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十三回 日断百案庞统显能 身率万众马腾受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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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回 日断百案庞统显能 身率万众马腾受戮
却说:荆州城里的刘备,自从打发走了庞统,至今已有九十余天。这几天忽然来了那么多信,都是告耒阳县新上任的知县,说他成日沉浸在黄汤之中,吃了睡,醒了吃,不理县务,满县百姓对他深恶痛绝,亟须派人到县审理。刘备想,都说庞统好才学,却连一个小小的耒阳县都治理不好,算得上什么大能人呢?只不过是徒有虚名罢了。这叫我怎么对得起耒阳县的黎民呢!立即传令张飞和孙乾两人到耒阳县去巡查一番。张飞奉了兄长之命,和孙乾坐了一号大官船,往耒阳县而去。
这一日,恰有耒阳衙役在江边做买卖,见江中有一艘大官船向码头驶来,仔细一看,船上高飘两面大旗,认得旗上是“张”、“孙”二字,中间挑着一面白幡,上面大书两字:巡查。这衙役知道荆州来的是张飞,暗喊一声::“不好!”要紧拔腿朝县衙赶去。进了衙门,直奔内堂。见庞统仍在饮酒作乐,忙慌慌张张地报道:“庞老,大事不好了。小的在江边远远望见江面上来了张飞三将军,到这里巡查来了。请庞老速速准备。”
庞统听说张飞来了,暗暗高兴。停止了饮酒,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舒舒服服地伸了个懒腰,又不紧不慢地唤道:“来啊!”
“庞老有何吩咐?”
“传本县之命,堂上起鼓。”
这个衙役想,你今天听到张飞来巡查就心慌了。来了一百天,只升过一次堂,一件事都没做过。张飞来了定没有你的好处,你再坐堂也是来不及了。说道:“庞老不坐堂,小的们都没事干,到县中去做买卖,都不在这里。”
“速速与我唤来。”
衙役不敢违命,一手拿着锣,一手握着槌,出了大门就大敲大喊起来:“呔!大家听了,庞老爷今日升堂,衙役当差都到衙中画卯!”敲着锣,在大街小巷中叫唤。听说今天知县升堂,大家求之不得,他们陆陆续续来到衙门,都来参见县令。
庞统见人都到齐了,立即吩咐道:“来,先将大堂内外洒扫一遍;再到四下敲锣传示百姓,今日本县升堂,有何冤情纷争,不论大小,速来衙门递送词状,本县立断各案。若今日不来,再隔三载。”
众人想,庞老怎么忽然要升堂了?不是说起码半年再坐堂的么,看来他酒已吃够了,萌动了善心,想为百姓做些好事了。大家拔草的拔草,打扫的打扫。不一会,把个县衙打扫得干干净净。还有的提着锣,上街边敲边喊:“乓……子民们听着,今口老爷开恩,马上升坐大堂,有案的报案,有冤的鸣冤,老爷当堂断清。如若今日不告,再隔三年升堂,乓……”
百姓听得这个消息,惊奇万分:不是说半年以后再升堂的,怎么这个糊涂官酒醒啦?因此满县议论纷纷,奔走相告。受过害的人,立即找了被告,拉着去见官。被告说,我们的事情,上次由亭长作主,已经了结了,何必再去见老爷?原告说,上次是私了;便宜了你。如今老爷亲自审案,我们去弄个水落石出。说着,拉了就走。还有那些被亭长看押起来的人,也被大家拥着去衙门。还有的百姓怀着好奇的心理,跟着人流到衙门去看热闹。顿时,衙门前人头济济,热闹非凡。
那几个为庞统买过衣帽的当差,见庞统衣冠不整,很是过意不去。心想,要知道庞老爷这么快就升堂,当时也不必急着索回。如今衣帽都卖了,叫他怎么坐堂呢,既然他今日升堂了,想必以后天天如此,我们也就有差使做了,看在这些份上,我们应该为他去找一身衣帽来。几个人一凑合,就有了主意。一个当差立即去备了一副香烛,一同赶到城隍庙中,在神座前焚香点烛。而后,又都跪下去,向上面叩了几个头,口中念道:“城隍老爷慈悲。我家的庞老爷今日升堂,缺少一身官服。你身上这套衣冠倒挺合适,先向你借用一下,过日做了新的来还你。”
这班当差通神完毕,一拥而上,把城隍老爷的衣帽都剥了下来,掸去一些灰尘,折迭整齐后,直赶回去。对庞统说:“庞老,升堂须穿新衣。小的们刚才特地向隔壁老爷借来衣帽,请庞老快快穿了。”
庞统想,小小的耒阳县,到底有多少老爷。这里除了我可以称老爷,还有谁能够得上被人叫老爷?他打开衣帽一看,一顶纱帽上面浮尘无数,一领锦袍陈旧不堪,肩上和两袖上都是污垢,弄不清这是哪个老爷的衣服。心想,别去管它是谁的,穿上了再说。就将身上的道袍一脱,穿上旧锦袍,倒还合身。只是这衣是城隍爷坐着穿的,到了他的身上就短了一大截。然后从桌上拿起纱帽,往头上一罩,因为庞统的头大,套不进,就顶在头顶上。庞统到了这里,从没有洗过一次脸,吃完了就用袖子往嘴上一抹。今日二次坐堂,还有张飞到来,因此要洗一洗脸。命人去取水,当差打了一盆净水,放在桌上。庞统走上一步,正要洗脸,头刚低下,头上的乌纱“扑”一下正掉在盆中。庞统迅速去捞了起来,帽顶上都湿透了。将帽子捏在手中一甩,满地都是水,再往头上一扣,匆匆忙忙洗完了脸。可这顶乌纱年深月久,十分干燥,一掉进盆里就吸足了水。此刻,水正和着灰尘沿着前额往脸上淌,一会儿他的脸上就是一道道黑影,活象个阎王身边的判官。当差见庞统准备得差不多了,就传话出去吩咐升堂。立即堂上虎威大起:“庞老爷升堂哉!哎……嗨……”
庞统从内堂出去,跨上大堂。“两朵金花安日月,一双袍袖定乾坤。”居中坐定。
两旁见他这个模样,都在想,怎么大堂坐了个城隍老爷?衙役又是虎威连连:“哎……嗨……”心中转念道,你还象个老爷吗?简直和活鬼没什么两样。见他中间坐定,一一上前见礼:“庞老!庞老!……”
庞统把手一挥:“罢了!”
