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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回 简大夫怒骂庞寿 诸葛亮初服阳群
第四回 简大夫怒骂庞寿 诸葛亮初服阳群
    简雍单身匹马进了城关,颇觉心寒,只怕阳群不通情理而回不了大营。忽听关厢上一声吆喝:“阳大将军有令,相请汉营简大夫上关!”
    简雍听到相请之声,心里稍觉安定了些,遂下了马背,整顿了一下袍帽,镇定了一下情绪,看准路头,提起长袍上了关厢。一面走,一面想:看来阳群还讲点道理,口气并不生硬。俗话说,两国相争,不伤来使。我是汉军中派来的使官,又是个文人,从昨晚到现在,两家还未开过兵,阳群决不会对我无礼。听说夔关上都听阳群的号令,可想而知他腹中也有点文墨,我只管放大胆量去见他,劝降不成也不要紧。不觉已到关上。
    阳群见上来的一位大夫四十余岁,细皮白肉,脸如冠玉,袍帽端正,步履稳健,已感觉到来人是一位精干老练的上大夫。虽说是敌国来使,到底官职非小,不敢简慢,忙从座上抬身,和蔼地招呼道:“啊,原是汉营简大夫至此,有失迎迓。阳群有礼了!”
    简雍站定身躯,闻声望去,面前站着一员上将,浑身金盔金甲,气概非凡。眉宇之间透露出一点英气,说明他非但能冲锋突阵,还能运筹划策。心想,不问可知,他就是这儿关厢上的守将阳群了,果然象一个赫赫有名的刀王。随即抢步上前,向阳群一躬到底:“噢唷,阳大将军,下官何劳将军施此大礼,恕还礼不周。”
    “大夫请坐。”
    “哪里话来,阳将军在此,何来下官的座位?待下官侍立一旁。”
    “两国相争,理应款待来使。大夫不必客套,只管请坐便是了──来,奉茶!”
    手下搬出座位,献上茶水,退下。
    “告坐了。”简雍两袖一拂,坐了下去。心想,这不象到了敌国关厢之中,倒象进了亲家公之门,有坐有茶。
    两人分宾主坐定,饮茶毕。简雍偷眼朝四下一看:嚯呀,关厢上刀枪齐全,弓弩皆备,还有灰瓶石炮,更见兵精将勇,防范严密,无懈可击。军师啊,照这样的布置,你要想攻破夔关,那是不容易的。想必阳群也不会投降。
    阳群道:“未知简大夫到此有何见教?”
    简雍想,孔明叫我到这儿来劝你归顺,主要是来摸摸你的底。至于你愿降不愿降和我没多大的关系,反正以后孔明会给你颜色看。当然啰,跟了刘皇叔这许多年,劝降的话用不着我多想,出口就成章。“阳将军听了,我主刘皇叔受圣天子衣带血诏,久有灭曹兴汉之宏愿。将军有此大才,相助西川实是埋没。听下官之言,归顺我主皇叔,驰骋沙场,共建功勋,则可名标青史。下官之言,不知将军意下如何?”
    阳群想,我知道孔明派个文人来不会有什么中听的话,要想让我献关投降,真有点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了。本来我想不开关的,考虑到蜀汉并无多大的冲突就放你进来了。既然这样,我就借你的嘴回去告诉孔明,叫他死了这条心,有本领自己来取关。说道:“大夫听了,食君之禄,报君之恩,此乃为人之本。阳群是西蜀忠良,自知善恶,决无二心。”
    简雍想,单凭这几句话,当然不能说服你,但劝降并不是到此就结束了,我还要作一些努力,否则就这样回去也太显得无能了。“既然阳将军不愿归顺,下官也不便多言。请阳将军网开一面,将夔关开放,让我军穿关而过,营救皇叔脱险。”
    阳群对他看看:你这个人是在做梦还是有毛病?开关和投降有什么两样,真是自说自话!“大夫好不识趣,本将军守关有责,岂可擅开关厢放尔等穿关而过?请大夫转言诸葛先生,欲救尔主,请绕别关而走。”
    “阳将军一不归顺,二不放行,我主刘皇叔定然困死蜀中!”
    阳群听到这儿,险些笑了出来:你这张嘴怎么这样会啰唆,明明是想夺取西川,却借口要接应刘备,这种把戏怎么能哄我呢,这样和我饶口舌,几乎是在耍无赖。你别以为我对你客气了,你倒当我是懦弱,要我开关放行,那是万万办不到的!阳群以讥讽的口吻答道:“既然大夫有此顾虑,请回复诸葛先生,将大军撤回荆州,阳群担保皇叔安然出川。”
    简雍想,你这个人倒也俏皮得很。老实说,刘备兵困涪关确有危险,但这正是我们夺取西川的借口。要是你把刘备送了出来,我们再攻伐西川就成了无义之举了。不过你也没这么大的权力放走刘备,我们也不会收兵,早晚要夺下全川。但现在怎么和你说呢?我是一个文人,反而说不过一个武将,而且还有使命在身,岂不要被人笑话?简雍被他这一番话一刺,觉得大煞光彩,也就不顾言语高低了。便说:“嘉禽择木而栖,良臣择主而事。阳将军既然文武兼备,可知刘璋乃何许样人?”
    阳群同西川所有的能人一样,知道自己的主人是诸侯中最无能为的人。但有人要问的话,哪怕刘璋无用之极,他也不会对主人有丝毫的贬低。因为主人无能,臣下决不会有什么光彩,所以理直气壮地答道:“我家主公乃是一个有道明君!”
    简雍料到他会说这样的话,不禁开怀大笑起来:“哈,哈,哈……”然后用鄙视的目光看着阳群,得意地说:“阳将军,刘璋乃是守户之犬不如的昏庸之人,路人尽知,怎说是个明君?”
    阳群听他说出这种粗劣的话来,实在忍不住了。心想,你不觉放肆,竟敢当着我的面大骂刘璋是守户之犬。不给你点厉害看看,还象什么样子!便轰然站起,怒目圆睁,厉声喝道:“与我住口!你身为大夫,饱学文章,岂不闻‘臣不诤君,子不诤父’?实是枉空,你须知晓,身在关厢之中,并非在汉帐之上,若要放肆,由你不得!莫非大夫不欲出关返营么?”说到这儿,手按剑柄,将腰中宝剑,抽出半口,朝简雍面前跨上了半步。
    简雍只觉得一道寒光直刺双目,猛然意识到自己出言太重,惹得阳群下不了台而发怒了。要是真的被他一剑宰了,孔明救应都来不及。简雍立即打出笑脸──吃了刘备的饭,常年累月地东躲西藏,都有这么一手的──说道:“阳将军息怒,下官失言。嘿嘿,下官该死!”
    阳群见他连连赔罪,无心杀他,便将宝剑“刮”地推入剑鞘,再退后两步对他严厉斥道:“本将军看在二主同宗的份上,饶你一死。此处非你容身之地,请速速离此关厢!”
    简雍听他下了逐客令,心想,还好,总算还可以活着性命回去,此地不宜再留,让我赶快出城吧!因此,连连称是,手提袍服,匆匆从城关上下去。
    不料没走几步,忽听有人喝道:“且慢!”
    简雍立即止住脚步,低头一看,下面一个文人匆匆而来,纱帽袍服,腰悬宝剑,还有一张弓,数支箭。便知此人就是太守。
    《三国》中有各式各样的人材,文人一般擅长击剑,可有的还能射箭,而且还是好箭,夔关太守就是善射的文人。来人正是太守,名叫庞寿。今日一早听得孔明派了一个文人来叫关,阳群一去多时不见回归,不知出了什么事,就上马直奔前关。恰巧上面的简雍下关,庞寿下落马背,飞步上关将简雍拦住。
    简雍是个明白人,他见城墙插了一文一武两面旗,就知道只有他们两个守关。只知他姓庞,是个太守,却不知叫什么。便拱手问道;“请教大夫大名。”
    “我乃夔关太守庞寿。”说罢,抬头对上面的阳群问道:“阳将军,这位大夫何许样人?”
