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八回 以假乱真黄盖受刑 认虚为实鲁肃说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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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回 以假乱真黄盖受刑 认虚为实鲁肃说情
周瑜与黄盖商议好苦肉计,黄盖起身告辞。都督嘱咐他一路之上不要被人发觉,否则明日用刑时,大家就要起疑心;为何昨夜黄老将军从都督那里出来,今天就发生了这样的事情?会不会他们暗中已定下的计谋?那事情就麻烦了,黄盖遵嘱而去。周瑜亦然安歇。
一宵已过,直抵来朝。今天是十一月初十,是打黄盖的日子。周瑜一早起身,梳洗己毕,吩咐起鼓升账,同时命人去请诸葛亮。
孔明听说周瑜请他上帐,立即猜到周郎今天要派人去诈降曹操。心想,我要识相,只带眼睛、耳朵,不要带嘴巴,天坍下来,与我无干,用不着我开口。所以先生今天是怀着不出铜钿看白戏的心情而来的。到中军大帐,见周瑜已经居中坐好,文武两旁站立,直至虎案之前,施礼道:“亮见都督。”
“先生坐了。”
“告坐。”
军师在老位子上坐定。
周瑜对他看看:我今天打黄盖,你或许会出来劝阻,因为你们是好朋友。那末,我打黄盖是假的,打你诸葛亮就是真的了。虽然,我目前暂时还不能杀掉你,那末先揍你一顿再说,解解我心头之恨也是好的。
孔明坐在那里,眼梢的余光中发觉周瑜看着自己。心想,怎么?你又在动我的脑筋啦?嘿嘿!你也不看看我今天是什么面孔,这是一副看猴子出把戏的面孔!这里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与我诸葛亮没有关系。
都督见人已到齐,便开口道:“众位先生,列位将军,屯兵三江已久,至今末破曾兵。服看时将隆冬,风雪交加,更非长江决战之际。故而,本督意欲暂且休战,操兵两月。少停停众位将军前往粮营,向黄老将军领取本标人马两月军粮。待等来年春和日暖,再与曹操决-死战。列位看来如何?”
站在武将班最后面的两个小奸蔡中、蔡和,所到周瑜打算关营闭寨,操兵两月。心想,很好,一俟机会马上要把这个消息密报丞相、请相爷率兵杀过江来,出其不意,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哪里知道,今天周瑜这出戏主要就是演给你们两个看的。要你们中计,先将打黄盖的消息禀知曹操,使他事先有一个思想准备,然后这里再派人去献诈降书。这就是要你们将第一号假情报递过江去。二蔡如在梦中。
两旁文武听到都督说出这么一番话来,却感到非常意外。大家心中不辨真伪,都不敢多讲。当时,毕竟是封建社会,等级观念十分严重,是谈不上什么军事民主的。大帐上讲话,须有一定的身价。身价高的,说错句把话,周瑜也情让三分,不与计较;身价低的,即使讲对了,面子攸头,都督当场也不会接受。所以,一时帐上寂静。周瑜连问两遍,毫无回音。作为统帅,坐在中间讲的话,讲得对,两边齐称“好啊!”讲得不对,大家也要应道“是啊”那么,这主将才有威信。现在,两旁一声不响冷了场,周瑜觉得没趣了。所以手往案角上一搭。头一低,两根雏尾挑在前面。
诸葛亮一看,周瑜这个姿势是在等别人来抓他的辫子,站出来指责周瑜的,就是挨打的人。何以见得今天一定是用苦肉计呢?因为方才周瑜眼睛对我看一看,送过消息了,这就说明今天有人要挨打,故而他想把我拉进去,趁机也揍我一顿。既然要用苦肉汁,诈降者必是老将;既然还想把我也带进去,那挨打的人必定与我是相好。那末,看来周瑜选中的人,与我所想到的人是一般无二的。不知我猜得对不对,待我来看他一看,便有分晓。孔明听得铠甲锵锵之声,眼光一瞟,但见武将班中闪出一员大将,头上金盔显三叉,身上金甲放光华,胸前的胡须似银丝相仿。果然不出所料,老将黄盖。的确诈降曹操只有他最合适,但只因他年过花甲,曹操未必肯信,故而非打不可。孔明又对文官班中的鲁肃看看:想必你今天就是劝客了。因为此地三江口大营之中,找不出一个既有资格当劝客,又有能耐献降书的人物来。相比之下,还是你当劝客最为妥贴些。
不料,周瑜没有你孔明想得那样周到。他根本没有安排劝客,踱头完全蒙在鼓中,所以,反而请葛亮料错。不过,不让鲁肃知道底细,倒也有好处。如果有意安排他做劝客,这老实人恐怕没有这么好的表演艺术,弄得不好露出马脚,就很难收场了。现在他以为是真的,所以他的感情也是真的。本来周瑜这出戏只演到七分,幸亏鲁肃这么一跳,假戏圆满收场。所以,鲁肃这个人物称为东吴书的书中之胆,每件重大事情都不能少了他。
此时,黄盖走到虎案之前,一手撩须,一手驾宫指头对周瑜一凿,道:“都督,此言差矣!”
两个小奸看了觉得奇怪:怎么江东的下属竟然可以对上司用驾官指头一凿?我们那里没有这种事的,丞相象阎王,两旁文武都象小鬼,见了他的影子都伯,说话的声音都不敢太大,谁敢对他用驾官指头凿?
两旁文武不介为奇:黄老将军的地位,别说是称年轻的都督,哪怕东家孙权坐在中间,只要说错了话,他照样也可以踏出来不客气地指正。
周瑜听到黄盖说他错了,把头抬起来,和额悦色地看着老将军。因为是江东老前辈,都督装得卖他三分帐,说道:“老将军,本督怎样差了?”
