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
    这本印度民间故事集的作者穆·拉·安纳德（Ｍ．Ｒ．Ａｎａｎｄ）于一九○五年生于印度西北边境的白沙瓦（Ｐｅｓｈａｗａｒ），他早在一九一九年就参加了青年反帝运动。他在本国大学毕业后，到美国受教育，和英国的前进知识分子开始接触。安纳德在二十几岁就开始写作，他是印度作家协会最早的会员之一。他的作品主要的是长篇和短篇小说，描写印度人民在帝国主义和封建主义压迫下的痛苦生活。他是一个反帝、反封建、反战争的作家，印度和平运动的健将。
    安纳德还是印度印中友好协会总会的理事，印度和平委员会的副主席，世界和平理事会的理事。一九五一年，他曾以印度亲善访华团团员的资格来到我国北京，参加我国国庆节庆祝典礼。一九五三年，他荣获了世界和平理事会一九五二年的国际和平奖金。
    当我在一九五三年底参加中国中印友好协会代表团访问印度的时候，承作者把这本民间故事集送给我，要我把这些故事讲给我国的小朋友们听。
    如原序里所说，这本集子里的故事，都是作者在小的时候从他的母亲、姑姑和阿姨那里听来的印度最流行的故事。这些故事，对他的印象很深，他就把它们重写了下来。他认为这些故事，不但儿童可以看，而且大人也可以看，不但印度人可以看，外国人也可以看；因为民间故事，通过国际间的来往，常常有相似的题材。关于这一点，我很同意，因为如本书里《空中楼阁》一篇，在许多国家的童话里，都有相仿的故事；《一个婆罗门、一只老虎和一只豺狗》一篇，和我国的《中山狼》故事，就很相像；《多话的乌龟》一篇，印度和缅甸就有几乎完全相同的故事。
    在这十二篇故事里，除了以动物为主人公的故事以外，几乎全是以神仙和王子、公主为主人公的故事，这和印度的宗教和历史背景是分不开的，不过作者在改写的时候，加上了他自己的观点，比方在《鹤和鱼》一篇内，我以为作者是在影射殖民者在印度的阴谋统治的。
    这本民间故事集的原文，是很美丽的，为便于中国儿童的阅读，我把较长的名字，略加删节；有关于印度的典故，也加上简短的注释；在文字方面，根据中国的口语的形式，也略为上下挪动。在这几点上，我想作者是能够了解的。

    谢冰心一九五四年十月原序
    这本集子里的这些故事，都是我在童年时代，我的母亲和姑姑给我讲的。我重述这些故事的第一个动机，就是对于那个时间的眷念，那个时间就是当“从前……”开始以后、而故事还没讲完、眼睛已经闭上的时候。
    但是我也想着在我们国家的民间故事里，存留着我们碎断的传统的唯一链环。我以为只有追溯母亲讲给儿子听、儿子又讲给儿子听的那些故事形式，我们才能发展我们现代短篇小说的新型。当然，现代的短篇小说，假如它真是一篇民间故事的话，就是一篇高度发展的民间故事。但是像现在的短篇小说形式的复兴，似乎是一个适当的时机，把它和较早的故事关联起来，这形式，出人意外地，似乎是存在我所搜集的一札故事的资料里。无论如何，我必须承认我自己在写短篇小说的时候，虽然放进了许多新的心理学，可是我总努力使它的技巧和民间故事近似；所以，在我的短篇小说里受这些故事的影响总是很深的。
    因此，这几篇故事，不但小孩子可以看，连那些没有失去童心的大人也可以看。而且，不管这些故事的气氛和效果对于非印度人是多么生疏，可是我在此所提供的不是对西方人完全陌生的东西，而是他们在童年读过的那些熟悉的、著名的故事题材。因为通过了商人、旅客、吉卜赛人、技工和十字军战士，印度和西方的民间故事，也曾有许多国际间的交往，有许多在国外流行的故事，都和这些故事有着同一的来源。
    在我把许多年前留在记忆中的故事重述的时候，我曾对照了其他的书本，从不同的文字中取得了最好的故事，所以这本书，和以后要出版的一两本书，也许可以成为有代表性的印度民间故事选集。
    穆·拉·安纳德一九四六年于孟买

    世界是怎样开始的
    从前，在波斯有一个力气很大的摔交家。有一天，有一个去过印度的人告诉他说，在印度斯坦有一个摔交家，力气比他还要大。这个波斯摔交家觉得灭了他的威风，他立刻决定去向那个印度人挑战。他就到市上买了十万磅面粉，装在袋里，顶在头上，就出发了。
    到了黄昏，他走到印度斯坦边界的一个湖边上。他觉得又饿又渴，就跪在湖边，用嘴去喝水，只一口就把湖水吸个半干。他又倒出些面粉来，用剩下的水拌了一点面糊，拿来充饥。他吃饱后就睡去了。
    有一只象每天早晨要到这湖里来喝水。第二天一早，它来喝水的时候，发现湖里的水全干了。“怎么办呢？”它自言自语地说：“在这周围一千里以内，是没有地方找得到水的……”正当它失望地走开去时，发现那摔交家很舒服地在湖边睡着。它一看见摔交家的肚子很大，就知道这湖水一定是他喝干的。它就非常生气，跑去踩摔交家的头。但是摔交家只转了一下身，说：“别那么轻轻地，你这样轻轻地抚摩不会把我的头疼治好的。你要按我的头的话，还要按得使劲一点。”
    那只象看见自己并没有把他踩痛，就气呼呼地退后去站着。它心里想：“我要给这畜生一个教训，我要把他吃下去。”
    但是摔交家站起身来预备上路了，他把大象拦腰一抱，包在毡毯里，掮在肩膀上，就往印度斯坦走去。
    他只跨了几个大步，就走到对手的土房前。他就叫他说；“出来吧，你这个印度的鲁斯敦①，出来把我摔倒吧。”
    印度摔交家的妻子羞答答地回答：“他不在家，他到树林里拾柴火去啦。”
    “好吧，我一会儿再来，请把我给他带来的礼物收下吧。”
    ①鲁斯敦是波斯古代的大力士。——译者说罢，他从土房的墙外，把包着大象的毡包，扔到院子里去。
    印度摔交家的妻子叫喊起来了：“哎呀，妈妈，妈妈，您看，您儿子的对手把一只耗子扔到我们房子里来啦。”
    印度摔交家的母亲说：“没关系，孩子，你别理他，等一会儿我儿子会教训他，叫他客气一些。你就放一个耗子夹把它夹住，我们把它丢了就完了。”
    波斯摔交家把这些话都听在耳朵里，心里想：“好，若是在印度摔交家老婆的眼里，这么大的一只象只看成一只耗子，那么我在这摔交家眼里，该成了什么东西呢？”可是他仍旧鼓起勇气到森林里去找他那对手。才走了几步，他就看见印度摔交家，头上顶着一千辆车重的柴火，走回家去。波斯摔交家心里想：“这人真是值得一斗的对手。”他喊着说：“朋友，让我做你的牺牲品吧，我听见你的大名，特意从波斯来和你见个高低。”
    印度摔交家回答说：“欢迎得很，我一定要和你斗一场的。
    但是让我们到城里的露天剧场去，在观众面前斗吧，比赛摔交，若是没有人喝彩，还有什么意思呢？”
    波斯摔交家说：“可是我忙着要赶回去，来吧，现在我们就在这里比过算了。你若是要观众的话，你看那边有个老太太扭着来了，我去请她来吧。”说着他就嚷：“老妈妈！老妈妈！请你站住，看我们摔交吧！”
    老太太回答说：“不行，孩子，不行，我女儿把我的骆驼偷走啦，我正跑去追她。若是你们愿意在我手掌上摔交的话，我倒可以一边走着一边给你们裁判。”
    这两个摔交家就跳到老太太的右手掌上，在老太太爬山越岭的时候，摔起交来。
    老太太的女儿从老远看见这两个强壮的摔交家，在老太太手掌上拚命地苦斗，起先她很害怕，以为他们是她母亲带来抓她的兵士。等到她看出那不过是两个摔交家的时候，她就把她母亲连这两个摔交家都抓住了，把他们和她赶的一百六十只骆驼，都捆成一包，顶在头上，继续走下去。
    有一只骆驼饿了，把头伸出包袱外面来叫着。老太太的女儿就从地上拔起一两棵树，丢在它嘴里当草料来喂。
    这块土地上的农夫看到了，就大声喊叫：“有贼，有贼，捉贼呀。”
    这女儿不高兴农夫跟她这样捣乱，她把农夫和他的田地，连牛、马、犁耙一起包在毡毯里就跑。不久，她跑到一个镇上，肚子饿了。她把一个饼铺连这整个市镇都包了起来，继续赶路。最后她走到一块地上，那里长着一个大西瓜。她口渴了，就把大西瓜剖开，把里头的瓤吃了。然后她把包袱塞在西瓜皮里，枕在头底下睡着了。
    当她睡着的时候，一阵大洪水来了，把这个西瓜皮一直冲到海边上。上半个西瓜皮掉了下来，从西瓜皮里跑出来了老太太、两个摔交家、骆驼、树、农夫、牛、马、犁耙、做饼的和许多别的东西。世界就是这样开始的。罗达和克利斯纳
    从前，在印度草原上，有一个年轻的王子，名字叫克利斯纳；他统治着一个畜牧的部落。他长得漂亮极了，皮肤的颜色像微明的日光，脸儿像一轮明月。他会吹一支魔笛，人和兽听了都会着迷，好像仙女的歌声会驯服天和海，雷神的震怒会镇压山岭一样。
    他国内所有的女孩子，都怀着一种秘密的愿望，想做他的爱人。她们常常和他在一起游戏。她们的卷发上戴着茉莉花环，脖子上挂满了肉桂，她们的手里拿着雪白的莲花，和她们的深情的心一样，发出爱慕的清香。
    有一个优雅的少女，名叫罗达，克利斯纳最欢喜她。她对他崇拜得那样深挚，使她的情人一下子就看得出来，好像从一朵花心里，一下子就能闻出香气一样。他和她结了婚，带她去住在一所仙宫里，这宫里的凉台都是水晶铺地，还有许多清澈的水池，夜里反映出闪烁的星光。
    有一天，有一个皱纹满面的老太婆来叩克利斯纳的宫门。
    让她进来了以后，她就说她又俄又穷，无家可归；请求在宫里当侍女。罗达可怜她，给她饭吃，给她衣服穿，叫她做一些杂事。可是罗达不知道这老太婆是一个女巫，她完全由于爱慕克利斯纳的美貌，想把罗达害了，自己做克利斯纳的妻子。
    几天过去了。在这些日子里，这老太婆把宫里的一切都摸熟了。她觉得时机已经成熟，就想叫克利斯纳亲手把罗达杀死。她砍死了一只山羊，在夜里偷偷地走进罗达的卧室，把山羊的血抹了罗达一脸。等到天亮，她就跑到克利斯纳那里，说他的妻子是一个生吃人兽的妖怪，叫他到罗达的卧室里去看看。克利斯纳看见罗达满脸是血，真以为他是娶了一个怪物，就拔出刀来，把她杀死，埋在繁茂的森林里。