    “太守,这位大夫乃是孔明帐下参谋简雍。”
    “到此何干,”
    “前来解劝阳群归顺。”
    “阳将军降否?”
    阳群想,这话怎么被你问出口的,象我这种顶天立地的大将会向人家屈膝投降吗?忙说:“太守,你我深交多年,阳群的为人还不知哓!头可断,膝不可屈,要我归降,绝无此理!”
    “如今便怎样?”
    “逐其出关!”
    “阳将军此言差矣。简雍既为汉军参谋,必与孔明共商军机大事。何不一剑将其斩首,孔明少一羽翼。阳将军以为如何?”
    阳群听了庞寿的这番话,觉得很有道理。心想,一人不及两人智,少一只香炉终究会少几只脚。简雍这个人说话尖酸刻薄,我本想杀了他,既然你也是这么想,看来是非杀不可的。庞寿双眼看着阳群,握住剑柄的手慢慢地向上移动,只见出鞘之光咄咄逼人,只要阳群此时把头来点一点,简雍立即就有灭顶之灾。
    简雍听了庞寿的话,马上意识到阳群要变卦,不等阳群有充分的思考,就回身向他拱手道:“阳将军,两国相争,不斩来使。何况早有言在先,放归下官回营。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岂可言而无信?”
    阳群想,是的,我已经讲出要放他走的,那就应该信守诺言,要是连这点信用也没有,我还能称得上是什么刀王呢?再说也没有什么大事,他劝降,我不降:他说他的,我行我素。以后两家必定还有往来,我今天杀了孔明的来使,今后我派去的使者他们也杀,这样杀来杀去,不是把冤仇越结越深了吗?你太守要杀他,也该早一点来,在我未放他的时候赶到,现在可不行了,说出的话就象拨出的水一样难以收回。“太守来迟了几步,阳群已然应允简大夫出关,不可失信于人,由他出关便了。”
    庞寿不敢再加以阻拦,但嘴里在骂道:“哼!真是无能。如此之人岂可不杀?”边说边将宝剑入鞘,身子闪在一旁,让出了一条通道。简雍转身向下就跑,上得马背,待小兵开放城门,策马而去。一出羹关,简雍顿感浑身轻松,放缓马步,回头对城墙上看去,只见阳群和庞寿并肩站在挡箭牌中间。想起刚才在城关上的一场虚惊,不由得一阵心悸,不骂他们几句不足以泄心头之愤。便点马而行,指着城墙上破口大骂:“狗头庞寿,你欲杀简雍,真是泼天大胆!有我家军师在,任你庞寿刁猾,亦无法守关;有我家赵子龙将军在,定然将你这狗头生擒活捉。我把你这狗头庞寿……”
    庞寿对阳群看看:我说这种人是不能放他走的,你看,他一出关就凶到如此程度。看我来怎样收拾他?便十分迅速地从腰中摘取弓箭,开足硬弓,找寻目标。简雍听得城墙上传来“嘎嘎嘎”的开弓之声,心想,啊呀,不好,有人暗箭伤人,我的人还在百步之内,目标又大,被人射中。定睛一看,原来是庞寿不动好脑筋。便仰面大笑起来:“哈……阳将军,下官为了汉业,死不足惜,然而可叹阳将军在关厢何用?这狗头根本不听你的,何曾将你阳将军放在眼里?你道不斩来使,而他却在开弓欲射于我。”庞寿听了未敢射箭。
    简雍一面骂,一面策马而去。
    城关上的阳群心想,莫说刘备厉害,连他手下的文人,竟能如此般骂得庞寿不敢射出此箭。便对庞寿说,为使孔明死心,来日你我出关,与汉军交战。庞寿只好收起弓箭,点头称善,遂命手下坚守城关,自回大堂准备来日厮杀。
    简雍拍马回到大营下马。手下报上大帐,“报军师,简大夫回来了。”
    “传话相请。”
    手下传出话去。简雍踏上大帐,到虎案前把手一拱:“军师在上,下官回来了。”
    “劝降怎样?”
    简雍把进关劝降的前后经过详详细细地叙述了一遍,甚至连献茶、请坐等细节也不漏掉,总以为孔明听了会大感失望,不料孔明点头微笑道:“大夫此去劝降不成,其功非小。”
    简雍惊讶道:“军师,下官何功之有?”
    “若非大夫进关,亮焉知阳群底细,安能定下破关之策?”
    简雍想,你说我有功,我当然高兴。但我说的这些话,对你军师定计有什么关系呢?简雍谢过功,退了下去。
    其实,孔明听了简雍的禀复,已经知道了阳群的性格,在心里酝酿出了如何收服阳群,攻破夔关的计划。两军对垒要知彼知己方可百战不殆。孔明想,目前对阳群的底细已经摸着了,不过这还是一个开端。当然,这个开端对以后破关是十分重要的,找到了藤就可以摸瓜。明天先与他打一仗,看看这个刀王是否名实相符。想到此间,便传令退帐。
    一宵无事,夔关上的阳群和庞寿一早起身,漱洗饮食完毕,领兵五千,出关厢于旷地处设立旗门。庞太守稳坐马背,在旗门下观战。今日阳群戎装惯带,胯下黄骠,手执金刀,身先士卒,横刀勒马于旗门之前。因为蜀汉两军首次交战,胜负难料,所以一定要精神振奋,士气旺盛。
    汉营前的兵士见夔关内排出数千川军,队伍甚是雄壮,忙向大帐报信:“报军师!”
    孔明原也打算今日要出兵,所以一早坐帐,点卯方毕,闻得手下来报,料定营前必有动静。遂问:“何事报来?”
    “夔关之前数千川军排列旗门,阳群一马当先,沙场叫战。请军师定夺!”
    “可有多少兵马?”
    “约有五千。”
    “来,与本军师点兵五千,营前旗门设立,本军师亲自出战。不得有误!”
    手下退出传令。
    孔明呼道:“宪和。”
    “军师,下官在。”
    “镇守大营。”
    “遵命。”
    “子龙、幼常,跟了本军师出营迎战阳群。”
    “是。”
    孔明出大帐上了四轮车,赵云上马执枪在左,马谡上马提刀在右,护卫孔明出大营,直抵旗门下勒马停车。纵观战场,阳光下见阳群横刀勒马,精神抖擞,好不威风!果然是人强马壮。孔明想,昨日简雍虽然已去夔关打探了一下虚实,但百闻不如一见,还必须让我亲自上前与他交谈片刻,劝其归顺。要是阳群此人真的象简雍所讲,要收服他就不是桩容易的事了,一定要花费一番心血。便道:“子龙、幼常。”
    “赵云在!”
    “马谡在!”
    “本军师上前与川将打话,尔等看守旗门。”
    赵云担心道:“可要末将保护?”