“大都督听了:鄱阳湖操兵一载方回,军士早已习练精锐,怎说又要操兵?苦再操兵两月,实是枉费军粮,吴侯亟望早传捷报,安定朝野,如今休战两月,必使上下人心浮动;倘被曹军顺流而下,乘虚而入,我军势成招架,反为人制、岂不可危?常言道:‘养兵千日,用在一朝’。纵然冰天雪地,也应为国杀敌。何况天气尚未大寒!都督,你道差也不差?”
众文武听完黄盖这番说话,个个心中非常痛快、觉得老将军说出了大家的心里话。心想,操兵本是为了作战,光操不战,操来何用?再说,军队到了战场上再来操兵,那还象什么军队?
周瑜也感到黄盖言之有理。但是作为统帅,提出的主张一下子就被下属全盘否定,面子上下不来。所以,还要强调三分歪理,自圆其说:“老将军话虽有理,然而可知晓当初楚灵王强兵风雪,结果路毙雪中?本督身为统帅,理当体恤三军。”
周瑜引用一段典故,来证明自己的主张不无道理。
东周年间,楚国的国君楚灵王,在隆冬的天气,自己戴了貂帽,披了狐嵌斗篷,旁边生了火炉,而叫士兵上身赤膊,下面赤脚,穿一条短裤,在风雪中操练。表面上算是训练军队的意志,实则是在把小兵开玩笑,这就称为强兵风雪。结果军心动乱,部队哗变,一哄而散。楚灵王自己就倒毙在雪地之中。
周瑜的意思是,前车可鉴,我应当爱惜兄弟。
黄盖一听,马上接口道:“都督,此言又差了。”
“怎说本督又差了?”
“楚灵王历来暴虐兵卒,三军哗变,并非强兵风雪一次所致。吴侯一向体恤将士,都督向来爱兵如子,岂能比这无道暴君?”
楚灵王是有名的暴君,向来把士兵当作奴隶,三军早就怀恨在心。强兵风雪只是事情的暴发点,实际上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你现在把楚灵工作例子,岂不是将吴侯和自己都贬作暴君了?
“更何况为国征战,岂能与强兵风雪相提并论?”
周瑜又被黄盖驳倒,自觉理屈词穷,无法正面与他论争,只得来个避实就虚,旁敲侧击:“老将军,本督意欲体战操兵,你莫非定要长江决战?”
“都督此言又差矣。”
“本督差在何处?”
“请问都督,屯兵三江为着何来?”莫非为了操兵不成?决战决胜,破曹为国,此乃吴侯亲定之决策。如今营中上至将校,下及三军,个个摩拳擦掌,人人斗志昂扬,哪一个不想早日破了曹兵?怎说是老朽一人定要决战呢?”
此时帐上虎威连连。两旁文武感到老将军话虽有理,但钉着都督横一个差了,竖一个差了,也太过份了。都督到底是都督,真的把他惹恼了,恐怕要与你不客气。
二蔡此时幸灾乐祸,最好他们将帅争吵起来,事情闹得越大越有趣,对丞相越有利。所以,两个家伙摸着小胡子听得津津有味。
周瑜的脸色开始难看起来了,但又好象看在三世旧臣的份上。硬把火气压了下去,不再与你多讲,顺手从令架上拔一条令箭,唤道:“黄盖听令。”
“黄盖在。”
“本督付尔将令一支,任尔去与曹操长江决战。然而,可能必胜否?”
黄盖一听,哈哈大笑:“都督,此话更差了。胜败乃兵家常事,战场风云,干变万化,岂为将者所能逆料耶!”
这下周瑜实在按捺不住了,把令箭往桌上-碰,声色俱厉道:“唗!你这也不是那也不对,莫非有意顶撞本督不成?”
“都督,此言越发地差了。大帐乃公论之地,谁人不能讲话,哪个开不得口?只要言之有理,何为‘顶撞’二字?”你为什么要召集文武?不就是为了与大家一起商议军情么?所渭虎帐谈兵,那是要大家来谈的。如果只能由你一个人说,你讲的又一定对,那末还需要这许多文武做什么?方才你自己问我们“列位看来如何”,而我一开口,你就说我顶撞你,这不是叫大家做木头人么?”
周瑜想,我今天错之再错,从头错到脚了?开口就错,我讲一句,你批一句。都督怒不可遏,把脸一板,对黄盖骂一声:“我把你这老不法”,这时急坏了踱头鲁肃。起初见黄盖踏出来指点周瑜,觉得应该如此,讲得很对。后来是老头儿句句紧遏,追老虎上山,感到趋势不妙了。现在果然见都督恼羞成怒,翻下脸来。鲁肃想,倘然事情闹大,只会对曹操有利。大敌当前。大家齐心协力都来不及,怎能再兄弟阋于墙?踱头急得胡须乱甩。对黄盖看看,你就少讲一句了,赶快退下来吧!
黄盖毫不示弱听到周瑜骂他老不法,岂肯罢休?顿时亦然怒目而视:你身为大都督,竟然蛮不讲理,出言不逊。我是江东三世旧臣,开国元勋,吴侯都不敢骂我一句,哪里轮得到你周瑜来骂?你骂我老不法,那末我倒要素性在你面前卖卖老了:“尔且听了!老夫当初跟随公台老大王、伯符小将军南征北剿定山河,东荡西战创基业,功劳迭迭,威名赫赫、你竟敢辱骂老夫?!”
周瑜见他非但不服气,反而在自己面前倚老卖老,藐视他这年轻的统帅,更加怒目切齿,冲着黄盖:“嗳!我把你这老匹夫?”
