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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回 开舌战二杰交锋 拟火攻三贤定计
第六回 开舌战二杰交锋 拟火攻三贤定计
    周瑜接了庞统进陆营,直往都督寝帐而来。庞统边走边想,等一下我用舌战要说得你周瑜无言对答。老实讲,我这张嘴,除了诸葛亮,皆非我的对手。现在克星不在这里,我天下独一,由我发威──你别高兴得太早,孔明就在里面坐着──庞统跨进寝帐一看,中间摆着一桌酒肴,桌边坐着一个人,头戴纶巾,身穿鹤氅,手执羽扇。庞统一怔:诸葛亮!我道行人早,还有早行人。你早就到了江东了!嘿嘿!你来的目的瞒不了我,你是来收取渔翁之利。庞统用眼睛对周瑜一瞟:我说你是小子,一点不错,真是个小子!这种人应该用扫帚扫出去的,你怎么还请他喝酒?庞统再一想,且慢。诸葛亮既然要在此地混迹,肯定要拍牢周瑜的马屁;现在我要说煞周瑜,他肯定要出来帮腔。我老远赶来这里坍个台,这倒有点不合算。只有让我先发制人,把诸葛亮的口封住。往常我讲他不过,今天我只要一句话就可以把他打闷,就是戳穿他是到江东来做没本的买卖,趁火打劫,大发横财的。这叫捏住脉门不用刀。
    庞统正要开口,孔明已经直立地立了起来,好象看见贵客来临,有恐失礼似的,连忙抢步到庞士元的面前:“来者我道是谁,原来庞兄。久慕大名,今日初次得见。平生之幸。在下诸葛亮有礼了。”
    孔明唱了个喏,抬起头来对庞统看看:我们是初次会面,不是老朋友。你放心,我非但不来帮周瑜的腔,而且还要请你代我出出气。
    庞统听了诸葛亮的说话,心想,你在说梦话吧?我与你的关系熟得烧成了灰都认得,怎么还是初次得见?后来对孔明的面孔一看,士元明白了:他为什么要装得与我不相识呢?无非是让周瑜放弃对我们两人的戒备之心。那末,显然是他同周瑜也有嫌隙,根本不是真心帮周瑜的忙,相反倒希望我帮帮他的忙。那好极了。我们两人用不着联合,只要你孔明安安稳稳坐在那里不开口,周郎小子哪里是我的对手!你要我装得与你素不相识,那还不是容易得很。因此,庞统也装模作样起来:“啊,原来足下便是孔明兄,久仰,久仰!今日在此相见,三生有幸。庞统还礼了。”
    周瑜在旁一看,他们果然是初次见面。──不料,他们已经签订过协议了!──周瑜这才稍觉放心,招呼庞统:“凤雏先生,请上座。”
    庞统从来不懂客气的,尤其今日特意找上门来,说道:“告坐了。”
    他把挽在臂上的包裹拿下来,往旁边一放,大模大样地朝南坐了下来。
    诸葛亮坐在庞士元的对面。周瑜在庞统的左首坐定。手下人添上一副盅筷。都督招呼庞统:“凤雏先生请了。”
    庞统一看,这一桌酒已吃得杯盘狼藉。心想。我凤雏天下扬名,谁个不敬仰?难道到你这里来吃你们的残羹剩菜不成?便对周瑜眼睛一瞪,道:“残肴岂能请客!”
    “这个……”
    周瑜一上来就碰了一鼻子的灰,好不羞惭。大都督向来不善于应酬,现在碰着庞统这样的老资格,说出话来一点不留情面,弄得非常尴尬。连忙涨红了面孔吩咐道:“来啊,残肴收拾,另换上好酒菜。”
    诸葛亮一听,吃贺功酒吃出外快来了。前番被你赖掉一桌,今天多吃一桌,正好够本。现在一桌吃掉,再掉一桌,这等事情只有庞统来的。
    少时,第二桌酒肴摆好。庞统看了一看,对手下人喝道:“来啊!”
    手下人一呆:好象你是此间的主人,连客气都不懂。但没有办法,只得应道:“是。”
    “贫道洪量,掉换大杯。”
    他自称洪量,嫌这小杯不过瘾,要用大杯畅饮。不过,这确是事实,《三国》中酒量要数庞统最好。他一生中只有两次是喝畅的:一次是在耒阳县当一百天县令,喝了一百天酒;第二次是进西川时,建安十六年六月间,他的副军师被刘备削去,到十七年春复职,这半年多里,庞统借酒解闷,喝酒喝畅。他确实可称百杯大醉。
    手下换上大杯,执壶斟酒。庞统一口一杯,杯到酒干。连斟三杯,连饮三杯,这才稍微煞一煞瘾,有了精神。能说会道的人,用不着事先作什么准备,随时随地可以出口成章,任意辩答。庞统开口问道:“都督,军中禁酒,尔等缘何在此畅饮?”这一桌是为我而设的,属于例外。但在我到来之前,你们早已在喝了。身为统帅,带头破坏军中禁酒的纪律,是何道理?
    周瑜想,你这个人真难伺候,请你吃了,反而受你指责。但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不要在此指手划脚。便答道:“凤雏先生,我等在此畅饮贺功喜酒。”
    “有什么功?贺谁的喜?”
    “恭贺孔明军师草船借箭之功。”
    庞统听到“草船借箭”四个,觉得很陌生。朝着对面的孔明看看,你的花样倒是不少。因此问:“孔明兄,何为草船借箭?”