    罗达的灵魂，像神庙一样的圣洁。她死后，她的灵魂就变成一座美丽的神庙。她的胳臂和腿变成玉石柱子。她的头变成圆屋顶，她的戴着花环的黑发，就像攀缘在圆屋顶上的蔓须。她的身体变成一池的水晶般清澄的仙露酒，这座神庙就立在水池当中。她的眼睛变成一对鸽子，整天在这荒野里的神庙门廊里，轻柔地叫着。
    有一天，克利斯纳到树林里去打猎，和他的同伴失散了，迷了路在荆棘遍地的密林里走来走去。到了晚上，他还在密林里打转，忽然他看见在荒野里有一座美丽的神庙，他很惊奇。他想到那里去休息过夜。他把马拴在树上，喂它吃饱了草，他自己从树上摘些果子来充饥。然后他就走进神庙，在门廊里躺下睡觉。他还没有闭上眼睛，就听见头上有振翼的声音，他抬头看见有两只温柔的鸽子，飞来坐在一起，开始谈话：
    “这就是那个杀死妻子的狠心人，”他听见那公鸽子说，“只因为一个坏鬼把他骗了。”
    “他就找不到他的妻子了吗？”母鸽子问。“他是太信任人啦。他受了人家的骗，不全是他的错。”
    公鸽子回答说：“对啦，不全是他的错，他是被骗了。也许他会找到他的妻子，就是他不知道怎么找法。”
    母鸽子满含着慈悯问：“告诉我，他怎样才能找到她呢？”
    “好，”公鸽子说：“在半夜里，他的妻子和女伴们会到这仙露池里来洗澡。她披着一幅深红色的‘纱丽’①，她的朋友①“纱丽”是印度女人身上披卷的卷布。——译者们穿的是洋红色的衣服。要是他到池旁边去，把她们的衣服偷走，再和她们开开玩笑，她的妻子就会从他开玩笑的样子里，认出他是她的丈夫来，她就会和他重新结婚。”
    公鸽子说的话，克利斯纳每一个字都听见了。他焦躁地躺着，数着时辰，捱到半夜，就走到庙门口去，藏在门后。他果然看见罗达和她的女伴们，跳跳蹦蹦，说说笑笑地来了。她们松开腰带上的扣子，脱下衣服，撩在一边，跳到池子里去。
    热爱使他起了盗心，他悄悄地走到池边，拿起那些衣服，爬到旁边的菩提树上去。他又拿出那管魔笛来吹，打动了那些快乐的女孩子的心。她们羞答答地抬起头来看他。她们认出他就是她们所爱的克利斯纳。
    她们合着手掌，低垂了眼睛，含笑地恳求他说：“亲爱的，请你把挂在树枝上的衣服还给我们吧。”
    但是他拿一把一把的小树枝扔她们，又从笛子里吹出推三拉四的调子来逗她们。
    “把衣服还给我们吧，亲爱的，我们就把我们的爱送给你。”她们知道他是喜欢捣乱的，就这样恳求他。
    他唱着回答：
    “我要每一个姑娘和我亲一亲嘴，作为赎金。同时我还要罗达和我成亲。”
    她们跳起舞来，舞带叮当地响着，她们的手为着爱的游戏也忘记了疲倦。她们留恋着月夜，每人与她们的主公亲一亲嘴，作为赎金，还等着看罗达和克利斯纳的婚礼。

    太阳·月亮·风和天空
    在世界刚刚开始的时候，有一天，太阳、月亮和风都到他们的雷叔叔和电婶婶家里去吃饭。她们的母亲天空，向他们祝了福，并且叮嘱他们尽情地玩，她自己看着家，等候他们回来。
    太阳和风是两个又馋又自私的孩子，他们把叔叔和婶婶给他们吃的好菜都吃光了；一点没有想到他们可怜的妈妈，她饿着肚子坐在家里祷告，祝他们幸福，希望他们好好地吃，尽情地玩。只有那个温柔的小月亮，没有把她的母亲忘了。她把摆在她面前的菜，每样留下了一点儿，带回家里去给母亲吃。
    当孩子们在晚上回到了家里，母亲就问他们：“好啦，孩子们！你们给我带了什么来啦？”
    “老太婆，你这是什么意思呀？”大儿子太阳粗暴地说，“你要我给你带什么呀？我是为自己吃、喝、玩、乐而去的，不是去给你带东西的。而且像我们吃的那些好菜，你这个吃惯粗饭的人，是尝不出味道来的。”
    “可不是吗，”风那个小坏蛋也附和着说，“你就不懂得怎么吃东西，你嘴里牙齿都没有了，你也吃不动。你想我们会为了你要吃，就把那些东西都装在口袋里带着，把好衣服都弄脏了吗？再说用手帕来包吃的东西吧，也是一件不体面的事情啊。上等社会里的人都不会这样做。庄稼人哪会知道珠宝的价钱呢？你又哪能知道哪一种规矩是好的，哪一种规矩是坏的呢？”
    温柔的月亮插进来说：“下流东西，别那么没规矩，你们才不懂得规矩呢，对母亲说这样的话！”她又安慰她的母亲说：
    “妈妈，你尝尝我给你带回来的饭菜吧，我把每样东西都带一点儿来了。”
    老太太说：“愿你长命百岁，我的月亮孩子。”她又气呼呼地转过头来对两个儿子说：“老天爷的责罚会临到你们头上。你，我的大儿子，你出去吃饭，从来不想到整天在家给你作奴隶的母亲。你要在天火中焚烧，你的光线是滚烫的，什么东西一挨近你就会烤焦。你骄横地出来，人们一看见你就要恨你。还有你，我的小流氓风，你是那么馋又那么自私，你把干空气吹来，东西一碰到你就会干，因此你走到哪里，人们都讨厌你……还有你，我的乖女儿，你总是惦记着妈妈，你会永远顺利，你会又凉爽又安静，又温柔又美丽。人们一看见你心里就非常欢喜，他们会对你唱歌，说你是有福的。”
    因此，太阳出得太大的时候，人们就恨他。风刮得太大的时候，人们就讨厌他。只有月亮是人人都欢喜的。

    一段恋爱的故事
    在恒河流到平原的地方，有一个村子，每十二年举行一次庙会，印度斯坦各地有钱没钱的人都来赴会。在一次集会上，有一个国王带着他的女儿也来了。
    这位国王和他女儿的帐篷恰巧搭在一个年轻王子的帐篷的对面。有一天，王子走出帐篷，正要到庙里去进香，一种奇妙的音乐——唱的是情歌——飘到他耳中来，他听得很惊奇。从那天起，他无论怎样想法排遣，总忘不掉这支歌曲。他悲哀地坐下来祈祷，要把这支歌曲忘掉，但是这支歌曲的弦音，老是萦绕在他的想象里。几天以后，他觉得无论是忘掉这个音乐，或是去追寻它的来处，都已经没有希望了。他忽然看见对面的帐篷里，在一张花园的长椅上，躺着一个孤寂的少女，她生得那么美丽，连冷月见了她的面，也会羞得把它的清辉暗淡下去。
    他心里想：“哎呀，她那么美呀，我真想和她讲讲话。”
    他真是侥幸，因为同时公主也看见了他，她也在想：“也许他就是我心中想望的对象，为了他，我的眼泪浸透的琴弦，把我心里的音乐弹了出来；为了他，我的爱情变成了颂歌。”
    从那次起，他们都等候机会，彼此相望，就像乐器等候歌曲一样。他们彼此望见了，还渴望能够接近一步的相会，可是他们中间存在着一条鸿沟，没有办法通过。
    庙会开过了，公主的父亲命令仆人准备动身。王子望见他情人的帐篷里忙忙碌碌的情形，感到在他俩中间的爱情，快要断绝了。他正站着想办法的时候，忽然看见他的情人把轿帘掀开，她坐在轿子里咬着一朵莲花，又把它放在耳朵上，让它落下地去，然后她把帘子拉上。轿子就走了。这是他们末次的相见。
    王子的心碎了，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他心里想：“这一定是个暗号，可是我猜不出。我不知道她叫什么名字，她父亲叫什么名字，连她的国名我都不知道。”
    他很忧愁，弄得生起病来。回到本国，就病倒在一间昏暗的房间里，白天晚上都不吃不喝。他的父亲看到了这种光景，就非常难过。他们问他为了什么，他总回答，“没为什么。”
    他连给他诊断的大夫也不愿意见，老是默默地躺着，保守着他的恋爱的秘密。
    这国的宰相的儿子，和王子是最好的朋友，他们曾经在一块儿上过学，整天在一起。宰相的儿子发现王子没有去上朝，他就来打听是什么缘故。他看见王子躺在床上，就问道：
    “你怎么啦？”
    王子有气无力地回答说：“没怎么。”
    宰相的儿子知道王子一定是得了相思病，就安慰他说：
    “若是你把病源告诉我，我就可以帮助你。”
    经过了半天的追问，王子才说了实话：“在恒河旁边的庙会上，有一个国王住在我对面的帐篷里，他有一个非常美丽的女儿。有一天我听见她唱歌，我就爱上了她。从此我每天看见她，可是我总不敢去跟她说话。一个月以后，她跟她的父亲走了。现在，我连她的名字，连她父亲的名字，连她的国家的名字都不知道呢。”
    “口欧，这简单极了，”宰相的儿子说，“我一定会把你带到她那里去，你起来穿上衣服，吃饭去吧，吃好了饭，我们就出发吧。”
    王子问：“你连她的名字，连她父亲的名字，连她的国家的名字都不知道，怎么能带我去看她呢？”
    宰相的儿子回答：“你不用管，你起来穿衣、吃饭，我把你带到她那里去就是了。”
    王子立刻爬了起来，打扮、收拾，吃过了饭，就准备出发。
    宰相的儿子问他：“那位公主在临走时，说了些什么，做了些什么？”
    王子说：“对啦，她手里拿着一朵莲花，先咬了一咬，然后放在耳朵上，以后就丢在地上了。”
    宰相的儿子说：“呵，那么她的名字就是莲花公主，来吧，我一定会把你带到她跟前去。”
    王子去告诉他的父母，说他要到国外去换换空气。他父母认为他害过病，换换空气一定很有益处，就很高兴，一口答应了。
    王子和宰相的儿子骑上马就动身。他们经过每一个国家时，都打听这国家有没有一位名叫莲花的公主。但是没有一个国家的公主叫这个名字。最后，他们来到海边上的一个国家，遇见一个老太婆，他们就问她：有一位名叫莲花的公主，是不是住在这个国里。
    老太婆回答说：“这国国王的女儿，名字就叫莲花。我是她的干娘，我做过她的奶妈，她是吃我的奶长大的。”
    宰相的儿子机灵得很，他就请求这位老太婆让他们住在她家里。老太婆看他们都是年轻可爱的贵族，就同意他们和她住在一起。
    他们在老太婆家里住了几天，宰相的儿子就把他的朋友爱上了莲花公主的事情，从头到尾对老太婆说了。他请求她去告诉她的干女儿，说她的情人想与她会面。
    老太婆看见王子来到这里后，相思得很厉害，弄得很憔悴，很替他难过。她就去传达了宰相的儿子的话。公主听了非常喜欢，告诉老太婆说，请王子在晚上到花园里的宫殿露台上，和她相会。