“哈哈!你骂我老匹夫?老夫老虽老,两膀尚有千斤力,胯下能骑千里马;老虽老,能开三石硬弓,能战两百回合;老虽老,金刀不老,雄心尚在。只怕你呀,不会老呢!”
旁边看戏的诸葛亮一听,觉得两人搭配得还不错,做也做得挺逼真,不过老头儿这句活似乎过于尖刻了些。因为周瑜患有咯血之症的、耍活到老,倒是要当点心呢。
周瑜此时脸色铁青,气急败坏:“我把你这老贼!”
鲁肃一听,越来越不象话了。大都督也太无分寸,怎么好骂他老贼呢?再不劝住,下面不知还要骂出什么不成体统的话来呢:真所谓吵架不劝打起来,打架不劝人命危。
鲁肃正要出来劝阻,黄盖已经回敬周瑜了。
“你胆敢驾我老贼?老夫在疆场杀敌之时,你还在襁褓之中呢!我把你这周郎……”
周瑜对他看看:昨夜与你排练时,这句“周郎”没有的呀,你怎么多出一句来了?
黄盖对他瞧瞧:昨夜排练时讲好,你也只骂我老不法、老匹夫,没有骂老贼的。你骂昏了头,多了一句,我当然要兴一句奉陪你了。
周瑜骂人的劲头方兴未艾,还想再骂,鲁肃已经冲了出来。对着黄盖:“老将军,清清一早,在大帐上与都督争吵不你,成何体统?随下官退下了。”说着,将老头儿的战袍袖子一把抓住,拉了下去。
要是此时黄盖怕挨打,也可以趁机收场了,只要往武将班中一站,不开口,风波就平息了。周渝也就没有办法再把他叫出来了。然而,黄盖岂是此等贪生怕死之人?既然讲定了用苦肉计,哪怕被打死,也要照计而行。而且想到昨夜都督安排好的,我十句话都说对,只要有一句说诺,他才能抓住把柄杀我,那么现在这句错活可以讲了。黄盖做得很象,好似在与鲁大夫说气话:“大夫,你可知晓,周郎明说操兵,实是惧曹。照老夫看来,他能战则战,不愿战者,不如听了张昭等辈之言,备降书降表,北面降曹。”不敢打就别装腔作势了,干脆宣告投降拉倒。
鲁肃听他说出这句话来,知道他要闯大祸了,忙将袍袖按住他的嘴巴:“老将车,你轻口些。”你没看见吗?都督虎案上供着一口宝剑。你不是不知道,这是吴侯出兵之前亲手交付给他的。并当众颁发钓旨:“从今以后,不论文武将士。有敢言降曹者,即以此剑立斩。”你怎么能讲这个话呢?不知有没有被都督听见?鲁肃旋转头来,用眼睄朝周瑜偷偷地膘着,看看苗头。
其实你用不着偷看的,这是他们的戏中编排好的台词,两人心中有数,哪怕黄盖讲得再轻。轻得连你也听不见,只要他的嘴在动,周瑜的顺风耳朵照样能“听”到。只见大都督把虎案一拍,大喝道:“叱!老匹夫,你鬼鬼祟祟在讲些什么说话?”
鲁肃想,啊呀糟糕,他的耳朵真尖,已经被都督听见了。连忙对黄盖眨眨眼睛:赶快赖掉,由我作证。
哪知黄盖说一声:“大夫站稳了。”把手一甩。
“喔唷!”鲁肃倒退三步。
黄盖回转身来,面对周瑜。-手撩须、一手指着用瑜道:“大丈夫作事光明磊落,什么鬼鬼祟祟?老夫方才言道,你明说操兵,实乃惧曹。我看你能战则战,不能战者。何必装模作样,不如备降书降表、北面降曹!”
鲁肃想,你何必还要重复一遍呢,这又不是什么好曲子。
周瑜听到黄盖这句话,反倒不象方才那样气急了,因为把柄已经抓住,不必再穷凶极恶了。顿时换上一副非常严肃、正经的都督面孔来:“叱!大胆老不法,竟敢违抗吴侯钩旨,在大帐之上公然高叫降曹,你该当何罪!”说完,对虎案上的宝剑指指。
黄盖一听,好象意识到自己失言了,我这句话的本意是讽刺他的,没想到被他抓住把柄认起真来了。
鲁肃一听,这下完了。违背吴侯钧旨要杀头,违抗都督将令也要杀。我看你黄盖一个脑袋还不够。因为方才那句话你是同我讲的,恐怕要累及自身了。所以踱头吓得退到文官班中,一响也不敢响。
周瑜一声令下:“来,传军政执法官。”
顷刻间,军此执法官上帐见都督。
周瑜道:“本督问你,违抗吴侯钧命、违抗本督将令,按军法该当何罪?”
军政执法官就是军队里的法官,执掌军法的。听都督-问,立即问答道:“回都督,铵一十七条斩将这令,理当斩首。”
“既然这样,来,将这老不法捆绑起来,推出中军大帐斩了!”
三班手下应声而出,准备捆绑黄盖。老将两臂一挡,“且慢!”
三班手下一吓,倒退几步。
黄盖此时好象准备死了,对着周瑜破口大骂:“周郎啊,小子!老夫偌大年纪,纵然一死,何足惜哉!恨只恨未能战死疆场,为国捐躯,却屈死在你周郎的刀下。尔枉受小霸王临终嘱托。吴侯千岁倚重之恩,竞以操兵为名,暗藏降曹之心,我看你死到冥冥之中,有何面目去见孙伯符将军!”
老将发泄了一通怒气,两条臂膀往后-剪,对三班手下道:“来来来,将老夫拥绑了!”