    “不需一兵一卒。”
    孔明想,昨日简雍去劝降,阳群不动他一根毫毛,说明这个人不是小人之辈,用不着担心阳群会做出意外之事。所以孔明驾了四轮车直至阳群马前停下。虽说是马前,毕竟是两军对阵,还有一大段距离。
    阳群见对面旗门下推出一辆四轮车,车上坐一个年轻文人,生得眉清目秀,脸如冠玉,三绺清须,纶巾鹤氅,羽扇轻摇,飘飘然犹如神仙一般。阳群虽然从未见过孔明,但从装束和神态上一看,就和自己的想象完全相同,料定他就是汉营中的主将诸葛亮。心想,沙场交战是大将的事情,你来到阵前干什么?难道昨日简雍被我赶出了夔关,你还不死心,又到沙场来做说客了?阳群仍然不动声色,看诸葛亮到底有什么招式。
    孔明近前对阳群一看,确是十分气概;不卑不亢,有大将风度,这使诸葛亮感到棘手。因为孔明与庞统的为人大不相同,庞统进川以杀伐为主,不论是大将还是小卒,只要被他认为是障碍,就不留情。而孔明进川是以攻心为上,因为西川是汉室之地,刘璋的手下只要能用,孔明一律不杀,而且还要他们镇守关隘,这些人都是刘备兴汉灭曹的资本,尤其象阳群这样能文能武的大将,要是收服以后,用于抵挡曹操,这是最有力的人材。现在见阳群立马不动,孔明便很有礼貌地拱手道:“前边马上莫非是夔关阳大将军?汉军师诸葛在此有礼了。”
    阳群知遣诸葛亮很会用计,心想,不管你对我怎么样,礼无不答,我应该与你礼貌相待。所以阳群把金刀架在鸟翅环上,身体在马背上一偏,落落大方地回了一礼:“我道是谁,原是诸葛先生。阳群还礼了。”
    孔明见他如此彬彬有礼,反而把头摇了几摇。阳群当然不会知道孔明为什么要摇头。其实孔明见他还礼,便知道这个人的涵养功夫很好,在待人接物上颇有造诣。看来要招降阳群,是万分困难的。孔明最喜欢的敌将是见面就骂人,骂得越凶,招降起来就越便当。因为一开口,就被孔明掌握了内心活动,说明这个大将勇多智少,头脑简单。一旦擒获,只要重施恩惠,不消三言两语,就乖乖地投诚了。当然孔明对付敌将有的是办法,任凭阳群有多老的资格,只要被孔明看中。一定会收服,只不过难度大一些罢了。孔明摇了几下头,微笑道:“阳将军何必如此客套。”“两国相争,礼仪尚在,本将军岂可废之?请问先生缘何单身立于阵前?”
    “昨日亮命简大夫进关,多蒙阳将军优待,亮今日特来当面道谢。未知将军为何不降?”
    “先生,皇叔与我主乃是同宗弟兄,理应合力戮敌。缘何不思灭曹,反欲同室操戈,鲸吞西蜀而宗族相残?人道皇叔向以仁义待人,依本将军看来,仁者不仁,义者不义,是个伪君子!”
    孔明想,这几句话我中听的,最好还要说得厉害些,甚至破口大骂,你讲得越凶,我叫你降得越快。便道:“将军听了,西蜀虽非皇叔之地,然亦非汝主所有,乃是汉室天下,刘家江山。皇叔平定西蜀,为的是剿灭奸曹,光复高、光之业。试问,何为不仁,不义又何在?”
    孔明说,汉高祖刘邦平秦灭楚一统天下,称之为西汉;汉光武刘秀复国走南阳,除王莽重兴汉室,谓之东汉。万里江山都是刘家的天下,怎么可以说是你的我的呢?刘备取川并不是为了他一个人,而是为了四百年汉室大业得以延续下去。
    阳群可不同他这么说,心想,明明是侵占同宗之地,还要强词夺理说那么一大套话。忙摇头否定道:“刘备乃是忘恩负义之辈,阳群决不归降!”
    孔明想,假仁假义常有人说起,这忘恩负义倒没有人骂过。假如你只为了刘备忘恩负义不肯归降,那就让你讲出来,我给你全部解释清楚,那你就没别的借口了。遂问道:“阳将军既出此言,不妨讲一个明白:皇叔忘谁人之恩,负哪个之义?”
    “当年刘备助陶谦,受陶太守之托,却夺徐州之城;白门楼上一言丧吕布之命,忘了辕门射戟之恩。先生,刘备岂非忘恩负义之人?”
    这两件事孔明都在未出山时听说过了,后来刘备在与孔明闲谈时又说过一遍,印象很深。心想,噢,原来为的是这两件事,那是不经一驳的。你能说刘备如此忘恩负义,我也能说得刘备广施仁义、有道有德。孔明侃侃而谈道:“阳将军,你只知其一,但不知其二。陶公祖三让徐州,临终相托,并非皇叔强占硬夺;白门楼斩吕布,乃是我主为匡扶汉室,去奸贼之羽翼,此实是兴汉之大功业,何来忘恩负义?”
    阳群对孔明看看:你这张嘴真厉害,称得上是唇剑舌枪,我阳群不是你的对手。莫怪你到了江东,在舌战群儒时,把东吴老文臣骂死!今日我所提之事明明是刘备往日的短处,天下人哪个不是这般说法。可是到了你的嘴里,变成了他兴汉的大功。佩服!佩服!阳群自知不是孔明的对手,从鸟翅环上取出金刀在手中一提,回答孔明说:“先生能言善辩,阳群甘拜下风。请不必饶舌,退归旗门,速命上将前来与阳群交战!”
    孔明想,当然要与你打的啰,否则我摆了旗门干什么?你不要以为刀法精妙而有恃无恐,老实说,赵云一出场,就没你的戏唱。象你这种大将,我必须要拿点手段出来。俗话说,不到黄河心不死,我就叫你看一看谁的武艺高,谁的谋略好!孔明便向阳群拱手而别。到旗门停车,赵云和马谡仍然分左右站定。
    赵云跨前一步道:“军师此去劝降成否?”
    “阳群不降。”
    一旁马谡说:“不降便打!”
    “哪位出马?”嘴上这样问,眼睛却在看赵云。
    不料这一细微的举动恰被马谡看见,他倒多心了:你既要叫子龙出战,只管直呼其名好了,为什么嘴里叫着“哪位出战”,眼睛却看着他呢?这分明是讲我马谡无能,不是阳群的对手。老实说,阳群的刀法是好是坏我们也不过是听来的,到底怎么样谁都不清楚,或许还打不过我呢!你越是这样,我越是要出去。既然你问的是哪位,并没有指名道姓,那我也在其中,怪罪不到我的头上。因而不等赵云跃马,他已如飞地蹿了出去,瞬间已到了沙场。
    孔明只当是赵云出马,忽听马蹄声从右边传来,战马闪电似飞到战场,暗吃一惊。马谡这种举动,孔明岂有不懂之理!他想,我自出山以来,上至刘备,下至兵卒,做事用人从不生偏心,一向量才录用,使他们优劣得所。这样,非但不会浪费人材,而且还能让文武充分施展自己的一技之长。现在我少说了一声,你马谡马上心疑,冲了上去。不是我孔明信不过你,阳群的这口刀只有赵云才可以招架并解开,你不是他的对手。人也出去了,孔明和赵云只得在旗门下观战。
    阳群见汉军旗门处飞马赶来一人,一看便知来者是马谡。因为孔明进川,身边就只有两员大将,赵云用的是长枪,而现在来的却是手提银板刀,不是马谡还有哪一个?不等马谡近前,就高声吼道:“来将住马!”
    马谡不慌不忙扣住战马,问道:“前面马上何人?”
    “刀王阳群。来者通名。”
    “大将军马谡!”
    “放马较量!”
    两匹马迎面跑去,两员将各捧大刀做了个架势。马谡自知武功不及阳群,也不客气,挥舞银板刀四门一开,拚力向对面盖顶劈去,“阳群看刀!”
    阳群横转金刀,用钻子对准马谡砍来的刀盘上不紧不慢、不轻不重地掀上去。“且慢!”这一掀仅用了七分力,就“当”的一声把银板刀弹了开去。正要回手一刀,却不见马前有人,便双手举刀,纵马追了上去。“马谡慢走!刀王阳群来也!”
