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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回 张松献图刘备泣别 成都修书刘璋告急
    第五回 张松献图刘备泣别 成都修书刘璋告急
    荆州城外的长亭,正设在郊外十里的地方。长亭不象凉亭那样狭小、简陋,它分内外两间:外面一间没什么陈设,里面一间四面长窗,地方比较宽敞明亮。自从刘备取了荆州以后,对长亭修葺了一下,现在更是窗明几净。三个人来到里面,见桌上已摆下一席丰盛的酒肴,刘备把手一招,呼请张松入座,自己便至张松的对面坐定。赵云站在两人旁边敬酒。
    刘备道:“张大夫请了。”
    “皇叔请。”
    两个人客套了一番,就开始饮起酒来。刘备一面饮酒,一面看着张松:你有心,我有意,两厢情愿,可这个口怎么个开法。希望你不要等到我泣了泪再献图。两个人都有心思,只吃酒,不说话,气氛很是沉寂。酒过数巡,刘备耐不住了,暗想,不必在此多消磨时间了,早一些照两位军师的计策办事,早些了结心事。刘备不等赵云斟酒,抓起酒壶往酒杯中筛了一杯,然后送到张松面前,说道:“张大夫,今日一别,何日再见?备敬大夫水酒一杯。”
    张松听了这句话,只当刘备还在与他敷衍,并不动心。想道,这倒是事实。你不想进川,我又献图不成,真使我寒心。要是被张任怀疑起来,搜出图本,我的性命难保,确实没有见面的日子了。张松装着十分坦然的样子,爽朗地对刘备说:“皇叔哪里话来?常言道:天各一方,人生何处不相逢。下会有期。多谢皇叔了!”说着,接过酒杯,仰面-饮而尽。然后从酒壶中倒出满满一杯,恭恭敬敬地呈到刘备的面前,并无话说。
    刘备见张松饮了第一杯酒,一点不动声色,忙将张松回敬的酒也是一口吞下,立即又斟满第二杯,送到张松面前道:“张大夫,蜀道难行,只怕下会无期。备再敬大夫一杯。”
    张松想,川路难走,天下闻名,因都是天险所在。所以,要是没有我的这本西川地理图,休想打进西川。不过,你刘备心肠软,无心取川,那还去管它难走不难走干什么。照你这种心肠,别说蜀道难行,就是平坦大道你也不会去取的。张松对刘备的话仍然不以为意,伸手接过酒杯,饮下了这第二杯酒。说了声“多谢!”再回敬了一杯。因为他对刘备进川已感到心灰意冷,一心想趁早回去;所以也懒得开口。
    刘备见张松对自己的两句话意一点没有体察出来,根本没有献图的意思,自忖道:看来诸葛亮的判断是完全正确的,我不掉几滴眼泪,张松一定无动于衷。早已说过,刘备现在有了这点家当,并不急于扩张势力。在他看来,进取西川并不是当务之急。尤其看到身旁的赵云威武雄壮,一下子哪里哭得出来。刘备抬手把张松的酒饮了满杯,心想,只有照孔明的话办了。因此,刘备在放下酒杯的同时,对旁边轻声唤道:“子龙。”
    “在。”
    “与我回避。”
    赵云-下子不明白刘备的意思,以为自己招待不周,忙问:“主公缘何命末将回避?”
