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九 舞剑长吟真潇洒 忍辱蒙羞丈夫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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聪明的诸葛亮,可悲的诸葛亮;司马懿兴奋地舞剑长歌;他接受了对手的礼物:一袭绯红色织锦女衣……
寒暑易节,秋去春来。青龙二年,蜀、魏都经过了三个丰收年后,诸葛亮壮志未酬,雄心未泯,又率师十万,出斜谷,浩浩荡荡杀奔渭水,在南原扎下营寨。
魏主曹睿闻报,急遣征蜀护军秦朗督步骑两万,驰援司马懿。
司马懿在渭北大寨内,见秦朗来援,大喜。这秦朗年轻气盛,一到便请战。司马懿摇手道:
“不愁没有仗打,先看诸葛亮如何行动。我此刻耽心的是诸葛亮如果改变他一贯的谨慎小心,而大胆地杀出武功,依山东进,我军就被动了。如果蜀兵出渭南,西上五丈原,那么我军就高枕天优,稳操胜券了。不过,我想,他一定会让我如愿的。等着看吧。”很快,探马来报,诸葛亮己屯兵五丈原。
司马懿听了抚掌笑道:“怎么样?诸葛亮就是诸葛亮,聪明的诸葛亮,谨慎的诸葛亮,也是可悲的诸葛亮呀!”
秦朗不解其意,问:“都督为何认为蜀兵屯于五丈原必败?”
“诸葛亮四出祁山犯我中原而不得。现在他自感时日不多,此次来势汹汹,分明是要一鼓作气定乾坤。其实呢,他是自取速亡。这样,我就要和他斗,和他磨,他若真是聪明的军事家,就应该出武功依山东进。这一来对我军威胁大,二来可速战速决。可是,诸葛亮一生谨慎成自然,无论是下棋,还是打仗,我算看透他了,总是稳扎稳打,不敢出奇,不敢冒险。现在,他占据五丈原,自以为得计,占了地利,因为五丈原实在是军事重地。原高四十丈,三面凌空环水,东为石头河,西临麦李河,渭水从原北横流而过,南依秦岭棋盘山,扼褒斜道北口,地势险要,以其‘高、平、旷、远、险’著称。但是,他没想到,我以以逸待劳为宗旨,不管你占据什么地势,只是在渭北扎牢大寨,叫你无法北渡渭水。
天长日久,粮草接济不上,你就没招了。”
秦朗年轻气盛,凭一时之勇仍坚持速战速决道:“我军兵勇将广粮足,就是和他硬拼,也占上风,何不速速交战?”
“能不损兵折将而却敌,何必非要去做不必要的牺牲?
好了,从现在起,谁也不能再言出战。”司马懿知道一时半会说服不了他,其实这也是相当一部分将士的心情,便只有明着压服了。他步出帐外,拔剑在手,迎着初升的朝阳,舞起剑来,舞的兴起,竟边舞边吟诗道:
“仗剑行千里兮,暮年志更豪。
展翅翔丸天兮,与天试比高……”
正舞的高兴,就听得阵前传来喧嚣声。
司马懿停剑问左右:“阵前喧闹什么?”
小校跑来禀报:“禀都督,是蜀军在叫阵。”
“不理他们,让他们叫吧。”
外面的声音越来越大。
小校又跑来禀报:“禀都督,蜀军越来越不像话,竟然骂起来了。”
“不理他们,就是自己骂自己。这诸葛亮怎么搞的,竟学泼妇骂街。蜀人的嗓子又细又亮,好听着哩,你们只当小曲儿解闷吧。”
“不行啊,他们在骂都督你呢。骂的实在难听呀!”
“骂我?骂些什么呀?”
“小的不敢说。”
“为啥不敢说?是本都督让你说的嘛。”
“他们骂、骂都督你长马脸,老鼠胆,贪生怕死不像男子汉。”
“哈……他泼妇骂街,倒说我不象男子汉,岂不滑稽好笑?好,他们不嫌口干,就让他们的辣椒嗓喊吧,骂吧。”
秦朗可受不了,还有司马师、司马昭,纷纷来见司马懿说:“身为大魏都督,怎能受此辱骂?”