众人刚退过两旁,县吏报来:“三将军张飞和上大夫孙乾到了。”堂上的人都不约而同地转过头往外面看去。
张飞和孙乾将船靠拢码头,上马来到衙门口。他们自以为庞统还不知道他们来,打算把庞统从酒席上拉出来,当众出一出他的丑。孙乾是个公道人,到了衙门就下了马背,同时招呼张飞也徒步而进。张飞忿忿地说,庞统他官不象官,来了才百来天,就把个耒阳县弄得如此昏暗。我家大哥看在他与军师是同道的情份上,不忍当即问他的罪。我来巡查,还给他什么体面呢?!张飞昂首挺胸直闯衙门,从一条笔直的甬道上点马跑了进去。只见前面拥着许多百姓,闻得马蹄声,赶忙向两边闪了开去。一骑马直抵大堂口。张飞圆睁环眼朝堂上一望,衙役当差两旁站立,正中坐着庞统,头顶小纱帽,身穿旧锦袍,满脸黑条条。案前站立着许许多多的百姓。心想,这家伙倒是消息灵通,听说我来巡查,他就坐堂了。这一身衣帽不知从哪儿弄来的,穿着活象是从棺材里倒出来的僵尸。
庞统看着外面张飞的那种神气活现的样子,也在想,你想来出我的丑?那就先碰一个钉子,瞧瞧我的厉害,庞统蓦然作色,拍案而起:“可知小小衙门,乃是皇堂。外边谁敢点马进衙,藐视朝廷,来,与我上前截去马蹄!”
两旁虎威声骤起:“哎……嗨……”倒也十分威严。
县令虽然官卑职小,但也是皇帝封赏的,是朝廷的耳目,代表皇帝管辖一县之地,衙门也就成了皇堂了.要是谁敢在大堂上施威,并不是对知县的贬低,而恰恰是对皇帝的亵渎,是有欺君大罪的。因此,庞统下令要截去马蹄,还只是给张飞一个暗示:别太目中无人。
张飞闻言,暗吃一惊,忙跨下马背,命从人带过一旁。心里实在不服气,怒咻咻站在堂口,一声不响。孙乾见张飞一到这里就碰了一鼻子灰,心想,刚才就叫你下马,你偏不听,先被他在嘴上占了便宜,合得算么?庞统虽然不理县政,毕竟是个有才学的高士,倘若孔明回到荆州听得庞统在此,必要重用他。到那时,恐怕我们还得在他帐前听令。因此,孙乾手拎袍角,和颜悦色地到案首施礼道:“庞先生,下官有礼了。”
“罢了。请问足下何人?到此有何贵干?”
“下官是皇叔麾下孙乾。因近日有人告到荆州,说先生来此耒阳县,终日嗜酒,不理县务。下官奉了主公之命,到此查实。”
“是啊。小小耒阳县,无须天天升堂。本当三载坐堂,如今闻得足下前来,故而本县二次升堂。已命人各处传示百姓黎民诉冤报案,将百日所积公务,都取来判断。若有半点差错,依法责罚。请足下一旁坐了仔细观看。”
孙乾想,往常官府断案,往往一年半载也审不清一桩案子,还有那种糊涂官,多有屈打成招的,致使民情成了千古冤狱。哪有象你这样说大话的,竟可以在一天之内审完百日之内的案件,这似乎有点神乎其神了。我是个当官的出身,跟了刘备,大小场面也经过了无数,一天能了结几桩事件已经了不起了,若是遇上个疑难的案子,一年半载也说不准。就算你有使人难以想象的能耐,这百把个案子中总有几件大的吧,你一不勘察,二不调查,看你怎么把这许多案子一件件地断清,孙乾在公案旁坐定,朝堂口的张飞看了一眼,意思是,咱们坐着看他断案,若他断错和不清,那我们就可以捉住漏洞,将他揪去荆州见主公。
张飞对他略微点了一下头,示意道,你只管坐着,一有差错不可放过,我对他不客气。反正军师升帐时,我也站立习惯了,等会捉庞统方便些。
庞统见百姓已到,词状都已呈上,传令当差按事先吩咐的办事。只见当差将三种不同的椅子排成三大排:上首里一大排放着方凳,中间放的是一大排靠背椅;下首里放的是一大排长凳。然后命原告、中保、被告分别按上、中、下的次序坐列;没有中保的就空着座位。审完一批,再换一批。不一会,凳子上都坐满了人。庞统又命当差将预先准备好了的空白案卷放在公案上。最后提笔蘸墨,对下面道:“子民们,本县今日升堂,审理民情,尔等有冤报冤,本县当堂断明。来,原告何在?”
两旁衙役今日也格外来劲,立即喊叫道:“老爷唤原告。原告何在?”
坐在方凳上的原告,听得两旁如狼似虎般地吆喝都惊得跪了下去,齐口同称:“原告在!”