    “备命尔回避,尔只管回避便了,有何多问?”刘备嘴上说得这么严厉,心里在说:四弟啊,请多多原谅,我要哭哉!被你看见了我要难为情的。所以只好对你生硬一点,以后你会明白的。
    赵云又不懂得刘备为何要发这么大的脾气,只认为自己在旁对他们不便,因此应了一声,拎着甲拦裙“锵……”走了出去。但心中也在猜疑:刘备对我忽然变态,其中必有缘故。赵云走到长窗背后,从缝隙往里面偷偷窥探着。
    刘备待赵云一走,也不管是否有人偷看,正所谓“眼不见为净”,端起酒壶往杯子里斟酒,恰恰斟到八成光景,刘备放下酒壶,一边拿起酒杯,一边开始酝酿悲伤的感情,希望自己的眼睛里能奇迹般地掉出几滴泪水来。可刘备自己也感觉到这是不可能的,他就拚命想自己一生中最艰难、最危险时候的事情。这个办法果然很奏效,刘备只觉得自己的眼睛里有股热溜溜的泪水在滚动,知道马上就会夺眶而出,他索性把表情也一起表现出来,装出一种与张松依依不舍的样子,低着头,好象有一肚子的话要说,可又难以启齿。同时把酒杯放到自己的胸前,凑准自己的双眼,恰巧两行热泪直滚而下,不偏不斜地掉进手中的酒杯里,只听得“咯滴笃”几声清脆的水声。刘备依然含着两眼泪水,一声不响,把手中的酒杯再次送到张松的面前。
    刘备的这一切,被窗外的赵云看得一清二楚。这才明白刘备刚才为何要赶他出来,原来有这么一段事情。赵云想,这个办法不是孔明教的,就是庞统出的主意。
    张松当然看得再清楚没有了。他见刘备突然流泪,感到十二分的惊奇,首先他想,你刘备待我张松如此优厚,那是因为你看得起我家主人刘璋。那末在我临行时,你最多叫我转言刘璋,表示你刘备思念他,足见你们同宗弟兄的深厚感情。根本用不着对我流泪,而且一句话也不说,是好是坏我也不明白,难道我回去见了刘璋也是这么无声地流泪,那不是要被误解我中了邪了吗?后来-想,这不可能吧,要是他仅仅是为了表示对刘璋的思念,那又为何老是欲言又止,还带有一点留恋之情呢?照此推测,他刚才两番敬酒所说的几句话,不是还有弦外之音么?张松一边想,一边又仔细看了刘备-眼,见他依旧是泪痕未干,满肚难分难舍之情。这下张松完全断定了刘备的厚礼是对自己的敬重,与旁人毫无关系。也就是说,尽管自己官卑职小,但刘备是个爱才敬贤的人,知道我到荆州有益于他,所以要留住我。那天庞统对我的说话,肯定也是刘备的心愿,只不过事关重大,所以言不由衷。今日我要回归西川了,以后再要见面就不大可能,因此他就挥泪相送。我-直把他的诚意误会在刘璋的身上,实在是委屈了他。幸得刘备今日长亭相送,再次披露衷曲,释了我心头之疑。既然这样,那我也应该对刘备尽些忠心,把西川地理图本奉献给他,要是他无意进川,料想他也不会把我怎么样,这也是我此番绕道荆州的目的。张松左思右想,觉得对自己并无妨碍,马上接过刘备手中的酒杯,把这杯和着眼泪的酒-口喝干。
    刘备见张松举杯便饮,暗喜大事已成,却故作惊讶之态道:“啊呀,张大夫,酒已污秽,何能食之?”
    张松慨然道:“松饮你皇叔一片诚心!”
    “怎见得?”
    “皇叔,实不相瞒,此番张松出川,名曰进京纳贡,实欲投操献图。可恨这老贼以貌取人,藐视天下贤士,将松乱棒逐出。松久闻皇叔礼贤下士,仁义广施天下,特绕道荆州。承皇叔垂爱,将松敬如上宾;人非草木,松岂无感于心?如今皇叔所据荆襄九郡,四面受敌,终非长久之计。以松看来,皇叔何不整顿九郡兵马,长驱入川;西川平,东川唾手可得。到那时,皇叔进可伐,退能守,鼎足之势成矣,皇叔意下如何?”
    刘备想,自从你出川到今日,我是坐不安席,食不甘味,一直在想怎样入川。一桩事情在想办法时,往往可以想得头头是道,但到了真正实施之时,就又要左右为难了。“张大夫言虽有理,但备与蜀中刘璋乃是同宗弟兄,夺宗族之地,可谓不义也!”
    张松听得刘备在为这点小事犯愁,便理直气壮地说:“皇叔此言差了。古云:天下非一人之天下,乃是人人之天下。有道者伐无道,有德者居主,何谓不义耶!”自古以来,到了昏庸无能的地步,势必要改朝换代。尤其你刘备也是堂堂正正的汉室宗亲,如今汉室基业垂危,就应该由你刘备去复兴汉室,一统江山。这样,才能挽救即将倾颓的汉家天下。
    刘备听完张松这番说话,越发觉得他出言不俗,深明大义,便问:“备取西川无道,敢求大夫良策?”
    刘备这句话实际上是在向张松讨取地图了,意思是,你有了地图不献,叫我怎么进川呢?
    张松当然不是呆子,他对刘备话已领会了,只不过还有点不放心,就反问道:“皇叔果有进取西川之心么?”
