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季花》序
我为《月季花》这本图文并茂的书作序,是因为在百花之中,我最喜爱的是这种花,又因为这几位编者,都是我的朋友;尤其是我的“芳邻”——陈于化、杨百荔这一对科技人员夫妇,经常在清晨给我送来一把一把的、缤纷五色、清露凝香的月季花!这一束花就在一天的开始,给我以无限的欢乐和鼓舞。
    月季花就是像东坡居士所咏的“花落花开无间断,春来春去不相关”的(因此在中国,玫瑰常被称为月季)。在我的花瓶里,玫瑰花就从四月插到十月,从书案窗台上映散着艳彩和清香。
    我不但喜爱玫瑰的色、香、味,我更喜爱它花枝上的尖硬的刺!它使爱花的人在修枝剪花时特别地小心爱抚,它也使狂暴和慌忙的抢花、偷花的人指破血流、轻易不敢下手。我认为花也和人一样,要有它自己的风骨!赵朴初同志为萧淑芳同志题花卉长卷所作的“临江仙”的第二首,是我所最爱读的:
    为君补入诗歌。
    色香绝代几能过?
    妙堪持供赏,
    人杰与仙娥。
    岂独爱花兼爱刺,
    锋璋何减吴戈?
    不辞流血对摩罗。
    可能添一幅,
    惠我意如何?
    我不知道淑芳同志替朴初同志画了玫瑰没有,这本书里就有许多幅很好的玫瑰的插图。我觉得这本书编得很好,不但把玫瑰花的命名、分类、使用、栽培和管理、繁殖、欣赏各方面都讲得十分详尽,而且插图也十分尽态传神。读者们自会去欣赏、阅读,不必我这个“剥削”园丁辛勤劳动的爱花人,来作什么介绍了。
    但这里还有一些必须讲到的事,就是在几千种玫瑰之中,我所最喜爱的,是一种清艳无比、淡黄而略带绯红的“茶香月季”(欧美人一般称为TeaRose),这次看到书中有关玫瑰的材料,说这品种叫做“和平”(Peace),这就使我把今年五月十九日邓颖超同志带给美国访华团的一朵嫩黄的玫瑰花时所说的“这种花有一个特点,初开时是淡黄色,开到后来就变成粉红的了,这象征着我们的友谊,开始时是淡淡的,到后来就会逐渐加深了”的这番话联系起来。我猜想邓颖超同志送给美国朋友的那朵玫瑰花,就是“和平”。这又使我加倍地喜爱这种象征中美人民友好的玫瑰!
    还有使我高兴而感动的事,就是在这几位编者之中,除了朱秀珍和刘好勤这两位园艺专家之外,那四位青年人全是科技人员,他们都是由于爱好,而把自己培养成为一个很全面的园丁的。陈于化和杨百荔这一对学机械的科技人员夫妇,他们把业余的不少时间和精力,都用在栽培、研究、绘画玫瑰上面,我早晚出入,都从他们门口花圃边经过,看着他们不停地挖土浇花,有时扎煞着泥手,仰首向我微笑的情景,往往徘徊久立,不忍离开。这恐怕也是他们看出了我流连不走的意思,而经常给我送花的原因!
    编者之一的沈龙珠同志,是学无线电的,他和陈于化、杨百荔夫妇是北工的同窗好友,他从他们那里学到了栽培玫瑰的方法,就和他的已经退休的母亲张兆和同志(兆和同志也是我的好友,曾和我同在中国作家协会《人民文学》编辑部工作过)在自己的小院子里种起了玫瑰花。听说长的很好。可惜他们住得太远了,否则我也会去“剥削”他们的劳动果实的!
    编者之一的陈棣同志,他是学冶金的,在他的母亲蒋恩钿同志逝世之前,他对于栽培玫瑰是还不大关心的。三十年代初期,我在清华大学兼课时,蒋恩钿同志曾听过我的课,我们交上了朋友。五十年代,她就开始了玫瑰的种植和研究。一九五八年,人民大会堂建成,她就去帮助人大会堂设计周围的花坛,并贡献了家中全部三百多个玫瑰品种。她还和本书编者之一刘好勤师傅为天坛玫瑰园共同培养了近万株各类品种的玫瑰。一九七五年她不幸逝世。陈棣同志为了追念他的母亲,就把这个使祖国更加美丽的志愿继承了下来。他整理了母亲留下的许多实验材料,接上了一些交换品种的联系,他也以研究技术,翻译国外的关于玫瑰的图书刊物等工作,作为他业余的头等大事。我深深地感到这是一个儿子纪念他的母亲的最诚挚的表现!
    一九七八年十二月二日。
    (本篇曾发表于《光明日报》1980年9月14日。《月季花》,中国建筑工业出版社1980年8月初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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