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十四回 彝陵招降许褚夺盔 赵云施威孟德御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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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回 彝陵招降许褚夺盔 赵云施威孟德御冠
曹操带领残兵败将狼狈溃逃。十一月二十二日中午时分,前面来到一个三岔路口。丞相在马上抬头观看,只见面前摆着一大一小两条路。左边一条是弯弯曲曲的羊肠小道,看起来十分险恶;右边一条足以五马并行,一看就知道是宽阔的大道。曹操想,自从连环舟被烧,弃船登陆以来,一路上节节败退,历尽艰辛,吃足了苦头,但遇到的都是江东周瑜的人马。如今已到荆楚之地,向来是刘家的地盘。刘备自长坂坡大败后,一向在此屯扎人马,以为立身之地,须要防备孔明的埋伏。曹操心里明白,诸葛亮的用兵要比周瑜厉害得多,从前两次的接触中,已可见一斑。我又败到如此地步,兵荒马乱,人心浮动。尤其是人连环舟大火一起,直至现在,不管是文武将士还是我,已经整整两天没有吃过一顿饭了。倘若这个时候杀出一队人马来,也不须象关、张、赵这样勇猛无比的名将,只要武艺寻常一点就足够了,我手下能抵挡一阵的肯定不多了。所以,一定要仔细研究一下,在这种一败涂地的时刻,决不能再走错路了,而且我们也经不起大的冲击了。丞相传令停队。败下阵来的约摸四十七万曹兵,前前后后,零零落落,足有数里路长的队伍一齐偃旗息鼓,渐渐停了下来。丞相带着文武点马来到岔道中间,扣住马匹。曹操传令道:“来!传向导。”
向导官到丞相马前:“丞相,向导在。”
“老夫问你,大道叫何地名,通往何处?小路唤作什么,往哪里而去?”
“丞相听了:大道叫南彝陵,通往荆州;小路是北彝陵,直抵襄阳。”
“南北两道都称彝陵道,通往荆襄两地?”
“是。”
“这个么,嘿……”
曹操想,不管荆州也好,襄阳也好,都是我的管辖地,随便逃到哪个地方都可以。但要考虑的是,这两条道上哪一条最安全,可以避开埋伏。相爷凝神对两边看了一看,难以断定。便招呼道:“列公。”
“丞相!丞相!”
“南北两条彝陵,尔等看来走南彝陵还是北彝陵?”
众文武想,这是个难题了。你丞相自己也拿不定主意,叫我们如何作主呢?如果照了我们的话又要吃败仗,你怪罪下来,我们可担待不起呀!大家都讲不出个所以然来,只得把问题上交。问道:“丞相钧意若何?”
“老夫看来,走南彝陵为妥。”
文武想,就是嘛。哪有舍弃大路走小路的。老实讲,即使大路上不太平,敌人有埋伏的话,逃跑起来也便当得多;小路上没有敌人也难走。老话说,吃败仗倒楣时,路要走得大。我们都愿意走大路。所以大家一致赞同。
哪里知道,现在曹操与文武的看法还一样,都要走大道,等到败至华容时,意见就有分歧了:文武坚持要走大道,而曹操却一定要走小道。为什么呢?就因为在彝陵道尝到了苦头。曹操想,诸葛亮用兵如神,知道我吃了败仗总要走大路,故而在大道就有重兵埋伏。因此,哪怕要杀他的头,也要改弦易辙去走华容小道了。而孔明对曹操的脾气摸得很透,知道他吃苦学乖,故而让关云长守住华容,阻截他的去路。用现在的话来说,诸葛亮精通心理学。
其实,这条南彝陵道从外表看来是大路迢迢,而实际上走不满五里路,里面就同北彝陵道一般无二了。苏州人有句俗语,这是个落水鬼骗落水的地方。当然,站在路口更不可能看到里面是否有伏兵。而埋伏在南彝陵道上有一真两假三个赵子龙带领的三路人马,从里面望到三岔路口清清楚楚,他们想,倘然曹操不走大道,我们不就在这儿白等了?一桩大大的功劳就会丢掉。现在抬头一看,曹兵大队里果真朝这里开过来了。因此,传令大家不得妄动。
曹操与众文武议定了撤退路线后,连忙传令道:“来,传老夫将令,兵进南彝陵!”
在丞相马前的二万左右人马起步开路,后面四十余万随后络绎跟上,人山人海,前呼后拥,象潮水一般涌进了彝陵道。
先头队伍在大道上走了五里路光景,只见两边的山脚向蜿蜒逶迤的路中间伸出来,越走越快,越走越小。队伍无形之中渐渐拉长。曹操心中开始胆寒了,心想,这条路真是可恶之极。早知道这条路是先大后小,我也不会急于选择它了,还应该再斟酌斟酌。现在包括五里大道,一共也走了八、九里了,再回去也犯不着了。只怪我太疏忽,理应预先派人到此探一探,也不至于进退两难。可是,目前来不及了,还是硬着头此往前走了再说。此时小路也走了五里,曹操见两边山上毫无动静,树木森森,杂草丛生,人影全无,倒非常太平。他从万分危难的处境下,能够逃到这种暂安全但又僻静的地方,不觉喜从衷来,突然在马背上放声狂笑起来:“哈……!”