    到了这种推车撞壁的地步,刘备当然客气不出了,只有老老面皮,硬硬头皮,如实相告。否则稍有迟疑,立即前功尽弃。因此首肯道:“备果有此心。”
    “皇叔,有志者,事竞成。何愁不能高坐西蜀!”张松说到这里,用左手撩开胸前袍襟,右手伸进胸怀。
    刘备惊喜地盯住张松,一眼不眨地看着他掏图本。好似见张松胸前射出一道金光,化出无数城郭、军队来;又好似三分天下立即可以取到……
    张松立刻取出图本,呈递与刘备手上,说道:”皇叔,松费了五、六年心血,奔波全川,撰编成此西蜀地理图本。请皇叔按图所示,进取西蜀。松为内应,万无一失。”
    刘备见封面上写着一行大字:《西蜀五十四州全图》。他一时也没有心里去细看,只是随手翻了几下,只见里面线路纵横,八方交错;蝇头小字,密密麻麻。──这本地理图不同于现在的地图那样一目了然,它是由数张图和数倍于图的说明书合并而成,实际上是一本厚厚的书。例如图上用各种符号画出一条江,后面几页就要解释每个符号的含义,东往哪里,西通何处,全长多少,宽窄几许,水位怎样,流速如何,等等。看了这本书,整个一条江就宛如在目前了。没有到过那个地方的人,看了这本书,也可以了解一个大概。要是落在主将的手里,马上可以制定出一整套作战步骤。──刘备捧着这本地理图,感激之情油然而生。他想,象张松这样一个官卑职小的人,每个月能有多少薪俸?可是他为了画此图本,跑遍西川每个角落,且不说花去心血难以想象,就是所用去的金钱也是难以计算的呵。他与我刘备从无交往,只是初交,肯将全副心血毫无保留地赠送给我,可见得他在西川是何等的不得意!如今我有了这本地图,进取西川也就有了保障。这本地图对我来说,无疑是无价之宝。他对我刘备的功劳实在是无法估量。刘备一时无从表白自己的心情,见远远的一条汉江奔流不息,旁侧又是高耸入云的景山,深深有感于怀。便指着高山和江水道:“张大夫,青山不老,绿水长流。大夫对刘备的功德与山并高,与水竟长。备铭刻于心,永世不忘!”
    张松想,正因为找相信你是一个仁义之君,所以我不惜冒全川之大不韪,把图本送给你,但愿你早日进川。我倘能在你手下为臣,一朝得志,已经心满意足了。
    刘备想,张松肯献图,必定早就想好进川之策,让我再打听一下,便问道:“张大夫回去便怎样?”
    这一点被刘备料着了。张松说:“松回川以后,说得我主刘璋修书到荆州,相请皇叔进川。送书之人,必是松之好友。书信到日,万望皇叔迅速发兵进川,松在成都为内应。事不宜迟,皇叔切记!”说道这里,张松立即起身:“皇叔,松告退了。”
    刘备也觉得不宜多留,应该让他早些回川,免得引起别人的怀疑。因此也站起身来,与张松挽手走出长亭,亲自把张松的马带了过来,“请大夫上马。”
    “多谢皇叔。”张松执鞭上马。
    刘备对着他一躬到底:“大夫,一路之上小心!备再次有礼了。”
    刘备的三分天下,全靠这本地理图作为进兵指南。但张松受了刘备这一礼,竟从此成为永别。因为张松回川后,就遭到张任的杀戮。刘备要平定西川,失去了两个关键人物:一个是张松,另一个就是庞统。他们两个人都是死在张任的手里。惟有诸葛亮,方能长驱直人,因此前后一共打了三年零三个月,从建安十六年春末夏初张松献图,一直到建安十九年六月底,刘备方才进得成都。
    刘备见张松在马上坐稳,真的流露出不忍分离之情,顿时热泪盈眶。张松回首拱手道:“皇叔保重,蜀中再见了”说罢,将马一拎,扬鞭而去。刘备望着他的背影,直至马蹄拨起的尘土掩投了影迹,这才与赵云一起上马,回进城内。
    刘备到辕门下马,小心翼翼地捧了图本匆匆往内室而来,此时,庞统和孔明早已坐在那里听候消息,彼此想着自己的计策必定成功。忽见刘备兴冲冲快步入内,料到事情已成功了,庞统迫不及待地问道:“主公,图本取到否?”
    此时刘备欣喜若狂,竟然象个小孩子一样,高举着地图,大声说道:“二位军师,图本在此!”