庞统说:“尔等只管坐下,呆会儿要从实讲来,不得隐瞒。如若错失机会,再隔三载。”
“是。遵老爷吩咐。”一齐都坐了下去。
“被告在哪里?”庞统又问。
长凳上的被告都跪下,口称:“庞老爷,子民们在!”
“原告所告之事可属真凿,尔等呆会儿要当堂辩解,不准扯谎。如若有错,王法无情,坐下了。”
“是。老爷。”都坐下了。
“中保何在?”
“老爷,中保等在。”中保都跪下叩头。
“尔等既为中保,便应伸张正义。如有偏颇,本县重责不饶,坐下!”
“是。谢老爷!”
庞统说:“公堂之上,非儿戏之地。尔等原告诉状,被告辩驳,中保担保,不得有误。来,与我一同如实地讲来!”
庞统讲的这一番话,堂上没有一个人听得懂。原告和被告都不知是谁先讲,推来让去,公案前一片窸窸窣窣的声音。张飞和孙乾也不明白这是什么规矩,暗想,庞统搞的是什么鬼把戏?看看上面,又看看下面,看不出什么名堂。衙役当差们本来见庞统升堂,就好象开张营业,又可以捞外快了,所以很起劲。现在见得说要一起讲话,也都傻了眼,呆呆地望着上面的庞统:你这个老爷怎么这样糊涂?!一个一个讲,我们还恐怕听漏了,断不清案子,哪有这许多人一起讲的,可是你讲错了?
庞统见满堂上的人都露出惊异之色,尤其案前的三大排人有的怒气冲冲,有的喜逐颜开,有的漫不经心,神态各异。庞统仔细观察着各人的颜色,一一记在心里。然后再提高一些声音道:“与我一齐如实地讲来!”
大家这才意识到没有听错。原告、被告、中保这三等人略顿一顿,一起讲了起来。庞统耳中听词,眼中观色,手中批断,口中发落,曲直分明,并无分毫差错。一批断了再来一批。看得孙乾暗暗佩服,张飞张口结舌。大堂口围观的百姓都伸长了脖子一眼不眨地看着。心想,世上哪有这样贤能的青天大老爷,怎么两耳能听这么多人说话的呢?而且关的关,罚的罚,放的放,一点都不差。真是明镜高悬,正大光明。不到半日工夫,将百日来所积之事,尽皆断毕,真的是罚的合理,放的满意,关的也服气。正在此时,堂外一个衙役飞奔而至:“报老爷。”
庞统从容不迫地问道:“报来何事?”
“堂外观看老爷堂审的百姓中,有一子民将一梅花鹿拴在衙门口,适才回去时,见树上却拴着一匹老马,鹿儿不知去向,因此抱头痛哭。小的探听明白,特来报禀老爷。请老爷公断。”
庞统略一思素,从案桌上抽出一支竹签,对这个衙役招招手,俯首在他耳边低声说着,如此如此,便可将小偷捉拿归案。庞统见这衙役走后,命堂上的百姓都退出,吩咐当差将椅凳全撤去。顿时堂上冷清不少.庞统又将所断公案整理迭放。一切都显得有条不紊.不多一会,找鹿的衙役已回到大堂,报说鹿儿已找到了。庞统问是怎样找到的。衙役说,小的遵循老爷吩咐,将马放了,自己悄悄地跟着老马。此马直往北门郊外而去,走不到三里地,便有一座破陋小草屋,此马便直到草屋门前,将头轻轻一撞,打开草扉,走了进去。小的随它一起轻轻跃到屋内,见一贼子正在给鹿儿喂料,料定此人就是盗鹿之人。便带了鹿和马来见老爷交差。庞统吩咐传失鹿者和盗鹿者进见。顷刻带到堂上,分左右跪下。庞统拍案而起,手指盗鹿者喝问道:“尔好大胆!竟敢在本县衙前以马换鹿。速速招来,免遭皮肉痛苦。”
盗鹿者吓得象筛糠一样乱抖,连连叩头道:“老爷,小人从未做过坏事。只因小人家境贫困,新丧老母,薄薄的家财都被变卖一空,只剩得一匹不中用的老马,无人收买。小人六亲无靠,意欲赚些银两,弃农经商,故而一时糊涂,见衙门口有一梅花鹿拴着,无人看管,便起了不良之心,以马换鹿。小的实是初犯,一向安守本份。望老爷宽恩,小人下次不敢了。”说罢又叩头不止。
庞统问堂口的百姓,可有认识这个人的。当时就有好几个人到案前,对庞统说,此人向来老实厚道,孝顺尊长,邻里常要称赞他。所说之事一点不假,请老爷体恤下情,宽恕了他吧。小人们愿为他作保。庞统念他初犯,便允了众人之请。随即训责失鹿者道:“尔既有事在身,缘何撇了鹿儿,耽搁在此?若非本县公断,岂不要坏了他人终身?如今鹿虽还你,只是要罚你五两文银。速速交付银两,领了鹿儿回去。”失鹿者见鹿失而复得,已是大喜,立即送上银两,牵了鹿儿匆匆回去。庞统将银两送与盗鹿者,说道:“看在众人的面上,放你回去,将这些银两收了,做些本份的经济。如若再犯,本县重办不恕!”盗鹿者见庞统如此宽仁豁达,早已感激涕零,连叩了四个响头,揣了银两,出衙门,带着老马回家。庞统传令退堂,百姓纷纷走出衙门。庞统将手中的毛笔向下一丢,对孙乾道:“足下看来,本县还有何事未毕?”