两旁文武被他的笑声震惊了。心想,我们九死一生逃到这里,前景尚且难料,哭都哭得出,我怎么还要笑?大家不明白他在笑什么。只听他越笑越起劲,笑个不止,便问道:“请问丞相,缘何发笑?”
“老夫不笑别人。”
“那丞相笑哪个?”
“笑那诸葛亮与周郎。”
“笑他们什么?”
“用兵寻常,远不及老夫。”
文武想,败仗吃到如此程度,带出来百万人马,只剩下一小半,还在自我吹嘘,自我标榜呢!可见你不自量力,也是罪所应得。不过,孔明、周瑜的用兵,在哪一点上有欠缺,倒要听听:“请问丞相,诸葛亮与周瑜在何处不及丞相哪?”
“尔等观看,此处山岭峻险,南彝陵已成羊肠小道。照老夫看来,此地只须两将埋伏,一将在前阻拦,一将在后追赶,你我便成了笼中之鸟,釜底之鱼,何处逃身?如今一兵一卒全无,我等前能进,后能退,一无威胁。足见诸葛亮、周瑜的用兵亦不过如此。要是他们败逃到此,定然被老夫生擒活捉。以此相来,岂不要好笑么?!哈……!”
原来如此。文武想,这话说得倒很有道理。真是兵至死地而后生。孔明与周瑜真的失算了。不过还是他们失算的好,不然,此处有了伏兵,我们不是都要完结了吗?因此,文武都听得点头称是。
诚然,周瑜确实做不到这一步,而孔明非但早已预料到,就是曹操最终归结都被他安排好了;他的埋伏还只是刚刚开始呢!
就在曹操夸口得意之时,右面山上一声炮响,“当!”“啊!”曹操一顿。
众文武听到炮声,都扭头朝右边山上看去,只见树林之中扯出一面雪白缎子大旗,上面绣着几个墨黑的大字:“常山赵”。自从前番在长坂坡只身闯曹营以来,赵云的威名大震,曹兵曹将都是他的见证人。现在哪能再看到这面大旗呢!个个丧魂魄,呼天号地,一声罗唣:“不好喽!赵子龙来啦!……”
曹操叫一声“啊呀!”将马一拎,文武跟着直往前面亡命而逃。数十万曹兵惊慌失措,都争先恐后地朝前乱窜。你看,赵云是何等的威风!只见了一面旗帜,已经慌乱到了如此地步。
山上一声呐喊后,并不见一兵一卒下山,只见一匹鹤顶白龙驹蹿起,马背上坐一员白袍半,遍体银装,白盔白甲,手抱一条丈二鼠白烂银枪,单枪匹马扫下山来。嘴里喊道:“忆昔战长坂,威风尚未减。赵云来也!”
曹操一面带着文武跑,一面回头对山上看,果然见赵子龙跃马横枪冲下来。心想,幸得我逃得快,否则定遭生擒活捉。
赵云冲到山下,在路中间一拦,喝道:“曹兵听着,投降者免死!”
哪个愿死呢?这些被赵云用长枪当路拦住的曹兵,见前面丞相和众文武都逃了过去,还有五万左右的弟兄也幸免得脱。这里近四十万军队到了这个时候,谁敢不降。大将见他都闻风逃循,何况这些小兵!这班弟兄跟着曹操败到这里,个个担惊受怕,人人怨天恨地,肚皮都饿得蛔虫在啄板油了。不要说赵子龙亲自亲自杀来,即使本领差一点的大将,或者来几千小喽罗,他们也打不动了,只得弃械投降。他们想,第一,投降可免死,不必再跟着老贼东窜西逃,至少命可以保存下来。第二,听说皇叔待人宽厚,一日三餐温饱不成问题。所以,从前到后,都放下了武器。就连那些在最后面的曹兵,根本没听到赵子龙的叫声,更没有看到赵子龙从哪里杀来,听得前面传话说遇到赵云,降者免死,一个个都把刀枪丢在地上,乖乖地跪在地上,口称:“愿降哎!愿降啊!……”真是兵败如山倒。赵云望着脚直数十万降兵,心想,任何事情都是此一时,彼一时。当初在新野、樊城时,皇叔手下只有九百五十个兵,要想招募兵丁凑满千数,可竟然一个都没有招到。我同样是一个赵子龙,今天长枪一荡,毫不费力,轻易得到降兵几十万。往日里要想拉起一支万把人的队伍是何等艰难啊!子龙立即传令:“愿降者与我登山。”
“是啊!”