    宰相的儿子很小心地把王子带到那指定的地方，他自己在外面守望着。王子会见了他的情人，快乐极了。从这晚起，一连一星期，王子每夜都去看她，以后就向她求婚。公主告诉王子说，她要先请求父母的同意。
    第二天公主到她父母面前去，说她爱上了住在她奶娘家里的一个王子，并且愿意和他结婚。她父母把王子召到宫里来。一看见王子那副英俊的样子，他们就同意把女儿嫁给他。
    婚礼在非常欢乐的气氛中举行了。宰相的儿子参加了婚礼后，又回到那老奶娘的家里去住了，王子呢，就住在他妻子的宫殿里。
    最初，王子十分快乐。过了几个月，他想起他的朋友宰相的儿子来了，就感到很烦闷。
    公主看见他郁郁不乐的样子，就问：“你怎么啦？”
    他说：“我很难过，因为我好久没有看见我的朋友了。”
    她说：“那容易得很，你去看他好了。”
    王子就去看宰相的儿子，因为久别重逢，他十分高兴，就在那里住了整整一个星期。
    一星期以后，王子回来了，公主因为他离家太久，非常生气。王子告诉她说，他非常喜欢这个朋友，分别了几个月，他有许多话要同朋友谈谈，所以没能够早回来。但是公主不愿意听他这种解释。
    不久，公主和她的丈夫和好了，他俩又很快乐地过了一个月。但是王子又烦闷起来，又想去看望他的朋友了。
    公主说：“好吧，你去看他吧。”她交给王子一些糖果，说，“把这些糖果带去给他，这是我送给他的礼物。”
    王子把糖果交给了他的朋友，说是公主特地给他做的。宰相的儿子把糖果放在一边，他说要等一会再吃。王子再三劝他马上就吃，宰相的儿子说：“你瞧，我给你看一件奇事吧。”
    他就把糖果掰开，扔一块给院子里的乌鸦吃。那几只乌鸦一吃下那糖果，立刻死了；一只狗偶然走过来闻一闻糖果，也立刻死了；王子看了很惊讶。
    王子看到这情形，气极了。他决定永远不回到那谋害他朋友的恶毒公主那里去。
    一个月过去了，宰相的儿子想尽方法劝王子回去，但是他坚决不肯。
    最后，宰相的儿子说：“若是你还想看一件奇事，你就回到你妻子那里去。当她睡着的时候，把她的珠宝首饰都摘下来，带回来给我。你回来以前，还得用三角叉，把她的脚扎一下。”
    王子就回到公主的宫里去，照着他朋友的话做了。公主醒来，发现她的珠宝首饰全部让人偷走了，就大声哭喊。她的父母来了，她报告说她的首饰被偷走了。国王立刻命令兵士搜查全城，一定要把贼捉到。
    这时候，宰相的儿子穿上修行者的衣服，把王子扮成他的徒弟，叫他到市集上去出卖那些珠宝。他自己却走到河边去坐着。
    王子在出卖那些首饰的时候，就让兵士抓住了。他们追问他这些珠宝是哪里来的。
    王子说：“我不是贼，我的师父是一个长老，这些东西是他交给我出卖的。”
    兵士们问：“你的师父在哪儿呢？你领我们去看看他吧。”
    王子就把他们带到河边去。
    兵士们看见宰相的儿子化装成长老，就向他嚷：“这是怎么一回事呀？你到底是叫化和尚，还是贼？你这些珠宝是从哪里来的，老老实实招来吧。”
    王子的朋友回答：“我是一个和尚，我不是贼，这些珠宝的来历是这样的：昨天晚上，我坐在这里的时候，来了一个女人，她从河里捞出一具尸首，就吃起来。我看见了很生气，拿起一根三角叉来就追，把她的脚扎伤了。她仓皇逃命的时候，就把这些珠宝甩在地上。我就捡了起来，我不知道她就是你们国王的女儿。”
    兵士们把珠宝带回去呈给国王，也把叫化和尚的话全盘报告给国王。国王就彻查这件事，他发现他女儿的腿上，果然有三角叉的伤痕。
    国王命令说：“把她撵出国境去，她是恶魔托生在我家里的。”兵士们就把公主丢在野兽很多的森林里。
    宰相的儿子和王子回到老太婆的家里，换上了原来的衣服，他们就到森林里去找莲花公主。
    他们找到了她，宰相的儿子问她：“只因为王子是我的朋友，你就要毒害我吗？”？”
    莲花公主痛哭流涕，忏悔了自己的罪恶。他们就一同回到王子的国里，很快乐地生活下去。

    鹤和鱼
    在印度斯坦北边的一个美丽的山谷里，有一个大湖，这湖的石堤青绿得好象是翡翠砌成的，湖里的浪花也像蓝宝石似的，在太阳下放光。印度斯坦的许多鱼、蟹和别的小动物，都住在这个湖里。
    有一次，有一只鹤鸟，她是一个冒险家，常听说这个湖怎样的富饶，怎样的美丽，就从海外飞来。当她发现这个湖是一个找寻食物的好猎场时，就到这湖的国王鳄鱼那里去，请求允许她在湖边居留，用陆地上生长的香料什么的，和这湖里做点小买卖。她咕咕咕地向国王奉承着，用种种甜言蜜语来巴结他。国王是一个懦弱、浮躁，只知道贪杯、好色的坏家伙，他听见阿谀的话很喜欢，就收下她送的礼物，又给她一张执照，允许她在国境内做生意。
    过了不久，国王死了，他的儿子登了王位；后来新国王又死了，他的儿子又继续作王。这个新国王是个暴君，国内爆发了许多叛变，有些贵族在国内几个地方宣布了独立。
    鹤鸟一直假装着做生意，其实她是看中了湖里的千万条鱼，总想吃掉他们。湖国的变乱，给了她一个最好的机会。
    她帮助一个贵族，攻打其他的贵族，她假装跟她帮助的一方非常友好，其实她是想得到在这国内作战的详细情况。等到这种互相残杀的战争使这些贵族的力量都削弱了，鹤鸟就表示她愿意出来调停，使这国家能够和平繁荣。她说若是他们肯拥护她做女皇，至少做到鱼们能够自治为止，那时她就能够实现这些诺言。
    可怜的鱼相信了鹤鸟的话，主要因为她从来不干涉他们的宗教信仰。可是他们不晓得这女皇，每天偷偷地吞吃了许多条鱼，还把这国的财富，送回她的老家去，一面却不断地向他们说，她是完全关心他们的福利的。
    过了一些时候，鹤鸟越来越贪婪了，有一天她想把所有的鱼都吃掉。她就装出非常愁闷的样子。
    她的老百姓都来问她为什么烦恼。
    她回答说：“一个十二年头长的旱灾快要来了，这国里将要一滴水也没有，你们一定都会死掉。你们要想逃生，就得让我把你们叼到远处另外一个湖里去！”
    鱼们看女皇对他们这样关心，都很感动，他们谢了这位最慈悲的女皇，请她把他们从将要来临的灾难里救出来。
    于是，鹤鸟就把他们一条一条地叼在嘴里，假装把他们送到另外一个湖里去，在半路上却把他们都吞下去了。
    她把整个湖里的鱼都吃光了，最后轮到一只螃蟹。她向他提议也把他送走。
    螃蟹问道：“你怎样把我带走呢？”
    鹤鸟回答说：“当然也像我带那些鱼一样，把你叼在嘴里。”
    螃蟹是很小心谨慎的。他知道鹤鸟的嘴，离着她的肚子并不太远。他想：“若是她真的把我带到另外一个湖里去，那就好极了。但是，若是她不这样做，那怎么办呢？”
    他就对她说：“女皇呀，我想你没有法子把我叼得紧紧的。
    我们螃蟹都有坚牢的钳子，你若是让我夹住你的脖子，我就愿意跟你去。”
    鹤鸟的思想迟钝了一些，没有看出这里头有什么文章。她就让螃蟹夹住她的脖子，飞去了。
    飞去不远，鹤鸟就停住，想把螃蟹叼到嘴里。
    螃蟹问：“你做什么呀？”
    鹤鸟回答说：“不做什么，你把我的脖子吊累啦，我想松动一下，把你叼在我的嘴里。”
    螃蟹说：“不行，不行，你把我从脖子上换到嘴里的时候，一不小心，就会把我摔成碎块的。
    鹤鸟说：“你就是摔下去也没有关系，反正你早晚要死的。
    你若是不摔死，一会儿也得喂我的肚子，你看见那些骨头没有？那些都是你的兄弟姐妹们的尸首呀。”
    螃蟹说：“你真聪明，可是我也不像那些鱼那么笨。因为我已经把你的脖子掐住了，你要是把嘴伸过来，我就把你的脖子夹成两段。”
    这时候，残忍的鹤鸟知道她中了计，就哭着叫：
    “高贵的螃蟹呀，我是和你逗着玩的啊。我说的话你别见怪呀，我是决不会吃你的。”
    螃蟹说：“好吧，你把我送回原来的湖里去吧。”
    鹤鸟掉转身来飞，把螃蟹送回原来的湖里去。在她正要把螃蟹放下的时候，忽然觉得喉头一阵刺痛。螃蟹把她的脖子夹断了。她站着临死的时候，听见螃蟹说：“一个坏国王的收场是很突然的。”

    石榴女王
    从前印度有一个国王，名叫维克拉玛，他住在首都乌查因城，管理国家大事。他有一个宰相，名叫菩谛。国王非常欢喜他，因为他们两个都是孤儿，从小在一块儿住，一块儿玩，一块儿上学，一块儿长大，好像亲弟兄一样。他们两人都是很好的统治者。国王非常仁慈，凡是到他门口来乞衣素食的人，没有一个空手回去的。宰相也很英明，凡是到法庭里来请求公平判决的人，没有一个失望地离开的。这位国王有一种狂热的想象力，宰相菩谛就运用他的健全的实事求是的本能，来辅助国王实行他的高尚的理想，才把这国家治理得那样繁荣富强。
    就在这个国家里，离开乌查因城不远，有一个又有钱又美丽的公主，叫做石榴女王。她的父母替她在一所美好的花园里盖了一座仙宫，在这仙宫当中，种了一棵石榴树，上面长着三颗大石榴。这三颗石榴从中间裂开，每一颗里都放着一张小床。一张是石榴女王睡的，其他两张是她的两个侍女睡的。每天清早这石榴树的枝子就弯到地面上；石榴裂开来，石榴女王和她的侍女就爬出来，在树荫底下游玩，一直玩到晚上。每天晚上，石榴树的枝子又弯下来，好让公主和她的侍女回到她们的舒服的小卧室里去。
    石榴女王的芳名，传播得很广，远近都知道：她实在是世界上最美丽的女子。她的头发黑得像乌鸦的羽毛，她的眼睛像羞怯的小羊的眼睛，她的牙齿像两排发亮的珍珠，她的脸儿像石榴一样的红晕。许多王孙公子都想和她结婚，但是她的父母在她花园的周围，安上了一道尖刀的篱笆，有几个国王、王子和贵族曾经设法冲破宫墙，到里面去，都没有成功。
    有一天，维克拉玛王在宫里睡觉，梦见父亲把他叫到森林里一座庙旁的发光的塔上去。
    父亲告诉他：“在这座塔下埋着一大堆财宝，在你到塔下去以前，必须先去祈求刚拍提财神；然后你在塔顶拴上一根绳索，头朝下，从绳索上爬下去。你快到地面的时候，就把绳子割断。在这光塔的座基旁边有一道尖刀的篱笆，围着一座花园。你若是掉在这篱笆上，立刻就会被扎死；但是刚拍提是慈悲的，他会保佑你一切平安。你一进到花园里，就会得到那些财宝了。”