    先生想,只怕你不问我,问到这一句,我就可以乘机向你叹叹苦经,讲点气情给你听听。“庞兄,我主刘皇叔为景升老大王开丧,鲁大夫前来江夏祭吊。亮奉皇叔之命谢丧而来。”
    庞统想,我生了耳朵从未听到过有谢丧的,丧又有什么好谢?还不是你做奸细的上场势?花样真多。“后来怎样?”
    “为破曹兵百万,孙、刘两国联兵。荷蒙大都督不弃,命亮为长江水军参谋,兼理水路总巡哨。”
    庞统想,官衔不小,实是苦差使。这是周瑜对你采用的疲劳刑罚,使你吃不好,睡不安。同时,也是为了封闭消息,不让你知道他中军大营的军机大事。看来周瑜对你相当忌克,你心中一定有说不出的苦处。再问道:“后来又怎样?”
    “都督营中缺少羽箭,命亮为造备官,督造十万狼牙。亮算就迷雾在初七晚上,故定期三天。昨宵草船过江,往敌营借箭;借得雕翎十余万支。因此,都督赏亮贺功喜酒,在此饮宴。”
    庞士元一听完全明白,周瑜心怀叵测,设下这掘坑逮虎之计,企图加害孔明。这小子倒也厉害。好,你放心,我来给你出气。庞统不假思索,便向周瑜发起了进攻:“请问都督,屯兵三江以来,可曾与曹军交战?”
    周瑜还不知道孔明已向庞统打了暗号,庞士元要借题发挥了,尚自在朦胧之中,只以为是一般的寒暄敷衍而已。便脱口而出:“战过一仗。”
    庞统接着问:“何时交战?”
    周瑜答:“十月三十。”
    “胜败如何?”
    “大获全胜。”
    孔明想,周瑜此人心术不正,存心抹煞我的功劳,不讲如何取胜,贪天功为己有。若没有我破了船尾炮,非但难以取胜,而且还要损兵折将。不过这是没有道理的,庞统已在为我出气了,我也不必开口。是谁的功劳,反正有目共睹的,自有公论。
    周瑜万万没有想到,他说了这一句“大获全胜”,庞统立即又瞪大了眼睛责问道:“既然大获全胜,何不乘胜追击,一鼓破了曹操?”
    “这个……”
    周瑜觉得这种问话太蛮横无理了。但一时又想不出恰如其份的话来回答,所以张口结舌。
    庞统紧紧逼问:“请教。”
    “那个……”心愈急,愈动不出脑筋。
    “讲哪!”
    周瑜想,这样要被你逼死的。总觉得庞统的嘴巴太厉害。往日里大都督是不习惯这种抬杠的,他的话就是军令,谁敢与他争辩!现在,你越是追得急,他越是慌了神,一下子不知道到哪里去找词。他用眼梢瞟过来,看到左侧的诸葛亮,心想,你的嘴巴还要厉害,一到江东,就在迎宾馆舌战群儒、力排众议,人都被你骂死。请你帮帮忙吧。所以周瑜起袍袖对孔明一抖,咳一声冷嗽:先生,别袖手旁观,看我出丑呀!
    诸葛亮明白他的意思。他想,我不能开口的,庞统早已给我打过招呼了。但是,看到周瑜的脸上白一阵、红一阵,窘态百出;庞统一句连一句,咄咄逼人,先生倒有点顾虑了。心想,庞统今日到此,主要是来帮江东的忙,共破曹兵百万,这是大事。帮我出气和为他自己泄愤是小事,既然已把周瑜逼到如此地步。那也差不多了。他毕竟是大都督,今天他已经十分谦让了。如果逼得他走投无路,那末物极必反,俗话说,狗急要跳墙。他是枇杷叶面孔,毛得很,一旦他恼羞成怒,那就收不了场了。岂不是弄巧成拙、以小失大?还是适可而止的好。另外,庞统在我背后一直自称天下第一能人,对我不服气。那末,今天也可以与他在暗中较量一、两个照面。所以孔明对周瑜看看:你老是对我居心不良,屡屡欲置我于死地,但我这里倒是英雄心,看你如此狼狈,我看不下去了。不过你的嘴巴也太笨了,极容易回答的话,已被逼得这般模样了。现在我来回答,保证答得一面打墙两面光,既不得罪你们两人,又要说得是庞统的错。你听着,好好学学!孔明把手一拱,道:“庞兄。”
    庞统对他看着:你插什么嘴?叫你不要开口的!“孔明兄怎样?”
    “想那十月三十一仗,乃是初次交兵,双方试探一番。虽然我军大获全胜,毕竟小战而已。曹孟德兵多将广,若要一仗成功,谈何容易?庞兄问之不当了。”
    周瑜一听,我心里也想说这么几句话,但是一下子不知怎么会卡在喉咙口讲不出来的。诸葛亮回答得多么漂亮!
    其实这舌战也同技击一样,有它的一些基本规律和套路的。你首先要对这些基本的攻守法则能够得心应手、运用自如,再加上临场经验,才能随机应变,对答如流。周瑜既没有这种娴熟的基本功,又没有丰富的临场经验,所以不堪一击,经不起一问。现在他听孔明这么讲了,也象小孩子摹仿大人样子似的,对着庞统:“是啊,十月三十一仗,乃是小战而已,若要一仗成功,谈何容易?凤雏先生问之不当了!”