成群结队的曹兵黑压压一片向山上爬去。子龙到山上下马,刘家兵为他放着一只座位,将长枪一插,再把龙马拴在枪杆上。赵云坐定,命手下发放粮食,每个曹兵半升,总共二千石米。现在刘备已是个腰缠万贯的暴发户了,这二千石米简直算不了什么。他们早已按照军师的吩咐,把大米带来了,用来犒赏这些降兵的。老实说,毛仁、苟璋从聚铁山一下子夺到了一百七十万石,现在被降兵吃去二千石,只能算牯牛身上拔了根毛。曹兵饿了两天,饥肠辘辘,早已耐不住了,现在立即埋锅造饭,又不必匆匆忙忙赶路,从此一劳永逸了。跟了老贼逃命,不知要到何时何日才能过上安稳太平的日子。真是不见高山,怎显平地!那末,每人半升米怎么吃得饱呢?是不能完全撑足肚子。但这里也有个道理。因为他们仓促逃命,无暇顾及吃饭,已经两天水米不沾唇了。第一顿吃,绝对不能吃得过饱,太饱了,肠胃很容易出毛病。诸葛亮这样想,降兵经过训练,就是刘家的军队了。既然是自己的军队,就要尽量使他们有一个健壮的身体。这是孔明的高瞻远瞩。这里降兵烧饭不提。
跟在曹操马后的五万兵卒拚命跑了一段路,不见有人追来,惊魂稍定。他们回头见山上炊烟袅袅连绵数里,知道山上必定是自己的弟兄们在烧饭了。想起香喷喷的大米饭,这班曹兵更觉得肚肠根都饿断了,一个个垂涎三尺,口水涟涟。都在想,赵子龙啊,你做好要做到底,既然要收降兵,为什么不挡得前一点,把我们也拦在里面呢?现在他们有饭吃,我们还在饿肚子。再一想,这不能埋怨赵子龙的,只怪自己两条腿跑得太快了些。所以,大家暗暗在嘀咕:我的哥,下来要是张飞杀出,那我们就投降张飞;要是遇到关君侯,我们马上归降关君侯。谁到我们就降谁。跟着这老王八蛋是没有好处的。--赤壁之战,曹孟德如此大败,军心涣散不能说不是一个主要原因。尤其在茫茫无际的归道上忍着饥饿,受着惊吓,军心动摇,希望有人来解脱他们的厄运,那显然是很自然的了。
曹操见后面的子龙并不追赶,只是将的兵丁大部分都掳掠了去,感到奇怪。其实并不奇怪,这是曹操还未摸清诸葛亮的意图。莫说在这里,就是到了华容道,完全可以擒捉时,也还是把他放了。这是孔明兴汉的重要一步。目前只要壮大刘家的实力,不要他曹操的性命。这在关云长讨令时,已表述清楚。曹操不懂孔明当时的政治需要,也就不懂子龙为什么不追他了。当然,胜败乃兵家之常事,曹操也不是没打过败仗。赤壁大火一烧,逃到彝陵道,尚有四十七万人马,还象个样子,现在只剩下七万左右,而且溃不成军,实在可悲得很。丞相回头看到这般光景,不觉长叹一声。
旁边的文武已看出了丞相的心思,知道他习惯于军伍整肃,浩浩荡荡,即所谓百万雄师。不想弄到如此地步,故而有萧条悲惨之感。他们想,惨虽惨,但为什么还要在不堪收拾的情况下笑呢?因此埋怨道:“丞相,不是我们怪你,本来很太平,被你一笑,笑出了一个赵云;当时在黄州桥时,丞相也是一声笑,笑出了一个吴将太史慈。故而请丞相下回不要笑了。”
曹操吃了大败仗。本来有气无处出,有火无处发,现在还要把大败归咎在他的笑声上,更使他恼怒万分,大发其脾气:“尔等休得胡说!笑怎么会笑出敌人来呢?这不过是巧合罢了。”
“丞相,以在下看来,巧合只不过一次而已,哪有次次这样的?”
“老夫不信。如今再笑一笑,倘然有伏兵杀出,乃是老夫大笑之过;若然并无埋伏,则是众位之差了。”
曹操想,百万大军已烧得所剩无几了,总归完完大结了,不妨再笑它一笑,可有敌将出来。文武想,你笑也罢,不笑也罢,反正到了这个时候,都由不得我们作主。说道:“丞相请哪!”
曹操放声大笑:“啊哈……”对四下一看,毫无动静。心想,都是手下这班文武挖空心思,无中生有,我就是不信。说明敌将杀出完全是偶然的,笑到明天也不会有人来了。接着笑道:“并无埋伏。哈……!”
再对两旁看看,寂静无声。心想,哪里是我笑出来的?全是胡说一通。那末曹操,你笑了几声也就算了,多笑能笑出些什么来呢!这老贼就是这点不好,他笑开了头就没有个收场。其实败到这里,他已无法抑制住一肚子的烦恼和忧愁,来一个破罐子破摔了。只见他将长长的胡须一撩,仰面大笑:“啊哈……!”
笑声未绝,左面山上一声炮响,“当!”
“ 啊呀!”曹操笑声戛止,猛吃一惊。众文武怀着惊疑的目光对丞相看看:你可相信否?不笑不来,一笑就来。
山上杀出汉兵三千。曹兵想,刚才赵子龙已来过了,这下不是张飞就是关君侯。他们一面往前逃,一面回头看。只见山上有一面白旗飘动,上面三个黑字:常山赵。大家又惊又喜。惊则惊,此地到处是赵子龙,打起仗来无人可敌;喜则喜,我们总算可以摆脱这种逃命的处境了。他们想,两个赵子龙,其中一定有一个是假的。但是看不清楚,谁都不敢上前。尤其在听说赵云杀下山来的时候,曹操已经连兵带将逃了过去,谁还敢在此逗留!