张飞和孙乾大大吃惊,面色尴尬,一起上前欠身道:“先生大才,我等失敬。多有冒犯,请先生莫怪。”
庞统命当差先将罚下的银两收拾,案卷笔砚撤去,送上茶来。三人分别坐下叙话。张飞惦记着刚才所断以马换鹿之案,忙道:“先生,恰才以马换鹿,何以片刻之间便能断清?”
庞统笑道:“此事极易。将军可知‘老马识途’之事?列国年间,管仲相助齐桓公,纠合诸侯,举兵伐戎。至砂碛之地,但见白茫茫一片平沙,黑黝黝千重惨雾,山谷险恶,绝无人行。管仲便选择老马数匹,纵之先行,弯弯曲曲,遂出谷口。今日之事,贫道便命当差解了老马,观其行而随其后,窃者必无提防。故而立断此案。”
张飞听了,更是钦佩。下席谢道:“先生如此奇才,险些埋没。老张当于兄长处极力举荐。克日便来相请。”说着,便与孙乾起身告辞.出衙门下船,连夜赶回荆州。
庞统送走了张飞和孙乾,就将罚下来的银两都分散给了衙中以前侍奉过他的衙役和当差。这几个“带肚子的二太爷”,除了抵偿以前置办东西的银两,还尽赚好多银两。他们想,这许多银两,放在前几任老爷手中,不知要干多少年才能赚回来。今天一升堂就有这么多好处,我们的福份还不浅呢。还有那几个老当差,庞统也好好地赏赐了他们一下。那几个老当差得了好处,特地赶制了一顶纱帽,一领锦袍,到城隍庙中焚香点烛,虔虔诚诚地给泥菩萨换上了新装。唯有那班眼睛向上看,专爱搬口舌的县吏分文未得,着着实实地羞辱了他们一场。自从庞统日断百案以来,耒阳县风正俗清,百姓安居乐业,盗贼销声匿迹,市井繁盛,百业兴旺,无不称颂他是明察秋毫、公正廉洁的好官。庞统仍旧穿着道服,等侯荆州的消息。
却说孔明回到荆州,问刘备:“庞军师近日无恙否?”
刘备说:“近治耒阳县,好酒废事。”
孔明笑道:“士元非百里之才,胸中之学,胜亮多矣。亮曾有荐书在士元处,曾达主公否?”
刘备摇头道:“未曾见得。”
孔明叹息道:“大贤若处小任,往往以酒糊涂,倦于视事。”
两人正在嗟叹,忽报张飞回。刘备传见。张飞便将耒阳县所见所闻说了个仔细,刘备听了相反怨恨自己,忙命人赍书请来了庞统,当众拜他为副军师。庞统虽然任了副军师之职,但因刘备以貌取人,心中早有嫌隙。此话暂且不提。
此事早有人报到南徐,说刘备兼有孔明、庞统为谋士,招军买马,积草屯粮,早晚要兴兵侵吞江东。孙权常记着周瑜遗表上的话,刘备占据荆州,有如养虎。尽管鲁肃屯兵陆口,又与孔明知交,刘备未必会下兵东吴,但荆州必定要收回,却苦无良策。正忧虑时,大夫华歆献计道:“下官有一计在此。曹操数次请我前去,只因主公不舍。如今何不命下官前往,教曹操发兵讨伐荆州,结两家之好?”
孙权想,这倒是个好主意,便点头应允。华歆说,下官去了,只怕曹操不肯放我,故而我不回来了。──《三国》中孔明是一条龙,华歆和管宁合称一条龙。华歆是龙头,管宁为龙尾。两人本是好友,曾一起拜师求学,都很有才干,有一次,两个人正在读书,忽听得窗外有人说有一个美人走过,华歆便放下书本,探出窗口观看;又有一次,两个人在园中锄地,华歆锄到了一块金子,便俯身拾了起来,见管宁在看他,便把金子丢在地上。管宁想,要是我不在旁边,你定会把它放入袖中。闻美色而侧首,见黄金而抛地,此人财色俱贪,不足于同道。遂与之绝交──孙权一向不重用他,又知他与曹操有故,所以孙权说,你要去投曹操,我不阻止,只是必须请得曹操攻伐荆州,打下荆州,我就把你的家眷送到许昌。华歆领了孙权之命,当即装束停当,取道彰河去见曹操。
曹操自从赤壁大败后,得知刘备夺了荆楚之地,尽收渔翁之利,又气死周瑜,心中怅恨不已,常眺望江南,要报赤壁之仇。因此在彰河边习练武艺,跑马比箭。曹操每逢大事,必不肯糊涂,率领众文武每日上铜雀台观看操演人马。今日,彰河边营头无数,将士们披坚执锐,聚集在铜雀台前,十分整肃雄壮。曹操将一点红心挂于垂杨之上,号令手下不论大小将校,有能百步之内射穿红心者,赐锦袍一领。众将听了,个个跃跃欲试。尽管一领锦袍值不了几个钱,自己做一件要比这一件好得多,但在数十万三军和众文武面前,谁甘落后半步。顿时愿比箭者在台前排成两长列:左边一批是曹操的眷属将校,右边一批是心腹大将,人人戎装骏马。曹操在文官和美女的簇拥下,沿台边团团设下宴席,饮酒看射。突然,从左边一排大将中扫出一骑,马上战将乃是曹操属侄曹洪,到百步之处,弓开镝鸣,勒马观望。树下监射官叫一声“中了”。四下里掌声雷动,大声喝彩:“曹将军好箭哪……”曹洪掣缰到铜雀台前,得意洋洋,向上拱手道:“谢叔父丞相赐袍!”正要伸手接袍,早又惊动右边队列中一员大将,策动坐骑,飞身校场,他就是河北名将张郃。张郃见曹洪轻易射中红心,要取锦袍,心想,你这种射法平常得很,哪个大将不会?比箭就要比出本领来,要射得大家心服口服。便大喝一声:“子廉将军且慢,待张郃也来献一献丑!”