    马谡边逃边想,真是要争气,气不争,半个回合就败了阵;抢着出马交战,却灰溜溜地逃回去,岂不丢尽脸面。侧目向后一看,阳群已经追到马后,马谡忽儿将马一圈,来了个回马,直兜到阳群的马后,这一招果然来得迅疾,举刀就向阳群后脑砍去。
    回马刀是刀法中杀手绝技,用刀的有各种各样的回马刀。马谡的本领的确不错,可是遇上了阳群这样的刀中一等名将就占不到便宜。因为阳群的刀法是蔡阳一手传授,又经过他自己的刻苦磨炼,已达到炉火纯青的地步,一般的杀手刀他都见过,也容易解去。要想打败阳群,就必须要有超等的手段,还要有新的绝招。你刚圈马,他就意识到了用什么办法来破。阳群顿然旋转身子,起刀头往银刀上一勾,“慢来!”又是“当”的一声,把银刀荡了出去,见马谡拖刀而逃,心想,这家伙打的功夫没什么,逃的本领真大,一溜烟就逃到了旗门。阳群见此光景哈哈大笑,也不去追赶,等候赵云出阵交战。
    马谡想,我太不自量力了,这样的名将只有赵子龙可以战胜他。便伏鞍拖刀来到孔明面前扣马,十分疚愧道:“军师,小将马谡非阳群对手,败阵回来了。”
    孔明想,我早就知道你还够不上与阳群交战,所以只要赵云出马。这样也好,只有让你去领教了人家的本领以后,你才会懂得我诸葛亮的一片用心。吃一堑,长一智,以后你就可以学乖一点了。看来仍旧要叫赵云出去。“子龙出战!”
    “遵命!”
    一声炮响,赵云一马当先来到阳群的马前,架住长枪,拱手对阳群道:“阳将军,赵云有礼了。”
    阳群久闻赵云威名,人称他是个巧将、德将,今日机会正好,人面对肉面,可以看个清楚。举目一望,见赵云生得清俊:剑眉虎目,三绺清须。银盔银甲,白马银枪。身材并不魁梧,却是精神饱满;神采飘逸,大有名将之风。暗想,我阳群虽然号称刀王,但名望远不及他,枪王张绣死在他的枪上,我刀王能否与他打个平手,倒要掂掂他的斤两。阳群毕竟年纪轻,在川中又素负小名,捧场的人多,虚荣心也就大,明知自己的武艺不在赵云之上,却不甘心。就摆出一副名将的气派,金刀架一架好,马上还礼道:“原是赵将军,阳群还礼了。”
    赵云想,我是名噪一时的大将,不要先下手。说道:“请阳将军放马!”
    阳群也在想,我是刀王,又是夔关守将,应尽地主之谊,更要谦让三分,“赵将军请了!”
    沙场交手,弄得你请我请,就象入席吃喜酒一样客气。两人都以为对方下手,两骑马迎面上前。赵云想,让你先动刀,我再招架。而阳群想,让你先发枪,我再招架。两匹战马跑近,两员战将擦肩而过,可是大家都没有动手,结果兜了一个空圈子。赵云对阳群看看;你怎么不动刀?阳群朝赵云望望:你为何不发枪?此时战马又将交面,赵云想,叫你动手你不动手,看来只有我先来开个头。那末容情不起手,起手不容情,没什么好客气的。阳群也在想,已经跑了一个空圈了,打仗总有个先后,这样空兜圈子算什么名堂?你是当世名将,我先动手也不算过分。──今日这一仗谓之“夔关初战阳群”,这种交战真有趣,要么大家收枪偃刀,要么两人刀枪并举。──阳群四门一开,金刀起足盘头,奋神威向赵云当顶砍来。“赵云看刀!”
    就在这同时,赵云将银枪一抖,直刺阳群劈面。“阳群招枪!”
    一个刀劈下来,一个枪刺上去,恰巧银枪的枪尖点住金刀的刀盘,刀枪交加,“嚓啷……”响声不绝。阳群拚足全力要想把长枪压下去,但长枪就象钉在赵云手中一样,丝毫动不得;赵云运足功劲要想把金刀掀开,但金刀就好比生了根的大树一样,动摇不得。一时间,两柄家伙难分难解,互不相让。两骑战马泼开八蹄,滴溜打着圆圈。
    粗看两将难分胜负,实际上赵云比阳群硬气得多。因为阳群的金刀是自上而下压在枪上,使得出劲。而且用刀的人右手在前,左手在后,若臂力不支,还可以用自己的身体压住刀柄,借一点力。赵云用的是枪,左手在前,右手在后,又是从下向上招架大刀,两条臂膀腾空,无法施展臂力。现在能够挺住,不让大刀压下来,说明赵云的力量比阳群大得多。
    大将打得起劲,小兵也叫得欢。那边川军呐喊道:“好哇,阳将军厉害啊!”
    这边汉军也在助威:“赵将军厉害噢!”
    刚才马谡被阳群打下阵来,心中不服。现在又见双方抵住,暗想,让我施放一条冷箭,暗助子龙将军一臂之力。因此,情不自禁地拈弓搭箭。但又明白,孔明对阳群很感兴趣,早晚要收服他,所以不能射死阳群,只能射伤黄骠马,这样子龙就能立即取胜。他也不向孔明禀报一声,自说自话地圈转马头向战场横斜里跑去,对准阳群的战马就是“当”的一箭。
    孔明听到有人射箭,知道必是马谡干的,第一个念头就是不能射死阳群。目光紧盯着战场中心观望,这支箭到底射的是什么。
    川营旗门中的庞寿正在凝神观战,忽见对面旗门下有一骑马打横,马上战将就是刚才败阵的马谡,手中擎着弓箭,以为他要射死阳群。心想,明枪交战取胜最是光彩,暗箭伤人算什么本领?你要射死阳将军,我决不答应,叫你领教一下我庞寿的箭法。一个是无意射人,一个是有心献技。说时迟,当时快,庞寿摘弓到手,箭已上了弓弦,瞅准对面疾驰而来的羽箭,手指一松,利箭“嗖”地飞出,庞寿真是好箭法,不偏不倚射在马谡的箭杆上,“扎”一声,两箭应声掉落尘埃。虽则只是一个小小的“插曲”,两旁小兵顿然醒悟过来,齐声高喊:“好箭法,好神射哎!”
    两声弓弦几乎在同时发响,惊动了沙场中正在酣战的两员虎将,都以为箭是朝自己来的,不约而同地收回了兵器,也同样看到了掉在马旁的两支箭矢。因此,都退后几步,顿住在那里。
    孔明见两支箭未曾伤着赵云和阳群,心想,好险啊,不知第二支箭是哪一位大将射的。举目朝对面一看,川军旗门下有一文人手执一张硬弓。暗暗赞道:文人能有这样的箭法倒也难得,看来他就是夔关太守庞寿了。听得身后马蹄得得,回头对马谡瞪了一眼:你这家伙打不过人家也就罢了,还放什么冷箭呢。你看,川中人材出众,一个文人就有如此精妙的箭法,就把你的箭射落在地,你还出什么丑呢?马谡扣住马匹,也看得发了呆,自认不及那个文人。
    这时,两边旗门都奔出一人到战场核心,从地上各拈一箭送到了两员大将的手中。不料,两个小兵都疏忽了,川兵捡了马谡的箭送给了阳群,汉兵抢了庞寿的箭送给了赵云。阳群伸手接过,正要放入箭壶之中,发觉此箭的标记不同。一看,箭杆上火烙着“荆州马”三个字。心想,你这个不知好歹的家伙,怎么把汉将马谡的箭拾来送我?我要他的箭干什么!那就上前和赵云交换一下吧,也没有这个必要,还是让我把箭射回汉军旗门,射点什么东西呢?阳群架好金刀,从腰间摘下硬弓,策马向前跑了一段路,离汉军旗门不到百步之路,弯弓搭箭,三个手指只轻轻地一松,“当”,流矢似飞,直指旗门正中的那面三军使命的大纛旗──阳群的心也太觉狠了点,他不想想这面旗的木杆足有斗口粗细,满车子的大块巨石压住旗杆下端,就象一座小山。他要想凭一箭之力射倒它,真有点痴心妄想了。──当然,阳群的箭法也不平凡,一箭正中旗杆顶端的铜葫芦上,只见上面一缕青烟,箭矢不知弹到了哪里。
    赵云见了,大感不悦。心想,你射我家军师的大旗,想挫动我军的锐气,没那么回事,你会射箭,我就不能放矢?赵云迅速架住长枪,挽弓在手,向川军旗门跑去。箭上弓弦,对准前面阳群的旗杆上放了一箭。这面叫冲锋旗,旗杆是一根笔直的竹子做成,竹竿下端是一只铁锥套着,插入泥土中。此时上面被箭矢射中,经风一吹,只听得“刮刮”两声,上端竹竿折断,大旗随风向一旁飘去。
    阳群见此情状,十分气愤,双目好象要喷出火来,挂好硬弓,手挺金刀直扑赵云,以泰山压顶之势向赵云砍去,大吼道:“赵云休得逞强,看刀!”