    庞士元听得一肚皮气,刚想向诸葛亮瞪眼睛,又听得周瑜在拾其牙慧,还在讲下去。
    大都督心想,我光讲这么几句,太显得我拙嘴笨舌了,旁边的手下人听了也要笑话我的,总要有点变化、发挥才好。于是,他又加了一句:“欲破百万曹兵,还须用计也。”
    孔明对他看看:这句话我可没有讲过啊!
    周瑜想,加一句又不要紧的,否则我真的要变成鹦鹉了。
    不料你不会讲话的人,多说一句也要出毛病的。庞统抓住话柄,问道:“请问都督,有何妙计?”
    诸葛亮对周瑜看看:怎么样?我的话没有漏洞的,你这一句话就有空子好钻。庞统知道你心中无计,故意以此来将你一军。
    周瑜想,跟你们这种人说话真困难,文绉绉,酸溜溜,刁钻刻薄,我实在不能胜任。他对孔明看看:又弄僵了,帮忙帮到底,索性请你了。
    孔明想,你这位大都督的口才实在不行。这句话不是也很容易回答的吗?而且我回答出来,又是庞统的错。但是,我讲了之后,希望你不要再乱发挥了。
    “庞兄。”
    庞统一听,又是孔明。你自己叫我帮你的忙,结果你反而去帮他的忙,臂膀往外弯,给我掮木梢。好,你讲吧!你讲完之后,我就跟你干!所以说:“孔明兄,有何见教?”
    “庞兄听了:身为都督,自然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破敌大计,早已成于胸中。然而军机秘密,岂能泄露!何劳你局外之人多问?”
    周瑜一听,妙极了!孔明非但帮我解了围,而且还替我争回了面子。其实我心中根本没有什么破敌大计。好在跟他这样说说总会的。“是啊,破敌大计本督早已成于胸中。然而军机秘密不可泄露。何劳你局外之人多问?”
    庞统气得话都没有,拿起杯子来一饮而尽。酒杯一放,准备把矛头转向孔明。只见他低倒了头,不知在动什么脑筋,庞士元知道,他嘴巴比我厉害,我除了揭穿他渔翁得利之外,没有别的话可以难倒他。弄得不好,反而自己要丢丑现眼。况且他为刘备的三分基业不辞辛劳,花了不少心血,我如果揭了他的底,等于葬送了他的前程,犯不着。看在我们师弟兄的份上,再放他一着,如果他再不识相,那我就不客气了。想到这里,庞统又冲着周瑜道:“都督,如此饮酒无以为乐,不妨行个酒令,也好席上生风。”
    周瑜一听,心想,这又是存心来难倒我的。他们山林隐士追逐自在,诸子百家、三教九流都可涉猎,样样精熟。我怎能与他们比呢?少年从军,过的是戎马生活,注意的是行军布阵、用兵作战。这种吟诗答对、行令猜谜是我之短。但又不能挫其雅兴。好在诸葛亮会帮忙,谅也无妨。所以答道:“如此,请凤雏先生出令。”
    庞统说,令中要说前朝的一君一臣在交谈,谈话中要嵌入另一个臣子的名字,最后要以比他们年代更早的一个古人姓名来收场。可以用谐音。“大都督先请。”
    周瑜想,我听了半天也没有听出你讲的是什么意思。便对孔明把袍袖一抖:请你先开个头,示范一下,我依样画葫芦大概还可以。
    孔明想,方才庞统已经在对我瞪眼睛了,我再做你的挡箭牌,恐怕庞统不依。不过冤家已经做了,就帮忙帮到底吧。反正庞统出的题目,我总能对付得了的。明知他是要为难一下周瑜,但我只装不懂。我作为席上的一员,行酒令自然也有我的份,先讲后讲都一样。所以就对周瑜看看:听好了!
    “亮献丑了。”
    庞统对他看看:今日怎么都是你在献丑?谁要你献丑!