曹洪听得张郃与他夺袍,缩回手来,回头看那垂杨树时,早又一矢中的,挂在枝上晃动,彩声更为响亮。原来张郃此射又比曹洪奥妙得多,他先驱马到树下,疾速圈马向外跑去,到百步处,弯弓拈箭,反身射去,正中红心。正要往台前领袍,背后蹄声又起,看时,便是曹仁。曹仁想,这反身射箭算得了什么大本领,只能骗骗三军。我若射出此箭,必无人敢与我争夺锦袍。便挟动良马朝前飞去,到百步处,右手开弓,左手搭箭,“当!”弦声响处,正中红心。河边所有的文武将士先是一呆:怎么会有如此精妙的箭法?可称是神射了。反手射的,天下无双。瞬间迸发出震天的掌声,喊声大作:“曹将军神箭啊……”大家以为这件袍曹仁取定了,无人再敢与他争夺了。因此,都眼睁睁地望着曹仁大摇大摆地往台前跑去。掌声还未绝,一声大吼又起:“子孝将军且慢领袍,待文聘来一试箭法。”在这种时候,竟然还有人敢出来献技,顿时场上鸦雀无声,盯着大将班中看,果然从右队中不慌不忙地走出一马一将,确是金枪将文聘。文聘虽然早已蜚声疆场,因为他不愿为曹操效力,曹操既不敢得罪他,又不敢重用他,所以大家只知他本领好,好到什么程度,无人知道。文聘金盔金甲,也是右手执弓,左手绰箭。到得场中,纵马而前,直抵树下,然后圈马而回。如此跑了三圈,大家都失望了,以为文聘不精骑射,四周开始骚动起来。当文聘重又从树下圈马回身时,蹄声骤急,只见马后一片尘土飞扬,跟定了文聘往外而去。恰到百步之处,文聘双腿一夹,左手将马鬃一拎,趁马儿前蹄高提的当口,文聘向后一仰,双手并举,弓开如满月,箭去似流星,“嗖”地一声,雕翎穿尘透雾,直指红心,不偏不倚,挂在红心上。这一射,既是反身,又是反手,况且仰面倒射,更是百步穿杨,集三将箭法为一身,融自己骑射为一体,功夫之精湛,令人无法形容。众三军被惊得张了口叫不出声来,伸着手鼓不起掌来,看着文聘不知如何称赞是好。当然,文聘不是好大喜功之人,他见监射官双手捧着箭去见曹操,并不急于去取袍,只是等待大将与他比箭。此时,四下方才喊声齐起:“文将军天下第一神箭!……”喊声、掌声震得彰河浪翻,雀台晃动,经久不息。不料,右边队列中又有一骑飞出,直到台前,向上拱手称道:“谢丞相赐袍。”说着取了锦袍往身上一披。三军看时,乃是无敌上将徐晃。徐晃见众将比箭一个比一个强,争夺不休。心想,在此比箭算得了什么!有本领到战场上杀敌,这才是大将军的气概。因此,趁大家骚乱之际,抢下了锦袍。这下可气坏了一人,只见他虎目怒睁,钢须倒竖,就是许褚。许褚自己箭法平凡,被文聘的特技惊呆了,心服口服。哪知徐晃蛮不讲理,心中怒道:你这家伙太无道理,人家凭本领取得的锦袍,要你去抢干什么!你要是想得锦袍,那就拿点射技出来。要说抢东西,俺许褚怕没你气力大?!俺就是要为文将军打个抱不平。因此,怒吼一声:“公明哪,尔身无寸功,凭什么要抢夺锦袍,贪他人之功为已有,快快送与文将军,不然许褚不答应!”说罢,纵马闪出,朝徐晃跑去。徐晃听得许褚不服气,暗想,你这人戆贼!大家都不作声,要你起劲干什么?真是狗捉耗子,多管闲事,既然已到了我的身上,还怕你抢去?想罢,往河边逃去。许褚终因性格直爽,哪里肯舍!跟着徐晃追赶。嘴里还在叫着:“公明休得无礼,快将锦袍脱了。”两个人一前一后,沿着河边奔跑。一个快如狂飚,一个疾似流星.看看将要赶到,徐晃紧催三鞭,三军只闻马蹄响,不辨马上人,唯有一领大红锦在身后扬起。许褚猛挫坐骑,身子向前一冲,伸手抓住徐晃身上的袍角,紧握不放。“公明住马!”徐晃此时深恨许褚太不讲交情,如虎上山,双臂紧紧夹住,只管向前逃去。两个人都是曹营中第一流大将,两臂有千钧之力。一个拼命逃,一个死命拉,这锦袍哪里受得住,只听得“嘶──”一声,大红袍从后摆一直扯到衣领处,碎成两片。这下徐晃真的恼火了,心想,本来是一件很好的锦袍,被你这戆贼胡搅蛮缠,成了废物,我岂能与你甘休!便圈马劈胸抓住许褚。许褚也不示弱,握住徐晃双肩,两员虎将扭成一团,打了起来,两匹战马溜溜乱转,难分难解。众将见他们动起真的来了,忙上前劝架,一起上铜雀台见曹操评理。曹操笑着说道,今日操演箭术,意在比射取乐。众将都是老夫的心腹,足见武艺之精。各赏战袍一领。至此,两人争执方休。各自取了上好战袍,归队站立。曹操方兴未艾,命手下取笔砚上台,想起曹植的《铜雀台赋》,雅意又起,意欲再作一赋。
忽报刘备近日在荆州招募人马,声势日盛,又得庞统相助,如虎添翼。余兴全消,将手中之笔掷于台下。低头看时,河中伸出一物,其形似龙,嘴张开,把笔吞入腹中,又隐入水底,曹操回视两旁,众人都在饮酒说话,根本没见水中之物。暗思:彰河乃是龙潭之地,今有巨龙出现,日后定有帝王之份。只是刘备、孙权未灭,终是心腹大患。──据说曹操死后,有七十二墓,都是假的,只有彰河之中,才是真冢。──曹操望着彰河,脸上露出惊讶之色。身旁的程昱见了,问道:“丞相缘何脸色不佳?”