    维克拉玛王醒来，很是惊讶。他就到宰相那里去，把这个梦告诉他。
    宰相听了说：“你就照着你父亲所说的去做吧。”
    维克拉玛王决定按照他父亲在梦中的指示去做了。
    他问：“我怎样才能够不让那尖刀的篱笆把我扎死呢？因为在我达到地面以前，就会掉到篱笆上啊。”
    菩谛说：“这很容易，我把绳子绞一下，然后你沿着爬下去，等你下到一半，我一松手，你就会甩到篱笆里面去了。”
    他们两个就到光塔上面，维克拉玛抓住了绳子，菩谛就把绳子绞起来。维克拉玛下到一半，宰相一松手，维克拉玛就甩到篱笆里面的花园里去。他就在塔底下挖掘起来。他父亲在梦中对他所说的话，果然不错，这底下堆着金子、银子、钻石、红宝石、蓝宝石、翡翠、玳瑁和珍珠。维克拉玛把这些珠宝收拾起来，同宰相一块儿离开了那里。国王回到宫里，并没有把这些财宝胡乱花掉，他用来买了粮食，去周济穷人，因为他不爱那些使许多人卖掉肉体和灵魂的财富。
    过了不久，他的父亲又出现在他梦中，说：
    “儿啊，你若是每天虔诚地到庙里去念圣书，你就会很有学问；有学问是最好的，因为你有多少钱财，都可以被贼人盗窃去，但是没有人能够把你的学问抢走。”
    维克拉玛从梦中醒来，就把他做的梦告诉了蒂谛。宰相说他父亲给他的指示很好，他应当遵照着去做。
    从那时起，维克拉玛就每天到庙里去。他坐在方丈脚前，研究圣书里的一切知识。
    这位方丈本来是神佛化身的，有一天他对维克拉玛说：
    “徒弟啊，我已经把凡人所能接受的一切，都教给你了。现在你应当走了。在你离开以前，你可以请求一件赠品；挑你最喜欢的要吧；譬如财富、权力、长寿、健康、幸福。”
    国王说他一时不能决定想要什么，他还得考虑一两天。那位神佛化身的方丈，当然同意国王好好地想一想。
    在庙旁恰巧住着一个木匠的儿子，他是十分狡猾的。每天维克拉玛到庙里去学习的时候，他总跟在后面，把神佛教给国王的那些东西都学会了。他听到那师徒两人最近的一番谈话，他就非常好奇。他决定去偷听维克拉玛请求的是什么赠品。
    维克拉玛一直走到菩谛那里，去请教他应当要哪一种礼物。他说：“我有财富，我也有权力，至于别的好处呢，我宁愿和别人均分，也不愿意独享，我要什么才好呢？”
    菩谛建议说：“你愿意有点神通吗？”
    维克拉玛回答说：“对啦，我早就想有一种神通，使我的神魂能够随便出壳，附在别的生物的身体里面。”
    宰相说：“好，那你就请求这个吧。”
    第二天维克拉玛王就出去请求赠礼了。木匠的儿子，早已躺在庙旁等了好久，也跟了进去。
    神佛看见他的徒弟来了，就问，“你决定了么？你要什么？”
    “决定了，师父，”维克拉玛恭敬地鞠下躬去。“我想这世界上凡是人心所能想望的东西，我都有了。不过我只缺少一件东西。”
    神佛说：“你说出来吧，我就给你。”
    维克拉玛说：“师父，请给我一种神通：使我的神魂能够出壳，附在别人身上，在世上随便到哪里都可以，时间长短也随意，当我的神魂离体的时候，我的身体也不会朽腐。”
    神佛说：“我答应你的请求，你的愿望可以达到。”他就教给维克拉玛念些咒语，一念了咒语他的神魂就可以投入别人的身体里面。
    木匠的儿子侧着耳朵偷听，只学到了使神魂出壳，再投入别人体内的咒语，可是那保持原身不坏的咒语，却听不见。
    维克拉玛学到了咒语不久，有一天夜里，他又梦见了他的父亲。
    父亲说：“在尖刀篱笆后面的花园里，有一位美丽的公主，住在石榴里面，你去和她结婚吧。”
    维克拉玛从梦中醒来，立刻去看菩谛，把这话告诉了他。
    菩谛劝他说：“你就去和公主结婚吧。”
    “我父亲没有说这一回可以用绳子，我怎能跳过刀篱，到花园里去呢？”
    “为什么你不用你那新学来的神通呢？”聪明的菩谛提醒他，“你把神魂投进鹦鹉的身体里，就能飞过刀篱，把石榴的柄儿咬掉，把那几颗石榴背回来啦。”
    维克拉玛说：“妙极了，我的聪明的菩谛。”他就从地上拾起一只死鹦鹉，把自己的神魂附在鹦鹉身上，飞到花园里去。过了不多一会儿，他就把里面睡着公主和两个侍女的三颗石榴带回来了。
    他又念了咒语，把神魂召回到自己身上，就和石榴女王结了婚。女王生得很美，每一个人都被她的美貌所颠倒，菩谛非常高兴，因为国王的冒险成功了。
    维克拉玛和他的妻子快乐地同居着，一起管理国事。过了一些时候，他觉得一定要出去探险了。
    有一天他对菩谛说：“我必须出去多看看世界。”
    菩谛问：“你的年轻的妻子和你的人民怎么办呢？谁来照顾他们呢？”
    “我把他们交给你吧，”维克拉玛说，“我一定要出去，我要运用我的神通，把自己变成别的形体。”
    菩谛说：“你想做就做吧，你是我的主公，我必须服从你。”
    于是，维克拉玛把他的神魂附在一只鹦鹉的身上，就飞走了。
    木匠的儿子听见了这件事，他想这倒是一个好机会，来应用他从庙里偷听来的神通。他就跑到维克拉玛的身体旁边，念了咒语。他的神魂一投在维克拉玛身上，他自己就扑地死了。
    大家看见维克拉玛的身体在宫内走动，都以为刚才国王不过是昏倒，现在又醒过来了。只有菩谛，国王的聪明的宰相，立刻就猜到有人偷学了神佛教给维克拉玛的咒语。他就到石榴女王那里去，把他的怀疑告诉她，请她在晚上做些很粗的饭食，摆在国王面前。因为维克拉玛素来只吃最精美的饭菜。来试验这人是不是真的维克拉玛，最可靠的方法是看他肯不肯吃这顿粗饭。
    石榴女王就照着菩谛的话做了。这人果然是假的，因为他把女王给他的粗饭吃得一干二净。女王就跑到菩谛那里去，告诉他。
    她对菩谛说：“我觉得他一定不是维克拉玛，我们该怎么办呢？”
    菩谛说：“我们把他关在监牢里，等到他发现一个国王的生活，没有他预想的那么舒服的时候，他就要离开这躯壳，回到他的原身上去了。”
    木匠的儿子就被关在监狱里。他只会念进入人身的咒语，不会念使原身不坏的咒语，因此他的尸首已经腐烂了，他只好呆在国王的身体里。
    同时，维克拉玛的神魂，附在鹦鹉身上，飞越山谷，到了一个森林里面，那里有一棵老榕树，树上住着一千只鹦鹉。
    他同他们交了朋友，和他们住在一起。每天他和他们一同出去找食物；每晚他回到老榕树上歇息。
    有一天，来了一个猎人，他整天跑来跑去，没有打着什么，很累，就在这榕树底下休息。他听见头上面那一群一千零一只的鹦鹉在喧哗。“这是多好的一大口袋的猎品呀，”他心里想。他决定爬到榕树上，去捉那些鹦鹉。这棵树的枝干滑溜得很，他每次爬上去就摔下来。他失望地走开了，但是他还想以后再来。
    这些鹦鹉过了些很快乐的日子，有一天早晨，当他们飞翔着找寻食物的时候，下了一阵暴雨，把他们都赶回家来。他们飞到窝前，发现有一千零一只的一群乌鸦，在榕树上躲雨。
    维克拉玛对同伴们说：“我们把他们赶走吧，因为他们会把嘴里叼的种子吐到地上。新的树木就会长出来，人家就会从这些树木上，爬到这棵高大的榕树上来捉我们。”
    可是那些鹦鹉都笑维克拉玛，说他这是荒唐的想法。
    他们说：“我们不可以把这些乌鸦撵走，在雨里他们会淋透了的。”
    维克拉玛预料的果然不错。乌鸦嘴里的种子掉到榕树下的地上。过了不久，就长起几棵很高的树来了，从这些树上要攀到榕树的每一个窝，都很容易。
    那个失望的猎人第二次路过的时候，他看见榕树底下长了些树，他想到他现在可以捉那些鹦鹉了，就高兴起来。他等到鹦鹉都飞出去的时候，就爬到榕树上，安了一些夹子。当天晚上，那些鹦鹉回来，他们的脚都被夹住了，鹦鹉们就叫喊：“唧！唧！唧！我们怎么办呀！唧！唧！唧！维克拉玛！
    你对了，我们错了呀！你教我们怎么办吧！唧！唧！唧！”
    “我不是告诉过你们吗！傻子，一定会弄到这个地步的！”
    维克拉玛回答说。“现在只有一个脱身的方法。等到猎人上树来捉你们的时候，你们就垂着头装死。他就会把你们扔在地上。等到我们一千零一个都被猎人从夹子上拿了下来，在他爬下树以前，我们就赶紧飞到空中去。”
    “妙极了，妙极了，”全体鹦鹉都赞成他的话，他们就照着维克拉玛的指示去做。猎人爬了上来。发现每一只鹦鹉都垂着头，他就一只一只的把他们放开，扔到地上去。最后该轮到维克拉玛了，可是他运气不好，猎人失手把刀子掉到地上，铛鎯一声，把地上的那些鹦鹉，都吓得飞了起来。可怜的维拉克玛就单独的被扣下了。
    “就是你这小坏蛋，”猎人气冲冲地对维克拉玛喊，“看来你不像是他们一群的，这坏招儿一定是你想出来的。就为了你这个坏主意，我要掐死你，让你得到一个教训。”
    维克拉玛回答说：“你让我骗了就是一个大傻瓜，你若是现在把我掐死，你就更傻了。我长得这么漂亮，而且勇敢。你为什么不把我讨价一千块金圆出卖呢？”
    猎人听见这只鹦鹉会说出这么有道理的话，非常惊讶。可是他想，谁肯出一千块金圆买一只鹦鹉呢？
    维克拉玛劝他：“别做傻样吧，你把我带到城里去叫卖，你一定能够得到一千块金圆的。”
    猎人被鹦鹉的责备激动起来，什么都不考虑，他就边走边喊：“谁要买，谁要买这只好看的鹦哥呵？谁要买，谁要买这只漂亮的鹦哥呵？”
    有些人一看见这鹦鹉就中意，可是一听到讨价一千块金圆，他们就笑着走开了，还说：“即使一个做着梦的傻子，也不肯出这么多钱，来买这只小鹦鹉的。”
    猎人叫卖了一整天，又累又气。他就对他的俘虏说：“我跟你说过，不管你多漂亮，也没有人肯出一千块金圆的。现在我饿极了，我要把你掐死，用好的加喱粉来煮了把你吃掉。”
    维克拉玛求他说：“口欧，你别这么做，你再试一次，你看，我看见一个富商从那边来了。我想他会买我的。”
    猎人又喊起来了：“谁要买，谁要买这只好看的鹦哥？谁要买，谁要买这只漂亮的鹦哥？”