    赵云藏起硬弓,手执长枪,见金刀盖顶直下,其势凶猛,赵云并不急于招架,将身子略微一偏,趁金刀一时无法提起,便以左手稳稳地抓住刀柄,使劲往身边一拽,右手出其不意向阳群的分心发了一枪。“阳群看枪!”
    阳群想,赵云果然是员巧将,一手抓住我的刀,一手却向我发枪,要是不当心就会中枪。忙将身子向右一偏,让赵云的银枪从他左边腰旁刺过,观得真切,分出一只左手狠狠地抓住了枪杆。
    一个抓住金刀,一个拖住银枪,你不放刀,我不放枪;你拉过来,我推过去;一来一往,各不相让。看得两边的军士拍手喝彩不迭。
    就在难分难解的当口,夔关之中一人一马飞驰而来,到庞寿跟前滚鞍下马,双手呈上一封书信。庞寿拆信一视,立即命小兵敲锣收兵。刹时间,川军旗门后锣声响亮,“乒……”阳群忽听一阵锣响,不知旗门出了什么事情,不敢恋战,便把左手一松,双手把金刀急速收回。陆军闻鼓则进,鸣金则退,赵云见阳群放了枪杆,也就松了金刀,合抱银枪,让阳群收回大刀。阳群对赵云说:“赵将军,我军旗门金锣响亮,料有变故,阳群来日再与将军决战!”
    赵云不知川军发生了什么事,见阳群急着要回去,也不勉强。但心想,军师的用兵向来以神速为上,从不多战。既然双方已经动手,一定要打个水落石出。如今只打了一个半照面,胜负未分,照理不能就此放你走。但大将从来信祟战之有礼,他不打,我也不能和他硬来。他说明天再战,那我就依了他。不过,话要说在前面,来日必定要战。便厉声问道:“若阳将军来日不战便怎样?”
    阳群想,你这说话真好奇怪,我说明日交战,当然一定要战的。今日收兵只因太守鸣金,军中定有紧急军情,所以要回去问个明白,并非说明我打不过你而故意退兵。答道:“来朝不战非为大丈夫也!”
    赵云见他说得斩金截铁,料他不敢失信。便道:“大丈夫言出如山,你我一言为定!”
    赵云圈马回到旗门,架好长枪,到孔明的四轮车前,说道:“军师,川营旗门鸣金收兵,阳群道来日再战,不战非为大丈夫,故而末将回转旗门。”
    孔明听了点了点头,传令收拾旗门,回归大营,以待来日麈兵。姑且不提。
    阳群飞马奔回旗门,问庞太守道,本将军正待与赵云分个胜败,太守缘何鸣金?庞寿说,自有道理,回进关厢再容禀告。阳群和庞寿撤了旗门,带领五千弟兄徐徐退进夔关。然后城门紧闭,命弟兄严守关厢。两骑马直抵衙门,阳群、庞寿下马进得大堂分主次坐定。庞太守从怀中掏出一封告急文书递到阳群面前说,适才下官鸣金收乓,便是因为大都督使人送来了这封书信。阳群展书视之,原来是大都督张任唯恐汉军攻破城关,命守城将士以守为主,不可轻出交兵。因为夔关是西川陆路上的大门,一旦失去,危及各处关隘。信上一再说道,镇守关厢若被汉军攻破无罪,出战即使取胜亦然有过。总而言之,书信到日,只宜固守,不许出战。
    阳群阅罢书信,沉默片刻,怏然言道,可惜都督之书来迟了。庞寿想,书信早发早到,晚发晚到,有什么早晚之分呢?便问,此话怎讲?阳群说,刚才收兵时,我已与赵云说道来日决战。要是听都督之言,来日只能守住关厢。赵云讨战不见我出,肯定要在关外笑我心怯,以为我今日打不过他,躲在城中不敢交战。要是出战,今日文书已到,违抗都督将令,此罪不轻。再说,孔明的大队已到了川口,不想法赶走他们,夔关早晚危险。唯一的办法就是迫使孔明退兵回转荆州,西川才能高枕无忧。庞寿听了,觉得颇有道理,就问,将军可有破敌之计?阳群自以为文武双全,略作思索,便道:“太守,阳群已思得一计在此。”
    整个一部《三国》贯穿在计策之中,大大小小的办法都可以称作为计。你阳群还是老老实实地按照张任的话去做,坚守不出,还能求个太平。要是一用计,反而自己钻自己的圈套,连人带城一齐被孔明收去。诸葛亮是什么样人?他是计的化身,满腹都是五花八门的计,他是靠用计来过日子的。你要在他面前使计,真个上了谱:班门弄斧,等于把一座夔关拱手送给他。
    听到有计可施,人人都会高兴的。庞寿也不例外,忙问:“计将安出?”
    “太守,此计少停便知。”
    阳群当堂命手下去衙门后院向荆州兵索借五百零一套汉军号衣。前书已有交代,当时庞统进川时,曾在夔关留下三千汉军;名曰相助阳群守关,实则是安插人马在紧要关隘,一旦夺取成都,可以四处策应。但阳群是个聪明人,一下就识破了庞统的用心,当场并不拒绝,等他一走之后,就收去了汉军的兵器,囚禁在衙门后院,知道以后派得到他们的用场,所以饮食起居同川兵一样,还算优待,不过没有自由,日夜还有川兵看守。今日张任的禁令一到,阳群就在这些汉兵身上打主意了。
    手下奉了阳群之命到后院,把来意说明。这班汉军个个怨恨庞统:把我们留在这里“坐班房”,不知到何年何月才能获释。昨日听到关外炮声隆隆,今天又闻得外面喊杀连天,都在想,会不会是我家军师诸葛亮引兵杀到?如果真是这样,可以担保不出十天半月就能够攻破关厢,我们也能得救了。现在见川军来索借五百零一套号衣,不明白这是什么道理,问道,要我们的号衣派什么用场?川兵说,这是阳大将军的命令,不必多问,以后你们会明白的。汉军自然不敢多问,只得将身上的全副号衣如数脱下。川军拿了这些衣裤、帽鞋,立即进上大堂。
    阳群再命手下去营中点兵五百到此听令。不一会,五百川军都到了大堂。阳群命他们把身上的号衣脱下,换上汉军号衣。顷刻间,大堂上都是汉军了。阳群说,请太守到内堂暂且回避,片刻后本将军呼唤再出。庞寿不知他葫芦里卖些什么药,就起身进了内堂。庞寿一走,阳群卸去甲胄,将最后一套汉军号衣穿上,然后将须囊包裹一下,混入这班川军之中。方才唤道:“太守请出,可知本将军在哪里?”
    庞寿闻声而出,见堂上都是汉军装束的弟兄,阳群不知去向,料定就在人群之中,就仔细找寻起来。可是找了许久,认不出到底哪一个是阳群,只得连声问道:“阳将军在何处?阳将军是哪一个?下官辨认不清。”阳群攸然从人群中跳了出来,将号帽摘在手中,放下三绺清须,洋洋得意地走到庞寿面前,不觉开怀大笑起来:“啊哈……太守,阳群在此。”
    庞寿见阳群也是一身号衣,活龙活现象个汉兵,拍手叫好:“阳将军此身打扮与汉军无异也,未知将军究竟用何妙计可使诸葛亮退兵?”