    庞统再也按捺不住喜悦之情,跳起身来,就把地图抢到手中,一声轻嗽,往外就走。孔明暗想,何必这么心急呢?到底是谁计策成功了,你还未弄清楚,就抢走了图本。老实说,即使是你的计策成功了,那我们也应该坐下来一起筹划筹划。而庞统以为,刘备已说过,孔明没有献计,自然是我的功劳了。而且这桩事情由我一人负责,因此这本地图理应让我拿回府邸,吃过晚饭先看一遍,琢磨琢磨,然后便可制定出进川的计划来。实际上这本图并不全。并不是张松没有画出来,而是被他在出川之前撕去了几页,是川中少有人知的两条小路:一条是阳平道,一条是落凤坡,在军事上算不上是紧要关隘。阳平道是从雒城通往绵竹的小道,长七百五十多里,从这里进军,先要凿山开路,工程浩繁,十分危险。诸葛亮以后要从这条道上过去。落凤坡是从涪关通往雒城的一条小道,路虽然只有十多里,但地势十分险恶。张松撕去这两条小路图稿,不是没有道理的。因为有了他这样一本西川地理图本,尽管走大道,不必再去绕小道。因此撕去数页,使看到图本的人无法知道有这样两条小路,少些麻烦。当然他当时并没有意识到这本地理图会落到刘备的手里。就是告诫人们,这两条不必去考虑了。
    孔明对西川地理情况是十分熟悉的。前书早已表述,刘备当年到卧龙岗三请请葛亮时,就看到草堂中高挂一幅西川地理图,但只是一张总图。只能了解西川地理形势的概况。今天庞统要是同孔明一起观图,孔明马上可以从图上发现少了两条小路,会提醒庞统进川时千万不可走此小道。这并非说孔明能未卜先知,算定庞统要死在落凤坡。庞统听了孔明的话,也会立即明白这个道理。因为其中有一条路名叫落凤坡,这对庞统来说是很不利的。庞统被人称作凤雏,是吉祥的象征,应该象凤凰那样在空中相翔,怎肯去走这条不吉利的落凤坡呢?不过,庞统对西川地理的了解不能说比孔明差,他同孔明一样,把刘备的三分天下的基点放在西川上。就因为他粗心大意,容易忽略地图以外的枝节处。这两条小路图上没有,他也就完全忘了。孔明用兵的原则一向是稳中求快,比如今后出祁山,魏廷献计走子午谷,孔明为了谨慎起见,宁可走那条比子午谷远几倍的祁山大道。而庞统呢,生平好大喜功,爱冒险,结果是欲速则不达,事与愿违,枉送性命。要是今天经过诸葛亮的指点,庞统或许可以避免一次大难,所谓谋事在人。现在地图被他一人拿去之后,孔明根本无法了解详情,直要到庞统死后,孔明进川,才看到这本地图。
    刘备见庞统走出内堂,依旧是一团高兴。刘备将张松的话详细叙述了一遍,这才各归府邸安歇,等候西川刘璋的来信。
    却说张松离了荆州,匹马直奔西川。先到家中,有家人报说法正、孟达正在等候。张松来到密室。因为张松数年来画图编书,唯恐被人搜查,所以在家中设有密室,以防不测。见密室中坐着两人,一个是法正,一个便是孟达。这两人与张松亲如弟兄,在张府中常进常出,好似家中一样随便。并且他们知道张松家的密室在什么地方,因而不必通过家人便可进入。现在见张松回到家中,三人各叙分别之情后,归坐饮茶。法正说,前几天家将回来说,你从许昌回来绕道荆州,我等料你这几日便要回来,所以在此听候好消息。张松问道,二位可知下官的图奉献与哪一个?两人异口同声道,此图定是送给了荆州刘备。张松惊问道:二位何以知之?法、孟二人笑道,你出川之前,早已与我们商议好,要将图奉献与曹操。如今你从荆州而归,又问送给哪一个,那不送给刘备,还会送给什么人呢?三个人抚掌相视大笑。──一个五十四个州的西川,若靠刘备来攻打,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得到。要不是他们三个人密谋献图,刘备寸土难进。可见得这三个人颇有远见,都是当世的能干人。一一法、孟二人讲,我们当时只想到曹操有进攻西川的力量,而没有虑及他乃是奸诈无常,忘恩负义的国贼。既然你把图本送给了刘备,那当然是最适宜了:刘家的天下,仍旧由刘家的人来管辖,张松问,大都督张任回来了没有?法、孟答道:仍在平蛮,尚未回川。张松暗暗高兴,这真是千载难得良机。人不知,鬼不觉,等他回来,只怕西川已归属刘备了。说道:明天大堂见主,我便劝刘璋命人去荆州送信,请皇叔进川,我在成都作为内应。二位之中,哪一位去送信,哪一位往川口去迎接刘备?法正说,我荆州送信。孟达讲,我去川口迎接。三个人分拨已定,各自回去准备。
    翌日,刘璋坐堂。刘璋字季玉,乃是刘焉之子,其父去世后,他即位至今。刘璋为主,任人唯亲,不分贤俗,听信谗言,伤害忠良。遇事优柔寡断,很少谋略。况又胸无大志,庸碌无能。张任独秉朝政,恣意妄为,顺者昌,逆者死。再加上苛捐杂税名目繁多,百姓负担沉重。当时,川中有这么一句童谣:要吃新米饭,待等使君来。好端端-个民富国强的西川,被他弄得人心离散,惶惶不安。川中那些有才干的人得不到重用,即使是高官厚禄的达贵,见刘璋如此懦弱,也不免感到寒心,都希望西川有一个明君。因此张松出川,有些人明知事出有因,但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看西川到底会出什么名堂来。否则张松哪会有这么顺当!