捆绑手一拥而上,把黄盖五花大绑,押出帐去,一直押到陆营营门之前。黄盖单腿一跪,仍是骂詈不休,军牢手把他头盔去掉,雪白的发帚高挑。刀斧手捧着雪亮的鬼头刀侍立两旁,黄盖心里明白,杀头是假的,挨脊杖是真。所以十分镇定。
此时,帐上阵阵骚动:尤其蔡中、蔡和这两个奸细、暗中得意洋洋,大快其心。他们想,我等昨天刚到这里诈降,今天就发生了这样的事变,真是丞相的洪福,也是我等的运气。只掉三世臣粮队官,三江口肯定要军心动乱,等等消息传到赤壁、丞相就可以乘虚而入,踏平江东便可一举成功。
诸葛亮见事态己到这等地步,心想。原来如此,周瑜抓住“降曹”二字,先杀,后打;先虚后实;这出戏倒编排得扣人心弦,还有些曲折、跌宕,惊心动魄。
两边文武包括鲁肃在内。个个急得目瞪口呆,不知如何是好。踱头要想出来劝,但又不敢。因为黄盖的罪名实在大,无法开脱他的罪责。况且周瑜满脸杀气,这么可怕,开了口,只有弊而没有利。鲁肃想,自从和诸葛亮交了朋友以来,在都督面前,我的面子没有过去大了。他往往要训斥我。所以,我去劝恐怕无济于事,此时能够讨得下情的,一定要是都督很尊重的人。鲁肃对帐上四顾一看,只见武将班中站在最前面的是老都督程普。心想,他与黄盖是数十年的老弟兄,交宜颇深,也是江东三世旧臣,地位高、资格老、而周都督是他一手提拔,主动让贤,把自己都督的位子让给了他。程老出来讨情,都督无论如何会看在这前辈的份上,让他几分。不过再一想,不行。方才都督横一个老不法竖一个老匹夫,连老贼都骂了出来,看来他对老人很有成见。如果程普出去讨情,正好捅在他的气眼里,以为你们老家伙同老家伙搭了档、结了伙来欺侮他年轻统帅。他更要跳得八丈高,血口喷人了。而且,现在程普低着头,皱着眉,大概也有点害伯,看都不敢看周瑜呢。那么我还是别去请教他了,免得他左右为难。鲁大夫的目光到中央,看到周瑜的身边坐着的诸葛亮。顿时眼前一亮。心想,对了,还是请他出马试试吧。尽管都督曾多次要杀害他,但是,最近都督与他及庞统一起商量破曹之计两下比较融洽,对他很是佩服。再说,黄盖对孔明也有恩德,草船借箭全靠老将军帮忙。看在这一点上,孔明应该出来讨情,为什么坐在边上闭目养神,无动于衷?大帐闹到如此地步,你总不见得还有本事打磕睡?待我去叫他一声。鲁肃走到诸葛亮身边,不敢说话,又是咳冷嗽,起左手的袍袖往他身上一拂:喂,你起来讨讨情啊!”
孔明早已察觉到鲁肃的动机。心想,你不要来害人,周瑜早就警告过我了,我一开口,就有危险。不过诸葛亮有了一个新发现;鲁肃并不是预先安排好的劝客。否则他不会急得这般摸样的。那末劝客是准呢?怎么到现在还不出场呢?难道到黄盖掉了脑袋再出场?
正在此时,接令官奔到虎案之前。说道:“请大都督行刑令下。”
周瑜一怔。本来他根本不知道自己的计中有三个漏洞,现在听到来请行刑好似当头一样,幡然醒悟,第一个漏洞发觉了:没有劝客。到这时候,周瑜后悔不迭:我太心急了:这样一个要紧人物怎么没有安排呢?我一时疏忽,黄盖也没有想到这条行刑令一丢下去,黄盖的脑袋就要落地,这还了得!破曹没有本事,用计用得把三世功臣杀掉,我还好做人?岂不要被吴侯骂死,被天下人笑死?那末我只得说穿是计了?也不行。这样一来,下次我再用计,二蔡无论如何不会上当了。周瑜顿了一顿,立即发觉不对,唯恐被两边看穿。连忙开口。因为象唱戏一样,节奏不能脱板的。所以对着接令官高声问道:“啊,要行刑令的啊!”
这完全是外行话了,等于现在到商店里去买东西,手中拿了商品,却问售货员:“要钞票的?”不是要招来售货员的讥刺:不要钱?你去偷,去抢!
周瑜问得稀奇,接令官回答得爽快:“那当然。”
周瑜也发觉自己失言了。一想。也罢!我先把行刑今丢下去,黄盖人缘好,不愁无人为他讨情。不管哪一个人出来求情,我都允准的。要做好人、这时正是机会。等一下要打的时候来讨情,那就是傻瓜了,哪怕天王老子我也不答应的,非要打满五下不可。都督横一条心,拔一支行刑令:“把这老匹夫斩了!”
行刑令“嗖”地往下一丢。从接令官的头飞过。
接令官旋过身去,在地上拾起行刑令,快步向外奔去。
斩将的时候,每座营的营门都开直的,从大营口直到中军帐、都可以一眼望穿。当接令官从大帐奔到三营时,黄盖已经看见了,知道行刑令下来了。他心中一惊:都督啊,你怎么认起真来呢?这条令你怎么可以丢下来?但是再一想,他也发觉了这条计的弊端了。啊呀,没有劝客!都督弄僵了,只好把这条令箭丢下来。那末,难道我活了六十五岁就这么冤枉死掉?这倒不愿的,看来这条计不会成功了。杀了我、无人去对江诈降;不杀我,计策不击自破。干脆让我拆穿它算了。好在我是单腿跪地,手虽绑牢,脚上无镣。等到鬼头刀劈下来时,我闪身偏过,再飞起一腿,把刀踢掉。然后高喊,这是用计,杀不得的──老将军准备大拆烂污了。
周瑜见接令官举着行刑令奔得飞快,心中恨哪!你这家伙与黄盖有什么冤仇,却要跑得这么快?慢点好了嘛!──周瑜自己的计中有了漏洞,不怨自己思谋不周、却瞄埋怨别人其实这是规矩,接了行刑令一定要跑得快,又不能踱方步的。周都督不见别人来说情,心想,这怎么办?看到孔明坐在边上默不作声,便对他把袍袖抖抖:你出来做个好人吧!