    诸葛亮只当不知道,自管自行令道:“吴王宫中作赋,子胥到来百批(伯嚭)。吴王道:‘明日春游去,与君柳下会(惠)’。”
    周瑜一听,懂了:吴王夫差与伍子胥是一君一臣,伯嚭是另一个臣子;最后讲的柳下惠是比他们更早的古人。照这个样子不算难,我也会的。“本督献丑了。”
    庞统想,这家伙倒是聪明的,一经指点,他已经学会了。“大都督请。”
    周瑜想,孔明说吴王,我就说越王,近一点,都属我们江东地界。便行令道:“越王钱塘观潮,问文种道:‘此浪一泻多少?’答曰:‘足有万里(范蠡)。’待到潮平浪静,君臣泛舟江上(姜尚)。”
    周瑜说完,嘘了一口气,好象从肩上卸下了一副重担。对庞统道:“凤雏先生请了。”
    “这个……”
    这家伙自己倒没有准备好。他以为周瑜行不出这个令的,没想到孔明会先做榜样,周瑜又学得那样快。不过这种雕虫小技毕竟不在庞士元话下,他眼珠一转,便已想好,道:“高祖暗渡陈仓,与萧何道:‘今夜月色全无。’答曰:“幸有寒星(韩信)照耀,尚可赶路(甘露)’。”
    大家行过酒令,各自饮了个满杯。
    庞士元一边喝酒,一边在动脑筋:是否要转攻孔明?突然之间,想到一个有趣的主意:他们两个都是有主人的,只有我是个闲散之人,倒不如借行酒令来取笑他们几句。他便忽然一笑,说,方才我们的酒令是讲已故了的前人,现在要讲活着的今人。仍是一主一臣交谈,话中再嵌入另一个臣子的姓名,但此番除了姓名之外,还须加上此人的表字。结尾就不须再用别的古人名字了。
    周瑜想,你的花头真多。反正我有靠山,不要紧。他对孔明看看:老规矩,还是你先来开场。
    诸葛亮想,我是准备引火烧身,让庞统来攻击我了。但他这个酒令的意图我已清楚,是想取笑我们。那么,我来讲得远点,与在座的人都无关系。便道:“亮献丑了。”
    庞统想,你怎么这么喜欢献丑呢?好,这个酒令讲完之后,我决计要与你算帐了,说道:“请教。”
    孔明令曰:“刘璋救灾,命张松前去发赈(法正)。嘱咐道:‘凡孝子者须多予一份,此为孝食(直)也’。”
    周瑜一听,他讲的是西川君臣刘璋与张松,嵌的是另一个臣子叫法正,表字孝直。我也学会了。非但学会,我还要趁机回敬一下你庞统。因为我对你客客气气,你却一再攻击、刁难我,来而不往非礼也。大都督略作思索道:“刘表射箭,误中文聘膀臂。亲自为其拔矢,道:‘卿须防痛(庞统)。’答曰:‘此臣自愿(士元)也’。”
    庞统一听,哎哟,这小子倒有两下子!我想取笑他,反被他先挖苦我来了!那末到底谁的话凶,倒要请你试试看!说道:“都督仔细听了:孙权募捐,命周瑜出外张招(昭)。此即名为子布也。”
    周瑜想,好家伙!他的话比我还要尖酸,非但把我说成是张贴募捐告示的差役,而且还骂我是小子──小子去张贴的布告,故称子布。这家伙的脑筋是快,“子布”二字还不用谐音。这一点倒是不得不佩服你的。
    当时三人哈哈一笑,以作解嘲。各人饮了满杯。
    庞统想,今天的事情都坏在诸葛亮这半吊子身上,他帮了周瑜的忙,才使这小子这样肆无忌惮,居然取笑起我来了。既然你这么喜欢“献丑”,那我就来问你。看你还要不要做“出头椽子”了。“孔明兄。”
    孔明一听,不好了,矛头指向我来了。对周瑜看看:我帮了你的忙,反而帮出了一身祸来啦!他对你还算客气,对我肯定还要奸刁。事到如今也没有办法了,只得硬着头皮挺一挺了。故而应道:“庞兄怎样?”
    “以孔明兄之见,南北交兵谁胜谁负?”
    诸葛亮想,果然厉害。这一句我就无法回答了。如果我说曹操必败,他就接着讲,那你可以从中取利了罗!倘使我说北军要胜,周瑜马上要翻脸:口出不祥,于军不利;妖言惑众,扰敌军心。把我一刀两断,这便怎么办呢?庞统对我心中有气,还是让我来打个招呼吧。“庞兄,若问南北胜负,须看天文。”
    庞统想,这家伙两头跑不通,往上面去了。所谓要看天文,就是说,天上有三日东风,天助江东,曹操必败。但他为什么不明讲,而要推到天上去呢?就是在向我打招呼:他要撇开旁边的周瑜,同我讲暗话了。因为周瑜对天文一窍不通,是个睁眼瞎子。那末,听他到底讲些什么。讲得有理,那就算了;讲不出道理,我就决不与他甘休。便大声问道:“天文怎样?”
    孔明刚要回答,忽听门外脚步勿勿,由远而近,忙把话儿顿住。
    外面来的是什么人呢?鲁大夫。踱头走到寝帐口,正巧听到庞统宏亮的声音,“天文怎样”。心想,果然在谈天文。所以连忙冲了进来。都督,二位先生,下官来迟了,这厢赔礼。”
    周瑜想,你别来打搅,他们两人正要谈论两军的胜负。孔明说天文可以看出输赢来的。我们虽然不谙此道,但听听总可以听得明白的。此时刚开场,恰恰被你赶上。所以,招呼鲁肃:“子敬,请坐了。”
    “告坐。”
    鲁肃就在周瑜对面坐下。手下人再添上一副盅箸,斟满一杯酒,放到大夫面前。鲁肃酒也不喝,全神贯注与都督两人恭听他们的天文。不料这种天文是滑头货,懂天文的人也未必能辨出其中滋味来。
    孔明道:“庞兄听了:西北方有黑白两光正射东南……”
