚命。嗨嗨!已经晚了一步,刁世贵的士兵和史更新的战士们,一个猛虎扑食,就听“噗嗤……”一阵刺刀穿肉的声音,象串蛤蟆一样都给穿透了。好哇!真是杀得痛快!歼得干脆!这才叫:打鬼子没费一枪弹,歼灭战未用半分钟。一看把敌人消灭了,刁世贵光怕被外面的日本兵和伪军们发觉了,于是他要马上举枪起义,在炮楼里点着火,立刻杀出去。谁知道偏偏不巧,好事多磨,刁世贵的上官,伪军中队长,带着一伙子伪军来到了炮楼的门外。咳呀!眼睁睁又是一场生死的战斗!
    那位问了:怎么这么凑巧,偏偏在这个节骨眼儿上,来了这么多的伪军呢!
    原来是这么回事:这个伪军中队长,是奉高铁杆儿的命令,带着他的队伍来援助日本兵的,刚才在大沙洼里挨打就有他们在内。他一共是三个小队,第一小队就是刁世贵这一部分,另外在一个炮楼上还有他的一个班,这个炮楼就在小李庄到桥头镇的中间。除此之外,他这个中队还有五个班,他就是带着这五个班参加战斗的。在战斗中他们又被打死了十多个,就只剩了四十来人,这四十来人一退却跑了个乱七八糟,中队长费了老大的劲,才在小李庄村口把队伍集合起来。
    他听着八路军没有追来,要歇歇腿儿,定定神儿,弄顿饭吃。
    那么,他为什么不上炮楼儿呢!因为在炮楼子上呆着并不是怎么舒服的事儿,吃好的喝好的也并不是那么方便。再说,八路军万一要是再打来,这条公路当然是成了第一线,不如躲在后边痛快。所以,他上了何大拿的家来,在高房上,在街口外边设了岗哨。这位中队长就在何大拿的青堂瓦舍里,让大苹果陪着又吃又喝。你说,这不比在炮楼子里边美得多吗?
    又偏遇上何志武在这时候也跑到家来了。不用问,他也是从沙洼里被打回来的。他就和这位中队长一块儿吃饱了饭。当他们酒足饭饱以后,何大拿这老狐狸,告了解文华一家伙,他说:“这村里有八路军的秘密,解文华知道,应该把他抓起来审问审问。”
    也许有人要怀疑:何大拿跟解文华明争暗斗这么多的日子了,他为什么单等今天才告他的密呢?怎么他不早说?这村就住着日本兵,他要是向猪头小队长报告了,那不就要了解文华的命吗?
    这个问题可不是这样简单。何大拿这老家伙魂儿多,他也知道解文华不是好惹的,这时候他跟刁世贵又成了亲戚,万一他俩要合起来,搞他一家伙他也受不了!甭说别的,解文华要是反咬一口,说何大拿勾通八路,那就够他呛的。再说,他知道猪头小队长又粗又野又狠又凶,要把他弄翻儿了,就会把他的脑袋砍下来!如今他跟这个伪军中队长这么一说,这一来碍不着日本鬼子的事儿,刁世贵又是这个中队长的下级,这个中队长又跟他要好,所以要把解文华搞一家伙,就是弄得不好,对他本身也不会有多大关系。就是为了这个,他才在这个时候对这个中队长说。他这么一说,这个伪军中队长就火儿了!何志武也在旁边加油儿加醋儿。他马上派了两个伪军把解文华给提搂来了!
    解文华被抓来之后,这个伪军中队长不由分说,劈啪就给他几个嘴巴子,吭吭又踹了他几脚,把他的衣服一扒,就给吊在了何大拿后院的大槐树上。这个伪军中队长跟何志武,一齐逼问解文华的秘密。这一家伙可把个解文华给吓坏了!他总以为有刁世贵在这儿保护着他,怎么也没有想到有这一手儿。他知道,这一回要是说了实话,自己还有活路吗?于是他一口咬定:“不知道!”他还真是反咬了一口,说何大拿勾通八路。他这样一来,何志武首先就揍了他一顿棍子,几个伪军也乱抽乱打,打得他浑身没了好肉。解文华昏过去了好几次,但是他把牙关咬住了,他死也没有露口儿。谁都知道解文华是受不了这个的,扯上几个嘴巴,踢上几脚,要他说什么他就得说什么。可是,今天他哪儿来的这样硬的骨头呢?