谙葛亮已把这出戏的前因后果都猜明白,原来周瑜根本没有安排劝客。心想,你真该死,苦肉计怎能没有劝客?现在叫我来劝,我不敢。你用得着我时,对我撩袍袖。这桩事情一过,你又要翻脸不认人,找我的麻烦。但这条计不能让你流产了。如果苦肉计不成功,没有人去诈降,赤壁不能烧,刘皇叔三分天下要落空的。我本人不可开口,但可以激动另一个人出来的。孔明对旁边的鲁肃看看……
踱头因诸葛亮不理睬他,气得他一个人在那里发鲠劲,嘴巴里叽叽咕咕:“有恩报恩,有德报德。知恩不报,何异畜类也!”
诸葛亮想,踱头骂起我来了。你骂我畜生有什么用呢?还是趁早出去讨情,老将军可免一死,苦肉计不至于出丑。孔明并不开口,只用羽扇的扇柄在鲁肃的屁股上凿凿,冷笑一声:“嘿……”
鲁肃觉得有人凿他,还有笑声,回头一看不是别人,乃是诸葛亮。心想你还这么有趣,这么高兴?黄老将军人头将落地,大家都急得双脚跳,你倒还笑得出?瞎!我懂了。都督为什么老是要杀你?就因为他看到了你这家伙存心不良,将来要夺取我们江东的天下。我原来一直不信,为了你,我与他之间的关系也疏远了。今日一看,都督目光敏锐,看人入木三分,我太老实了。你现在希望黄盖被斩,江东又少一位顶天立地的大将,将来你打过江东来就少一个敌手。都督要芟除蔡瑁、张允这两个大将,尚且要动一番脑筋,用一条反间计,而你看到都督斩黄盖,计都不须用一条,只要袖手旁观。所以你得意忘形,幸灾乐祸,用扇柄来凿我的屁股了。哼!你越是高兴,我越要与你斗口气。哪怕丢掉纱帽,我也要把老将军的性命救下来,偏不让你如愿。鲁肃想定主意,冲到帐口,对外面一望,只见接令官已经奔过三营,将到二营了。鲁大夫拼足力气,高减一声:“刀下留人!”
到底是文人,你一声高喊,接令官还未听见,还在向前奔去。好在每座营里都有小兵,一营一营向外传出去:“站住!鲁大夫讲情!”“鲁大夫讲情!”
喊声传到接令官的耳朵里,他马上脚步刹住。
周瑜等到这个时候,见鲁肃站出来方才放心。
但鲁踱头叫了一声刀下留人之后,自己还不敢上去与都督讲话。眼睛对两旁文武看看:大家看在我的份上,帮帮忙,一起出来讨情,人多力量大,胆子壮。
众文武早就有心讨情,就缺少一个带头人。现在见鲁肃一声招呼,立刻从两旁-轰而出,拥到虎案之前一一施礼见都督。
鲁肃说:“都督,黄老将军今日虽然出言不逊,冒昧虎驾,望都督念他三世旧臣,功高年迈,看在下官的份上,权且饶他。”“看蔡中份上。”“看蔡和份上。”两个小奸也跟在后面和调。但心里想,你只管杀好了,用不着看我们的面上。
周瑜一看,帐上所有文武全都出来讨情,哪伯不是真心,也不得不找个下场势,顺水推舟了。唯有诸葛亮坐在边上,若无其事,漠然处之。都督看来今天这个计别人都瞒得过,又是瞒不过他。这家伙一副看白戏的面孔,杀黄盖本则是假的,随便谁来讨情我都肯给些面子的,何况是全体文武出而众口一词为老将军求情?便问道:“既然如此尔等可愿担保?”
“下官愿保。”“末将愿保。”……“下官鲁肃,愿以合家性命担保。”
“列位站过两旁。”
“谢都督!”“谢都督!”……
文武退到两旁站好。鲁肃相反走上一步:“都督,下官前去与老将军松绑。”
周瑜想,好极了。苦肉汁未设一个劝客,这是我的一个忽略。现在你是自发出来劝的,也正是时候。等一下打到紧要之处,还拜托你再出来劝阻。此话我无法同你讲清,你去与黄盖松绑,正是机会,谅必老将军亦已发觉了这个漏洞,一定会同你讲清事情的原委,请你今天劝客做到底,所以点头道:“甚好。”
那末,鲁萧为什么要去给黄盖松绑呢?他想,我要去向老将军申明一下,朋友干交万交,诸葛亮这家伙不能交。此人半吊子,有事有人、无事无人、你帮过他那么大的忙,我方才请他讨情,他理都不理,相反发笑,还用扇柄凿我的屁股,这个家伙恶良心。
鲁肃听得都督允了他的话,便走下大帐,往营门口去、碰到接令官。告诉他都督不杀老将军了。接令官马上回到帐上,交回令箭。鲁肃到营前一看,黄盖跑在地上。连忙走过去,在他肩上一拍,道:“老将军受惊了,都督看在下官与众位文武的份上,赦免了老将军之罪。如今下官特来与老将军松绑。”说罢,与黄盖解去绳索,将他扶了起来。军牢手送上头盔、黄盖理好发帚,戴上头盔、外面一切收拾掉,不提。
鲁大夫搀着黄盖,一路进来、一面说道:“黄将军,诸葛亮忘恩负义,下次你少与他同道。”
黄盖毕竟老资格、听了鲁肃的话,心中暗暗好笑:你真是老实人。孔明先生料事如神,今天这条计看来难以瞒过他,他知晓是假的,所以不出来讨情。相反,都督老是要杀他倒是真的。上次我帮他的忙,也是因为都督设计害他之故。今天他怎敢冒险出来讨情?你只想其一,不想其二了。即使今天是真的要杀我。帐上同幕不计其数,也用不着他冒死为我说情,所以黄盖并不去接鲁肃的下文,只是在想,这杀头本则是假的,等一下挨打可是真的了。虽然脊杖从未尝过是何滋味,可想而知是十分厉害的。现在上半出戏总算演完了,刚才只不过是一个小高潮,下半出戏不知可能演好?