其实,这个赵子龙是假的,他叫何仁。在前面抢饷银车时,因为想出风头,已经吃过苦头了。这回他安守本份了,他觉得只要拦住一些曹兵也就算了。他扫马下山,好多曹兵已经逃过一段路了。
这班曹兵吃尽了苦头,他们也不管后面来的赵云是真还是假,个个旋转身来,对着何仁一齐跪下求饶:“赵将军哎,我们愿降啊……!”
曹操回头一看,路上跪满小兵,都弃甲曳兵,请求投降。心想,从来没有送上门来投降的。倘然来将挡在前头,逃不过去,那投降倒还情有可原。他在后面,未必能赶上,却自投罗网,这算什么规矩!从这一点也可以看出,旅途奔波,怨声载道,人心所背,已是无可奈何的了。后面这五万兵要降,就随他们的便吧。曹操十分沮丧地回过头去,正想策马前去,不料马前的二万小兵都站着向后翘着观望,大有弃曹归刘之意。曹操又是一气,他想,背后的兵我无法拉住,你们这些人不是我不让你们走,一路之上不知不会遇到什么样难以预料的事情,人多了胆子也壮一些,还要派你们的用处呢。所以不得不喝住你们。曹操抽出匣中宝剑,对他们厉声道:“谁去投降赵云,老夫立斩不饶!”
这些曹兵听得后面的弟兄口称愿降,一齐倒戈而去,早在那里彷徨、绯徊了,他们怨自己跑得太快,无法从丞相面前过去,呼得再多吃些苦头了。现在呼得曹操发怒,只好仍旧往前走去。
何仁收了五万降兵,回上山去,照倒每人半升米,埋锅造饭,烧得热气腾腾。何仁望着曹操,只见他带着残兵败将闻风而遁。
曹操想,此番虽然丧师败绩,但也摸到了诸葛亮用兵的破绽。既然有两个大将阻截,为什么不是一个在前,一个在后,前后夹击呢?这不是一个明摆着的破绽吗?一左一右,我们前能进,后可退,绝对不可能置我们于死地。可是,我的百万家当都被他们洗劫一空,就象螃蟹一样,爪牙都被斩去,光剩下一个身体了。当初要调聚这些人马,障碍重重,可是完起来是这样地迅速,以至不可收拾。没有几天工夫,已经全军覆灭了。真是命运不济啊!想到这里,不禁潸然泪下。就在此时,只听得前面人声喧嚣,刀枪纷纷,杀来一彪人马。丞相对众文武道:“老夫笑也有埋伏,哭也有埋伏。”--你们一定要说是笑出来的,怎么哭了也有敌将杀来?文武想,敌将从左右杀出,我们还能前进后退。如今从前面杀来,倒是无路可走了。大家勒马止步,要想看一个究竟。走近一看,不是刘家的旗号,却都是一色的曹字旗,原来是自己人的军队。到此绝境,竟然还有自家人马杀来,大家总算稍微放了一点心,情绪也轻松得多了。对曹操说:“丞相,到底要哭,一哭便哭出了自己人。”曹操对他们不置可否地笑了一笑。
前面来的是哪路人马呢?便是痴虎大将许褚。许仲康自从失去饷银车之后,估计曹操已退出战场,逃奔荆州了。因此他带着这些曹兵赶奔荆州。半途之中,闻说丞相尚未逃出包围,心想,照此看来,丞相必定处境危险。我是他的护卫心腹,应追随左右,救其脱险。所以,重又带了小兵兜抄小路赶回赤壁。不期在此相遇,百感交集,悲不自胜。他跑马来到丞相的马前,架起大刀,拱手道:“丞相啊!末将许褚相救来迟。”
此时曹操看见许仲康,就象受屈的小人见了有力的帮凶哪,哭丧着脸诉说道:“仲康,你竟来了!你看老夫败到如此地步。--你的饷银车到哪儿去了?”“丞相啊!饷银车在昨天清早,遇到赵子龙,被他抢夺去了。”
曹操想,又是赵子龙!我的这点家当大部分都葬送在他的手上。因此,长叹一声:“唉!刚才老夫也遇到了两个赵云,数十万人马全被他招降而去。众将无能抵抗,要是仲康在此,还能抵抗一番。”
曹操在众人面前把许褚这么捧一捧,谁知仲康乃是鲁莽之辈,听丞相这么一讲,顿时头重脚轻,云里雾里,有点飘飘然。虽然他最怕的就是赵子龙,当阳道被他一枪钻打得口吐鲜血,此事忘记犹新,如在目前,但赵子龙不在这里,他毫无顾忌,心想,乐得在众人面前吹吹牛,说说大话。他便不知高低地对曹操说:“丞相,这班文武都是饭桶,没得用的!要是赵云杀来,我许褚就没有给他这么便当!”