    商人走过来问：“你要卖多少钱呀？两个卢比①吗？”
    猎人回答说：“先生，那可买不到，我要的价是一千块金圆。”
    商人叫了起来：“什么！一千块金圆！你疯了，拿这个价钱你能买到十亩地、一所房子和一千头水牛呢。”
    “等一下，掌柜的，等一下，”鹦鹉看见那商人气呼呼地走开，就喊住他，“你拿一千块金圆把我买去吧，你将会看到你并没有吃亏，我是维克拉玛——万王之王——变成的鹦鹉。
    你若是把我买下来，放在你的店里，我终有法子报答你的。”
    商人听见这鹦鹉说话像真人一样，十分惊奇，就看上了他。他给猎人一千块金圆，把维克拉玛带了回去，挂在他的店里。
    每一个来到他店里的顾客，都听到维克拉玛说的又聪明又漂亮的话。所以他们总到他店里来买东西，不上别处去了。
    这商人销售的货物比谁都多，赚的钱比以前增加了一千倍。因此维克拉玛在商人那里，住了好些日子。
    ①卢比是印度的货币单位。——译者恰巧在这城里，有一个很美丽的女舞蹈员，她舞得非常好。这城里人家，每逢有喜庆等宴会，例如结婚或生孩子，总要请她去表演。
    在这城里，住着一个穷樵夫，靠着在树林里捡些干枝，到市场里卖钱度日。
    有一天，这樵夫在树林里捡干柴。捡得累了，他就在树荫里睡着。他梦见他成了一个富翁，还和那个著名的女舞蹈员结了婚。他送给她一千块金圆聘礼。他做了这个怪梦，自己很莫名其妙，回到城里，就把这个梦告诉一个朋友。
    “朋友啊，别让这个渺茫的幻想把你骗了吧，”樵夫的朋友说罢，就打发他走开。
    当这樵夫对他的朋友谈梦的时候，正好就站在那个女舞蹈员的屋旁。他说的话她都听见了。“这个人看样子很穷，但是他一定会有一千块金圆，”她想，“不然的话，他不会说得那么起劲，说要娶我，要把这钱给我。我试试看能不能拿到他的钱。”
    她立刻命令仆人们出去追他。把他带来了以后，她就装模作样地跪在他的脚边，哭了起来：“哎呀，我的丈夫呀，我的丈夫呀。你上哪儿去来着？我等你等得太久啦。”
    “我真不懂得你说的是什么，”樵夫惊奇地说：“我是一个穷樵夫，你是一个阔小姐，我想你是认错了人啦。”
    “没有，没有，”她回答，一面还缠住他。“你怎能这样忍心地把我忘了呢？你不记得我们结婚的那一天吗？多么隆重的婚礼呀！你把我接到宫里去，还答应送我一千块金圆作为聘礼呢！当时，你忘了给我钱，你就走了，我从那时起就一直等着你。”
    樵夫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和耳朵，他以为他在做梦，可是那女舞蹈员的仆人们都说有这么一回事。
    后来，樵夫忍耐不住了，他想从女舞蹈员和她的仆人们的拉扯中挣脱出来，跑回家去。但是他们把他拉得紧紧的，樵夫一对他们抗议，他们就大嚷大闹起来。看热闹的人都走了进来，劝他们到法庭里去解决。
    这件官司到了法官那里，法官不能判断，就转到国王那里去。女舞蹈员硬指樵夫是她的丈夫，欠她一千块金圆的聘礼，她还带着证人来证明她有要钱的权利。樵夫就反驳她，说他是一个娶不起老婆的苦工人，他也带了证人来替他作证。
    国王也不晓得怎样来判决这件疑案。每一个人都在推测，不知道这件案子怎样了结。
    有一天国王听说本城有一个商人，有一只非常聪明的鹦鹉，它也许会解决这个争端。于是维克拉玛立刻被召到法庭上来。
    他坐在笼子里说：“樵夫，把这事情告诉我吧。”
    樵夫把事实说了，他怎么样到树林里去砍柴，怎么样睡着了，他怎么样梦见和这个漂亮的女舞蹈员结婚，又送她一千块金圆作为聘礼。
    “我傻到这个地步，把这荒唐的梦告诉了一个朋友，”他又说，“这个女舞蹈员也许听到了，她认为可以向我敲诈。”
    维克拉玛说：“女舞蹈员，现在你把你这一方面的事实告诉我吧。”
    女舞蹈员把她的事实说了，维克拉玛把可靠的证人叫来一问，证明她的话全是假的。可是她还要坚持说樵夫有一千块金圆。维克拉玛就叫人把一只封口的玻璃瓶拿到法庭上来。
    他对女舞蹈员说：“把这瓶子打开，你就会找到里面有一千块金圆。”
    她回答说：“怎么找得到呢？这里面没有钱啊！”
    维克拉玛说：“那就得了，你怎么能希望从这老头儿身上榨出油水来，他实在没有钱给你呀。”
    女舞蹈员弄得非常狼狈，惭愧地走出法庭。樵夫就被释放了。
    女舞蹈员本来是非常狠毒的，这只鹦鹉当众羞辱了她，她决定要报仇。不久机会到了，有一天她被请到那个商人的家里，在他儿子的婚筵上表演。她舞蹈得非常好，果然不出她的预料，那商人请她随意挑他家里或者店里她最喜爱的东西，不论是一件最华丽的珠宝，或是一块最贵重的衣料。
    她说：“我要那只鹦鹉，我看上了它。”
    商人眼见他不得不把这件替他招财进宝的好东西送出去，他就大不高兴。他根本没有想到，这女舞蹈员会要求那只好看的小鹦鹉。但是他已经和她这样约定，只好流着眼泪，把维克拉玛交给她。
    女舞蹈员一回到家里，连忙向这只当众羞辱她的鹦鹉报复。
    “把这鹦鹉拿去煮了，给我做晚饭吃。”她对侍女说。“首先，把它的头割下来，烤了给我尝尝。”
    她的侍女很奇怪，为什么女主人会想吃烤鹦鹉头这一种怪菜，但是她不敢说什么。她回到厨房里，就忙着把维克拉玛的羽毛拔掉。
    维克拉玛聪明得很。他把头垂下来装死。侍女以为他已经死了，就到别的屋子里去拿水。这时候，维克拉玛就赶紧跑到一个洞（从厨房里倒残饭、剩菜、肉骨头等的垃圾洞）里去。
    侍女回来发现鹦鹉不见，就叫起来：“糟了！糟了！”她一想到女主人会责骂她，就很害怕。后来她想出一个办法，去烤了一只鸡头来顶替，她知道女主人一定分辨不出的。
    果然不错，当侍女把盛着烤鸡头的盘子放在女主人面前时，女舞蹈员就吃了下去，没有疑心到不是一个鹦鹉头。
    维克拉玛怕被人发现，只得躲藏在那倒残饭剩菜的洞里。
    他感到非常不舒服，因为那是一个很脏、不适宜居住的地方。
    不久，他的新羽毛长出来了，他就飞到森林里的一座庙里去。
    这个女舞蹈员是很怕死的，恰巧有一天她到这庙里去祈祷，求神佛应许她肉身升天。
    她跪在神像前哭泣着祈求：“神佛呀，只要你答应我的请求，无论你叫我做什么，我都愿意去做。”
    维克拉玛正好坐在神像后面，听出了她的声音，就想：
    “开玩笑的机会到了！”他稍为改变了嗓音说：
    “小姐，你的祈求可以得到允许，若是你肯把全部财产变卖了分给穷人。以后你到庙院里来，我就送你肉身升天。”
    女舞蹈员以为真的是神佛和她说话，就去照着神佛的吩咐做了。后来她回来，坐在庙外，告诉人们说神佛应许她肉身升天。人们津津有味地听她讲着，他们相信她真会被神佛送到天上去，就去叫全城的人都来看这奇迹。
    她耐心地等待着，到了上天的时辰，听见有鸟飞的声音，维克拉玛出现了，嘲笑着说：
    “哎呀，你这女舞蹈员呀！你来了要想上天呀。我恐怕你的罪孽太深重了，举不上去吧！”
    她认出了鹦鹉的声音，这时候才明白藏在神像后面说话的就是他。她后悔当初不该虐待他，就撞着墙壁自杀。
    来到庙里看奇迹的人群里，就有维克拉玛的宰相菩蒂，他正在到处寻找国王。他看到这只鹦鹉，像人一样对这女舞蹈员说话，知道一定是维克拉玛。菩谛就跑到一座小山上，好让他容易看见。维克拉玛正在空中飞翔，立刻就认出宰相来。
    他就飞到菩谛手上，和宰相一同回到乌查因去。
    现在，国王的神魂怎样回到他的原身去，成了问题，因为他的身体被木匠的儿子占据了，木匠的儿子的身体是已经腐朽了的。
    但是菩谛却会临机应变，他知道怎么解决这个难题。他把假国王放出来，告诉他说真国王来了，要索回他的王位。木匠的儿子当然坚持说他是真国王。
    菩谛说：“他说他是真国王，你也说你是真国王，判别真假的最好的办法，就是让你的公羊和他的公羊比赛一下。”
    维克拉玛的羊，恰巧一直拴在菩提树下，它的角因为在柔嫩的树干上磨擦，磨得十分坚利。可是木匠儿子的羊，是拴在麻栗树下，那树干是坚硬的，这只羊的角在上面磨得不结实了。
    比赛一开始，木匠的儿子看见他的羊的角，既不能进攻，又不能防御，他担心它会打输。他就把羊的头砍下来，把他自己的神魂附在羊身上，他想这样他会打得更好，一定会打赢。
    菩谛早就料到这一着，他预先关照维克拉玛守在一边。他一看见这假国王从国王身体里出来，就向他的主公作了手势。
    维克拉玛的神魂立刻离开鹦鹉，回到他自己的身体里去。他回到原身以后，立刻拿起矛来，把那身体里有木匠儿子的魂灵的那只羊扎死了。他就同菩谛一起回到宫里，去看石榴女王。她看见国王回来，高兴极了。他们很快乐地生活下去。

    空中楼阁
    从前，在印度有一个婆罗门①，他不做工，整天胡思乱想。
    有一天他的母亲责备他浪费时间，劝他去进一个行业。恰好那时候他也正在埋怨自己，就听从他母亲的劝诫。问题就是他应当干哪一行呢。做僧官他又没有学问，要当兵他的身体又太弱，并且他是一个婆罗门，不应当做劳力的工作。因此他就决定做一个商人。
    母亲问：“你想卖什么呢？”她对他提了许多可以卖的东西：粮食啦，布匹啦，点心啦，但是他把这些意见都甩在一边，他说他要卖些玻璃镯子和釉彩的盆罐什么的。
    母亲给他本钱去做这项买卖。他就去批发了一筐玻璃器皿，坐在市集里等待顾客。