老将军的思想全部集中在如何应付脊杖上面,根本没有想到叫鲁肃等一会再来讲情。所以踱头仍日被蒙在鼓里,不知是计。
两人行至大帐口,站定身子。鲁肃对黄盖望了一望,这点规矩你总懂得的,用不着我来教你,应该到都督面前去磕一个头,谢一声不斩之恩。但是只见黄盖攥着拳头,犟着头颈、怒冲冲,气咻咻,根本没有去叩头谢恩的意思。他想,大概年纪大了,气昏了,不肯在年轻人面前低三下四,那末,我来提醒他一声:“老将军,上前叩一个头,赔一个罪,谢过都督不斩之恩,也就算了。”
你这里情切切,要想平息将帅之间的风波:他那里火辣辣,故意要挑起事端。只见黄盖余怒复萌,对着上面大声道:“呸!要杀便杀,要斩便斩。老夫无罪,岂能与他叩头!”
鲁肃想,这就是你的不是了:大事化小,小事化无。都督毕竟是都督。他已经听从文武谏劝,不杀你了,你还一点不甘退让,那我们作保的要担待不起了。
鲁肃还想再劝,周瑜已经开口了。大都督本则余怒未消,所得黄盖这几句话立即火冒三丈,将虎案一拍。厉声道:“叱!大胆老不法,本则将尔斩首!只为看在两旁文武份上,饶尔不死,还敢如此猖狂,藐视本督!今日不将尔这老匹夫活活处死,难申军法禁令,难消本督心头之恨!”
鲁肃想,一个嘴上不饶人,一个手上太无情,我再劝下去,恐怕连自己的性命也要搭上。吓得他连忙跑到文官班中站好。
周瑜一声吩咐:“来,将这老不法拿下中军帐,除盔卸甲,用此大刑……”说时,对挂在两旁的脊社一指。但他心里在想,黄盖不知有没有同鲁肃说明?这五下行起来是很快的。如果这时没有人出来劝,事情又要弄僵,周瑜一想到这劝客问题心里一沉,思想分神了。所谓心无二用,嘴上的说话顿时会讲错。昨天晚上商量的时候讲明打五下,现在竟然会一个口误:“用此大刑,重责五十。”
黄盖一听,你说得出真要死!这家伙好打五十下的?你以为是打军棍啊?这东西多打一下都受不了!
周瑜的确是说惯了,因为皮鞭、军棍一打就是几十几十的。这“重责五下”讲起就不顺口。所以“五”字一出门,“十”字自然而然地从嘴里溜了出来。但是话音未落,周瑜自己也吓了一大跳。心想,要死了,这嘴巴怎么搞的,好多打四十五下?不把老头儿打成肉酱才怪呢?但在这种场合和气氛中、我又不能说是讲错了,再改过来。那不是变成了儿戏了吗,马上就会被两个小奸看破机关。不过归根结蒂还是个劝客问题,归罪于我的粗心。如果有劝客,我哪怕说打五百下也不用害怕,表示我心中实在愤恨之极。反而更加象:等到打了三下五下,劝客出来一说,余下的全部可以作废。倘若没有劝客,即使黄盖顶得住五十下,打完之后仍旧收不了场,只好不了了之,这出戏也就变成虎头蛇尾,还落个被人耻笑的话柄。
当时,帐上众文武听说要打五十脊仗,个个吓出一身汗来。两个小奸也心中一震,觉得周瑜年纪虽比曹操轻,手段却比丞相辣。相爷最多只不过下令斩首,从来不用这种极刑的。这黄老头功绩累累,更非罪大恶极,用此酷刑,比起历代暴君来,可谓有过之而无不及。
鲁肃这老实人已经急得眼泪都掉下来了!心想,早知道如此,我方才就不出来讨情了,还是让他引颈受戮,一刀两断了事。现在反而要活活打死,叫他受此皮肉之苦,因此踱头大哭黄盖:“老将军死得可怜……”
他一边哭一边还在走。他已习惯了,遇事总要向请葛亮倾诉的,所以不由自主地走到了孔明身边,伤心地哭道:“老将军死得可怜……”一把眼泪,一把鼻涕,朝诸葛亮身上甩。
孔明想,你这个人真是,哭还要哭到我这里来。先生又用扇柄凿凿他的屁股,请你离得远点,我吃你不消;哭末少哭哭,待会儿出来劝劝是正经字。
鲁肃回头一看,哦,我的眼泪鼻涕弄到他身上去了,诺葛亮是很爱清洁的。踱头脑子里想了孔明,思想也开小差了,嘴里就此哭道:“军师死得可怜……”
孔明想。胡说八道。大庭广众触什么霉头!