毕竟是阿戆,说起话来不懂转弯抹角,四面灵光的,一洗帚甩死十八只蟑螂,把大家都得罪在内。众文武听了,个个心里不舒服。尤其是那些大将更不服气,心想,好象大半个天下是你一个人打下来的。既然你这么自吹自擂,那末,要是路上再遇到敌将,我们一概不插手,让你一个人去独揽大功,成全了你的牛皮。
不料,就在许褚沾沾自喜的时候,后面又赶来了一个赵子龙,就是守候在这条路上最前一关卡上的何友。在和赵子龙一起抢饷银车的时候,没出什么风头。因为自己本领蹩脚,不是任何一员曹将的对手。所以,他想借赵子龙的威风,准备等曹兵进了南彝陵之后,让他持枪飞马在后面追,让曹兵曹将在前面逃;一面追,一面逃,就想出这样的风头。他见数十万曹兵都被赵将军和自己阿哥哥劫获,并遣送上山了,迫不及待地上马提枪,飞也似地追赶上去,高声喊道:“呔!老贼你往哪里去?赵云来也!”
众文武听说后面又来了一个赵子龙,更是惊慌失措,异口同声说道:“许大将军,不好了,赵子龙这匹夫又来了。我等皆是饭桶,无能抵敌。请许大将军上前抵挡!许将军请哪!”
许褚听了,心头一跳:怎么,真的还有赵云赶来吗?我是他手下好几次的败将,怎能和他交锋?要是不去吗,又要被这些多事的文武讥骂。眼光对丞相一眄。曹操开口道:“仲康,赵云又来了,请你速速将他拦住!”
丞相旨意,众文武的取笑,许褚不敢违指拗。但阿戆想,听说刚才来了两个赵云,现在又来一个,三人之中,肯定有两个是假的。但愿这个是假的,让我好在众人面前争口气。许褚怀着侥幸的心情对曹操道:“丞相,请放心,赵云这匹夫由俺许褚阻挡。”
“仲康,你须小心了。”
曹操带领文武兵卒往前逃,一面还在回头看,只见许褚掉马向后冲了上去。当何友刚跑近时,许褚就开口喝道:“呔!假赵子龙住马。许大将军在此!”
是真是假许褚自己也根本认不出来。当阳道被他一枪钻,挨了家伙就逃。相隔了几个月,面长面短早已不清楚了,所以他今天要来了个先发制人。不料喊了一声假赵子龙,恰巧碰上了假赵子龙,被他一语击中。
何友劈面见到许褚,心一颤,知道他是手下第一流大将,饶我赤手空拳也不是他的对手。但这何友的口才不错,心也灵活,一瞬间,脑子里已经想好了办法。便对许褚喝道:“呔!大胆许褚,你在当阳道上被大将军一钻,打得你口吐鲜血,难道你忘了,如今还敢到大将军的银枪之上送死不成?!”
想不到何友倒打一耙。许褚想,不好了,碰到真的赵云了。要不,他怎的会知道我在长坂坡挨枪吐血呢?其实,这又有什么不明白的。长坂坡一战,赵子龙的战绩家喻户晓,妇孺皆知,天下传扬,能瞒得过谁?阿戆想,打不打?要是不打的话,被他冲过去,丞相和众文武要遭灾;看来只有打,拚死吃河豚,管他是不是赵子龙,打了再说。实在打不过他,为了丞相和大家,我只有忍辱含羞向他求拜了。打定主意,他对何友大喝道:“呔!你定要交战,即便放马。”
何友见吓他不住,暗暗叫苦,只得先下手为强了。便起手中长枪朝许褚迎面搠去:“贼将看枪!”
许褚诚惶诚恐,准备招架,凝神屏息对枪一看,暗暗一喜:果不出所料,有幸遇上了个假子龙,冒牌货。你看,使出来的枪象面粉捏的,软绵绵一点没有劲;使枪的人也象不吃饭,而是喝白开水长大的。真的赵子龙的枪法奥妙无穷,他使出的枪来,枪花闪闪,枪风飒飒,别想认出一个真枪头来。而对面这个家伙使出的枪头,我一看就看到了,而且动作缓慢迟钝,又毫无变化,用手去抓也可以抓住。许褚不慌不忙起象鼻九环紫金刀的刀钻,对准他刺来的枪头上并不十分用力地点了上去,喊道:“赵子龙且慢!”
只听得“嚓啷”一声,何友哪里吃得消!左手松开,右手死死抓住。幸得许褚只是顺手一撩,否则早已枪飞天外了。何友要想收转长枪,但已经来不及了,被许褚横转九环刀,十分迅速地向他头上砍来。何友见势不妙,要紧把头一偏,还好,脑袋没有掉,只是九环刀的刀头在他头盔上钩牢,一使劲,下巴底下的一条刘海带迸断,银盔被许褚挑了过去。只见许褚单手执刀,一只右手接住头盔,“噗嗤”一笑,回马就跑。
许褚今天不费吹灰之力,得了一顶头盔,十分高兴。心想,这一回总算捞回了面子,打得赵子龙秃头而逃,足以弥补上次挨枪钻的丑态了。其实,这里只有我一个人心里明白,遇到的是假货,要是真的来了,我就过不了门。他满怀喜悦地提着银盔,也无心追赶假赵子龙了,回马追上曹操大队,到马前报功道:“丞相,赵子龙的半个脑袋被俺取来了!”