    太阳照在玻璃器皿上，发出耀眼的彩光，那彩光把他的①婆罗门是印度国民四个阶级中的最高阶级，僧侣阶级。——译者幻想高高地引到了天上去。他想：“今天我要得利一成，才肯把这些东西卖出去，我要用这笔钱去买些假珠子，当作真珠子卖出去。我一定会赚到一百个卢比。再用这笔钱去买几只山羊。每六个月山羊就会生小羊羔，这样，我就会有一大群羊了。我把山羊卖了，再买几只母牛。母牛一生小牛，我就把小牛卖了去换水牛。我用卖水牛的利润，再去买母马。母马再生小马，我就有好多匹马了。我卖了这些马，就可以赚到许多金子。我用这些金子在山顶上盖一座宫殿，里面点缀许多亭、台、楼、阁。哈斯提那菩拉的国王听见了，就要陪送许多嫁妆把他的女儿喀沙雅嫁给我。我接受了这门亲事，还和她生下一个儿子。等到这孩子大到能在我膝上跳跃的时候，我就坐在宫廷里，把他叫来跟我玩。因为他太淘气，把我惹急了，我就打他骂他。他就大声哭叫，我就叫我的老婆来把他抱走。她正忙着做些家务，我就起来狠狠地踢她一脚，她以后就不敢再耍懒骨头了。”
    他想得太起劲了，幻想变成了行动。他狠狠地踢了一脚，把筐里所有的玻璃玩意儿和陶器，都踢碎在他面前的地上了。一个爱父亲像爱盐的公主
    从前，在印度斯坦的北边，有一个国王，他有七个女儿。
    有一天，他叫她们到宫里，问她们：
    “孩子们，你们每个人都告诉我，有多爱我？”
    年长的六个公主，一个接着一个地回答：“父亲，我们爱你就像爱那蜜甜的糖一样。”
    第七个公主半天没有做声。国王一定要她回答，她就说：
    “父亲，我爱你像爱盐一样。”
    国王听了六个大女儿的回答，本来十分高兴，一听见小女儿的话，就气极了。他在盛怒之下，就命令把她放逐出去，再也不要见她的面。
    国王的仆人弄来一顶轿子，把小公主抬到深林里去。当他们把她扔下的时候，可怜的公主自叹命苦，痛哭不止。她一直哭到了晚上，就睡着了。
    第二天，她一觉醒来，看见她身旁摆着一盘满满的饭菜，还有满满的一杯清水，就很惊讶，她想在这样一个荒凉的地方，谁会是她的恩人呢。她饿得很，就把东西都吃了。她祷告神明，请求神明让她看到这位救她性命的恩人。
    她等着等着，等了半天，没有人来。她就站起来，去找给她送饭的人。她走了好一段路，一个人也没有见到，她想不找了，忽然看见在森林中间浓荫的后面，有一座玉石砌的宫殿，在太阳下闪光。她费了许多气力，爬过了森林里的深密的蔓草，去叩那宫门。没有人答应，宫门却自己开了，露出一座雪白的房子，盖在一个最美丽的花园里，旁边有一个清澈的小湖。她走进这宫院，里面一个人也没有。她就悄悄地走遍了所有的华丽的房间，最后她来到一间屋子里，里面躺着一个昏睡着的漂亮王子，浑身都有针扎着。
    公主就坐在他身边，开始把他身上的针，一根一根地拔去。她整天整夜地忙着拔针，拔了四天四夜，他身上的针还没有拔完。
    几个星期以后，她把王子身上的针都拔光了，只剩下扎在头上的那一根了。公主知道这最后一根针拔出来，王子一定会清醒过来，她打算出去，在湖里洗个澡，打扮一下。
    原来这王子有一个很恶毒的妻子，就是她在王子身上扎满了针。当公主出去洗澡的时候，这个狠毒的女人发现王子身上的针，全被拔走了。她想自己居功，就把最后一根针拔了出来，救活了王子。
    公主回来，听见王子问：“谁拔出了我身上的针，把我救活了呢？”公主正要回答，听见帘子后面有人在喊：“是我，还有一个新来的侍女帮着我拔的。”
    公主没有办法。她怕被王子的老婆杀死，什么都不敢说。
    她忍气吞声地做了这宫里的侍女。
    王子的健康恢复了，他看见这女孩子在宫里做活，觉得她长得太美丽，不像一个侍女，但是他很怕他的凶恶的老婆，也不敢说什么。
    有一天，他要出国去换换空气，就问他的妻子要他带回什么东西，他也问侍女要什么不要。
    他妻子说她要珠宝、绸缎，公主却说她想要一只小小的太阳盒子。
    王子从来没听说过有太阳盒子这么一件东西，他也不知道那是什么样子的，要上哪里去找，怎么找法。但是他答应她一定要给她带来，于是就出发到国外去了。
    在旅行中，他时时刻刻把太阳盒子的事放在心上。他到处打听，可是没有一个人听说过有这么一件东西。
    他快要回国的时候，还没有找到送给侍女的礼物，他就很烦恼。晚上他躺在床上想着想着就睡着了，他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穿过树林，走到一个隐士的茅庐里。这隐士一连睡了九年觉，又一连十年不睡，他有一只太阳盒子。
    第二天王子就骑上马，带了几个侍从，去找他梦里的森林。他一直走去，走到一个地方，他看见一个隐士，和他梦中所见的一模一样。他身上长着许多乱草，王子替他拔掉了。
    他把隐士收拾干净，就坐下来等他醒转来。
    两个星期以后，隐士醒过来了。他看见自己身上的乱草没有了，就知道是坐在他身旁的王子给拔下来的。他祝福了王子，又问他要什么谢礼。
    王子合着手掌请求说：“圣贤，我要一只太阳盒子。”
    隐士说，“你要的是一件不容易得到的东西，因为你是一个虔诚的人，我就给了你吧。”
    隐士说着就到一口很好看的井里去，往下走，他走到一个红色仙人的家里，这仙人就有王子所想要的太阳盒子。隐士站在水里念着咒语，仙人就出现了。
    “隐士之王呵，我来听吩咐了。”
    隐士回答：“小仙人，我要那只太阳盒子。”仙人就投到水里去，转眼的工夫，捧出一只美丽的小盒子来。
    仙人解释说：“这里面有七个小人，还有一枝小魔笛。除了要这盒子的本人，别人都不许打开。本人要打开这盒子的话，也必须在夜里。”
    隐士谢了仙人，就把盒子交给王子，也把仙人的话告诉了他。王子很高兴，把这盒子珍重地藏在头巾里面，向隐士道别了回去。
    他回到家里，把妻子叫了来，就把替她带回来的珠宝、绸缎给了她。然后又把公主叫来，把太阳盒子给了她。公主谢了王子。她听说这盒子只能在夜里打开，她就拿去藏在她的枕头底下。
    到了晚上，她做完了活，就一个人跑到树林里去，坐在空旷的地方，把盒子打开来。一枝笛子和七个小人就从盒子里跳出来。她把魔笛捡起来，放在嘴边吃。七个小人就围着她悄悄地慢慢地按着节拍舞起来。她们又忙着替公主梳头戴花。她们替公主装扮的时候，公主一面吹着笛子就哭起来。小仙人们看见公主难过，就想逗她笑，但是公主还是哭泣。
    最后有一个小仙人鼓起勇气来问：“美丽的公主，你为什么哭呀？”
    她回答说：“我的父亲又不公平又狠心，只为了我的姐姐们说她们爱他像爱糖一样，而我却说我爱他像爱盐一样，就把我赶到了国外。我还爱上了那个被他老婆扎得满身针刺，而被我救了的王子。”
    仙人们安慰她说：“别哭啦，别哭啦，慢慢地一切都会好的。”
    公主又吹起魔笛，把小仙人们送进盒子里去。天亮以前，她回到了宫里。
    第二天晚上她又带着那只盒子，到树林里的老地方去。一切事情都跟头一天晚上一样，只是有一个樵夫，在回家的路上，经过树林里，被乐声和舞态迷住了。他爬上树去，看见公主在哭诉：“我的父亲又不公平又狠心，只为了我的姐姐们说她们爱他像爱糖一样，我说我爱他像爱盐一样，就把我赶到了国外。我还爱上了那个被他老婆扎得满身针刺，而被我救了的王子。”
    第三天晚上，一切照旧，那樵夫在回家的路上，又看见又听见了那一切。他就很疑惑。
    第二天樵夫就到宫里去，把他所看见的事情，告诉了王子。王子很惊讶，他说：“我要和你一同去，亲眼看看。”
    这天晚上，在公主离宫以前，王子和樵夫先爬到树上去等候。不久，他看见公主来了，吹起笛子，仙人们就出来歌舞。他看见公主又哭又诉，就像樵夫告诉他的话一样。
    王子本来以为她是个侍女，现在才晓得她原来是一个公主，他从树上跳下来，跪在她面前，求她饶恕，又向她求婚。
    然后他带了公主回宫，命令手下人把他的狠毒的妻子送到远远的岛上去，一方面准备和公主结婚。
    公主写信给她的父母和姐姐们，请他们来参加婚礼。
    他们都来了，看见她还活在人间，很是惊奇。王子和公主的婚礼在十分欢庆中举行。公主的亲戚们，还和她同住了一些日子。整整一个星期，公主给别人准备放糖也放盐的平常的菜，但是给她父亲做菜的时候，只放些糖。她父亲每天吃甜的菜，吃腻了。一星期后，她才给她的父亲做一盘有咸味的菜，他才体会到盐是可贵的。于是他悔悟了，就分一部分国土给女儿和女婿去管理，作为赎罪。他们都很快乐地生活下去。
    狮子和山羊
    从前有一群山羊，他们每天到树林里去吃草。有一天，在晚上回家的时候，他们中间有一只老母羊，走得累了，拖在后面。天渐渐地黑了，她迷了路，跑到附近一个洞里去藏身。
    她走进去，发现有一只狮子坐在里面，就大吃一惊。她吓得呆了一会儿，她定了一定神，就盘算应该怎么办。她想：“我若是跑了的话，这只狮子一定马上捉住我，若是我能鼓起勇气，沉着地对付他，我也许可以逃过去。”
    她就大摇大摆地走到狮子面前，一点没有害怕的样子。狮子对她看了又看，他猜不透为什么一只山羊竟敢这样大胆，一点都不像别的山羊那样，从来不敢走近他。最后他想她一定不是山羊，而是他从来没有看见过的一种怪兽。
    狮子大着胆子恭敬地问：“老人家，你是谁呀？”
    母山羊回答说：“我是山羊的女王，我是湿婆①神的信徒，我曾经向他立愿要吃一百只老虎，二十五只象和十只狮子。我已经吃了一百只老虎和二十五只象了，现在我正在寻找十只狮子。”
    狮子听了，吓得不得了，他相信山羊真是来吃他的。他推说他要到河边去洗脸，就从洞里溜出去了。
    他跑到洞外，碰见了一只豺狗。豺狗看见百兽之王那种惊慌的样子，就问他是什么缘故。
    狮子慌慌张张地告诉豺狗，说他碰见了一只怪兽，看去很像山羊，却一点不像山羊那样胆小。
    豺狗是很聪明的。他一下子就猜到，把狮子吓到这个地步的，不过是一只可怜的老山羊，就安慰狮子说，这不过是①湿婆是印度教三大神之一，是破坏的神。——译者只老弱的动物，她为了避免自己被你吃掉，玩弄的一条诡计。
    豺狗提议说：“你沉住气，跟我一块儿回到洞里去，把这个冒牌的东西当一顿饭吃了吧。”
    狮子听了他的话，就和豺狗一块儿回去。
    山羊看见狮子回来了，她知道一定是和他同来的豺狗教给他的。她一点不惊慌，迎上前去，做出非常庄严的样子，对豺狗说：