鲁肃发觉自己哭错人头,马上转口:“呃呃!老将军死得可怜……”
黄盖想,我又没有死,还要再活几年哩,你哭什么呢?
鲁肃想等你死了再哭,你听不见了。现在哭你能知道我鲁肃为你朋友在掉泪。
这时,三班手下上来把黄盖拖下大帐,除去盔甲,上身穿一件短袄,下身剩一条单裤。用刑还管你罪人冷不冷,总不会让你穿了棉裤打的。再把他手脚捆牢,合扑按在地上。头对周瑜,脚朝帐口。在他胸部下面垫一块小方桌大小的垫子,因为一杖打下去,整个人都要弹起来、这块垫子就是为了防止震伤内脏。一个军牢手按住他的两条腿,另一个军牢手面对黄盖蹲在他的头顶前面,一手抓住他的白发帚,一手托起他的下巴。这个军牢手的责任最大,黄盖是否受得住刑,全凭他观察、掌握。如果一杖打下去老头儿眼珠向上一翻,厥死过去,他马上要叫住手。旁边急救的东西都齐备。一旦黄盖昏厥,第一步,先喷冷水;假如喷不醒;第二步就用粗纸煤往他鼻孔里熏烟,熏不醒,第三步用姜和醋在他他周身的几个穴位上擦,刺激神经,调和血脉使他醒来;再不行,那就不会醒了,刑毙大帐。所以,这个刑罚别说挨,胆小一点的人看都不敢看。地上一切准备好,两个动手拷打的军牢手把两根脊杖摘下来。从来不用,脊杖上面灰尘一层,军牢手抹一抹干净,呈到周瑜虎案前:“请大都督验刑具。”
明知脊杖上不可能作弊,但这是规矩、手续,一定要都督检验一下,周瑜略为看了一看,道:“与我结实地打。”
“是。”两个军牢手退下来,在黄盖的左右两边站好,准备轮流用刑。帐上虎威连连:“呼──”左边的军牢手先动手。
这时,帐上许多文武都把脸别转,有的不敢看,有的不忍看。唯有两个小奸得意忘形,在全神贯注地看用刑,一点都不掩饰自己诈降的面目。
那末,文武中间一个都看不出是在用计吗?并非。武将班中老都督程普,从上半出戏-开场,就感到今天的情况有些异乎寻常。虽说黄盖的脾气向来如此,不论是周瑜或孙权只要说错了话,他都要直言不讳地指正的,但从来没有象今天这样生硬,这样激动,这样咄咄逼人的。周都督也从来没有象今天这样昏庸、蛮横、以势压人过,尤其是对老将。再联想到昨天二蔡过江来,分明是诈降,大都督却并未深究其来意。竞收留了他们,并将鲁大夫骂了一顿,赶出大帐。似这种咄咄怪事是前所未有的,莫非里面有文章?所以方才杀黄盖时,程老要想出来讨情,结果又留住脚步,只怕破坏了周瑜的计谋。因此程普一直低倒了头在分析、思考。现在看到周瑜要用脊杖拷打黄盖时,更加深信不疑,都督果真是在用计,程老将军不愧是江东的首任大都督,有经验,有智谋,善观察,能分析。
武将班中还有一个人也觉察到了今天的事情有些蹊跷。谁?非是旁人,乃是未来的江东第四任大都督,吕蒙,吕子明,即白衣渡江,袭取荆州,生擒关云长的大人物。不过,他虽然目光同样尖锐,但资格毕竟不及程普老,看破了是计,肚子里就搁不住了,忍不住耍踏出来问一声周瑜。当然不能直接了当地问,而且问得有点技巧。他装作走出来讨情的样子。人家讨请总是和颜悦色的,他却楞眉暴目,不象讨情,倒象讨债。拉直了喉咙南喊一声:“且慢!”
军牢手立即住手。
吕蒙从旁闪出,走上几步,故意走进虎案,面对周瑜,背朝众人。这样,面部表情别人就看不到了,然后把手一拱道:“都督!”
“子明怎样。”
“末将以为,黄盖乃是三世旧臣,都督岂能擅自将他责打?理当备一文书呈报吴侯,待等回文到来,再行定夺。望都督看在末将的份上,暂且造化了他。”说罢,对周瑜眨眨眼睛,歪歪嘴,挤眉弄眼,隐隐然,是不是计?
周瑜一看,你这家伙聪明的,居然被你看出来了。便也以目光向他暗示,被你猜着。但是,既然你已与我说穿,那我就不能让你再留在帐上了。由此可见、你这个人毫无涵养,一点都按捺不住。如果等一下打到紧张的时候,别人都吓得要死,你却自以为得计,悠然自得。十分轻松,甚至对别人挤眉弄眼,打招呼,送消息,暗示这是假的,旁人知道还不太要紧、若被两个小奸看出苗头,那不是要闯出大祸来的么?本则我或许会留你做劝客,但现在黄盖已与鲁肃说过了,劝客只能有一个人多了反而要碍事。帐上除了我们两个主角和一个劝客外,不容许有第四个人知道是在用计。否则就有泄露机关的危险,你看诸葛亮这家伙门槛多么精,心里一清二楚,嘴上闷声不响,我拿他没有办法。而你我就必须赶你出去了。所以,周瑜对他也毫不客气地喝道:“呔!大胆吕蒙,本督执掌生杀大权,又有吴侯亲赐宝剑在此,谁人不能责,哪个不能打?尔竞敢在此胡言乱语──来,与我将这不法将吕蒙乱棒赶出中军帐!”说罢,对吕子明将袍袖一拂:虽然被你猜中是计。但戏不能给你看了。
手下上来用乱棒向吕蒙打来:“走走!”