“哎,天要下雨,地要起风,不是你我挡得住的。眼下,两军对垒,咱们不出兵,诸葛亮憋的难受,不让他撒撒火行吗?别看他骂的欢,心里难受着哩。他诸葛亮不论下棋还是打仗,在我面前是屡战屡败,屡败还要屡犯。因为他不来打,回去也是气,那扶不起的阿斗不令他生气吗?你们想,他里外受气,心里窝火,在这原下水畔,骂骂街泄泄火,也算我给老朋友点面子了。你们说,我说的对不对呀?再者,蜀军骂的是本都督,本都督都不恼,你们恼什么?听我的,任他们骂去。你们只管这个耳朵进那个耳朵出,看他们能骂到猴年马月。”
忽然,中军来禀:“禀都督,蜀使求见。”
“看看,他们骂累了,也觉得无趣,又生出啥鲜点来玩呢?升帐,传蜀使。”
蜀使捧着锦盒书信进帐:“拜见都督。汉使奉诸葛丞相之命,前来下书赠礼。”
“哦,是什么好礼物呀?只怕本都督却之不恭,受之有愧吧?”司马懿命人打开锦盒,只见里面是一件绊红色织锦女衣。
魏营众将看了,大怒:“诸葛亮,好大胆,竟拿此物来污辱我军都督。”便拔刀抽剑要斩来使。司马师更是快捷,早揪往来使,把刀架到他脖子上。
司马懿见状,急喝止:“住手!休得无礼。本都督与孔明是昔日好友,赠我礼物,岂能无礼?待我看了惠书。”他拆视书信,里面写着:
“……仲达既为大将统领中原之众,不思披坚执锐,以决雌雄,反甘窟守土巢,谨避刀箭,与妇人何异?今遣人送中帼素衣前去,如不出战,可再拜而受之。倘耻心未混,犹有男子胸襟,早与批回,依期赴敌……”
司马懿越看越气,额上青筋暴,头上白发竖,右手陡地举起就要砍下。只一刹那间,他想起了许助月旦评时的话:
为人者,存大度方成大器。忍,也是一种力量,是一种斗争艺术。想我身为大都督,岂能象王朗曹真那样被诸葛亮一席话骂死,这不正中了他的好计了吗?哼,我不气,还要将计就计,反过来要气死你。一还一报,也让世人看看魏蜀,孰强孰弱,看看卧龙神骏,谁高谁低。这念头只是在他头脑里一闪,便熄了心中怒火,高举的右手在空中潇洒地一挥,优雅地放下来,笑道:
“哈……这衣服料子不错,手工也精细。我就留下了。
来,酒宴伺候。”
司马师疑是没听清,问:“什么?”
“摆酒!”
“父帅,这……”
“拿好酒!”
侍者捧上酒坛酒碗,斟酒。
蜀使迷惘了。他是报着一死的决心来的。你想,我家丞相这样侮辱你魏国大都督,你会不生气?不恼怒?你会不喀嚓砍了我的脑袋?嘿!眼下非但不气不恼不喀嚏,反而要好酒款待!我这是哪辈子烧了好香啦?莫不是大都督有毛病?
不!看来,今天是个好日子。对,记住这个好日子。以后就把今日当做生日好了。
司马懿邀蜀使同举碗:“来来,你我同饮三杯!”
蜀使诚惶诚恐端起酒碗,说:“还是在下敬大都督三碗吧。”三杯酒下肚,司马懿笑吟吟说:“我与你家丞相早在未出山时便相识。他因长得黑,我因长得白,他便戏称我男才女貌。不想今日对阵,他又旧事重提。有意思有意思呀。亏得在两军阵前,他还有闲情逸致叙旧。我可不行了,每日宵衣吁食忙得很哪。”
“哪里,我家丞相每日也是日理万机,事必躬亲,连对军士二十棒的处罚都亲自过问哩。”蜀使怎舍得放过夸赞自家丞相的机会?
“是吗?贤弟他从小就是这个脾气,事必躬亲,办事认真。愚兄不及呀。这杯酒,是我敬他的,但我知道他的胃不大好,一向不大喝酒,你要替他喝下才是。”
“好。都督记性真好。现今丞相常常胃疼,每餐也只吃一小碗粥。”
司马懿关切他说:“是不是给他带回去点药?我们中原的山植消食开胃,我家乡的怀菊,清心败火,都很好的。”
“太医给他开了药,他就是不吃。每日只是以二花、麦冬等药作茶喝。”
“嗅,二花,麦冬是清热解燥的,常饮有益,常饮有益。”
“天色不早了,我要告辞了。”
“也好。回去告诉你家丞相,就说食少事烦,不可强为,知其不可而为之,岂能长寿?”
蜀使一走,魏营就炸了锅。众将吵吵嚷嚷,不甘受辱,要与蜀汉决战。
司马懿喝止道:“鼓噪什么?诸葛亮辱我,我岂非不想出战?奈天子早有明示,令坚守勿动。今若轻出,有违君命。”
众将仍忿怒不平。
“你们既要执意出战,待我奏准天子,同力赴敌。”司马懿当下奋笔疾书:
“臣才薄任重,伏蒙明旨,令臣坚守不战,以待蜀人之自毙;奈今诸葛亮遗臣以中帼,骂臣如妇人,这实在也是对大魏的侮辱。臣岂能容忍?谨先达圣聪:旦夕将决死一战,以报朝廷之恩,以雪三军之耻。臣不胜激切之至!”
曹睿接到司马懿的奏表,眉头不觉皱了起来,对群臣说:“司马都督坚守不出,早有明旨,今何故又上表求战?”