    “你就是这样的执行我的命令吗？我叫你去捉十只狮子来，给我做一顿吃，你却只带了一只来。为着你这个罪过，我就该剥你的皮！”
    狮子听见了，他以为是上了豺狗的当，马上狂怒地扑到豺狗身上，把他吃掉了。
    这时候，母山羊就溜出山洞，逃出了狮子的爪牙。

    一个残忍的后娘
    从前，在印度有一个国王，他有一位美丽的王后。他非常爱她。她生了两个很好的孩子。女孩子五岁，男孩子三岁，他们很快乐地住在一起。
    忽然，王后生病死了。国王十分哀痛。他想到孩子们没有了母亲，就哭得更加伤心了。他因为忙着料理国家大事，不能照顾这两个孩子，就找了一个男仆人和一个女仆人，来照看他们。
    在王后死后不久，邻国有一个公主死了丈夫，她自愿嫁给这位印度国王。但是印度国王没有意思再娶。他知道新王后一定会像一般的后娘，虐待他的儿女。邻国的公主向他保证，说她一定会爱他们，像爱亲生的孩子一样，她劝国王和她结婚。
    刚开头的时候，一切还好。以后新王后就开始责打起孩子来了，并且对他们的生活漠不关心。有一天她把王子的脸打肿了。国王从朝上回来，看见儿子的脸肿了，就问是谁打的。儿子太怕后娘，不敢说出来，只是啼哭。国王又查问仆人。他们也怕新王后，都不敢开口。国王猜是新王后下的毒手。他就非常生气，说：“因为你说你会好好地待我的孩子，我才和你结婚的。你要是虐待他们，我就把你送回娘家去。”
    他说完，就上朝去了。
    新王后为着孩子，受到了国王的责备，心里就恨透这两个孩子。她决定杀死他们。她拿了一把大刀，把他们叫到面前来。这两个可怜的小孩子，吓得跪在地下，哀求她饶命。残忍的王后什么都不听，恶狠狠地把他们杀死了，把他们的头和手脚都埋了起来，其余的部分就用咖喱粉来煮成饭。
    国王回到宫里来吃饭，王后把咖喱饭放在他面前。国王向来和孩子们一块吃饭的，他不见孩子，就问：“孩子到哪儿去了？”王后说：“你吃你的饭吧，他们也许在外面玩呢。”
    但是国王不看见孩子，就不肯吃饭，他走出去找孩子，到处看不见他们的影子。国王忧闷极了。他去祈求神佛，不管他的孩子们在什么地方，都请保佑他们回来。果然，他的儿女马上健康快乐地站在他的面前了。
    “你们到哪儿去了呢？”国王几乎乐疯了，一边叫着一边把他们抱起来。
    “我们在树林里玩来着，”孩子们回答，在王后面前他们不敢说实话。
    大家就坐下来吃饭，那咖喱饭就变成了咖喱羊肉。
    王后看见死孩子复活了，简直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她就到埋孩子的地方，去看他们的头和手脚还在不在。她发现那墓里是空空的。
    第二天，王后决定把孩子杀死在离王宫很远的森林里。她雇了一个凶手，对他说：“你若能把这两个讨厌的孩子，带到远处去杀死，你要多少钱我都肯赏给你。”这凶手同意把孩子带到没人的地方去，把他们杀死。可是在他磨刀的时候，他看见两个孩子那么天真，那么好看，被他们的哀求所感动，于是就把他们丢弃在他们母亲的坟边。他回到宫里，骗王后说已经把孩子们杀了，领了王后答应给他的赏钱。
    国王从朝廷上回来，到处找不见两个孩子，他问王后孩子们在哪里。王后说不知道，她不能把他们整天拴在身边。一天一天的过去，总是找不到孩子，国王知道他们一定被王后害死了。他就开始恨她。
    这时候，小王子和他的姐姐，住在离他母亲坟墓不远的一座小宫殿里，神佛使他们的母亲复活了，来看护他们。当然，他们不晓得那个看管他们的女人，就是自己的母亲。
    他们就这样的一块儿过了些快乐日子。后来新王后听说这两个孩子还活着，知道她的计策失败了，就非常生气。她决定再想法把他们害掉。
    这一次，她假装自己病得很厉害。她对国王说，大夫说过，只有把住在森林里的两个孩子的心肝，煮成汤来喝，才能把她救活。国王就吩咐一个刺客，去把这两个孩子杀了，把心肝带回来。
    王后拿到了孩子们的心肝，十分高兴。她不是真正想煮了吃，就把心肝扔在园子里。你们猜怎么着？第二天王后起来，发现在她昨天扔下心肝的地方，一夜就长出两棵美丽的小树来。她自言自语地说，等她一洗完澡，就去把那两棵树拔掉。但是那天早上，她把这事完全忘了。第二天早晨她去一看，她很惊奇，发现那两棵小树上开了两朵花。她心里准备把这两朵花掐掉。但是过后她又忘了。每天都是这样。
    最后，有一天她叫她的仆人去掐那两朵花。但是他走到树前动手去掐花时，无论怎么样总够不到。仆人回来把这情形告诉王后。王后骂他笨，她就亲自来掐。但是她也够不着这两朵花，她想明天再来掐吧。到了第二天她还是够不着。天天这样，直到有一天早晨，王后往树上看时，看见那两朵花已经结成两颗熟透了的果子。
    王后看见那两颗美丽的熟果子，馋得就想去摘。但是等她动手去摘，就像从前掐花一样，怎么也拿不到手。她又生气又失望，叫人把这棵树砍了。树被砍倒后，第二天又长起来了。王后气疯了。她叫人把果树砍成碎片。但是这也没有用处，第二天，这两棵树又长了出来。
    她去告诉国王，说花园里的果树上，长出两颗果子，她想去摘，可是总够不到。她一气叫人把树砍了，可是第二天树又长出来了。国王觉得非常奇怪。他说他要亲自去看看。王后立刻把他带到了那里，国王发现他妻子的话果然是真的。
    国王决定自己一个人跑到树下，去摘果子。当天晚上他就自己跑去摘，奇怪得很，他的手刚刚碰到树上，那两颗果子就掉到他的手里。他把两颗果子拿到卧房里去，放在盘子里，准备明天吃，就去睡觉了。
    他还没有躺好，就听见从一颗果子里，有一个娇嫩的声音在叫：“弟弟呀，我们怎么办呀？明天国王就要把果子切开了。王后知道了，又要把我们杀了。神佛已经使我们复活了三次，第四次她就不管了。”
    国王静静地听着。他想起来把果子切开，但是他一天的工作太累，就又睡着了。过一会儿他睁开眼睛，想去切那果子，但是他又昏昏地睡去了。这一夜他醒了又睡，睡了又醒，有好多次，最后他振起精神，把瞌睡赶跑了，从床上起来，匆匆忙忙地拿起刀来就切。
    一个声音说：“轻轻的，父亲，轻轻的，别把我们切坏了。”
    国王慢慢地把果子切开。果壳裂开了，他的两个孩子站在他面前，告诉他怎样被继母杀害，国王紧紧地搂着他们，不住地亲吻他们。国王把房门关好，不让王后听见，又去拿饭给他们吃。
    第二天早晨，他叫人做了一只木笼，把坏王后关在里面，放在火上烧。国王等到她的身体全部烧毁，叫人把她的骨头捡出来，装在一只铁盒子里，丢在河里，这样子她的罪恶就洗去了。
    以后，国王和他的孩子们过了些快乐的日子。但是他们还需要一个人，才能使他们的快乐更加圆满。他们死去的母亲知道了这件事，就每天祈求神佛，使她再活转来，可以有时去看看她的孩子们。神佛说她不能再生成一个女人，不过她可以变成一只鸟，飞去看看她的孩子。神佛把她变成一只鸟，可是她一定要做一个女人。于是神佛在她头顶上扎一根针，说：“多会儿这根针一拔出来，你就可以变成一个女人。”
    她立刻飞到国王的花园里去，晚上落在一棵树上，向她孩子睡觉的屋子望着。这时候，有一个更夫从树下经过，她就叫住他说：
    “更夫呀！更夫呀！请告诉我，国王和他的孩子们都平安吗？”
    更夫回答说：“很平安，很平安，小鸟儿，他们都很好。”
    小鸟听见这话，高兴得哭了，眼泪像珍珠似地滚了下来，落在花园里。
    早晨，更夫在宫里行走，经过树下，发现满地都是亮闪闪的珍珠。他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就捡起来拿回家去。
    每天晚上，这只小鸟都来打听国王和他孩子们的健康。更夫告诉她他们都好，小鸟把珠泪洒在草地上，第二天早晨，更夫就来捡走。日子长久了，他攒了许多珍珠，常常拿去送人。
    有一天，一个叫化子到门口来要饭。更夫因为珍珠多，就抓一把给他。叫化子高兴极了。他想既然国王的更夫能拿珠子来布施，那么国王一定会拿红宝石来布施了。因此他就到王宫前来求布施。
    国王叫仆人给了他一把米，打发他走。
    “真奇怪，”贪心的叫化子抗议说，“你的更夫都把珠子给我，你就很小气，只给我这点米。”
    国王很惊讶。他想更夫给叫化子的那些珍珠，一定是从宫里偷去的。他就穿上叫化子的衣服，走到更夫门口，看看叫化子的话确实不确实。果然，他一向更夫求乞，更夫就给了他一把珍珠。
    国王露出真面目来问：“你的珠子哪里来的？”
    更夫回答说：“陛下，有一只美丽的小鸟，每天来打听您和您的孩子们的健康，当我告诉了她你们都很安好，她就流下泪来，她的眼泪变成了珍珠。今夜若是陛下能来的话，就可以亲自看见了。”
    因此，国王就和更夫一块儿在树下守夜。他看见那小鸟飞来，落在树枝上，说：
    “更夫呀！更夫！国王和他的孩子们好吗？”
    更夫回答说：“好，他们都很好。”
    这时，小鸟掉下快乐的眼泪，变成了珍珠。
    第二天，国王宣告说，若有人能够把那小鸟活捉来，可以得到十个村庄的赏格。更夫自愿去捉这小鸟，不要报酬。他说这小鸟已经给了他许多珠子，他不需要国王的赏格了。
    在这天晚上，那小鸟又来打听国王健康的时候，更夫对她说：“国王很好，孩子们也好。不过他们想要一只像你这样的小鸟，去跟他们玩。你愿意去住在宫里，和他们作伴吗？”
    “我很愿意，”小鸟高兴得哭了。她就飞下来，落在更夫的手上。
    到了早晨，更夫就把这小鸟送到国王和他的孩子那里去。
    他们都非常高兴。在他们抚摩她的时候，国王发现一根针扎在她的头上。他想这可怜的小东西一定很疼痛，就把针拔了出来。啊哈！他从前的爱妻站在他面前了。国王和他的妻子久别重逢，真是太高兴了。孩子们和母亲在一起也非常快乐。
    他们就快乐地住下去。