    周瑜想,天文就是要讲东南西北、风云日月,奥妙无穷、变幻无常。西北角上有一道白光,一道黑光,我却没有留意过。今天晚上要好好地观察一番。
    其实,孔明的意思是:曹操的五十五万陆军和二十八万水军从西北方面来,虎视江东,犹如两条凶光射向东南。西方庚辛金,是白色,主刀兵之象;北方壬癸水,是黑色,指水战。故称黑白两光。
    孔明接着说:“紫微星黯然失色;佐辅星不在本宫,颠乱方位……”
    紫微星指的是皇帝,象征刘备是汉室宗亲,有帝王之相。刘皇叔兵败当阳,穷得一塌糊涂,黯淡无光。诸葛亮又把自己比作宰相,故称佐辅星。佐辅星本应在紫微星边上的,但他现在离开刘备,跑到江东来了,错乱了方位。那末,怎么办呢?下面就是关键的说话了:“幸得另有十二颗星斗,九星在于东,三星在于西……”
    周瑜想,天上的星斗不计其数,为什么单讲十二颗呢?大概这十二颗星有其特定的征象,或者特别亮,最起作用的。记住了,晚上来找找看,不知能否找到。
    其实诸葛亮说的是:破曹兵百万共有十二条路,东边的九条只有亏本,没有赚头的,江东有家当,亏得起,所以让江东去亏。西边的三条是一本万利的,刘皇叔本钱小,亏不起,只能赚,那末我们来。西边哪三条路呢?彝陵道、葫芦谷和华容道。我把发财的希望,刘皇叔的三分天下都寄托在这三条路上了。
    最后,孔明说:“待等风卷残云,西方三星映照紫微,紫微星即可重放光芒,佐辅星亦然回归本位。这便是天文。”
    所谓“风卷残云”,就是说,曹操此番败在东南风中,而且一败涂地。今天是初八,二十就要开始烧了,三天之中百万大军化为灰烬,正如风卷残云一般。东风一起,曹操一败,我这佐辅星就回到自己原来的地方去了;靠那三条路上去发财,从此刘皇叔就不穷了,马上可以重新焕发光彩了。
    庞统听完,扬声大笑:“哈哈哈哈,好天文!”既然你把心里话都兜底翻了出来,说明你还是明智的,那我再说穿你就不象凤雏,而象老鼠了。今天就跟你马马虎虎算了。
    周瑜听了半天也没有听懂这是什么意思。但心想,我身为大都督,龙凤一来,我连得开口的资格也没有了,又要被鲁肃和手下人耻笑的。让我来和一声调,敷衍一下,反正这是大家都不懂的。于是,周瑜装模作样道:“是啊,军师的天文,待等风卷残云,西方三星映照紫微,紫微星便可重放光芒,佐辅星亦然回归本位。本督也看得清楚。”
    庞统差点笑出声来:我们在用暗语打招呼,讲的是如何用你们江东的本钱让刘备发财,你居然还和得进调?!庞士元对孔明看看:从来只有我们戏耍别人,现在这家伙调和到我们头上来了,那我们去和谁的调?要不要把他戳穿?
    孔明对庞统眨眨眼睛:算了,就饶他这一次吧,下不为例。
    鲁肃听得十分惊异,怎么大都督近来连天文也懂啦?不亏江东屈指可数的小辈英雄。从他们的语气和情绪上看,似乎天文对我们是有利的。但是,常言道,天时不及地利,地利还须人和;事在人为,人定胜天。我喜欢实实在在,把胜利的希望寄托在自己努力的基点上的。虽则我们坚决反对投降,力主决战到底,但是直到目前,我们还没有筹画出一个明确、完整的破曹方略,今朝的机会千载难逢,龙凤都在这里,大都督应当好好向他们讨教破敌大计,这才是至关紧要的大事。所以鲁肃向周瑜递了一个眼色。
    周瑜想,我倒是很想问的,只是刚才自己已经把话说僵了,“破敌大计本督早已成于胸中”,“何劳你局外之人多问”,叫我怎么启口呢?
    鲁肃见他面有难色,心想,大概都督放不下这架子。那末我来问也是一样的,便说道:“二位先生,请问有何破曹妙计?”
    “这个……”诸葛亮对庞统看看:我有计的,不知你有没有?
    庞士元也是“这个”一声,对孔明瞧瞧:我当然有计,否则我到这里来干什么?你我都有计了,就是那个“军机秘密,岂能泄露”的家伙不知有没有计?
    诸葛亮对庞统把嘴角一撇:他哪来的计。他若有计,早已摊底牌了,刚才就不会被你问住了。我是为了替他解围,帮他吹了一通牛,他是在和我的调,不信的话,一试便可水落石出。便道:“亮有一计在此。用亮之计,曹兵一败涂地。”
    庞统接着讲:“贫道也有一计。用某之计,则江东大获全胜。”
    周瑜一听,心想,两个半吊子,只讲计怎么好,怎么妙,到底什么样的计却不讲出来。你们讲半句,我也只能和你们半句调。
    其实周瑜呀,鲁肃又没有问你,你不开口,人家不会当你是哑巴的呀!而且龙、凤两人早已知道你一无计策,故意一搭一档在逗逗你,你还不识相,要凑在他们一起。但周瑜今天和调和出了名堂来了,就象小孩子第一次做了错事,大人没有及时批评教育,他尝到了“甜头”,以为这样做是合情合理的,以后胆子就越来越大了。周瑜想,反正不要讲出计的内容的,这种调只管和,不会露马脚的。我方才已经讲过胸有成竹,现在如果不接应他们,就显得方才的说话是假的,被他们揭穿了多么坍台!──他自己做贼心虚了。所以,煞有介事地说道:“本督也有一计在此。”
    庞统对孔明看看:这家伙又在学舌了。这次要戳穿他了,否则他还以为我们是瘟生呢。
    孔明心想,很好。要戳穿他,不需要你出面的,只要我三言两语,便叫他显原形。便道:“都督,既然我等都有妙计,未知三人之计相同与否?”