    啊!对这个事儿伪军中队长发生了怀疑。不过,他觉着事情重大,不能轻易放过。要真有其事,刁世贵一定知道,他又想起,高铁杆儿对他说过:“要防备着刁世贵叛变!”这就更使他怀疑起来。心想:应该马上把刁世贵收拾了。可是,也不要太莽撞,万一要是弄错了,冤枉了人事小,他自己的力量受了损失事大。所以,他暂时让两个伪军士兵,看守着解文华,他带上这三十几个伪军,直奔炮楼来找刁世贵。他打算亲自侦讯侦讯、观察观察刁世贵的情形,若无其事便罢,要是有一点可疑,就马上缴了刁世贵的械,把他捆绑起来,跟解文华一块儿带回桥头镇。他带着队伍一来,何志武也跟来了,这小子也是担心弄不好了,他们父子要倒霉,所以他才跟来。他跟来还有一个小的原因,就是他还想着井里那支盒子炮哩!他现在还是带着他大哥的一支小手枪。这部分伪军的来历已经说明,那就看看他们弄个什么结果吧。
    这部分伪军来到炮楼跟前儿,伪军中队长,让两个班在大门外边,雁翅儿排开,把门一堵,他带着两个班就往里走,何志武这小子鬼瘴,在紧后头跟着,他光怕出事儿。
    那么,这一阵儿炮楼里边的人怎么样了?上边的三个士兵早已发见,慌忙下来报告刁世贵,刁世贵也是疑心很大的人,特别是在这个劲头儿上,他的警惕性更高,他是要:一不作二不休,瞎子发眼——豁出去了!干一家伙!史更新和齐英都同意他的主张。于是就在大门以内布置妥当,这个伪军中队长带着两个班,刚一进门,就看见了日本军队。他还没有来得及搭话,就觉着有两只又粗又大的铁手,把他的脖子给掐住了,原来这是李金魁。又听有人喊了声:“缴枪!”肖飞的两支盒子炮出现在伪军的眼前,+E+E的一阵响动,好几十把明晃晃的刺刀对准了伪军的前后心窝。进来的这两个班伪军,吓得脸都变了颜色,“噗通……”都举着枪跪下了。何志武在后边一看:不好!又一注意,看见了肖飞,“哎呀”了一声举枪就搂火。可是他还没来得及搂响,就听“当”的一声,肖飞的盒子炮响了。何志武觉着右手发麻,手枪也掉在了地下。他扭头就跑,眼前一个粪坑,他想一窜而过,这时肖飞说了声:“就在这儿吧!”“当”又是一枪,何志武这条双料的恶狗一头栽进粪坑,再也不能动弹。门外的两个伪军班一见这个情形,也都吓得丧魂失魄。刚要逃跑,史更新带着战士们出来拿枪给逼住了,他们只得缴了械。
    枪声一响,伪军们一被缴械,在公路旁边的日本兵看见了,他可弄不清这是怎么回事,只是看到日本兵缴了伪军的枪,因为这事常常发生,所以他并不觉得奇怪,不过增加了他的几分警惕性罢了。但是修路的民伕们可都拿着当了事儿,一个一个低声细语,惊奇地问着:“兄弟!看见了没有?这是怎么啦?”“大哥!我也弄不清啊!这部分日本兵怎么缴了伪军的枪呢?”“嗨!伙计!有一个特务被打到粪坑里头了,你看见了吗?”“我怎么没有看见?”“这是怎么回事呢?”“哼!别嚷啊!区干部的挎包——这里头有问题儿!看着吧!”“怎么着?看着吧!我告诉你们:也许是有八路军来了哩!”“对呀!