曹操叹息道:“人皆言道,刘备乃是人中之龙。昔日在新野时,宛如蛟龙困于浅滩。如今占了荆楚之地,娶了孙权之妹,文有卧龙、凤雏,武有关、张、赵云,恰似蚊龙入海,大鹏展翼。老夫如坐针毡,岂不要担心?”
曹操自从赤壁大败,一直以为吴,刘联兵,帐上文武也无计可出,只落得干着急。
忽有手下来报:“丞相,今有江东华歆求见。”
曹操听得江东华歆来见,不知来意。心想,我久慕其才,曾几次相请,都被他婉言辞去。今日不请而至,必有用意,让我仔细问问江东的情况。遂传话相请。
华歆在台下向上一看,此台高耸入云,可望不可及。闻得曹操相请,随了手下步至台上,凭栏向下一望,天水一色,令人目眩。真个是:铜雀高出屏,仰望攀不及。草木无参差,山河同一色。上前见过曹操。
曹操起身迎接,说:“足下光临,如老夫之愿。未知此来何事?”华歆道:“蒙丞相见爱,久欲来此,奈俗事缠身。今日到此,便不回去了。”曹操听得华歆不回江东了,抚掌大笑:“足下不欺老夫也!”两人坐定,茶毕。曹操动问道:“江南消息如何!”华歆道:“孙、刘两家尔虞我诈,嫌隙甚深。自从孔明袭了荆襄之地,两家明争暗斗.孔明在芦花荡气死周瑜,矛盾加剧。孙权命我来此彰河,求丞相发兵攻打荆州,曹、孙永结和好。”曹操问:“足下以为如何?” 华歆说:“以下官看来,荆州刘备初露锋芒,气势浩大,急切难以攻破。不如请丞相发兵,先取江东;周瑜已死,无人与丞相抵敌。则赤壁之仇可报,刘备也孤掌难鸣了。丞相钧意如何?”曹操点头称是,便对华歆说:“老夫兵败赤壁,一则误中周郎诡计,二则尚有内顾之忧。”华歆问:“丞相兵多将广,还怕些什么?”曹操说:“西凉马腾未除,终是心腹大患。”华歆说:“丞相须先治内而后攘外,则可一统天下。”曹操听了大喜。就将华歆留在铜雀台,来日整顿人马,带了文武回归许昌,一封表章奏请皇上封华歆为大理少卿。献帝哪里敢不应,当即准奏。曹操回到相府,聚集文武,假传圣旨,诈称皇上加封马腾为征南将军、头队正先锋,相助丞相进兵伐吴,圣旨到日,即刻启程,进京汇集。曹操立即命人将这道假圣旨送往西凉。
快马不日便到西凉,见马腾,呈上书信。马腾,字寿成,是东汉伏波将军马援的后裔。父亲叫马肃,字子硕,桓帝时为天水兰干县尉,后因被小人暗算,弃官丢职,流落到陇西一带居住,和羌人杂处,娶了羌女为妻,便生下了马腾。马腾身长八尺,体貌雄异,禀性温良,大家对他非常敬重。灵帝末年,羌人作乱,马腾便招募人马,一举破之。因他讨贼有功,拜为征西将军,与镇西将军、西凉太守韩遂结为弟兄。马腾膝下三子,长子马超,一马一条枪,人称飞将军;次子马休、马铁;还有一个侄儿名叫马岱。手下有八员战将:侯选,程银、李湛、张横、粱兴、成宣、马玩、杨秋,四十万西凉兵。与刘备在二十年前同受万岁衣带血诏J十分莫逆。只因近年来刘备屡遭颠沛,未能如愿。如今闻得刘备有了荆襄九郡,六十万人马,兵精粮足,十分高兴,意欲命人去荆州与刘备联络,苦无机会,只得按兵不动。当日闻诏,就与长子马超商议道:“吾自与董承受衣带诏以来,与刘玄德约共讨贼,不幸董承已死,玄德屡败。我又僻处西凉,未能协助玄德。今闻玄德已得荆州,我正欲展昔日之志,而曹操反来召我,当是如何?”马超说:“操贼矫诏天子之命召我父亲,今若不住,彼必以‘逆命’责父矣。当乘其来召,竟往京师,于中取事,则昔日之志可展也。”
马岱谏劝道:“曹操心怀叵测,叔父若去,恐遭其害。”
马超说:“儿愿尽起西凉之兵,随父杀入许昌,为天下除害,有何不可?”