    周瑜想,肯定不同的。因为我想都未想好,根本没有计。那末你快快与他们讲明呀!他现在是骑虎难下了,而且还没有觉察到孔明已把绳索套到他的颈项之上了,还在那里继续说:“那末先生意欲怎样?”
    “以亮之见,准备笔墨,我等将各自胸中之计写于掌上,然后并掌观看同与不同。”
    周瑜这才知道上了大当了,他们两个人串通一气,用这计来捉弄我。现在圈套已经钻了,计策还未想好。怎么办呢?
    旁边的鲁肃还不识时务呢。心想,大都督反正不会坍台的,你们两人有计,他也有计。即使有些高低,也不足为奇的。因为你们两人“天下奇才”闻名天下,总要比都督多一条肠子。让我去拿笔砚来。踱头不知其中详情,煞是起劲、卖力。片刻工夫,已将笔、墨、砚台拿来,因为都是写在手掌上的,鲁肃把三支笔分别递给座上三人,自己挽起袍袖,磨起墨来。
    周瑜执了支笔呆呆发愣。心想,大话已说,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我写什么呢?腹中空空如也,怎么写得出来。看来没有别的办法,只有效学梁上君子之法,让我来偷看吧。所以,一面佯装思考,提笔在手,准备落笔,一面眼梢瞟过去,眼光落到孔明手掌上,窥探他是怎么写的。
    孔明何等细心、机警!发觉周瑜不规矩,眼睛斜到自己这里,心想,你自己不动脑筋,学了这副贼相,你的才学怎么会进步?你偷看我,我去看准?你要看,我就不写。孔明装得在动脑筋,擎着笔沉吟不写。
    周瑜一看,已知孔明有所察觉。心想,这家伙真鬼,对我已有防备。他不写,我没有办法。那末还是来看庞统的,所以眼梢又甩到右面。
    诸葛亮连忙咳一声冷嗽:庞兄,当心有贼!
    周瑜想,你何必这样呢?自己的不给我看,还要送暗号给庞统。
    庞士元想,我派头大的,让他看好了,只要他有本事看得出。庞统先把笔头放在嘴巴里咬,咬得象扫帚一样,然后在砚台上一卷,把所有的墨汁统统吸光。鲁肃连忙再磨。庞统提起笔来,身体一侧,自言自语道:“用贫道之计,管叫曹兵土崩瓦解。哈……”笑声未绝,笔在掌上唰唰唰唰几扫:“好了!”然后把笔一丢,左手提成一个空拳。
    周瑜一看,怎么这样快的?一百万人马只要这么几笔就完啦?写的什么,我都来不及看清,那末再看孔明的吧。如果他也是这么几笔就写出计来,我或许可以猜出来了。
    诸葛亮想,你这个人不吸取教训,还要东张西望,那我让你弄僵了拉倒。孔明把笔头在砚台上横弼竖弼,左弼右弼,弼得犀利尖,然后一边口中嘀咕,一边写道:“用亮之计,江东势如破竹。”
    “窣……”写了一行。
    “用亮之计,曹兵溃不成军。”
    “窣……”又是一行……
    周瑜一看,他又太复杂了,好象在做文章一样。一个这么快,一个这么慢,都不知是什么计。我看又看不着,想又想不出,叫我怎么办?周瑜实在走投无路,只好自己动脑筋了。想了一想,笔头在手中画符似地画了几下,把笔一放。
    鲁肃把笔砚收过。
    按理,三人应该同时把手掌摊开,放在一起看的。孔明还是照顾一点周瑜的面子,便向鲁肃讲,你把每人掌上的字一一看清,究竟妙计同与不同。
    鲁肃先到周瑜面前:“都督,待下官观看掌中妙计。”
    周瑜想,你这个人吃里扒外,专门帮倒忙,还要先看我的呢!对他说:“子敬,先看孔明军师的。”
    “是是是。”
    鲁肃兜到诸葛亮身旁,说:“军师,容下官观看掌中妙计。”
    孔明说:“先看庞兄。”
    “好好好。”
    鲁肃想,我好象是一只球,被他们踢来踢去,一个都不肯先说。走到庞统那里,开口道:“凤雏先生,容下官观看掌中妙计。”
    庞统想,你们都扭扭捏捏,推来推去,先看后看不是一样的?你们不肯先来,那末就我来吧。所以招呼一声:“大夫,你站稳了。”
    鲁肃想,的确,这一条计能打败一百万军队呢,力量多么大!我是要站稳了再看,别跌了跤跟斗。踱头听他的话,两条腿摆稳了架势,瞪大眼睛,捋须观看。
    庞统侧过身子,对着鲁肃把空心拳头张开,五指伸直,说道:“大夫请看。”
    鲁肃低下头来一看,倒退一步,不禁失声道:“嚄,好一条妙计!”
    庞统哈哈一笑,舌头往掌上一舔,把笔迹舔糊。等一下再洗手。
    鲁肃到底看见了什么呢?原来庞士元手掌上墨迹很浓,笔划很粗,写着两点、一撇、一捺,一个“火”字。踱头想,火就是火了,为什么要写得这么三大五粗呢?喔,对了。要烧掉百万曹军,小的火是不行的,非要漫天大火不可。
    鲁肃再到孔明身旁观看。诸葛亮用羽扇遮一遮,然后把拳头张开。说:“大夫请看。”
    鲁肃方才看庞统的计,倒退一步,现在看孔明的计相反走进了一步,对他手掌上一看,高兴道:“哈哈!龙凤龙凤,名不虚传,果然如出一辙,妙计相同。”
    孔明同样用舌头舔墨迹。
    周瑜听了鲁肃连连称好,觉得奇怪:庞统只有寥寥几笔,诸葛亮写了长长一篇,怎么会妙计相同?会不会踱头看错了,或是理解错了?