曹操对许褚此去,并不抱有很大希望。听得许褚这般说法,哪里肯相信,总以为被赵子龙杀得连招架之功都没有了,秃头逃回来请罪了。他用惊惧的目光向后面一张,不见赵子龙的人影,再回头对马前的阿戆一望,嘿嘿,果然提着一顶银盔。心想,这顶头盔的确可以抵着赵子龙半个头的代价。他接过头盔,放声大笑:“哈……仲康能将赵云杀退,其功非小!”
话音未落,放起了悲声,只见他涕泪交流,十分伤心。文武都不懂他的意思,心想,一会儿笑,一会儿哭,打退了赵云,应该高兴嘛!必定有什么隐情。问道:“请问丞相缘何悲哀?”
此时曹操声泪俱下:“四十万人马换取这么一顶头盔。”──你们想想看,谁便宜,谁吃亏?我被他掳去四十余万人马。我的百万人马将完了,就连第二顶盔都没有,败得如此之惨,岂不要流泪?
文武想,这笔帐怎么可以这样算呢?头盔再多也弥补不了丧失了的百万军队,抵上去丢弃的堆积如山的金银财宝。事到如今也不必这样去想了,还是想法逃出去最要紧。只得打一个大的比喻,就算用这样巨大的损失来换取一点值得今后借鉴的教训。文武就将这些想法一一向丞相劝谏,曹操这才稍有安慰,便把头盔交还许褚。仲康接过,把它挂在腰间。然后一起向前赶路。
再说何友丢了银盔,秃头逃回。路过左山脚下,被上面的何仁瞧见。何仁想,兄弟不记取的我教训,要出风头,肯定被曹将打得差点送了命,把赵子龙将军的招牌给砸了。看他怎么向赵将军交代。
何友策马直向右边山上逃去。到子龙面前丢枪下马,慌忙告禀道:“啊呀赵将军,不好了!”
子龙见他如此狼狈逃回,料定他吃了亏。心想,军师啊,我一个人镇守在此不是很好吗?何必要搞几个假的呢?你看他们弟兄两人先后在敌人面前丢人现眼,把我的威名糟蹋,坍我的台,还得我去为他们收场。不知何友他又去闯了什么祸。问道:“何友,我且问你,究竟遇到的是哪一个?”
何友就把自己开始的想法和下山追住曹兵曹将,以及被许褚挑去头盔的事情经过,从头至尾地讲了一遍。赵云想,许褚是我枪上的败将,挑去假赵云的头盔,这点面子我必须去讨回来,否则人家以为我真的打过这个许阿戆呢。他站起身来,把自己下巴下面的刘海带一松,卸下头盔,双手递与何友,说:“我与我戴上了。”
“赵将军,小的头盔已失,无能取回,真是该死。岂敢戴赵将军的头盔?”
“不必多言,与我戴上了。”
何友唯命是听,不敢违抗。理一理发,谢过子龙,接过头盔,戴在头上。赵子龙拆开头上的发髻,发帚高挑,一声吩咐:“来,与我带马扛枪!”小兵将马带上,递过缰绳,抬上长枪。子龙跃上马背,双手将长枪一执,缰绳一拎,两腿一夹,龙驹马向山下扫去。何友明白赵云的意思,知道此去必有一场好戏。故而登高远眺,目送赵将军从小道上泼马而去。
曹操见许褚杀退了赵云,以为这条路上可以太平无事了。因此,坐在马上慢悠悠而行。此时的曹操输昏了头,他也没有仔细想想,怎么天下第一名枪的赵子龙,竟会在一个回合内败下阵去。好象大战长坂百万曹营,力斩五十四将,打得许褚含血喷人的不是赵云,而是别的什么人。所以对许褚刚才的壮举信以为真。就在此时,背后传来吼叫之声:“呔!大胆许仲康,胆敢把大将军的头盔挑去!与我慢走!”
曹操回头一看,虽然来的人仍旧秃了头,从面貌上分不清是真是假,但是心里明白,刚才被挑去头盔的是个无名小卒,回去搬救兵来了,肯定是赵子龙亲自前来复仇了。这次业,我们别想太平了。曹操想,一客不烦二主,既然许褚打开了头,索性叫他打到底算了。所以叫道:“仲康你且听了,赵云不识好歹又来送死了,请仲康再去抵挡。”
许褚虽然鲁莽,但这点道理他还是明白的。他想,挑了头盔,闯下大祸了。而且又夸下了海口,把话说僵了。丞相又命我上前抵挡。一则上命难违,二来无人上前。所以说,一个人千万不可讲大话,一吹牛,总归有戳穿的日子,只有让我再去碰碰运气。许褚回答道:“丞相只管带着众人赶路,一切由俺前去抵挡。”他说罢,掉转马头,向后而去。只见子龙秃着头,仔细鉴别一下,与刚才的那张面确实有点两样,但具体在哪些方面不象,他也讲不出来。心想,我夺了他的一顶头盔,看来今朝要送去一个脑袋了。见赵云飞马而至,他勉强高声喊道:“呔!假赵子龙啊!适才你的头盔被许大将军挑去,放你逃生。如今还敢前来谎骗,好大的胆!我劝你快回马,许大将军不同你较量。否则,钢刀无情!”
