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第一篇文章
问:能不能请您回忆一下自己的第一篇文章是怎样在报刊上发表的?
    答:现在想起来,天下真有极其偶然的一件事,就左右了你的一生!我在“五四”以前,做梦也不会想到我会以写作为业。一九一九年五四运动起来,我由一个学生自治会的文书,被派去参加北京女学界联合会的宣传组,在当时北洋政府的法庭公审被捕的“火烧赵家楼”的学生的时候,我们组被派去旁听并作记录。那天是大律师刘崇佑替学生作辩护,法庭上是座无隙地。刘律师讲得慷慨激昂,我的前后左右,掌声四起。从法庭回来,宣传组长让我们把听审的感想写下来,自己找个报纸发表,以扩大宣传。
    那时我是协和女子大学理预科的走读生,每天只往返于家庭和学校之间,同时一向只专心攻读数、理、化学科,其他一切不闻不问,我更不认识什么新闻界人物。想来想去,我想起我的表兄刘放园先生,他是北京《晨报》的编辑。他是我母亲的表侄,比我几乎大二十岁,我们都把他当作长辈。每逢我父母亲的生日,他必来祝寿,但对于我们姐弟,他都不大答理。那时我们家看的报纸中有一份《晨报》,就是他赠阅的。我看《晨报》上的言论,对于学生运动还是很支持的,我就给他打一个电话去试一试。从电话里就听出了他惊讶的声音,仿佛觉得这个平常只在一边默默地递茶敬烟的小表妹,忽然打电话到报社来找他要登文章,是个意外。他只说:“好吧,寄来我看看。”
    我那篇像中学生作文一样的《听审记》,几天后在《晨报》上登出来了,那当然是借五四运动的东风。但从那时起,放园表兄就常常寄刊物来给我看,如《解放与改造》、《中国少年》等等。那时我自己的兴趣也广些了,看的书报也多了,我自己订阅的有《新青年》、《新潮》等等。放园表兄劝我多写,我也想:许多刊物上写文章的都是学生,我又何妨试试呢?再过些日子,我的以冰心署名的第一篇小说《两个家庭》便出世了。这篇小说我拿到了八元的稿费,弟弟们敲我竹杠,要我请他们逛“中央公园”,吃些茶点,还剩下一些钱,我便买了纸笔。
    从那时起我就断断续续地一直写到现在。我没有写出什么惊人之作,也没有什么鸿篇巨著,我只用这支笔,写我的随时随地的思想和感情,不过现在是越写越短小、越随便、越平淡了。恐怕这也是自然规律。一九八二年四月十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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