    “太守你且听了:都督传令只须坚守,不许出战,依本将军之见,实非上策。去岁庞统在此留下三千汉军,尽在后院监禁,料孔明心中有数。此番亲率大军到此,必欲速求功成。本将军便来一个施其所求,投其所好,令其堕入圈套。”
    “何以施其所求,投其所好?”
    “今晚阳群命五百弟兄饱餐之后,同出夔关,赶奔孔明大营。言道,自去年庞军师留下我等三千弟兄在关厢相助守关,被那夔关守将阳群软禁在衙内,欲思突围而出,并无大军呼应。今日闻说军师杀到,弟兄们唯拚一死,全数翻寨越狱而出……”
    庞寿插言道:“阳将军只带五百弟兄前去,何说三千汉军越狱而出?”
    “太守,本将军还未说完,请听了:可恨走漏风声,被那阳群率军赶到,将弟兄们杀的杀,抓的抓,所剩五百零一个幸免得脱,奋力逃出城关,特地赶来大营,请军师收用。”
    “阳将军,诸葛亮诡计多端,岂不知将军之计?”
    “太守,庞统留下汉军在此,诸葛亮必已知之。他岂不要想,这三千弟兄早不杀出,迟不杀出,我诸葛亮一到便将生死置之度外,拚死越狱投奔大营,莫说五百零一个,便是五六小卒归营,也是主帅用兵的威力。必定收留无疑。本将军此计便成了。”
    “诸葛亮收用了尔等,怎知大功告成了?”
    “一旦我等留在汉营之中,待到更深人静孔明入睡之际,本将军便混入内帐,将诸葛亮刺死。来日一早,便可将其首级献与太守。太守以为此计若何?”
    庞寿听了喜形于色,“此计妙极!无人可破。请问阳将军,此计何名?”
    阳群讲得眉飞色舞。“此计名为‘虎穴擒子’。常言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若将孔明斩首,汉军群龙无首,不战自溃。纵使不退,本将军又何足惧哉?此乃御敌守关万全之策也!”
    庞寿赞不绝口。阳群还算细心,再叫庞寿静下心来想一想,里面有没有破绽。庞寿想一会说,我与你深交多年,一起镇守夔关,朝夕相处,尚且难以看出问题,何况只与你见过一面的诸葛亮!我看-点破绽也没有,只会成功而不可能失败。阳群说,话虽如此,但往往是“旁观者清,当局者迷”,自以为是十全十美,但被人看来可能破绽不少,疑云重重。所以我们应该在细微之处多斟酌斟酌,多从坏的地方考虑。庞寿摇摇头,实在看不出有什么地方存在漏洞。阳群顿了一顿又说,不管此计成与不成,你我都要有两种准备。万一被孔明看破机关,知道关厢上只有你太守一个文人,来一个将计就计,把我等五百零一个人看押起来,然后命大将带了汉军到此骗关,只说此计不成,逃了回来,要你太守开关,这就麻烦了。在这夜深人静之时,你太守若信以为真而放他们进关,必定人关皆失。太守听他这么一讲,倒真的有点着急了,问道,这便如何是好?阳群说,我们一出城关,你太守就坐镇在关厢之上,多备弓箭。一言以蔽之,我今晚-定不能回来,肯定在来朝带了孔明的首级回来。如果今晚有人叫关,不必多问,只管用乱箭将他们射死。庞寿见阳群想得如此周到,又是一片赞扬。此事商议完毕,阳群又把进入汉营以后应该说些什么话交代了一遍,命五百弟兄默记在心。
    吃过晚饭,阳群带领五百川兵往汉营而去,太守相送出城,然后传令紧闭城门,上得城墙坐定,按阳群的吩咐,搬取无数弓箭放在守城弟兄身旁。
    阳群和川军穿了汉军号衣,一人一口钢刀插在背后,装得零零落落的样子向汉营赶去。来到营前,只见营头上标灯无数,灯光闪闪,巡哨来往不绝。阳群就缩到了最后面,只怕被目光敏锐的汉军认出来。
    却说汉营前的巡哨忽见夔关那边来了一大群人,说是军队吧,队伍不整;说是百姓吧,又都穿着号衣。正不知何处军队赶到。忙高声叫道:“呔!前面乃是何许样人?与我站住!口令!”
    这班川军牢记着阳群临行时教的话,走上前去招呼道:“呔,我的哥。”
    来了一帮不明不白的人,还和我们称兄道弟,要当心些。汉军巡哨十分警惕地围了上去,趁着灯光一看,身上都穿着汉家服装,好象是自己人。便问:“弟兄们究竟是什么样人,从哪儿来,到此干什么?”
    “我的哥,咱们是自己人。去年随皇叔入川时,庞军师将我等三千弟兄留在关厢上,可是被阳群这混蛋囚禁在城里。今日听说咱们诸葛军师到了,便翻寨越狱逃了出来。许多弟兄被他们杀的杀,抓的抓,就剩下咱们五百零-个弟兄逃出关厢。费心通禀军师,我等回来了。”
    这班汉军巡哨听说是这么一回事,信以为真,满心欢喜地用拳头打着这个人的肩膀,敲着那个人的胸脯,显得十分亲热,“弟兄们真有种,好样的。请你们等候片刻,我们立即进去禀报。”
    营前巡哨往大帐来。却说诸葛亮吃了晚饭,正在大帐闲坐。左边站着文人简雍,右边站的是赵云和马谡。白日与川军交战以后,约定来朝列阵开兵,孔明又料定阳群此人决不会言而无信。所以大家都没什么事情可做。帐上只有中间吊着的灯盏射出明亮的光线,两厢十分暗淡。孔明中央坐定,双目微合,手捋清须,羽扇轻摇,神态安然。
    “报禀军师!”手下飞奔而至。
    孔明听这叫声急促,猛然一惊:这个时候手下来报必定有事,莫非阳群变卦又有新招?便问:“何事?”
    “营前来一队军兵约有五百余人,尽是汉军弟兄号衣。言道,去年庞军师途经夔关留下三千弟兄相助阳群守关。阳群将他们押在衙内后院,今日闻得军师率大队到此,翻寨越狱趁黑逃出城关,投到营前,欲见军师。”
    一旁的赵云和马谡以及简雍听了为之振奋,都望着孔明:只有你军师来到,这些弟兄连性命也不顾了,黑夜冲出城关。赶快叫他们到大帐来,羊羔美酒伺候,还可以从这些弟兄的上打探到城内的军情,对我们以后夺取夔关、收服阳群有不可估量的作用。
    听到营前有这种事情发生,孔明也颇感欣慰,但他并不喜形于色,而是抑制在心上。喜不大笑,怒不暴跳,这是孔明一生的习惯,可见得他的涵养之深。但转而又怀疑起来,觉得此事有点蹊跷。顿了一顿,便开口问道:“城中三千弟兄逃出多少?”
    手下想了一想说:“五百零一个。”
    “五百零一个?”
    “是。”
    “可是五百零一人?”这句语气加重了一些。
    赵云等人想,这个手下明明讲了是五百零一个弟兄逃回来,还有什么好多问的呢?
    手下见军师一再追问,毫不犹豫地回答道:“军师,确是五百零一人,片言无虚!”
    “本军师问你,他们怎样打扮?”
    “禀军师,五百零一个弟兄身上穿戴的尽是荆州弟兄的号衣号帽,整整齐齐。”
    “身上可有兵刃?”
    “有的,各人一口钢刀插在背后。”
    “神情如何?”
    “这些弟兄到了营前,个个喜气洋洋。”
    “姿态怎样?”
    “人人精神抖擞。”
    旁边的马谡见孔明这样问手下,大觉不快:你真啰唆,问长问短,样样都要问,打碎砂锅问(纹)到底,看你问出个什么名堂来!