马腾制止道:“汝自统羌兵保守西凉,只教休、铁、岱随我同往。曹操见有汝在西凉,又有韩遂相助,必不敢加害于我也。”
马超说:“父亲欲住,切不可轻入京师。当随机应变,观其动静。”
商议停当,马腾打发差使回去,引五万大军,教马休、马铁为前部,留马岱在后接应,迤逦望许昌而来。时值九月底,马腾离许昌五里安营扎寨。
探子打听得马腾已到,到相府来见曹操:“报丞相,马腾亲率五万大军,离城五里屯住。”
曹操闻报,暗自得意。心想,一直要想除去马腾,今日机会正好。我来一个先礼后兵,将马腾斩草除根。命探子退下,唤道:“列公。”
“丞相啊……”
“今有手下报到,老将马腾带兵已到城外,哪一位前去劝降?”
文班中走出一位大夫,姓黄名奎,任侍郎之职,素与马腾知交,便从旁闪出:“丞相,下官前去。”
“须要当心了。”
黄奎出相府,上马出城,到马腾营前,命手下传言。马腾听说黄奎到此,忙出帐迎入,命手下摆酒款待侍郎。马腾问:“侍郎到此何事?”
黄奎答道:“一则奉了丞相之命,教将军来日入城面君;二则与将军叙旧。”
马腾想,我与他往日甚是深交,多年来音信不通,其心难测,少言为妙。故而缄默。酒至半酣,黄奎忽忿然道:“吾父黄琬死于李催、郭汜之难,伤怀痛恨。不想今日又遇欺君之贼!”
马腾见他已有几分醉意,故意以言挑之:“侍郎,谁为欺君之贼?”
黄奎怒道:“欺君者操贼也。将军岂有不知,而问我耶?”
马腾深恐是曹操派来刺探,急忙制止道:“耳目较近,休得乱言。”
黄奎叱责道:“将军竟然忘却衣带血诏乎?”
马腾见他说出心事,乃密以实情相告。道:“想我马腾十余年来未灭操贼,正自恨耳:岂有降他之理?”
黄奎说:“曹操欲使将军入城面君,必非好意,将军不可轻入,来日当勒兵城下。待我回去复命曹操,说将军已愿归降,使曹操出城点军。将军就在点军处将他杀了,大事可济矣。”
二人商议完毕,都已醉醺醺。黄奎辞别马腾,上马直抵相府。上堂见过曹操,“丞相,下官回来了。”
“劝降成功否?”
“丞相,初时马腾只说奉诏而来,不肯归降。后来下官再三劝说,马腾感丞相大力举荐,不记前嫌,方才肯降。只是……”
曹操忙问:“只是什么?”
“只是马腾还有要事不便开口,要丞相来日亲至大营面谈,他便甘心情愿进城。”
“既然如此,老夫来日必去。退下了。”
黄奎退下去时,脚步踉跄。曹操见了便起疑心:昔日黄奎与马腾深相契合,今日又在那边饮酒。马腾与我是老冤家了,他怎肯忘了衣带血诏而投顺于我?不可不防。曹操传令退堂。众文武纷纷回府。
黄奎回到家中,一心要到妻子苗氏房中安歇。可是多饮了几杯酒,脚下飘浮,不由自主来到小妾李春香房中。方要进房,忽觉眼前一个黑影从房中蹿出,仔细看时,已不见人影,自以为醉眼迷朦,也不去理会。李春香见主人忽然而至,只当奸情败漏,忙上前搀扶,接入房中,按黄奎坐下,为他脱衣卸帽,殷勤款待,比往日更加温情几分。见黄奎并未察觉,方才安下心来。又置下酒菜,与黄奎把盏,撒娇撒痴,把个黄奎搞得神昏志迷,早忘了自己大事在身,将日间与马腾之约尽情吐露。酒罢,黄奎倒头便呼呼大睡起来。
却说那个奸夫不是别人,就是黄奎之舅,苗氏之兄,姓苗名泽。他倚着妹妹在此为妇,常在黄府进出,府中之人皆与他熟识。因见黄奎小妾李春香略有几分姿色,常与勾搭。那李春香到底是个贱人,且又年少,主人很少宠幸,暗暗怨恨。见苗泽也是个轻佻男子,两人眉来目去,暗送秋波。开始只是以言相戏,后来见黄奎公事繁忙,极少顾及私事,便越发大胆起来了。见黄奎不在家,两人便搅在一处,终日淫乐。不料今日黄奎忽至,苗泽匆忙闪出,躲在门外偷听房中动静。守至三更时分,听得里面鼾声大作,方才松了口气,起手轻轻在门环上敲打三下,黑暗中见李春香蹑手蹑足走出房门。苗泽忙问黄奎说些什么,李春香将主人所言之事尽皆披露。苗泽得了这般好消息,色胆包天,心想,此事告发,黄奎必死,我便能与李春香终日厮混了。就连夜报知曹操。
曹操密唤曹仁、曹洪、夏侯渊吩咐如此如此,又唤许褚、徐晃、张郃、文聘吩咐如此如此。各人领命去了,一面令人拿下黄奎一家老小。吩咐苗泽暂且留在相府。
次日,马腾领着西凉兵马,将次近城,只见前面一簇红旗,打着丞相旗号,中间一乘大轿,约有五百兵丁前呼后拥。马腾只道曹操自来点军,拍马上前,大喝道:“国贼往哪里走,马腾来也!”