    咱们的正规团过来了,要不刚才北边打得那么热闹?”“嘿!悄悄儿的,我告诉你们说:刚才那群日本兵从这儿一过,我看着后边那个大个子,有点儿象李金魁,我本来想着仔细看看,可是他低着头过去了。”“对!你这一说我也想起来了:从后边一看走道就象他。”“我看他那军装也不合体儿,后腰上还破了一道口子,象是还有血印哩。”“哥们儿爷们儿!这么着!
    准备好了,要是风一吹,草一动,就拿小铁锹子铲掉鬼子的脑袋!谁可也别嚷啊!”嗨嗨!说是不嚷,这话可比张开翅膀儿飞还快,一传十,十传百,不大功夫就传遍修路的民佚。你就看吧,一个一个交头接耳,咭咭喳喳、嘀嘀咕咕,挤眉弄眼儿,他们不说别的话了。布置在里边的秘密党员和积极分子们,趁这个机会就都活动起来了……。这一来可就引起了旁边日本兵的注意:“唔!什么的?你的说话,干活慢慢的。”
    说着就走过来拿枪托子。恨的民伕们使劲攥着铁锹大镐,咬得咯吱吱的响。这功夫史更新他们走出炮楼来了。他们出来要怎么样呢?看着吧!一场决战就在眼前。
    原来史更新他们要就热锅炒热菜——把敌人一勺儿烩了!他们作了临时的分工:由刁世贵带一个班的起义伪军,带着被捉住的伪军中队长,去到东边的炮楼上缴那一个班伪军的枪。那个炮楼上也跑去了几个日本鬼子,把他们一块儿给消灭掉。另外,刁世贵派了一个起义的伪军班长,去到西边儿的炮楼上,那里也跑去了几个日本鬼子败兵,因为那儿的伪军也是刁世贵的,打算到那儿帮助他们消灭敌人,一同起义。刁世贵的炮楼上只留下了齐英,还有李金魁和一个起义的伪军班,他们一方面守着炮楼,同时看管着被缴了械的伪军。史更新和武男义雄还有肖飞带着这十名假日本兵,去到南面的炮楼,想要收拾猪头小队长。他们规定:在太阳落了之后,乘着黄昏,一齐动手下家伙,把这几个炮楼子解决了。
    紧跟着在炮楼上一点火,修路民伕们暴动起来,公路上的日本监视兵一齐就完蛋了!哎呀!他们可真是胆子太大了!甭说别的,就拿猪头小队长来说,那真是比豺狼还野!比虎豹还凶!要想擒他,谈何容易?不过史更新他们这般英雄好汉,也是觉着:没有打虎艺不敢上山岗,没有擒龙术不敢下海洋,既然有这样的雄心壮志,那就是觉着不会有失,即使不能把敌人完全消灭,也要把残余的敌人赶跑,把炮楼了烧掉,把公路扒毁了。
    现在太阳已经点地,她露着半个笑脸,托着五彩的云霞,在公路的南面空中,现出一道乳白色的汽带,有如银龙吐彩。
    那就是滹沱河的水汽。只听呼腾呼腾的滚动声音,滹沱河内汹涌的猛水,正在滚滚的奔流,唱着愤怒的战歌,它要把法西斯强盗们赶下东洋大海。一霎时传来了更沉重更强烈的沉音,“轰隆……轰隆……”就象是遥远的起伏沉雷,这声音是在西南的方向。啊哈!赵保中他们的英雄兵团和猫眼司令的炮战开始了。民伕们有听枪炮的经验,可是估计着这队伍没有这样快。这样热的天气,他们又是连续战斗,也不休息,在这半天之内,就又跑四十多里地?