    刘璋今年四十余岁,正是年富力强之际。他头戴龙冠,身穿龙袍,在中央坐定。两旁文武纷纷上前见礼,然后按位归列。张松上前:“下官见主公。”
    刘璋见张松回来了,便问:“尔此去许都求救于曹孟德,此事成否?”
    “主公,曹操自败马超以来,踌躇满志,骄横异常,哪里将西蜀放在眼中!非但不愿进川相助,反而欲提兵前来侵犯西蜀。”
    那些有点头脑的文武听了,知道张松的这笔交易没有做成,反而遭到了曹操的奚落,但不知他把西川到底出卖给了哪一个主顾。当时文臣中有这么几位颇有名望的上大夫:年近六旬的天文师谯周;曾在长坂坡接济刘备的蒋琬,以后是刘禅的教师,孔明死后,他任刘禅的军师;第三位大夫叫秦宓;第四位叫许袭。他们深知张松的用意,但因为他们已预感到了这是大势所趋,刘璋难坐天下,故而听之任之,不愿出来谏劝。
    刘璋听说曹操要来犯疆,暗暗着急:东川犯我葭萌关,到今日还未解决。曹操又想乘虚而入,西川这不是危险了吗?早已说过,刘璋是个胆小如鼠的人,一向过的太平日子,如今这里烽火连天,那里硝烟弥漫,他哪里吃得起这种惊吓,忙问张松:“永年大夫,这便如何是好?”
    你同别人商量,或许还能想出些好办法来,至少会劝你不要心慌,等都督张任回来了再说;你去找张松说话,那真是生病人找鬼商量,他会给你出好点子吗?
    “主公,切莫惊慌。下官在回川的路上,忽儿想及一人。”
    刘璋急忙问:“哪一个?”
    “荆州刘玄德。”
    两旁文武听了这句话,都很高兴,好多人知道张松把西川送给了刘备。虽说这是背主卖国,但在这点上大得众人之心。特别是蒋琬暗赞张松有见识。心想,我当年进川,目的就在于料定刘备必定会进川,所以在此等他。其余对刘璋不满的人听到“刘备”这两个字,也感到只有刘备来了以后,西川才能重见天日。因此大家都聚精会神地听张松的下文。
    刘璋也很满意张松的话,笑道:“永年大夫,孤与玄德乃是同宗弟兄。”
    “是啊。下官想,近年来刘玄德拥有荆襄九郡,雄兵数十万,上将极多。俗言道:求人不如求己。倒不如请刘备进川相助,最为妥当。”
    “不知我家兄长可愿入川否?”
    “主公,当年徐州太守陶谦屡遭曹操欺辱,刘备见义勇为,忿然率兵接应。目下主公有难,刘备又是有仁有义之人,岂会袖手旁观?”
    张松确实能说会道,这一比喻,早把刘璋蒙骗掉了,就连两旁的文武也感到入情入理。张松又说:“主公,下官中途转道荆州,求见刘备,将来意申达。刘备果然是大义凛然,满口应允。说道,只要我家兄弟相信,修一书信,我即刻提兵进川。”
    刘璋听得连连叫好,“永年大夫实是能干。孤立即修书往荆州,相请兄长入川。”
    当时堂上也有少数人对张松的这种做法很不以为然,觉得他用心不良。其中有一个叫李恢的大夫,虽然他在刘璋手下也不很得志,官微职轻,心怀怅恨,同样明白刘璋无能,但他感到把西川送给刘备,总非通理。他明白自己出来谏阻,肯定要受到刘璋的呵斥,所以他悄悄地走出大堂,去找一个刘璋宠幸的人来说话。
    当时刘璋立即提笔,写就一封书信。信上略云:
    族弟刘璋,致书于玄德宗兄麾下:久伏电天,蜀道崎岖,未及赍贡,甚切惶愧。璋闻“吉凶相救,患难相扶”,朋友尚然,况宗族乎?今张鲁在北,旦夕兴兵,犯弟疆界,甚不自安,专人谨奉尺书,上乞钧听。倘念同宗之情,全手足之义,即日兴师剿灭狂寇,永为唇齿,当报重酬。书不尽言,耑候车骑。
    写毕,封口落印。问张松道:“何人可使荆州送书?”