    那末孔明写些什么呢?掌中写了四行,每行三个字,全部一样,都是一个“火”字。周瑜怎么猜得到他写了一手掌都是同一个字的呢?上当就上在这里。而且孔明还在每个“火”字的外面画上一个圈,圈与圈之间都相互连接。他之所以这样写,并非光是为了不让周瑜看清,而是都有其深刻的含意。十二个“火”字,表示消灭曹兵共有十二条路,与刚才说天文上的十二颗星斗相吻合;每行三个火,暗藏有三天三夜东风;这些圈圈表示用连环计破曹。这些含义鲁肃他一点都看不懂,他只知道大火也是火,小火也是火。总之,欲破曹兵须用火攻。
    踱头最后满怀信心地到周瑜面前:“大都督,待下官观看妙计。”
    周瑜对他看看:踱头啊,你说话要有分寸,我的面子都在你的嘴巴上。只要你说一声“妙计相同”,我马上学他俩的样,舌头一舔,证据舔掉,万事大吉。都督身子一侧,摊平手掌,说:“子敬请看。”
    鲁肃对他手掌上一看,不觉脱口而出:“都督,妙计在哪里?妙计在何处啊?”
    被你这么一叫,周瑜从面孔一直红到耳朵背后,满面羞惭。心想,我的台都给你坍光了,这一点小忙你都帮不了,真是一个道道地地的踱头。他连忙把袍袖一卷:“嗳!子敬,你看仔细了!”
    庞统想,好了,你没有计就没有计,别说卷了袖子没有用,即使赤膊撩腿都无济于事。
    鲁肃再重新凑近,仔细一看,手上确有字迹写在那里,称一声:“喔喔喔,妙计相同。”
    “原是啊!”
    周瑜连忙用舌头舔去。
    庞统想,哎哟,动作真迅速,已经被你走过场了!你的计,恐怕未必是真。
    那末,究竟是怎么回事呢?鲁肃起初只见周瑜的掌上干干净净,一笔一划都没有。鲁大夫大公无私,不会作弊的,既然没有字,他就如实说“妙计在哪里”。后来周瑜挽起抱袖,在脉门处有两个字,象黄豆那么大。鲁肃目力好,总算看清了,一个是“火”字,一个是“水”字。
    周瑜为什么要这么写呢?他毕竟是都督,兵书熟读,战策精通,久惯沙场,有相当丰富的作战经验和军事知识。他知道目前的处境在兵力对比上是敌众我寡,以弱攻强,光靠拚实力无论如何消灭不了一百万敌军的,只有用埋伏。而埋伏中,则以水、火为上。而且久闻卧龙、凤雏善用水、火。但他们今天的计,到底用的是水还是火呢?他摸不准,吃不透。为了争这个面子,周瑜就耍了个小小的手腕,把两字全都写上。当时,他以为三人一同摊开来看的,心想,如果你们两人写的是“火”,我就按住“水”字,倘然你们用水攻,我就放按住“火”字,这样,总归被我猜中一个。但现在不是三个人一起摊开来,他无法知道他们两人写的是什么,所以只好把两个字都给鲁肃看。踱头一看,大都督的计与他们似同又非同,胜过龙、凤,非但有火,而且还准备了水,想得周到、全面。如果火势过猛,马上可以用水救火;火烧不成,还可以用水攻。是一条万全之策。
    庞统心头不服,要想弄一个皂白分明。孔明对他看看:何必呢?他到底还是个都督,不要弄得他太难堪,只不过与他开个玩笑罢了。
    三人起身洗手之后,孔明便对周瑜讲,此番破曹只有用火攻。
    但是,曹操有水、陆两军,烧他的陆营还比较容易,烧他的水营就困难了。曹军之中大小船舰共有一万条,其中三千条小船,七千艘是战舰。假使一条船起火,其余可以四散逃开,烧不光的。故而必须使他七千条大船都连在一起,一处烧着,处处都着,无法逃遁。但是兵书上载明,“陆地不连营,水上不连舟”,就是为了防火。这一点曹操十分清楚。因此,他决不会自己把战船连在一起。只有我们这里派人去曹营上,骗得曹操钩搭连环舟,这条计就叫连环计。献连环计的人必须具备六项条件。第一项,就是此人必须与我们孙、刘两家都没有关系的。因为曹操知道我们两国联兵,共同对付于他,凡是同我们有点瓜葛的人,曹操都要怀疑,决计不会听他的话。所以,我本人就没有资格担当这个使命。第二项,要名望颇高。同样一句话,出于名人之口,或许就是至理名言;无名之辈所讲,就是无稽之谈。尤其是曹操,更会注意这一点。第三项,要有胆量,有魄力。到百万营中去用计,胆小的人是去不得的。第四项,口才要好。明明连舟是兵家之忌,但要说得曹操采纳,这不是一般的人所能办到的。第五项,酒量要大。因为曹操很可能表面上恭恭敬敬,设宴款待陪你喝酒,实际上是要使你醉后吐真言。所以此人要能够至少唱得两个曹操醉倒,他却不醉。第六项,要会绘图。连环舟的构造图案必须由他本人画,曹操可能要对笔迹的。
    周瑜听完孔明这番话,对于如何以火攻破曹,已在脑子里理出了一条基本的脉络。他想,这个到曹操面前去献连环计的人要预先物色好,否则,临渴掘井是来不及的。我们这里谁够得上那六项条件呢?周瑜是聪明人,知道此人就在身边──庞统,首先,他与我们孙、刘两家都无关系,曹操不会疑心;其次,他人称凤雏,天下闻名。曹操曾三造其府,结果未遇一面,肯定有请他出山助曹之意。在此大战的关键时刻,他赶到曹营去,曹操肯定喜出望外。他讲的话,曹操自然格外相信;他今天刚到这里,就敢一再侮慢、责难、戏弄我大都督,说明他胆子不小;我如果没有诸葛亮在旁庇护,早就被他说得哑口无言、无地自容了。足见其口才出众、舌剑唇枪;他这样大碗大碗地喝酒,头脑依然十分清醒,举止没有半点失常。可见他非但酒量好,而且酒后更能成事。既然称为凤,书、画、琴、棋,必然件件精通,样样皆能……
    周瑜想到这里,对庞统看看:怪不得你坐在一旁不响,大约你今天到此来的目的就是要担当献连环计的重任的,但你自己不好意思毛遂自荐。那末我来请你:“凤雏先生,恳请先生相助江东一臂之力,前往曹营献此连环巧计,其功非小!”