    孔明问到这儿,已把营外这些人的来意猜到了十之八九,便对巡哨手下道:“来,你与我到营外去问他们一声,三千弟兄逃出了五百零一个,关厢里不论死活还余几何?与我细细打量他们的神情,回复本军师。”
    “是。”
    巡哨应一声,往外就跑。到营前,只见这帮逃回来的弟兄都在伸头探脑地张望着营中,得有点不耐烦的样子。人群的四周还有不少汉军巡哨在同他们说话,当真把他们认作是自己的弟兄了。从大帐出来的巡哨向前面大声叫着:“呔,弟兄们肃静,军师问你们,三千弟兄逃出五百零一人,城关之中还余多少啊?”
    这个提问真是来得猝不及防,虽然这是最简单不过的小事情,但是太突然,川军都来不及反应过来。要是逃出来的真个是荆州兵,出城多少,城中被打死打伤或截留多少,不用思索,脱口而出。但毕竟是事不关己,哪里会想到这个上面去。
    被汉军这么一问,大家闹懵了,你看着我我望着你,好长一段时间没人敢立即回答。过了一会儿,人群中又是一片嘈杂,指手划脚,七嘴八舌,碌乱纷纷。有的想,阳将军到我们中点了五百兵,那自然是五百个弟兄出城,二千五百个留在城中。想完就叫,可回头一想,不对呀,我们这里还有一个阳将军呢,这就是说留下的只有二千四百九十九人。所以忙又纠正。片刻之间,这里说一个数,那边叫一个数,好多都是不同的,此起彼落,叫唤不止。
    阳群躲在后面不便开口,怕暴露了真面目。但听得这班小兵众口纷纭,乱叫一通,暗暗骂道,你们这些饭桶,连这点帐都算不清,要是发饷银少给了一丁点,你们一算就清了。不过,这也难怪,都是诸葛亮刁钻。
    巡哨等了他们一顿饭的工夫,这才有人说清了这个简单的问题。便回进中军大帐见孔明,“禀军师,小的已去问了,这班弟兄起初吞吞吐吐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后来道还有二千四百九十九个弟兄没有出城。”
    “传本军师之令,大帐召见!”
    手下又出营去传令。
    孔明吩咐帐上的弟兄将所有的灯火全都点亮,帐口格外多加几盏大灯。手下立即打火点灯,大帐上顿时通明透亮,照耀如同白昼,帐口尤其光线充足。
    巡哨奔到营前喊道:“呔!军师有令,统统大帐进见!”
    阳群暗自高兴:只怕你不见。到了里面就不怕你不收留我们!你想辨认出我们,那就不可能了。就跟了五百川军进头营,过二营,穿三营,直抵中军大帐。到了这里,就不象在外面那么活跃了,多少有点紧张,见诸葛亮就在上面,胆子大的走到前面,胆小一点的就缩在后边,大多挤在中间,只听得一片“朴落落”膝盖碰地的声音,齐声唤道:“小的见军师!小卒见军师啊!”前前后后跪了一地。
    阳群跪在最后,一阵骚乱之后,抬起半个脑袋。举目偷看上面的动静。只见孔明双目微合,就好象没有听到叫喊声似的若无其事。心想,诸葛亮啊,只要你把我们留在营中,包你不到天亮,就叫你脑袋搬家,我派人送给大都督张任,稳稳立下大功,西川从此铲除了外来的祸根。
    赵云等人见进来的全是汉军,现在黑压压跪了一地,心想,你们真不容易,冒着生命危险突围而出,真了不起!不必多同,你们的确是庞统留在夔关的自家弟兄。
    等到川兵都跪好,声音也停了下来,孔明方才睁开眼睛,向下注视了片刻,复又闭目养神起来。然后嘴唇一扇一扇地蠕动了几下,也不知是同自己说呢,还是在与大家说,“可知诸葛亮是何许样人?”
    虽然他的话说得很轻,可在这种气氛阴森而又紧张的情况下,大帐上鸦雀无声,每个人都提着神听,仍然听得十分清晰。但没有人敢去拾他的牙慧,都在想,你是震惊天下的大人物,博学多才,足智多谋,堪称当世奇才!可这又有什么可标榜的呢?
    孔明提高了一点声音说:“天下大事尽在亮的手掌之中,何况此等区区小计,三尺蒙童难瞒,焉能骗我诸葛亮?阳群大觉幼稚,实是可发一笑!嘿……”
    跪在下面的川军一听:什么?这种小计连小孩都骗不过,那我们怎么看不出有破绽呢?难道他已看出我们都是假扮而来的川军?啊呀呀,要是败露机关,这是没有什么好客气的,全都会被他杀得一干二净,***,阳群这小子怎么那么无用,用这种蹩脚计来骗我们进汉营送死,胆小一点的弟兄已经吓得在发抖了,移动着身子,尽量向身边的弟兄靠拢。,满帐的川军都已面色尴尬,竖着耳朵在听诸葛亮的下文。
    阳群听了也在想,诸葛亮啊,你不要虚张声势吓唬人我们是不吃这一套的,老实说,从来没有主帅对兵卒能个个认识,我们身上穿的都是真价实货的荆州汉军的号衣,谅你无法从服式上看出漏洞。阳群对周围的川军看了一看,意思是,你们不要去相信他的话,这是他在试探我们,没什么可怕的。
    孔明阴不阴、阳不阳地又说道:“自己从中出来,罪轻一等:要是本军师指点出来,罪加一等!”
    川军越听越觉得苗头不对,心想,被他指出来当然没什么话好说的,一定会身首分离去见阎王!因而都用惊惶的眼神看着阳群。
    孔明突然间睁开双眼,发觉这些小兵的目光在朝后面看。便用严厉的目光盯着那些抬头看他的川军,嘴里不时地说道:“喏,喏,喏……”
    这些川军就象触了电似的,把目光避开了孔明的眼睛,可又担心孔明指到自己的头上,仍然斜着双眼偷看,但见孔明指到东,东面乱;指到西,西面慌,……弄得川军个个魂飞魄散,六神无主。都在想,谁被孔明抓到,就会把谁当作阳群掉脑袋,还是赶快出首,罪名可以轻些。到了这个性命攸关的时候,大家也顾不得许多了,一齐回过头去指着后面喊道:“军师哎,阳群在后边啊……”
    孔明想,果然在后面,立即喝道:“阳群起立!”
    阳群没想到这些手下竟是这般胆小如鼠,被孔明几句话一说就吓得吐露出真情。心想,只怪自己白天太性急,说着风就扯篷,没经过好好的酝酿和训练就出关,以致会有这样的结局。诸葛亮啊,这条计成功是我的运气,不成功是我倒楣。只因弟兄们没有这种经验,误了我的大事。好,既然已经被你识破,没二话可说的,我宁可引颈受戮,免得你们上来拉拉扯扯,受你们的羞辱。阳群将号帽从头上摘下,蓦地从后面跳了出来,昂首挺胸,高叫一声:“阳群在此!”
    这一声喊,犹如晴天里一个霹霹,把赵云等人从惊疑中震醒过来:啊?!哦,莫怪军师闻报之后还要唠唠叨叨地嘀咕不停,原来刀王阳群果然混在其中!军师啊,你的眼睛怎么这样锐利,我们睁大了双眼也看不出他们是来诈降,你闭着双眼,就象仙人一样,一看就看破了机关。真是老谋深算,世所罕见。阳群啊,你的胆子真大,敢在大帐之上、诸葛亮面前耍花招,真是玩火自焚了。赵云和马谡不约而同地抽出宝剑,一个在左,一个在右,跳到了阳群的两旁,两柄锋利的剑刃双双指着他的脑门,只要稍有动弹,就可了结他的性命。
    川军见两员大将这般气势,个个心惊胆颤,只怕阳群一死,灾难会落到他们的头上。所以都用哀求的目光看着上面的孔明,希望他能手下留情。
    “子龙。”孔明叫道。
    “末将在!”
    “幼常。”
    “小将有!”