    一个婆罗门、一只老虎和一只豺狗从前有一个婆罗门，他去朝山进香，路上看见一只铁笼子，里面关着一只老虎。他看见这可怜的畜生关在笼子里，很可怜他。婆罗门又想到一只野兽若是不关起来，是会伤生的。
    他就继续走他的路。
    老虎看见这位善人的慈悲的眼光就喊住他说：“婆罗门呀，慈悲的婆罗门呀，可怜可怜我吧。你把我放了再走吧，我渴死了，想到河边去喝一点水呢。”
    “我不敢放你出来，”婆罗门说着又走回笼边来，“我不敢，我不敢放你出来，万一你去喝水以前，把我吃了呢。我不敢，我怕……”
    老虎含着眼泪恳求说：“慈悲的圣贤呀，虔诚的师父呀，请你可怜我吧。请你，请你大发慈悲吧。我永远不会忘恩负义地把你吃掉的呀。你怎么会这样想呢？”
    婆罗门被老虎的哀求深深地打动了。他打开笼门，把老虎放了出来。他急急忙忙地上路，因为他已经让老虎耽误了不少时间。但是他万万想不到，老虎却扑到他面前，拦住去路，喊着：
    “站住，老先生，站住。你又疑心又害怕，唯恐把我放了出来，我就吃掉你。你看，你不该把这个主意教给我啊。现在在我喝水以前，一定先要把你吃了充饥。医生说过，空肚子喝水是不好的。”
    “哎呀，你不是答应过吗？若是我放了你出来，你决不伤害我！”婆罗门吓得抖抖索索，他说，“你不是一个忘恩负义的家伙吗？”
    “答应没答应都是一样，”老虎脸上现出一种不可捉摸的表情。“我饿了，我必得吃你。而且我也不能不听医生的话。
    空着肚子就去喝水呀。”
    可怜的婆罗门站着发抖，一句话都说不上来。老虎不耐烦了，就扑了过来。婆罗门想他必须设法拖延一些时间，多活一会。
    他对老虎又温和又坚决地说：“朋友，你听我说，你关在笼子里受着痛苦，因为你答应我，说你出来后不伤害我，我才把你放了。可是现在你又要吃我。让我们去找五个公正的人来评评理，你吃我是不是应该的。”
    “好吧，”老虎犹豫了一下同意了，他和婆罗门一块儿走到一棵榕树面前。他长满了胡子似的气根，阴郁地站着，好像一个法官。
    婆罗门合掌跪在地下恳求：“呀，聪明正直的老榕树呀，请听我讲来，然后请你裁判吧。”
    榕树很庄严地说：“说明你的情况吧。”
    婆罗门说：“这只老虎原本是关在笼子里的，他看见我走过，就求我放他出来，他说他渴了，要到附近的河边去喝水。
    我怕我一开了笼门，他会把我吃掉。他赌咒说决不想伤害我。
    我就把他放了。现在他却要吃我了。告诉我吧，老夫子，他可以这样做吗？”
    榕树说：“人们常常到我的绿枝凉荫下来休息，可是一到了冬天，他们不需要我的凉荫了，就砍我的枝子，烧我的叶子来取暖。就让老虎吃人吧，因为人是忘恩负义的。”
    “聪明的法官，你说得真对。”老虎叫喊了一声，向婆罗门扑去，说：“先生，你的肉真香呀！”
    “等一下，等一下，朋友，我们还得请教四位公正的人呢，”
    婆罗门说。他就看见一只鸽子坐在窝里咕咕叫，他向他招呼说：
    “仁慈温柔的鸽子呀，请听我讲来，然后请你裁判吧。”
    鸽子柔和地说：“你说吧。”
    婆罗门就把情形讲了，说老虎怎样的哀求他把他从笼子里放出来，还答应不伤害他，现在可又要吃他了。
    鸽子说：“人们喜欢我们的浅黄的毛色，也喜欢听我们的音乐。可是他们一看见我们，就丢石子打我们，张网子捉我们。人是世界上最卑鄙的东西，动物是真正高贵的。让高贵的来统治吧。”
    老虎得意地说：“你听。”
    “来吧，我们去听听那只公牛的意见吧，”婆罗门说，他以为这只家畜也许会帮他的。老虎跟在婆罗门后面，因为鸽子赞他高贵，羞得脸都红了。
    “神圣的公牛呀，我们神牛的至善的配偶①呀，请听我讲来，然后再下你的最公正的裁判吧，”婆罗门走到公牛面前说，“我去朝山进香，路上看见一只老虎关在笼子里。他说他渴了，求我放他出来。我怕他会伤害我。但是他担保只要我放他出①印度的神牛都是母牛。——译者来，我一定安全无事的。我就把笼子打开了。我正要继续赶路，他拦住我说在他去喝水以前，必须先把我吃掉。”
    公牛说：“先生，你恭维我了，称我为神圣的和至善的，你用得着我，才这样的恭维我。这是你们这种人的手段。当我年轻力壮，替你们农民弟兄工作的时候，他就喂养我，伺候我。现在我年迈力衰，他就把我丢在荒野里，让我自己去挣扎生活。因此我觉得人们是忘恩负义的，动物是可以向他们报复的。”
    “先生，我真想吃你的肉呀，我饿了呀，”老虎吼叫着，跳到婆罗门面前。
    “等一下，等一下，我们还得请教两位公正的人呢，”婆罗门在绝望中，还希望有人会认识到他行善的价值。“这里有一条道路，让我问问他的意见吧。”他就把这情形对路讲了。
    道路说：“好先生，你怎能希望世界上会有公平的事情呢。
    你看我吧，我对大家都有用处，无论是穷人、富人，无论是人或禽、兽。可是他们都踩着我，只给我烟灰和糠皮吃。”
    婆罗门失望了。可是他想那只向他走来的豺狗，也许会支持他。
    他喊：“豺叔叔，请听我讲来，再给我主持公道吧！”
    豺狗说：“把这件事从头到尾告诉我吧。”
    婆罗门把这件事情源源本本地又细说了一遍。
    “唉，我真糊涂，我还没把这事的头尾弄清楚呢。请你再说一遍吧。”
    婆罗门就再说了一遍。
    豺狗摇摇头说：“真奇怪，你这些话仿佛从我这一个耳朵进来，又从那一个耳朵出去了。让我看看这件事到底是怎样发生的吧。你，我的亲爱的婆罗门，我仿佛听说，你是被关在笼子里，老虎从那里经过……”
    老虎插嘴说：“不是，不是，你真是个笨人！关在笼子里的是我。”
    “当然啦！”豺狗叫着，装做傻子。“对啦，是我在笼子里来着。不是，我没在笼子里。哎呀！哎呀！我的脑子怎么啦？
    我看，是笼子在老虎里面，婆罗门从旁边走过，不对，不对，也不是这么回事……好啦，我的亲爱的朋友们，你们走下去问别人吧，我是永远弄不明白的！”
    “会的，你会弄明白的！”老虎回答说，豺狗的糊涂劲儿把他气坏了。“我会使你明白的！”
    “你看：我就是那只老虎——”
    “对，”豺狗说。
    “这就是那个婆罗门——”
    “对，”豺狗点点头说。
    “那就是笼子。我就关在那笼子里，你明白了吗？”
    “对——不对——哎呀，我能够把这些弄清楚了才好呢。”
    老虎嚷着说：“好了，你是个傻瓜！十足的傻瓜！”
    豺狗说：“对啦，也许我是傻瓜，可是我愿意看见你是怎样进到笼子里去的！”
    “怎样进去的吗？好，当然是普通的进去法子，你真笨！”
    说着老虎就跳进笼子里，嚷着，“就是这样子，现在你看明白了吧？”
    “完全明白了，”豺狗肯定地说。他迅速地走过去，把笼门关上，让老虎锁在里面。婆罗门谢了豺狗的帮忙，就又上路去了。

    多话的乌龟
    从前有一个国王，非常爱说话。他整天地问他的大臣们许多傻问题。到他没有问题来问的时候，他就告诉他们许多他们不爱听的事情，使他们非常厌烦。在他说话的时候，没有人能够插进一句话去。
    国王的宰相是个很聪明的人，他想把国王多毛病治好。但是他不敢公开的劝国王不要多话，怕国王生了气，会把他杀掉，他耐心地等候劝告他的机会。
    有一天，机会来了。国王又是唠唠叨叨地说了一整天，嗓子都说哑了，声音都没有了，不能再说了。可是他还想和人谈话，自己又说不了，他就叫他的宰相给他讲一个故事。聪明的宰相很高兴，一口答应了，他就讲了下面一个故事：
    “从前在喜马拉雅山里有一个小湖，湖里住着一只多话的乌龟。他的街坊，都讨厌他那种无尽无休的问题，什么‘在哪儿’啦‘为什么’啦；也腻烦他那没完没结的闲话。他们讨厌他到了这样的地步：远远看见他来，就赶紧悄悄地溜走了。
    “乌龟感到很寂寞，因为他爱说又找不到人去说。后来有两只飞到玛那萨洛瓦湖去的野鹅，半路停下来，在湖边休息。
    这只爱说话的乌龟，知道他们是外路人，一定会听他说的，就立刻跑来同他们攀谈。
    “‘你们是从哪一个国家来的？你们叫什么名字？你们是干什么的？’他连珠炮似地一个问题接着一个问题地问，也不等着听人家的回答。
    “野鹅们觉得很好笑。因为他们呆的时间很短，也没有法子晓得这乌龟是一个多话的讨厌东西。所以他们很热心地回答他的问题，也很高兴听他的胡聊。
    “两只野鹅只呆了一个短时间，就要走了。乌龟想到这上就难过，他刚找到两个这么好的朋友，即刻又要和他们分离了。他忽然有了一个主意，赶紧对他们说：‘这湖里的街坊对我很冷淡，我烦闷得很。你们能不能把我带到玛那萨洛瓦湖去呢？’
    “野鹅说：‘我们怎么能够带你到玛那萨洛瓦湖去呢？你又不会飞！’
    “乌龟老着脸皮说：‘哈，这可容易，你们俩嘴上叼着一根棍子，我咬住棍子的中段。这样你们就把我提到玛那萨洛瓦湖去了。’
    “‘好吧，’野鹅同意了，觉得这个新奇的办法很好玩。
    “他们就一头一个的叼了一根棍子，乌龟咬住棍子的中段，他们就在空中慢慢地飞。刚飞过山头不远，一只乌鸦注意到了他们，就对别的小鸟叫着说：‘朋友们，朋友们，快来看这怪样儿啊，’一只鹦鹉和别的鸟一块儿飞来了，也学着说。
    “‘这有什么可笑呀？’乌龟脱口说了出来，他急于说话，没有咬住棍子，立刻掉到石头上摔死了。”
    故事讲完了，国王就请宰相告诉他这个故事里包含的教训。聪明的宰相就念了几句诗，来阐明故事中的意义：
    那只多嘴的乌龟真的死了；他话说得太多，
    谁也拦不了。国王，请听吧，
    要说聪明话，说得要又得时又少；国王，说话太罗唆的时候，道理就讲不清楚了。
    国王领会到多话的愚蠢，后来就变成一个说话谨慎的人，他说起话来，又聪明又很得时。（译文部分刊于《译文》1954年12月号。《印度童话集》，中国青年出版社1955年1月出版。）1955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