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念《收获》杂志创刊三十周年
小林从上海打了长途电话来,让我写《收获》创刊三十周年的纪念文章。我屈指一算,《收获》该是1957年创刊的。
    1957年是我从海外归来后最痛苦的一年,这一年我家里出了三个右派:一个是我的老伴,一个是我的儿子,一个是我的三弟。那时我的心像油炸的一样,辛酸苦辣,又得打起精神,来劝慰、“引导”他们,我不知讲了多少好话,写了多少长信,把其他一切都丢在一边,……这一切只得留到自传里再说了。
    但我是《收获》的最忠诚的读者,《收获》来了,我一定从头细看,而且常常堆在案头,到了一年终了,才捆起放在壁橱里。因为《收获》是我的好友靳以、巴金创办的,我一看到《收获》就想起靳以和巴金。还有肖珊,这个调皮的大姑娘,总写信向我催稿,她的信充满了热情,又撒娇,又威胁,甚至有时说:“你再不来稿,我就要上吊了。”我知道她在美满的生活中,决不会因这一件小事,就真的“上吊”,但幻想中的这两个字,已够我惶恐的了。我记得我那一篇短小的《一只木屐》就是在她为《上海文学》催稿的威胁下匆促地写成的!
    刊行了三十年的《收获》,是一份有权威的刊物,有许许多多的好作品,惭愧的是我并没有写多少,而且也不好,我只预定将我的“自传”在《收获》上发表,现在也还只写到我生命中三分之一的事情,已发表的三分之一,从童年到1926年,都是我未谙世故时代的东西,这以后的恐怕就不会那样地“天真”了,但我还要写出我真实感情,来响应巴金老弟“说真话”的号召,我愿意受读者的监督!1987年9月12日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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