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二回 孔明千里送佳酿 张飞一宵赚重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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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回 孔明千里送佳酿 张飞一宵赚重关
葭萌关守将傅彤自送出书信以后,日夜引颈相盼,总以为成都定有消息送来。今日得报魏延奉令解酒而来,岂不惊慌失措。思想道:我为张飞擅自纵军饮酒,故而特意拖延时日,上告主公,希冀刘备能从中劝阻。如今相反命人送酒而来,张飞岂不要怪罪于我?
傅彤左右为难,心里忐忑不安地出后关去接魏延。行未多远,已与魏延相迎,忙施札道:“魏将军,博彤有礼。”
魏延回了一礼。傅彤忙问道:“魏将军,皇叔可曾收到小将的书信?”
魏延答道:“魏延正为将军书信而来。”“魏将军莫非奉主之命解酒到此?”“非也。主公得书,命魏延召军师商议,却被军师遣来送酒了。”听说是军师命他送酒来,傅彤更加想不通,但这是军令,傅彤不敢阻挠,将魏延接进关厢,又送出关厢,一千坛酒象一条车龙穿关而过,大模大样地直奔蒙头山而去。
饭后不久,车队就送到了张飞的后营。
自从那日张飞在蒙头山前观看了地形以来,便不出营,并扬声出去,说道张飞酒瘾大发,在营中饮酒寻欢,不理军务,惹得张颌几番欲去劫寨,皆因汉军防守严密,无隙可趁,故而两军已相持多日,都不出战。这一日汉军从后营如飞奔进大帐,“报禀三将军,今有魏将军自成都解押美酒千坛,已抵后营,望三将军定夺!”
张飞听说成都送酒来,放声大笑:“吾家老师知老张之心也!哈……众位随老张去后营迎接美酒和魏将军!”说罢,已自出了大帐,张苞、毛仁、苟璋等人也随后上了马背,直奔后营而去。到那里一看,魏延已扣住了战马,车辆已停下,果然有千坛美酒。
张飞满脸含笑先向魏延拱手道:“老魏啊,你如何到此,老张有礼了!”
“三将军,魏延奉军师之命解酒千坛,特来犒赏三军。请兰将军过目!”
“老魏哪里话来。老张引颈多日,望眼欲穿,今日得酒,可慰久渴。来,你我进帐共饮一杯,一冼风尘。”说着,二人巳下马共往大帐而去。至大帐坐定,魏延就将傅彤送信,刘备升堂,孔明发令等情况一一叙明。
张飞有了孔明作后盾,越发得意,当即传下军令:“今宵合营饮酒,如有违令者,以军法论处!”号令一下,一片哗然。
毛仁和苟璋是他的老人马,从未见张飞这样放肆过,居然发出这样的令来,两人暗地说道,孔明军师怎么会命人送酒来的呢?以前阿戆常因饮酒误事,军师非但不加阻拦,反而顺他心愿。照这样看来,今日饮酒是奉旨行事,无人可以劝阻的。想那敌将张颌这几天虎视眈眈,老想下山,张飞不顾军情大事,放纵自任,万一被张颌得知,不下山才怪昵!二人量觉张飞做法不妥,但又不敢违令,只好在暗中提防着些。
不多一会儿,手下已来报说:一千坛酒分到前后左右四营和中军大帐,各有二百坛,每十人一坛,人人都有酒喝。
分拨巳定,大帐上早又设下酒席,中间是张飞父子二人,上首里是毛仁、苟璋,下首里是魏延。军中顿时宰羊割莱,无多片刻,酒菜都已齐备。不打仗反而有酒喝,还有准不乐意,十来十人围在一起,各自找好饮酒的器具,有的用杯子,有的用碗,就等待上头传下令来。
却说,张飞见一切准备就绪,大帐上的将士都伸长着脖子等酒喝。便道:“来,传老张将令,合营将士未奉老张之命不得擅自开坛饮酒,违者当以军令惩治!”“是啊!”传令军当即敲响金锣,边叫边走了出去,“三将军有令,擅开酒坛军法惩治!…”