许褚嘴硬心虚,真是老太婆举石担──硬撑。他想凭这几句说话来吓退赵云。赵云想,你这个家伙也太天真了,我又不是孩子,况且足以打赢你,会见你怕吗?赵云两目圆睁,双眉倒竖,大声喝道:“贼将休得噜办,放马较量!”
许褚见赵云如此神态,毫无商量余地,知道今天免不了又要在大家面前出洋相。他见了赵子龙就象斗败了的雄鸟见了翘首示威的雄鸡一样害怕,但又不得不打。他也不客气,起一个盘头,甩过去就对子龙当顶劈去。“假子龙看刀!”
赵云见他大刀当顶而来,刀光闪闪,刀风呼呼,知道这一刀分量不轻。他稳坐雕鞍,起手中银枪,使 一使劲,向上掀上去,喊一声:“贼将且慢!”
“啊!”许褚手上受到大力,要想握住刀柄。
“嚓啷!”枪点着刀铿锵有声。向上一抬,把刀荡出去。子龙转手又向许褚面门上发一枪,大吼一声:“去吧!”
许褚到底是员久经沙场的大将,临场经验丰富,发觉子龙这一枪会致他于死命,连忙将身体向后一仰。好险哪!本来面门上中枪,性命休矣;现在仰得快,锋利的枪尖直刺入他的头盔。子龙用力向上一挑,爆断刘海带,挑起头盔。子龙单手执枪,一手接牢头盔。许褚见了,要紧叫道:“赵将军不必打了,彼此把盔掉换!”
子龙想,军师只叫我收降兵,没让我去杀曹将。反正捉曹操这帮人还有埋伏,与我无干,要捉要杀由后面的人去干。所以对许褚说道:“先与我拿来!”
“是……”许褚想,好汉不吃眼前亏,还是识相点好,免得他发起火来,把我的命都送掉。他马上把刀架好,从腰间取出头盔,冲着赵云道:“赵将军。头盔来了!”说罢,把头盔朝子龙那边抛去。子龙架好长枪,伸出左手接住头盔,然后把右手那顶乌油盔掷向许褚。“贼将,头盔拿去!”
许褚接住头盔。见对面赵云正在戴头盔,阿戆想,看来子龙并不要我的脑袋,一场虚惊可以到此为止了。赵子龙眼里容人,手下留情,可称是个德将,得了头盔,公平交易,交换了头盔就算报了一盔之仇。要是碰上了黑脸张飞,就没有这个德性了,非要缠得我非死即伤不肯罢手。许褚一边暗暗称赞子龙,一边心安理得地举起双手,要想戴上头盔。不料,子龙一声怒喝:“且慢!”
咦!这是怎么回事?你戴我也戴,分道扬镳,对你有什么妨碍呢?许褚慢慢放下头盔。
子龙想,一个大将,只要尚存一息,就应该驰骋疆场,建功立勋,做出一、二件别人做不到,被后人传颂的事情来。就好比楚霸王拔山举鼎;姚琪吼叫一声,黄河冰熔。近一点说,关君侯温酒斩华雄,飞马斩颜良;张翼德矛挑吕布紫金冠,长坂桥据水断流、独退曹兵百万,等等,都有具体的事例可说,给世人一个深刻的印象。我今朝秃了头,并不是单单为了讨还一顶盔,而是要让他们知道,我头上的盔不是好拿的,要他们统统秃一秃头,以后只要一说起我就会谈虎色变,见了我就会肝破胆裂。因此喝住许褚,说道:“贼将听着:尔等若要活命,皆与我除盔卸冠而行。不然,长坂坡的血占又要来了。”
许褚听了这句话,方才醒悟。他象听了皇上的圣旨一样,立即返过身去,也不管别人愿不愿意接受,放开嗓门,高声喊道:“众位听了,赵大将军传令:欲活命者,与我秃头而行。”
众文武把赵子龙刚才的一举一动都看在眼里,又见许褚光着脑袋,露出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哪个还敢不脱帽!文者除冠,武者卸盔,小兵也统统脱下了号帽。曹操咕了一句:“老夫的相貂?”也把头上的相貂小心地取了下来。许褚从这边望过去,一片黑压压,都是披头散发的人头,好不有趣!