    张松想,你不问,我也要说。这种书信当然不能叫别人去送,我们早已商量过了。便说:“下官愚意,非法正,不可往也。”
    堂上的文武都知道,他们是一伙的。刘璋立即唤道:“孝直何在?”
    法正上前道:“下官在。”
    “荆州为使,先通情好。须要当心。”
    “下官遵命!”
    法正退下。张松又道:“主公,此番刘备进川,主公可命人往川口迎接,以示敬意。”这句话的意思就是张松暗示刘璋,我与刘备并非深交。
    “永年以为谁可为使?”
    “子庆正宜。”
    刘璋今日对张松格外看待,言听计从。传道:“子庆听令!”
    “末将在!”
    “奉孤之命,往川口迎接我家兄长。”
    “末将遵命!’
    张松见今日之事都在意料之中,正自得意。忽见一人自外突入,汗流满面,大叫道:“主公若信张松之言,则五十四州郡已属他人矣!”张松大吃一惊,观其人时,乃西阆中人,姓黄名权,字公衡,现为刘璋府下主簿。
    黄权与刘焉乃是结义弟兄,他们四人最为莫逆:巴州严颜为长,现年八十高龄;其次刘焉;黄权年迈花甲;最小的叫程畿,现为水路上樊县的太守。当时黄权身染疾病,在家休养。闻得李恢传言,他从床上一跃而起,披发跣足,直奔大堂来见刘璋。
    刘璋问:“玄德与我同宗,吾故结之为援,公衡何出此言?”
    黄权说:“某闻刘备宽以待人,柔能克刚,英雄莫敌;远得人心,近得民望;兼有诸葛亮、庞统之智谋,关、张、赵云、黄忠、魏延为羽翼。若召到蜀中,以部曲待之,刘备安肯伏低做小?若以客礼待之,又一国不容二主。今听臣言,则西蜀有泰山之安,不听臣言,则主公有累卵之危矣。张松昨从荆州过,必与刘备同谋。可先斩张松,后绝刘备,则西川之万幸也!”
    “玄德一向以仁义待人,安有异心,况曹操、张鲁到来,何以拒之?”
    “不如闭境绝塞,深沟高垒,以待时靖。”
    刘璋道:“贼兵犯界,有燃眉之急,若待时靖,则是慢计也。不必多言,与我退过一旁。”遂不听黄权之言。
    正在此时,外面又有一人匆匆而进,他叫王累,是张任的心腹,现任帐前从事官之职。张任平蛮,闻讯张鲁犯境,本想收兵回川,奈何一时抽身不得。又知刘璋胆小怕事,因此先差王累回归成都,安慰一下刘璋,等到打过泸江便回。王累到大堂,见里面人头济济,黄权满面愤恨。将事情打听明白,原来张松劝主迎刘备入川。顿时怒从心头起,抽出腰中宝剑,奔上大堂,向张松头上劈来。“叱,大胆卖国贼,受我一剑!”
    张松冷不防有人刺他,情急生智,倒退几步,到虎案旁站定。王累一剑未着又起一剑,这时激怒了刘璋,只见他将虎案一拍,大喝道:“大胆匹夫!远道而来,尚未见孤,擅敢大堂行凶。还不与我住手!”
    王累收回宝剑,到虎案前,向刘璋一躬到底:“小将王累拜见主公。”
    “平蛮未捷,缘何先回?”
    “小将奉都督之命,闻张鲁扰境,特来告禀:东川之寇,自有都督前去剿灭,切莫使刘备入川。刘备世之枭雄,先事曹操,便思谋害;后从孙权,便夺荆州。今若召来,西川休矣!”