“乓……”锣声响处,军士无不肃然,虽说酒坛就在目前,涎水早已顺着嘴角淌了下来,可是只要有酒喝,再等一会那是无所谓的。故而齐声应道:“遵命哪……”
等到传令军回到了帐上,张飞这才亲手提起酒坛,起手向坛口一拍,打掉了泥封,小心翼翼地吹掉了泥土细末,然后轻轻地启开了封口的油纸,再将坛口抹干净,向里面嗅一嗅,异香扑鼻。捧起坛来,向酒杯内倾去,“别……”醇香四溢,倒了满满的一杯,才把酒坛放下。
望着张飞这般模样,大家都有点不饮自醉了,料到今日此酒必是成都城里数十年的佳酿,况且见酒味醇重,色泽红润发紫,隐隐感觉到阵阵酒香,止不住一口又一口地咽着似涌泉般的口水。中国早有酿酒知识和藏酒经验,酒越陈越好,不但是减弱了对人体的刺激性,而且又香又甜,饮来纯正可口,足以消愁解闷,振足精神。
魏延亦然一向嗜酒成癖,看着这般颜色,嗅到这般香味,更比别人嘴馋,不时咂嘴舔唇,暗想道:自从违令在成都休养了三年,却从未见过这样好的酒,想不到得了这个美差还可以一饱口福,看来我魏延饮了今日这酒还有飞黄腾达的日子。便情不自禁地催促道:“三将军,军师命小将送酒至此,想必坛中定是上乘美酒,请三将军满饮,小将也要分享数杯。”
“魏将军所言极是,待老张来先饮一杯。”说着,就捧起酒杯,咕嘟饮了一大口,略一皱眉,双眼紧闭,杯子往桌上一放,双手就往桌上一撑,一句话都不说,就这样默默地站着。魏延见此光景,料定此酒其味无穷,只道张飞故作姿态,夸张酒力,连连问道:“三将军,此酒如何?可是上乘玉液?”
张飞仍旧一声不响。其实,这一大口喝到嘴里,张飞恨不得立刻吐出来。这却为何?这哪里是什么陈酒佳酿,原来是一坛酽浓的老红茶。而且是冰凉冰凉的红茶。常饮茶的人都喜欢刚沏滚烫的红茶,饮一口精神倍增,可冰凉的红茶又苦又涩,究竟是怎样的味道那是可想而知的。
所以张飞含着这口冷茶,早把双眼闭了起来,心里却在想道:我家老师真是神机妙算,离得这么远竟然可以知道我的心计,从数百里之外送来这千坛“美酒”,不能不说我们两个是不谋而合了。
张飞想到这一点,愈觉得此计非行不可了,便咬紧牙关将含在嘴里的茶强咽了下去。睁开双服,不断地咂着嘴巴,好象还在评品着刚才那口甘甜如饴的美酒。少顷,才醒过神来,见大家投来的都是询问的目光,知道都等得巳经急不可耐了,便道:“传老张将令,开坛饮酒,一醉方休!但言不佳者,律斩!”
“三将军有令:合营开坛饮酒,一醉方休。但言不佳者,律斩!…”
“乓……”锣声四起,传遍汉营。人们听到这样的将令都在暗下说道,不打仗能吃酒,那是三将军天大的恩德了。何况这酒是从成都送来的,还会差吗?再说不好,那也太没良心了!为此,“遵命”的呼叫声四面而起。
大帐上,张飞见魏延等不及的样子非常可笑,便擎起酒杯向帐上道:“今日将士同饮,大家请!”侧身又对魏延客套道:“魏将军解酒至此,其功非小,请用酒!”
魏延早已耐不住,提起酒坛,打飞泥封,撕开油纸,倒了满满的一碗,端起来向张飞略作回礼道:“多谢三将军!”又对毛、苟等人道:“诸位将军请!”不及说完,碗已到唇旁,眼睛看着清冷的红酒,闻着一股与众不同的酒香,愈发令人喜爱,一昂脖子,连喝了两大口。可当第一口才下咽喉觉得不妙时,第二口已进了嘴里,凉得他直晃脑袋。
张飞差一点笑出声来,大声问道:“老魏,成都的佳酿可好否?”
“唔……”魏延含着一大口凉茶,心里骂着张飞,可又不敢说不好,气得说不出话来。
张飞非要他说个“好”字来,紧逼道:“莫非此酒不好?”
魏延被逼不过,打着激凌咽了下去,发泄地大声叫道:“好酒!”
另一侧的毛仁和苟璋本来不贪酒,而且不知张飞今日做的是什么文章。早巳留着一点心,所以也只做个样子似的呷了一点,一尝到这种昧儿,方知张飞在用计,使也附和魏延说声:“好酒!”