那么,有没有人不秃头呢?有的,仅有一个,他就是张辽。文远是关云长的知己好友,性格上也颇有相同之处,不欺软怕硬,也不受别人支配。见赵子龙如此行为,心生愤懑。想道,你赵子龙确实是英雄好汉,我们这里没一个是你的对手。我们到了这个田地,已经山穷水尽,疲于奔命,可是你穷寇猛追,要我们出乖露丑,未免欺人太甚了吧。你要杀就杀,何必非要这样倚势相逼呢!老实说,行了春风收夏雨,也应该为自己留个退路。因此,文远宁折不屈,就是不卸盔,傲首挺立在那里。
赵云对人群一望,还有一个人戴着头盔,似有不平之意。心想,只要有一个人不卸盔,我就不给你们走。我在长坂坡血战三天三夜的苦楚,也叫你们尝尝。你们越想尽快逃出去,我就越要拖住你们。总之,要叫你们统统除盔卸冠。子龙想罢,将马一拎,准备冲上去。
许褚见赵云这个样子,料定还有不识相的人僵在那里不脱帽子,回头一看,果然见张辽不肯向赵云俯首帖耳听众命令,心想,到了这个地步你还逞什么强!人面不看看佛面,丞相都这样做了,你又何必不顾大局呢!许褚圈转马头,很快来到张辽马前,伸手上前道:“文远啊,你就卸一卸盔吧!”话音落,许褚从后向前把张辽的头盔用力一拉,取了下来。然后再转过身来,对着赵云道:“赵将军请住马,这里都除冠卸盔了。”
张辽被许褚拉掉了头盔,虽说不甘心,但也没有办法。心想,算了,要争气也不在这顶盔上,大丈夫能屈能伸,报仇雪恨后会有期。
赵云达到了目的,也就到此为止了。他掉马上山,带着刚才收到的所有降兵,回转樊口山,见军师交令。
赵云一走,大家戴盔升冠,曹操亦然小心翼翼戴上相貂,而后带着文武以及二万左右的败兵往前赶路。傍晚时分,彤云密布,大雨倾盆而下。十一月,正是隆冬时节,只有刮西北风,天气才会晴朗。此番也是天助江东成功,一个劲地吹了三天东风,滴雨未下,从二十日早晨吹到今天二十二日夜里,烧光了曹家百万人马,现在要转风了,所以下起了这场大雨。这一夜的雨,真是雨不住点,落得象天穿了一样──可怜曹操众人,前不巴村,后不着店,无处避雨,只能冒雨赶路,趱马向前。此时大家肚子饿,身上又冷,真是饥寒交迫,脚下还得拖着疲惫的身子走路,哪怕是铁打的身体也要垮下来。所以,一路上冻死饿死的不计其数。有些平时感情好的弟兄,你搭在我的肩上,我拉着你的衣襟,相互搀扶着,蹒跚而行;有的平时身体就弱,经不起寒风冷雨的摧打,又没有人照应,一步一个踉跄,最后终于跌倒在泥泊之中。曹操与众文武虽然都骑马代步,但雨大风急,把他们从头到脚,从外到内都淋得浑身湿透,象从河里捞起来的一样,不时地把靴子脱下来,倒去两靴水,再重新穿上,冻得他们在马上不住地打着寒噤。一夜下来,曹兵死伤过半,所剩不足一万弟兄。这场大雨对曹操来说,无疑是雪上加霜,无一是处。但只有一点小的好处,就是大雨把曹操的两只脚冲得干干净净。因为他被张辽从连环舟上救到岸上时,靴袜被江边的沙土陷去了,一直赤脚到现在,真正成了赤脚丞相。
到天亮,雨霁天晴,大家的日脚就更难过了。一阵紧似一阵的西北风,使气温骤然下降到摄氏零下十度以下。每人身上的衣裤都冰得绷绷硬,就象一根根大的冰棍;手脚冻得红肿麻木,就连曹操腮下的长长阿胡子,也冰得笔挺。地上也结起了厚厚的一层冰,行走越来越困难,一边颤抖,一边赶路。
走了一夜路,到底走到了哪里,大家都模糊了。只见前面峡谷幽岭层层叠叠,嶙峋峭壁犬牙交错。丞相带着文武到山套口,见此山套呈长圆形,里面地方很大,有着田地房廊。仔细一望,还有一个较大的村落,约有数百户农家。心想,这里倒是一个恬静安逸的地方,四面山石环抱,在这里歇歇脚倒是再好不过了。可不知是个什么去处,待我打听一下。“来!传向导。”
一夜的狂风骤雨总算没有把向导官都冻死。向导到丞相马前应道:“丞相,向导在!”
“老夫问你,此地何名?里边庄子叫什么?”
“回丞相的话,此处唤作葫芦谷,这庄子就叫葫芦庄。”
“葫芦谷?”
“是。”
曹操听了,暗暗苦笑:只有吃败仗才会到这种人烟稀少,野猫不拉尿的地方来。你想,这地名何等可怕!叫葫芦谷,倒不如叫牛角尖更为确切些,钻了进去也翻就别想再走出来了。曹操问:“里边可有出路否?”
“丞相,称其葫芦谷,顾名思义,其状如葫芦,没有别径可走。从这里进,就只能从这里出。”
曹操想,这里地形险恶,没有出路,进去十分危险。要是我们一进葫芦谷,这口子上被人扼住,岂不成了笼中之鸟,展翼难翔了么?曹操跋前踬后,顿觉茫然。
正是:才出浅釜鼓鳃去,又入深潭摆尾来。
不知曹操可曾进得葫芦谷,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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