这真是神鬼也得吃惊!但是用不着怀疑!这就是今天上午在这大沙洼里边扑灭敌人的那群出山猛虎,如今奔到了县城之下,正在开始猛扑猫眼司令的老窝。哈哈!这沉雷般的炮声,可把民伕们的心情都给震动了!个个都把裤腰带紧了又紧,狠狠地抓住铁锹、镐头,瞪着火一般的眼睛,心里在说着这样的一句话:要是有个人来指挥领导,就毁了这些鬼子兵!着急的是没有人来领导,所以谁也不敢轻举妄动。
    史更新他们现在刚刚走到炮楼,可是猪头小队长并没有在炮楼子里边,他已经带着两个日本兵和一条大狼狗来到公路上了。
    猪头小队长从西往东慢慢地走着。他是因为刚才听见这边的枪响,过来看看是怎么回事,你看他:在大胯上挂着一把光闪闪的洋刀,腰间还挎着一支王八盒子,昂着他的猪头,把嘴撅出老远,沉甸甸的两道浓眉上边,那几条刀痕一般的皱纹,显得更长更深,慢腾腾地迈着两条熊腿,走一步呱哒哒的响一声,他要在每个民伕的身上找出什么东西似的。他手里牵着一只黑色的大狼狗,这个畜牲,拖着半卷的尾巴,半张着嘴,吐出长片的舌头,哈嗤哈嗤地流着垂丝的口水,跟着它的主人踮踮儿的小跑儿,不时地向着每个民伕乱闻,好象它也在随时准备施展它的爪牙。后边紧跟着两个日本兵,都持着上了刺刀的步枪,直楞着眼睛,一声不响,并排跟随。如果猪头小队长说一声:死了死了的有!这两个日本兵就会用刺刀一挑,把一个活不拉的人给开膛破肚。这些修路的民伕们,虽说都敢于和敌人拚命,不过看到猪头小队长这种凶恶的情形,可也是有点儿害怕。心里话:看着啊!不知道又碰上谁倒霉呢!嗯,可不是,立刻就碰上了。
    碰上了谁呢?何世清老汉。何世清对敌人的仇恨是不必说的了。不过在这个时候,他并没有表现出和别人两样来。咳!
    可是这条洋狗因为咬过他,把他认得很准,好象跟他结了仇,他又是留着长白的胡须,特别显眼。这个该死的孽畜,来到他的身边不再往前走,老是围着他的身子打转儿。何世清还能不防备它吗?所以就准备着,它要扑来,就拿铁锨削它。你说猪头小队长怎么样?他见此光景咧开猪嘴“嘿……”地笑起来了。他把手里的小铁链儿一松,这条狗唔地一声,向着何世清就扑了上来。何世清老汉,在鬼子的刀枪之下都没有软过,难道他在一条狗的面前就变得孬了吗?当然不能,他早有防备。当这个孽畜往上一扑的时候,他把手里的铁锨一抡,当的一下子,就听那狗噢噢儿叫着退了几步,再也不敢往上窜,因为把它的前腿打断了一只。旁边的人们都从心里给他叫好,可是也都为他捏着一把冷汗!果然猪头小队长火儿了:“八个牙路!死了死了的有!”嗤的一声,抽出战刀来,照着何世清的脑袋就砍。他可作梦也没有梦到,竟有一张铁锨头,冰凉棒硬的戳进了他的脖子。他的猪头虽然没有掉下来,可是他这条兽体歪了一歪,晃了两晃,噗通一声,象半堵坯墙,整个地倒在了地下。要问这一铁锨是谁铲的?不是别人,这就是刁世贵的叔叔刁二东。
    那位说:怎么这样巧,他到这儿来了?