吕子明双臂档开棍子,从乱棍下“蹬……”奔出中军帐、直到大营之外定,放声大笑,心想,都督的计、后然被我料着。但是再想想,倒有点后悔,下半出戏肯定还要精彩、紧张,我没有眼福,现在没法看了。吕蒙只好回转本帐,听候稍息。
诸葛亮心中好笑:吕蒙这家伙不识相,不出钱看白戏,怎么还好指手划脚,多说多话。结果反而没有看。
周瑜赶出吕蒙,又对军牢手命令道:“与我结实地打!”
左侧的军牢手挥动脊杖:起个盘头,风声呼呼……
脊校从上面打下来,旁边又是一声高喊:“且慢!”
军牢手听得有人讨情、立即收住脊仗。
只见武将班中闪出一员大将,乃是黄盖的门生水军先锋甘宁。甘兴霸根本不知是计,他只想到老师已经六十五岁了,此等极刑如何承受得起?我做学生的怎可以坐视不管,因此出来讨情。说道:“都像,想我家恩师大人年逾花甲,受刑不起,待末将代受此刑。”
黄盖伏在地上听到甘宁这句话心里非常高兴。他想,这个学生多么有良心,虽则我们是假的,不至于会断送性命,但他竟然肯代我受刑。收到这样的门生,我的福份不算浅的。
周瑜想,别说这是用计,即使是真的用刑,也不可以自作主张来代责的。
不料你周瑜不同意,旁边的鲁肃倒十分赞成,踱头一边在哭,一边还在动脑筋,但想不出办法,知道都督这次是无论如何不肯赦免黄盖了。现在听到甘宁要代受大刑。心想,这倒是个可行之法,所以立即又站了出来附和道。“都督,就让甘将军代责了吧,──不过,甘将军你一人受刑五十下也担当不起,照下官看来,还是帐上列位每人担待几下,拼拼凑凑,合受了五十杖吧。”
诸葛亮听了觉得好笑、只有你这踱头讲得出,刑罚怎么可以拼凑,变成募捐了。
鲁肃还在思量,年轻力壮的大抵每人两下,其余的将军各挨一下;文官打不起的,就免了。“不过下官愿意担当半下。”
发起人自己不在内是不行地,所以他带头认挨半下,以为榜样。
孔明想,牙齿锋毒的,你这么讲了,等一下别真的挨了半杖!
黄盖心想,虽则你们都是好意,但今天我们是用计,一下也舍不得让你们占去的,这五下是非打不可的。你们这时候不要多烦,赶快让我挨了五下之后再出来讨情吧。现在打又不打下来,这玩意儿老在头顶上呼呼地转,反而有点汗毛凛凛,神经紧张。
周瑜对甘宁、鲁肃看看,你们哪怕想出再好的办法来,在今天的帐上也是行不通的,请你们死了这条心吧:“兴霸、子敬休得多言,退过一旁。”
好办法不采纳,两人只得退下来鲁肃仍在孔明边上淌眼泪。
周瑜喝道:“结实地打!”
“是!”军牢手将手脊再起盘头。偌大的中军帐,周瑜坐在虎案后面,脸上都感觉到飕飕有风,两根雏尾微微抖动。啊呀,周瑜想,这样打下去太厉害,即使不打死,黄盖的杖疮一时也好不了,怎能过江去纵火?这时他才发觉第二个漏洞:没有通知军牢手作弊。现在怎么办?周瑜自作聪明,心想,讣我来补救一下,向军牢手作个暗示吧,所以用眼睛对军牢手一瞪,道:“与我结实地打!”──打得轻点!懂不懂?
嘿,你周瑜简直把军牢手当作诸葛亮了!这些都是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仁兄啊!而且今天这出戏也唱得太象了,他们当然要与你都督密切配合。你现在这么眼睛一瞪,他们怎么会意识到这是打得轻点的暗示呢?那个军牢手想,我用了那样大的力,你还不满意,那我再起一个盘头,再加上几分力。“呼──”
周瑜一看,不好了,这个家伙拎错秤纽绳了。我说反话,他当正话,叫他轻点,他反而打重。
这时黄盖把两条腿一挺,收紧股部肌肉,准备挨他这么一下。
此时帐上鸦雀无声,鲁肃也紧张得忘记了哭,只听得脊杖在空中挥舞的呼呼风声。等到“啦”一仗打下去,大家屏气屏得差一点接不上来。突然所得一声惊叫:“啊哇……!”
周瑜一楞,怎么打在黄盖的身上,啊哇的声音却从边上传来呢?回头一看,原来是鲁肃,只见他双手捧住了屁股,紧闭着双眼,“喔唷”
踱头的神经太紧张了。看又不敢看,只好闭着眼睛听。听见脊杖“呼──”作响,他的脑子在想,要下来了,要下来了,这一下不得了!听到“啪”地一声,他条件反射,“啊哇……”脱口而出。现在一听没有声音了,睁开眼睛一看,发觉大家都在朝他看。他这才醒悟过来,原来不是打在我的身上。这样紧张的场面,我怎么好哇哇乱叫呢?踱头倒觉得难以为情了。
那末黄盖这一下被打得如何呢?老将军眼珠往上一翻,呃地一声,昏死过去了。
掌头的军牢手连忙叫一声:“慢!”
用刑的军牢手就把脊杖搁在黄盖的腿上。
周瑜看到如此情况,吃惊非小。心想。看来黄盖五十下受不住,就是五下也难挨。怪不得这种刑罚被人称为极刑,果然非同-般。如果黄盖就此不醒,那完结了。苦肉计不成功,反而杖死一个老将军,偷鸡不着蚀把米,我还有何面目在此三江总督三军!
这正是:划策难知一弊在,使计方见百紕出。
不知黄盖性命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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