    刘璋怒叱道:“再休乱言!玄德是我同宗,安肯夺我基业。与我乱棒逐出大堂!”一面命人扶黄权回府养病,自己起身朝内堂一走。
    王累想不到会遭到如此辱骂,回到府中,气愤成疾,卧倒病榻。黄权更是恼怒万分,暗想道,你家父亲尚且要让我几分,你竟敢目无尊长,不听忠谏,看来刘家的基业要败在你这个昏君手中。便立即写成一书,命人送往巴州,详述川中张松等人背主卖国,要严颜立即去信南蛮,叫张任勒兵回川。因为严颜是张任的先生,又是西蜀两代忠臣,他的话张任一定会听。当时严颜接到老友黄权的告急信,按书所言,便命人去南蛮见张任。等到张任接到严颜的信,领兵回川时,刘备已经进川了。
    再说张松、法正和孟达退出堂来,重又来到张松府中,再次谋划见了刘备以后的事宜。张松对法正说,你见到刘备之后,要是听说是庞统领兵入川,那你就把我写的一张便条交给他,请他预先不要看,等到见了刘璋之后再开拆。──刘备进川的第一个关节,就从张松这张便条上生发出来。这便条上写了些什么呢?一共八个字:二主相会,席间斩璋。就是要庞统先杀了刘璋,西川没有主人,就会群龙无首,必然陷入一片混乱之中。这样,刘备乘虚取关,可以一鼓而平西川。庞统见了这张便条,急于求成,就命魏延改扮舞剑手,要想刺杀刘璋。幸得张任及时赶到,刘璋得免大难。──法正把便条藏在隐蔽处。张松又说,请刘备见了刘璋的信火速进川,不必挑选什么黄道吉日了,又对孟达说,你到了川口领了刘备往陆路进发,事不宜迟,越快越好,我在成都暗中接应。三人商议完毕,各自去按计行事。
    单说法正送信。五月初,法正赶到荆州。到辕门时,恰是薄暮时分,万家灯火通明。刘备得了张松的地图,一直在焦急地等着西川的消息。今日已觉疲乏,随便用了些晚膳,正在洗足,要想早些憩息。忽报蜀中有人投书到此,刘备惊喜万分,也来不及整冠理袍,赤着脚迎了出去。刘备见一文人,抢步上前。“来者莫非蜀中孝直先生?备在此迎接。有礼了!”
    法正一愣:你我初次见面,又未通报名姓,你怎么知道我就是法正呢?“皇叔在上,下官有礼。不知皇叔缘何便知下官的名姓?”
    “久仰孝直英名。张别驾言及盛德,今获听教,甚慰平生。”
    “蜀中小吏,何足道哉!”
    刘备虽然与他初次见面,但见法正谈吐雅致,恭敬有礼,又是张松密友,故而同他一见如故,心甚爱怜。从此后刘备重用法正,对他的计谋无有不从。此时,刘备将法正接到内堂,这才发觉自己竟如此狼狈。忙吩咐设宴招待,同时命人去请二位军师到此陪客,自己再入寝处穿袜登履,复又回到内堂。
    两人叙坐,倾吐思慕之情。酒过数巡,法正呈上书信,说道:“我主刘璋有书在此,请皇叔启示。”
    刘备接过书信,拆封视之,果是刘璋前来相请。刘备看毕大喜。不多时,孔明和庞统来到。参见已毕,一起入席。刘备把书信递过去请他们观看。庞统最心急,不待孔明伸手,已把书信接到手中,未及细阅,便道:“主公,既然蜀中书信已到,不如来朝便起兵入川。”
    此时,刘备反而犹豫起来,总觉得有些不仁。因而沉默不语。
    法正见刘备面有难色,忙问:“张别驾昔日之言,皇叔复有意乎?”
    刘备道:“备一身寄客,未尝不伤感而叹息。尝思鹪鹩尚存一枝,狡兔犹藏三窟,何况人乎?蜀中丰腴之地,非不欲取,奈刘季玉系备同宗,不忍相图。”
    法正说:“益州天府之国,非治乱之主,不可居也。今刘季玉不能用贤,此业不久必属他人。今日自付与皇叔,不可错失。岂不闻‘逐兔先得’之语乎?皇叔欲取,某当效死。若皇叔失约于张别驾,则置其阖家老小于死地也。”
    刘备听了,沉吟片刻。问两旁道:“二位军师以为然否?”
    庞统立即答道:“荆州东有孙权,北有曹操,难以得志。益州户口百万,土广财富,可资大业。今幸永年等为内助,良机必图,何再疑虑?”
    “今与吾水火相敌者,唯曹操也。操以急,吾以宽;操以暴,吾以仁;操以谲,吾以忠;每与操相反,事乃可成。若以小利而失信义于天下,吾不忍也。”
    庞统笑着说:“主公之言虽合天理,奈失此机,强有何用?若拘执常理,寸步难行矣,宜从权变。若事定之后,报之以义,何负于信?今日不取,终被他人取耳。主公深思焉!”
    刘备听了,连连点头。却又不敢肯定庞统的话是否切合时宜,因此又问孔明道:“孔明军师之意如何?”