小戆张苞从不饮酒,见三位将军都这样赞许,倒也产生了兴趣,暗思道:既然大家都说这酒好得非凡,那必定是好酒了;从不知道酒是怎么样的滋味,今日倒也要尝一尝,究竟好到哪里。便对张飞说:“老子啊,既是好酒,儿子也要略尝一杯。”
张飞想,今日此“酒”有利无弊,只要容得下,尽喝无妨。所以,对儿子点点头笑道:“儿子啊,此‘酒’味既醇厚,又不醉人,但饮无妨。”手下取酒坛筛了一碗,张苞略沾了数滴,觉得很合自己口味,便连饮了几日,放下碗来抹一抹嘴,连声道:“老子啊,好酒!果然好酒!”
人家说好酒都是慑服于张飞的将令,而张苞这一声好酒却是由衷的。因为他常听老子讲酒越好,昧越淡,又常从张飞身上嗅到呕心的酒气,故而今日觉得此酒一无酒味,只有点苦和涩,却是非常沁人脾胃的,实在是好酒。
帐上的大将个个叫好,要数魏延的声音最响亮,四下里的军士也齐声和道:“好,好,好……”可是叫出来的声音都在发抖。嘴上叫好,心里却怨恨不已:好什么,保证大家接连不断地小便,千万不能拉肚子!张飞见大帐这般气氛,心里颇感得意。又当着众人的面喝了一口,使站起了身来,双手捧着坛子走了下来,边走边乐道:“弟兄们,好酒哪!老张来敬大家一杯。”说着,就往众弟兄的杯子中一个接一个地筛了下去。
这班汉军见他今日一反常态,暗暗叫苦:这酒我们实在没有胃口吃下去。不知为什么你今天要请我们喝这种酒,又这样客气。但张飞筛的酒是不能不吃吃的,所以个个强颜欢笑,立得毕恭毕就皱着眉头饮下这杯苦酒。还不断地说道:“多谢三将军!谢谢三将军!”
张飞一面捧坛在四面敬酒,一面又睁大了环眼在四处观望。只见敬过酒的那一堆弟兄中有一个竟坐着不动,并不饮酒,并且将酒杯底朝天,这是说不会饮酒。
张飞重又走到那儿,“好弟兄啊,老张敬尔一杯。”
这汉军立刻站起来,一手按着杯子,一手乱摇道:“多谢三将军!小人不会饮酒。”
“嗨,今日之酒非出往日,老张早已下令,阖营皆要饮酒。这等好酒小兄弟定要饮上一杯,给老张一点面子。”一旁的汉军都在想,这不是真的酒,只管喝就是了,三将军生的是枇杷叶面孔,弄不好敬酒不吃吃罚酒,那就没有意思了。
有那好事的弟兄道:“三将军,哥儿不饮酒,有个道理。”
张飞忙问道:“有何缘故?”“三将军,这哥儿原是好量,因在家乡喝酒失手伤了人命,便投军至此。为此,发誓再不饮酒。还请三将军宽恕于他。”
张飞想,酒后伤人从此杜绝饮酒,这倒是一桩好事,但今天我好不容易用了这条计策,为的是要夺下瓦口关,只能对你抱歉一点了。便道:“今日老张与汝开戒;倘然误事,自由老张担当!”
这个汉军忙摇头道:“多谢三将军厚恩,只是此酒小人再也不敢沾唇的了。”
张飞听他仍是不肯饮酒,好不恼恨:便将黑脸一勒,浓眉竖,环眼弹,怒责道:“老张敬酒尚不赏脸!来,军鞭伺候!”
这汉军见张飞发怒,越加慌了神,“三将军,小人真的不敢喝。”
张飞听他还在恳求,就是不喝,上前将他拖了下去,接过传过来的皮鞭就往他的腿上连抽十几下,打一下问一声“饮否”,直打得这小兵在地上乱滚乱爬,叫爹喊娘,腿上露出一条条血痕。一旁的汉军见此情景,接二连三地把凉茶往肚子里灌,心里还在抱怨那个挨打的弟兄:这家伙真有点不识时务,吃几口磙茶有什么大不了,好说歹说你就是不听,如今惹得三将军发怒,难道这鞭子的滋味比凉茶还要好吃不成?害了我们也多喝了这许多凉水。
毛仁、苟璋见张飞这般抽打弟兄,于心不忍,赶上前去劝说了几句。
张飞这才住了手,将鞭子朝地上一丢,忿忿地对这汉军说道:“老张今日喝酒,你不喝,打你十几下;明日还要喝,你再不喝,老张还要打;后天还要喝,……一直要打得你喝了才罢休!”说罢,仍是余恨未消,回到了自己的桌旁坐下继续喝酒。
这被打的弟兄平白无故地遭了这顿皮鞭积怨在心,回到后营自己包扎了伤口,痛楚阵阵袭来,暗自骂道:张飞这黑脸好歹毒,不喝酒竟要这样毒打我,这是什么军规!看来他这几天还要喝酒,这皮鞭还要挨几十下,怎么熬得过?要是喝吧,敬酒不吃吃罚酒,岂不要被人笑煞?这教我如何是好?