    这并不是巧,前面已经提过,他早有打算:为了报仇,为了出一出窝囊气,要卖卖老,要拿出当年义勇军时代的杀敌本领,和日本鬼子拚个死活,较个长短。他暗中串通了几个敢作敢为的民伕,打算找机会,夺敌人的枪;夺过枪来,他还想要成立游击队哩。要想实现他的这个打算,自然要选择黄昏的时候,最为合适,可是这会儿偏偏又遇上何世清老汉的危险,象他这样见义勇为的人,还能见死不救吗?所以当猪头小队长往外拔刀的时候,他把飞快的小铁锨儿就准备好了。没有等猪头小队长的战刀落下来,他的铁锨头,“卡察”
    一声就戳在猪头小队长的脖子上。这个万恶滔天的猪头鬼子,这才结束了他的罪恶生命,呜呼哀哉了!刁二东这么一打猪头小队长,跟着的两个日本兵还不急了眼吗?“哇啦啦”地连叫了两声,端着刺刀,照定刁二东就是一家伙。他们已经晚了!刁二东既然下了家伙,他还能畏缩?再说,到了这个时候,旁边的民伕们还能袖手旁观?何世清老汉还能不豁出命来?只听“毁了他们吧!”一声大喊,周围的铁锨大镐,一齐举在空中,叮当噗哧,一阵响动,两个鬼子兵连窝儿也没有能动,就完蛋了。何世清老头子举着铁锨,连声高喊:“乡亲爷们!下手吧!砸烂鬼子们的脑袋!给同胞们报仇啊!”大伙谁也不管炮楼上点火不点火了,都跟着喊起来:“打呀!打呀!
    砸兔崽子们啊!”正在这时,突然南边的炮楼子冒出一股子烟火来,只见史更新站在河堤上,把枪举在空中,大声喊道:
    “同志们!炮楼子都拿下来了!放心大胆地干吧!一个鬼子也别让他跑了!”他这愤怒的吼声,真象龙吟虎啸,离半里多路听得真真切切。人们的劲头又象火上加了油一样。有几个鬼子兵一看不好,撒腿就往北边的高粱地里跑。刚刚跑到地边,突然扑上几个人来,头一个就是丁尚武,只见他的大刀晃了几晃,闪了几闪,几个鬼子就都倒下去了。这时候田耕站在高地上,大声喊道:“同志们!到了消灭敌人的时候了!我们要给死难的同胞们报仇!拿起家伙来打呀!往两头打!两头都有咱们的队伍!胜利是我们的!我们的主力兵团正在攻打县城,要消灭猫眼司令!有利的形势来到啦!胜利的局面打开啦!”一面喊着,还把他的一只大手挥动起来。人们一看,县委书记在这儿指挥,还有什么可怕?“干吧!哇……”就象决了堤的洪水,霎时间汇成了一股子巨流,汹涌澎湃的向着东西两头翻滚。
    这时候,齐英也在刁世贵的炮楼上把火点着了,东西两边的炮楼也跟着冒出浓烟,民伕们看得清清楚楚,知道这四个炮楼上的敌人是不管事儿了,光剩下沿着公路站岗监视的一些单个日本兵,在这万刃齐扑的形势下,还能起什么作用?
    你就看吧:数不清的钢铁臂膀,数不清的钢铁木具,密密麻麻,锵锵有声,就象山崩海啸!一时间杀声震地,怒火冲天,嗡嗡的巨吼,哇哇的山叫,真亚如火山爆发。这铁火交溶的巨流,东南西北,在十八里的公路上,简直就是山崩地裂!路旁的鬼子兵早一个一个地被砸烂了,只剩下一只三条腿的狼狗,它耷拉着脑袋,夹着尾巴,一瘸一拐,连窜带蹦,两眼还不住地向后直瞅,奔着桥头镇跑去。这时候,桥头镇上几个炮楼子里边,一齐“哗……”打起机关枪来,通南到北的大公路上的各个炮楼,也“喀啦……”乱打乱放,但是滹沱河的怒吼呼腾呼腾的也更加紧急了!县城周围的炮火“轰隆轰隆”的也更加沉重了。这时,蓝色的天空没有半丝云雾,满天的星斗,放射着亮晶晶的光芒,在这胜利的战斗之夜,显得分外明亮。徐徐的东风,吹得高粱叶子沙沙有声,这秀丽的青纱帐,伴奏着汹涌澎湃的滹沱河流水。它们唱起平原之歌:
    抗日烽火满天红烈烈轰轰遍地明
    太行山中兵马壮青纱帐内健儿精
    大平原上人民勇滹沱河旁鬼神惊
    八路神兵无敌手日本强盗逞何能
    1957,8,1前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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