五百曹兵见迎面来一员老将,吓得撇下了大轿,卷旗拖械而逃。马腾赶到,起枪尖掀起轿帘一看,里面空无一人知是中计。正要圈马而走,忽听得一声炮响,左边杀出三员大将,乃是曹仁、曹洪、夏侯渊,将马腾围住厮杀。曹仁一枪直刺马腾马头,马腾挺枪招架;曹洪举刀向马腾夹背劈来,马腾转身点开;夏侯渊趁势向马腾肩窝上砍来,马腾闪身让过。三战一,一敌三。马休、马铁闻报父亲被围,飞马赶来相救。右边喊声又起,许褚、徐晃、张郃、文聘四将杀到,围住厮杀。马休、马铁如何当得起四员大将,早被许褚手起刀落,劈马铁于马下。马休心慌,长枪脱手,跌下马来,被众军擒住。马腾听得后边喊声渐渐止息,情知不好,手上便招架不周。曹仁起手一枪,正中马腾的脚上。马腾吃痛不起,翻身落马,亦被曹军绑缚起来。
曹操得报马腾父子被擒,带了文武到演武厅,恰巧见众将押了马腾父子和马铁的首级到这里。遂命刀斧手将马腾父子牵出。炮声响,首级献上。
曹操唤道:“黄侍郎何在?”
黄奎自从昨夜酒后失言,一直被曹军监禁着。清晨酒醒,方知大事已露,暗恨自己太糊涂,被苗泽这奸贼告密,坏了马将军的好事。今日被押到这里,自问必死。听得曹操呼唤,跟着手下上前“下官在。”
“尔与马腾合谋,欲图老夫,可知罪么?”
黄奎想,既然到了这个地步,索性横下一条心。大声叫道:“无罪!”
曹操-声冷笑:“嘿……死到临头,尚自抵赖。来啊,传苗泽!”
苗泽在相府中住了一夜,一直在做着美梦,自以为此番功劳不小,定能飞黄腾达。听得曹操传唤,神气活现地来到面前:“丞相,苗泽在!”
“苗泽,尔与黄奎当面质对。”
苗泽到黄奎跟前,顿时板起了面孔,把昨晚李春香说的话原原本本地说了一遍,最后还摇晃着脑袋问道:“你还想抵赖不成?”
黄奎咬牙切齿,大骂苗泽。曹操传令将黄奎推出斩首,手下一拥而上,拥着黄奎往外而去。须臾,献上首级。
曹操问:“苗泽,尔告发有功,老夫意欲重赏于你。”
苗泽笑嘻嘻地说:“丞相,小人不愿加赏,只求李春香为妻。”心想,这小小的一点要求总不算过份吧。曹操笑道:“些些小事,老夫岂有不允之理?”传李春香到演武厅.曹操假意问道:“李春香,老夫在此作证,将尔许与苗泽为妇,可愿否?”
李春香听了,连连点头。苗泽更是满心欢喜。曹操忽然浓眉倒竖,冲着苗泽声色俱厉道:“你为了一妇人,害了你姐夫一命,如此小人,留之何用!”便教将苗泽、李春香与黄奎一家老小并斩于市。后人有诗叹曰:
苗泽因私害荩臣,春香未得反伤身。
奸雄亦不相容恕,枉自图谋作小人.
曹操传令手下收拾尸首,带了文武回转相府。忙写了一封书,送去西凉,命韩遂生擒马超,永为西凉侯。一面使人吩咐把住关隘,休教走了马岱。
且说马岱自引后队催粮而来,早有许昌城外逃回军土报知马腾父子受害之事。马岱大惊,弃了粮草,收拾残军,连夜逃遁去了。
曹操杀了马腾等人,便决意南征。遂聚集四十万大军,屯兵宛洛道,二次下江南。细作报入南徐。孙权忙聚文武商议。张昭忙说:“曹操南下,必是华歆之谋。主公可差人往鲁子敬处,教急发书到荆州,使玄德同力拒曹。子敬有恩于玄德,其言必从;且玄德既为东吴之婿,亦义不容辞。若玄德来相助,江南可无患矣。”
孙权觉得有理,即遣一心腹往陆口告谕鲁肃,便求救于刘备。鲁肃听得曹操又来犯境,随即修书一封,坐了官船赶往荆州。抵岸,上马进城,递上书信。少倾,传话相请。鲁肃上堂,见刘备君臣都在,上前施礼:“皇叔,下官奉了吴侯之命,特来求见。”
刘备已看了书中之意,请鲁肃坐了,差人请出孔明和庞统,将鲁肃的书信给他们看了。孔明说:“大夫请高枕无忧,若有北兵侵犯,皇叔自有退兵之策。不须江东出一兵一卒之力,一升-石之粮,不消一个月,四十万曹兵尽行退却。”
鲁肃得了准信,不敢耽搁,匆匆回转陆口,遣人回复孙权去了。
鲁肃一走,刘备忙问:“军师,今曹操起四十万大军,一拥而来,备有何妙计,可以退之?”
孔明说:“主公,也不消动江东之兵,也无须动荆州之兵,自使曹操不敢正觑东南。”
“何以见得?”
“曹操平生所虑者,乃西凉之兵也。前番赤壁大败,皆因惧马腾出兵截其归路。如今马腾已死,无内顾之忧,故而二下江南。曹操杀了马腾,其子马超现统西凉之众,必切齿操贼,主公可作一书,往结马超,使超兴兵入关,则操又何暇下江南乎?江东之围岂不是不攻自解?”
刘备闻言大喜,即时作书。写道:
“伏念汉室不幸,操贼专权,欺君罔上,黎民凋残。备昔与令先君同受密诏,誓诛此贼。今令先君被操所害,此将军不共天地、不同日月之仇也。若能率西凉之兵,以攻操之右,备当举荆襄之众,以遏操之前:则逆贼可擒,奸党可灭,仇辱可报,汉室可兴矣。书不尽言,立待回音。”
刘备遣一心腹人,径往西凉州投下。马超接书看毕,挥泪痛哭,即起四十万西凉军马,杀奔长安而去。曹操听得长安失守,遂罢南征之举。果然不出一月,曹军退得一干二净。正是:操戈西指未成霸,兴众北伐又受殃。
欲知下情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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