卫尉辛毗出班奏道:“司马都督必因诸葛亮耻辱,难抑众将之忿恨,故而又上此表,欲再乞明旨,以遏诸将之激愤。”他看出了司马懿的良苦用心,知道司马懿饱经沧桑,为了大局,能屈善忍。可众将不能忍,他又不好一再压服,只有求天子帮忙了。
曹睿听了,点头称是。司马懿不是事情太辣手,是不会请旨的。便令辛毗持节到渭北传谕,不得出战。
辛毗传谕后,对司马懿悄悄说了朝中事,问:“怎么样?
我猜的对不对?这下满意了吧?”
司马懿大笑道:“知我者,明公也。有了此诏,就有诸葛亮的好瞧了。”
当下,司马懿将天子诏书悬于辕门之上,晓谕全军:魏主特命辛毗持节传谕不得出战,违令者以违旨论罪,定斩不赦。
众将心中不服,但也无奈。只好窝着一肚子火气,望着诏书,塞起耳朵,免得听到蜀军叫骂,撩起肝火。
蜀使喜孜孜回到五丈原蜀军大寨,去向丞相交差,卖弄地禀道:“丞相,那司马懿未必像人们传说的那么厉害。我看他倒象是被丞相吓怕了的昏庸无能傻得可爱的老家伙。”
诸葛亮不解地问:“你怎么如此说?你们都谈了什么?他受了女衣如何反应?”
蜀使嘻笑着说:“他受了丞相的中帼女衣,看了书札。帐下将官都很恼怒,还要杀我,尤其是他那大公子司马师,竟把刀架到了我脖子上。那司马懿却不恼怒。还说这是丞相你夸他男才女相,他好高兴呐。受了如此羞辱,不以为耻,反以为荣,你说这人脸皮厚不厚?脑袋瓜有没有毛病?”
“他还说些什么?”
“他问我丞相饮食起居如何。”
诸葛亮一怔,问:“你如何说?”
“我如实相告呀。说丞相鞠躬尽瘁,宵衣吁食,每顿饭只吃一小碗粥,很是操劳。”
大将高翔一旁说:“说的好。我们丞相就是如此为国为民,那司马懿不感到羞愧吗?”
蜀使见有人赞赏,更高兴了,唾沫星子飞溅着说:“司马懿知道丞相胃不大好,要送给你药。我说不必。丞相有药也吃不下,每日只是以二花、麦冬等药作茶喝……”
诸葛亮大惊:“怎么?你连这个也告诉了他?”
“是啊。司马懿还直叫好哩。说:二花、麦冬清热解燥,常饮有益。”
诸葛亮气得浑身乱颤,再也听不下去了,叫道:“你你你,真是个蠢才!是你被他司马懿利用了,还有脸嘲笑他憨傻愚蠢。”
蜀使大惊,扑通跪下。
诸葛亮强忍住火气,挥挥手道:“唉,也怨我虑事不周,事前没有交代,使你这小聪明反被利用。下去吧。”
姜维进来,见丞相脸色难看,小心翼翼地问:“丞相,探马报,魏主遣辛毗持节,传谕司马懿不得出战。”
诸葛亮毫无表情他说:“我料到他会来这一手的。这是他的安定三军之法。”
“丞相何以知道?”
“常言道: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司马懿是魏国重臣,该战该守,他完全可以自己决断。当年奔袭孟达不就是他先斩后奏的吗?何必千里迢迢上表请旨?其实,这只不过是他借魏主之旨,来压制将士罢了。他故意传出此言,是为了懈怠我军心。眼下只有等东吴伐魏的消息了。两下夹击,司马懿不战即退,我军就主动了。”
“报!”
话音未落,费祎匆匆进帐。
诸葛亮吃了一惊,忙问:“费大人急急来此,有什么大事?”
“丞相,我带来个十分不妙的消息。”
诸葛亮一怔,忙屏退左右,催道:“啊,快讲。”
“咱们不是联吴伐魏吗?那魏主曹睿见东吴三路发兵进犯,便自引大军至合淝,令满宠、田豫、刘劲分兵三路迎战。
满宠十分厉害,设计烧了东吴的粮草,吴兵军心大乱。陆逊便上表于吴王,称吴兵无粮,不便拖延,约好两面夹攻,速战速决。不想送表人中途被魏兵抓获,机关泄漏。吴兵只好不战自退。”
“啊?!”这对渴盼东吴消息的诸葛亮不啻是晴空霹雳。
时值初秋,北国的山里已有寒意,可是,诸葛亮脊背上还是出了一层汗,冷汗。怔在那里,说不出话来。
姜维、费伟见状,急忙唤人,又是捏人中,又是揉太阳穴,又是灌热汤。折腾了好大一会,诸葛亮才苏醒过来,叹道:“唉,我心中乱极了。我感到无比的疲累,无比的烦燥,无比的惆怅。我,恐怕不久于人世了。”
姜维哭道:“丞相,你怎么能这样说?怕约不能没有你,蜀汉不能没有你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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