    “阳将军乃是西蜀的名将,本军师见了尚且要以礼相待,尔等岂可如此无礼!来,与我宝剑入鞘,退过一旁,若无本军师之命,不得妄动!”
    “是。”
    两个人吃力不讨好,还碰了一鼻子灰,怏然退下,将宝剑归鞘,在孔明身旁站定。
    实际上孔明对阳群的为人是很放心的。他想,阳群听到了我的叫喊,他就自觉地跳了出来,说明这个人的性格是十分豁达开朗的,绝不会逃走,更不会杀我。不象有的人,一旦秘密揭穿,还要躲躲闪闪,非要象提猪捉狗那样拖出来不可,而且这种人一有机会就想逃跑。再说,全营上下都知道来的是川军和阳群,早巳荷戈执戟,戒备森严了,还怕他逃到哪儿去?孔明见阳群临危不惧,大感兴趣,问道:“阳将军计败身擒,服否?”
    阳群将号帽塞进腰带里,放下三绺清须,举目对孔明端详了一会,见他并不是虚情假义,也不象有陷害之心,略觉放心。便问:“阳群之计并无破绽,军师缘何便知诈降而料阳群必在其中?”
    诸葛亮知道阳群是个很有心计的,虽然称不上神通广大,但也是个内行,对用兵之道肯下工夫研究。今日这条计自以为头头是道,十全十美,却轻而易举地被人揭穿,他当然要感到茫然了。孔明想,为了使你信服,我应该点拨一下,免得你当我有什么左道旁门而乱加猜疑。要是收服了你,对以后夺取成都有很大的益处。便说道:“阳将军,自手下进帐来报,道夔关中逃出五百零一个汉军弟兄。本军师以为,突围杀出城关非是小事,定然先有一番厮杀。然此地离关厢并无多路,丝毫未闻呐喊之声,军士不速便至,此可疑之一也。”不要说三千人突围而出有多大的喧嚣,就是闹市之中有人争吵斗殴,也要惊动四邻八舍,何况翻寨越关而出!
    “往日太平之时,汉军弟兄尚难自由。如今大队兵临城下,阳将军必命军士布防严密,日夜逡巡,我军弟兄焉能破关而出直抵本营?此可疑之二也。”城外有我诸葛亮大队人马,城内有三千汉军,在这非常期间,你必定会想到内外呼应。假如平时设的是单岗看守,到这个时候必是双岗严守。你阳群带兵不是一天两天,这点最起码的常识会不知道吗,局势一紧张,反被他们安然进出,这不是咄咄怪事吗?
    “弟兄进出关厢,又在本军师营前耽搁许久,其后并无一兵一卒追杀,此可疑之三也。”三千人越狱,必定轰动全城,你至少要派五六千川军堵住各处路口。即使有五百多人逃出,川军也理应随后追截,除非我军命人接应方能收兵。现在连一个人都没有,照这么说,别说五百人,就是千军万马逃出来也不成问题。
    “突围杀出必是军容不整,衣帽狼藉。如今号衣鲜明,鞋帽整洁,此可疑之四也。”从城里杀到城外,不知要与多个川军格斗,不是帽歪,就是衣扯,甚至丢鞋,真所谓死里逃生。可你们这些人呢,个个领正襟直,无一脱落鞋帽,根本不象是逃命,倒象是出外旅行。“拚死而出,器械不全,兵刃不同。尔等各插一口钢刀,可疑之五也。”关在城中的汉军身不由己,都没有兵器的,越狱时见什么抢什么,只要能够防身的都要,甚至凳腿也要。没兵器的就空手赤拳地肉搏。现在每人背后都是一样的钢刀,难道五百零-个人全都抢了钢刀,或者说五百零-人非钢刀不抢?
    “乱军之中,中刀中枪的不计其数,如今无一创伤,此可疑之六也。”突围中死去的不去说它,逃出来的人经过一番浴血奋战后,或多或少要有人受一点伤,怎么都是完好无损的呢?
    “夔关到此数里之遥,逃至本营必是气粗喘急。尔等却是不慌不忙,平心静气,此可疑之七也。”从夔关到这里一点也不气喘吁吁,这不是逃命,而是散步。
    “城中突出仅有五百单一,五百料是精兵,而一人便是主将。此可疑之八也。”没有带过兵的人或许还体会不到,你是夔关主将,往日点兵习惯于整百整千,将自己列于此数之外,这一点你应该明白,要是今天逃出来四百九十九个,或者是五百零三个,这个疑点就不存在了。偏偏是五百零一,这不是很明显的吗?
    “弟兄上了大帐,理应欢天喜地,额手相庆,如今反是瞻前顾后,神色慌张,此可疑之九也。”关了一年的弟兄,回到了自己的营中,说不尽有多少高兴。可你们进帐缩手缩脚,老是在观察我的神色,这不是做贼心虚是什么?
    “本军师以目相视,以言相问,众弟兄无不股栗而观其后,此必是阳将军隐匿其中。此可疑之十也。”要是逃回来的是自己弟兄,决不会有如此般恐惧。
    阳群听了,暗暗叹服:我以为这条计策一无漏洞,又经庞太守的检验,称得上是万全之策。不料我还未进汉营,孔明已经存了八个疑点,整个一条计一共有十处破绽,还算得上是一条计么?计就是谋略,用以欺骗敌手,这条计非但瞒不过孔明,还误了自己。可见得我的用兵同孔明相比是望尘莫及了。阳群被孔明批点出这许多漏洞,哪里还有话说?于是沉默不语。
    “啊,阳将军,本军师所言有理否?”
    “言之有理。”
    “将军服否?”
    “阳群佩服!”
    “降否?”
    有理无理、佩服不佩服这些话无关紧要,投降不投降这是个原则问题。阳群想,服不等于降。你诸葛亮的老谋深算,我确实是佩服得五体投地。因为你识破我这条计策,并非无把握的猜疑,而是实实在在地从中剖析出令人心服口服的道理。降,就是背主叛国,这种事情我阳群决不会做。便斩钉截铁答道:“不降!”
    这个回答完全在孔明的意料之中。问道:“将军不降,便欲怎样?”
    阳群觉得奇怪:我是被掳之人,既不投降,你要杀便杀,要押便押,任凭你随心所欲。怎么反面问我想干什么?我当然要回到夔关去,可你会轻易放我走吗?不会的。你不放,我不降,只有听天由命。所以,阳群顿了一顿,答道:“听凭军师发落。”
    孔明爽朗道:“将军既不愿归降,亮留之无益。请将军回转城关,来日再战。可好?”
    阳群怎么会相信他这是真心话呢?只是想,诸葛亮啊,不要说笑话了!你是何等想早日过此夔关,今日我用计操之过急,反而被你擒获,真是自投罗网,这是多么难得的机会!你抓到了我,就等于夺下了半座夔关,你会放我走?我知道你手段高明,捉弄人就象翻掌一样便当。要是我往回走,你却把脸一翻,谁吃得消你这种羞辱!我早已想过了,成功是你晦气,不成功是我倒楣。我不指望能够活着出你大营,你也别妄想要我屈膝投降。所以,义正辞严道:“阳群乃是被擒之人,要杀便杀,要斩便斩,断无归降之理!”
    “阳将军何出此言?刘家人不杀刘家将,亮意已决,绝非诓言!”
    孔明说罢,立即传令:从大帐到营前,岗哨一律撤走,巡哨全数归营,如有妄动者,军法处置!顷刻之间,从大帐到营前,汉军立即销声匿迹。
    阳群这才明白孔明并无取笑之意,真的是放他走。心想,既然放我回城,岂有不回之理!以后有了机会再来找他。便道:“军师如此容情,阳群造化不浅。告退了!”
    赵云见此光景,心想,什么?就便宜了这个川将?此机一失,夔关何日可取?主公何日得救?虎目圆睁,剑眉倒竖,怒视着阳群要想跳出来阻拦。
    有道是:仁慈好使铁石软,慷慨最着山水惊。
    欲知下情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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