    孔明对刘备看看:你这样问我,也太多此一举了。西川肯定要进,进川的理由也岂止一条两条,庞统的说话当然是对的啰。孔明知道刘备一向信任自己,便说道:“士元兄言之有理。久留荆州,汉室难兴主公不必多疑,只管入川便了。”
    刘备有了孔明这句活,方才决定入川。“既然如此,二位军师之中,哪一位随吾领兵入川?”
    “这个……”孔明做事从来是镇定从容,不喜欢争先夺后,草草了事。尤其摸透庞统的性格易躁欠静,因此早已想过,与庞统两人共助刘备,总要有一人谦让些,否则互相不睦,刘备的三分天下就会被断送。因而孔明故意拖长了语调,等候庞统接言。
    果然,庞统不等孔明语出,就抢先说道:“孔明兄。”庞统生怕孔明占先。
    “士元兄怎样?”
    “想你出山相助主公,数载以来,屡建功勋,天下闻名。庞统自思;伏路把关,我不及你,夺阵冲锋,你不及我。荆州重地,须分兵守之。此番下川,由庞统随主公同往,不知意下如何?”
    孔明听后,思量道:庞统此人胸狭量小,为了要显示自己腹中之才学,与我来抢夺功劳了。说什么冲锋夺阵我不如他,简直在胡说八道。老实说,你我腹中之才学可称半斤八两,但真正用起来,你一样也及不上我。正因为大家都投在刘备的手下,又有法正在旁,所以我也不便多说,就让你去立一桩功劳,否则没这么容易就让你在嘴上占便宜。因此,孔明索性附和他,连连点头。
    刘备在旁也在想,照我的想法,最好和孔明一起进川,那是十分有把握的,而庞统虽有才能,性情鲁莽急躁。进取西川是一件天大的事情,和你同去,只怕西川没取到,我的性命却被人取掉,这是何等的危险,但刘备又想道,要是叫庞统守荆州吧,又不妥当。荆州四面受敌,象他这种脾气的人见我和孔明同进西川,他以为我鄙视他,闹起情绪来,也和上次在耒阳县一样,整日沉湎于酒,万一把个荆州送掉,我刘备就进退维谷了。最后刘备想,还是让庞统进川吧,有我在旁,还可以时常提醒他。荆州是我的根据地,万一西川取不到,我仍然还有盘旋的余地。刘备便与孔明道:“我与庞军师、黄忠、魏延前往西川;军师可与关云长、张翼德、赵子龙守荆州。”
    孔明点头应允。
    法正又对刘备说,替天行道,不必挑选黄道吉日,越快越好。孔明说,我早巳安排好了。此番进川,主公率马步兵五万,带一年大粮和军饷。刘备听了,暗暗称赞诸葛亮的用兵之妙。进川一年,吃用都靠自己,不依赖别人,使西川人先对我有一个良好的印象,吃了自己的饭,去管别人的闲事,确是仁慈。到那时,我取了西川,别人也不会说我刘备的坏话了。刘备这才请孔明送法正归馆舍安歇。
    庞统忙从旁说道,就让孝直耽搁在我的府中吧。庞统想,趁现在还未动身,我再向法正打探一下蜀中的情况。刘备问法正可愿,法正当然欣然同意。法正想,张松关照我,要是庞统进川,就将便条给他。四人商议到此,各回府中安睡。
    经过三天的调兵遣将,一切准备就绪。发兵前夕,刘备又把孔明请到内堂。因为此番取川,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告捷的,因而要来问一下孔明有没有要关照的事情。孔明就说,庞统的用兵并不亚于我,但他好大喜功,性急暴躁,往往要坏事。另外,大队要走大道,切莫偷袭小路。因为川中有一条叫落凤坡的小道,十分险恶,主公要提醒他。刘备把孔明的话一一记在心上。孔明辞别。──孔明的这些话的确起了不小的作用。就因为这些话,黄忠才能死里逃生。此话后提。
    孔明回到军师府,已是二更时分。他独坐书房,静静思考着在刘备进川前,还有没有被遗忘的事未做。忽儿想起一事:张松曾言先欲将图献曹操,后又献给刘备。这就是说,曹操对此事肯定有所察觉,因此他决不会轻易放过刘备。想到这儿,孔明立即命人把毛、苟、刘、龚四将唤来,命他们带兵三千,一封锦囊,还有三面大旗,吩咐他们照锦囊所说,如此这般,必有大功。四将立即点兵起程,约赶了五、六百里路,埋伏下来。
    孔明这才吁了口气,进入内室安寝。
    正是:庞统率兵思量少,孔明妙计囊里多。
    欲知刘备等进川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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