    庞士元想,献连环计,自然是只有我!除了我,找不出第二个人来。但是你周瑜的说话太觉小器了。什么“其功非小”?咱们这种人是为了贪图功禄的吗?这功名利禄在我的眼中却似一堆粪土,何足为奇!庞统就是这样的脾气,喜欢摆摆大架子,戴戴高帽子的。所以他回答道:“都督,贫道无能,还请另选高明。”
    周瑜对诸葛亮看看:计策虽好,无人去干,等于没有。你讲的原则定得很好,我把人选也看得很准,但他不肯答应,这又有什么办法呢?
    孔明想,你这个人平日里要害我诸葛亮是一计连一计,今天碰上高手了,就束手无策了。你的口气太小了,这只能去哄骗那些争名夺利的将士,与庞士元的身价格格不入。同样一句话,你听我来讲,庞统就接受。“庞兄,曹操乃大汉之国贼。圣上有诏:灭曹兴汉。还望庞兄过江一献连环,破得曹兵,中兴汉室。”
    庞统对周瑜看看:同样的话,诸葛亮说得多好听!献连环有关中兴汉室。哪象你说什么“其功非小”,鬼头鬼脑。便应道:“贫道愿效犬马之劳。”
    周瑜听了,心想,到底是龙与凤,一句话就答应了。
    都督谢过庞统后,在动脑筋:献连环计的日子尚早,现在把庞先生安顿在什么地方比较妥当些呢?请他暂回山林?不好。因为一有机会马上要请他过江的。太远了叫呼不应。留在这儿营中?这儿人多口杂,难免要被泄露,万一曹操得悉,连环计就献不成了。最好要找一个地方,离此不远,但又在营中。周瑜一想,有了。让他住到西山上去。都督便命鲁肃去西山安排一下庞先生的食宿。然后对庞统说:“有屈凤雏先生暂居西山。待等时机一到,再请先生过江献计。”
    接着,都督郑重地对大家讲,这条火攻之计只有我们四人知道,切不可让第五个人得悉!
    庞统站起身来,拿了包裹,辞别周瑜、孔明。鲁肃把小僮领来。然后一同前往西山。孔明也告辞都督,回到船上。
    庞统住在山上,饮食自有营上派专人送去。最要紧的是酒,不能中断。周瑜若有事情,派心腹到山上去与他联系;庞统闲着无事,就把连环舟的图稿一张一张画起来。因为到了曹营之中,临时要来不及的。让庞士元在西山等待过江献计。
    从现在起,周瑜暂时放下了谋害孔明的心思。因为破曹的计策一定,就要采取具体措施了,要接二连三地用计对付曹操,而且此时也少不了孔明在旁指点和参谋。直至借东风时,还要最后一次欲害孔明。
    江东暂且无事。回过头来再说赤壁曹营。
    自从被诸葛亮骗去了十多万支箭之后,北军士气大挫,曹操对进军江东更是灰心丧气了。他想,屯兵赤壁以来,屡遭不利:长江交战损兵折将,船尾炮葬身江底;周瑜探营,竟会被他逃遁;孔明又来骗去这么多箭,我还上了徐庶的当,给他磕了四个头。看来此番出军不利,还是早日收兵回去吧。但是,退兵总要有个借口,否则文武不解此意,或许会有异议。有了。待我来问问他们,可有败吴之计。如果没有计,我就宣布收兵。
    正在此时,手下进帐禀报:“蔡中、蔡和两位小将军回来了。”
    前书已有交代,曹操命此二人将蔡瑁、张允伴柩回乡,并许他们回来加官晋爵。
    因此两个小奸将丧事料理完毕,今日回转营中。丞相不听则已,一听到他们两人回来,触动灵机,顿生一计。
    正是:三军折锐本思归,二蔡回营又生计。
    不知曹操有何妙计,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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