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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辑
告别的话①(《文学季刊》)
季刊出到这期,刚刚满两周年。自然两年并不是长时期。
但是这两年中间我们也曾遇到一些风波。有几次意外的困难几乎使这刊物夭折了。然而靠了几个人的苦心和多数投稿者与读者的大量的帮助,它终于支持到了现在。这其间我们除了看清楚我们这文坛的真面目外,还明白了人情世故,感到了爱憎,最可宝贵的是我们认识了一个整代的向上的青年的心,而跟着他们叫出他们的苦痛与渴望了。
单就这两年的短促的存在来说,季刊也并不曾浪费地消耗过它的生命。
然而环境却不许它继续存在下去。我们在这里只用了简单的“环境”两个字,其实要把这详细解说出来,也可以耗费不少的篇页。在市场上就只充满了一切足以使青年忘掉现实的书报。在这种情形下面我们只得悲痛地和朋友们——投稿者、读者告别。我们知道有一些朋友会哀悼这刊物的消灭;我们知道有一部分青年的呼声会因此而被窒息。事实上我们也不能没有遗憾。然而在这时代,在整个民族的命运陷在泥淖里的时候,这个小小的刊物的存亡似乎是极其渺小的事情了。
文字是消磨生命和精力的东西。在太平的时候我们似乎也需要一些教授和博士、学者和文豪来粉饰我们这民族的光荣。那时我们也许可以安安稳稳地跟在商人后面高谈文化。然而现在我们却没有这种馀裕。我们的眼睛虽然近视,但我们并不是盲人。我们不必故意作吓人听闻的危言;随便翻开一张报纸,我们就知道这民族目前是站在怎样可怕的一个深渊的边沿上,一举脚便会投到无底的黑洞里去。在这时候我们把全部力量用来挽救这危机还嫌不够,我们更没有多馀的精力和生命来消耗在文字上面。每个向上的青年倘若能够抛弃他们的笔去做一点更实际的事情,对于这民族的绝望的挣扎也许还更有益处。否则虽有更多的教授和博士、学者和文豪,也决不能够挽回我们这民族的劫运。
在《发刊词》里面我们曾经发过一番冠冕堂皇的议论。我们当时的口号是:“以忠实恳挚的态度为新文学的建设而努力着。”我们举出了下列的五种艰巨的工作:
一、旧文学的重新估价与整理;二、文艺创作的努力;三、文艺批评的理论的介绍与建立;四、世界文学的研究、介绍与批评;五、国内文艺书报的批评与介绍。
现在我们把这八厚册的季刊仔细地翻阅一遍,我们可以坦白地承认在这方面我们的收获是极其贫弱。但我们并不为这个感到惭愧。我们知道,在跟着一个整代的向上的青年叫出他们的渴望这一点上,我们是尽了不小的责任了。在这八厚册中有许多篇创作是会跟着这一代的青年活下去的。我们知道文学不是没有生命的活骸,离了时代就没有文学。所以当一代青年的渴望应该用行为来表现的时候,我们也就毅然地牺牲了季刊的两年的可以说是光荣的存在而毫不顾惜了。
别了,我们的真挚而大量的朋友们,这两年来承你们不断地给了我们种① 本篇最初发表于一九三五年十二月《文学季刊》第二卷第四期。未署名。
种的帮助和鼓舞,使我们在困难的环境中有勇气挣扎下去。倘使没有你们,我们连这一点成绩也不会得到。这是我们大家的共同力量的结果。这八厚册刊物摆在我们的眼前,闪耀着,就像一颗光亮的星。星光虽然有时也会隐匿,但它却决不会消灭。倘使有一天环境使我们有馀裕重提起笔,那时候这颗星会发出灿烂的光辉,而我们这季刊也会像从火里出来的凤凰那样,以新生的姿态和你们相见了。我们这次的分别不会是永久的。别了,我们的真挚而大量的朋友们。
选自《巴金全集》第十七卷第76—78 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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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24/11/07 06:11:3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