这汉军怀着一腔怒气,又想不出好办法来,便横下一条心,趁全营正乱哄哄饮酒嬉笑的当口,偷偷地离开了大营,暗想,黑脸啊,你去作威作福吧,待我去蒙头山投靠张颌,教他领兵杀来,看你张飞怎样下场!这汉军独自奔往蒙头山去了。来到山脚下,便拉直了嗓门大喊道:“弟兄们,小人有要事来投张大将军,速去通禀一声!”
山上的魏军见一汉军气喘吁吁,神气慌张,听说是来投降的,将他放入营寨,问明底细,看押一旁,便进大帐来见张颌。
“禀张将军,山前来一个汉军,说道有要事来投告张将军。如今已押在营前,等侯张将军示下。”
“传他来见。”
汉军上了大帐,叩见了张颌,不等开口询问,已一五一十地把张飞纵军阖营饮洒,鞭笞无故军士等事情告诉了张颌,恳求他发兵袭取汉营。
张颌见来人身上果然是累累伤痕,血迹斑驳,看得出此人刚受过毒打。但从敌营而来,又不敢轻信,疑虑顿生。拍案指骂道:“好一条苦肉之计!黑脸命尔前来诈降,诱骗本将军下山,入他圈套。来,将此贼兵拖出斩首!”
这汉兵连连叩头求免,再次表露衷心道:“若是张飞用此苦肉计,何不命一大将前来,小卒有何能耐?小人的话句句是实,倘有半句虚假,死而无憾。张颌觉得他的话说得还算有理,便命人将他收下,然后派出几个心腹小卒潜往投营去打探消息。数个魏兵立即改扮成赶路的商客,悄悄地下了蒙头山分散着向汉营摸去。果然,一路上并无阻挡,营门半开半掩,营头上也不象往日那样明亮,只是零零落落地挂着几盏标灯。近则侧耳一听,营中声音嘈杂,有喝酒嬉笑声,有醉中叫骂声,有打闹掉碰声,有呕吐打嗝声,更有邪浓浓鼻息,鼾声如雷,各种各样的声音混杂在一起,真是热闹非凡。绕着汉营走了一圈,都是这种声音,而且毫无戒备,连个放哨的人影也不见一个。
魏兵打探得实,回上蒙头山,将所见所闻尽情禀告一遍。张颌这才相信了这个汉军的话,重加厚赏。暗想,我在此蒙头山守了他这许多日子,盼的就是这个消息,如今机会来了。想那张飞毕竟是个傻瓜,放纵到这般田地,连自己的性命也不顾了。今夜就去偷营袭寨,可保一仗成功,从此瓦口关就安然无恙,再也没有人敢来了。
张颌立即点兵三千,上马提枪下了山头,声不张,火不点,摸着黑,悄悄地向汉营靠去。行不了多近,只见前面黑影幢幢,车声辚辚,脚步杂沓之声由远而近,待车辆走近伏在暗中一看,数百个汉军推的推,拉的拉,车上尽是大酒坛,小白旗上都写着“陈酒佳酿,军前公用”等字,车队之后是一员白袍小将,手执长枪点马押后。
看到此番情景,张颌愈加相信投军小卒的话,庆幸自己没有失去这一次极好的机会。暗想,天随人愿,正愁无进取之计,想不到竟有人会来送信。那张飞毕竟与刘备是多年心腹弟兄,有了西川便已肆无忌惮起来,竟然会命人从成都送这许多酒来供军前饮用。想必这成都佳酿不会差到哪里,何不杀出去捉下这班汉军,劫下这些美酒,回去饮一杯贺功喜酒!思量已定,张颌将手一招,率先冲了出去,直迎汉将而去,“来将住马,张颌在此等侯已久!”
汉军在明里,蓦然见蹿出许多魏兵,且来势凶猛,顿时弃了车辆转身便跑,等到魏兵赶近,汉军已逃得影踪全无。张颌勒住战马,估量着约有百车之数,命五百弟兄先解酒归营,吩咐他们不得妄自开坛,一定要等到劫取汉营得胜回来再饮用。魏军谁敢违抗,推着车辆就往蒙头山而去。这五百个魏军押着车辆往回走,忽见山后闪出一员大将,正是毛玠大将军挡住了去路。
原来毛玠、于禁二人在瓦口关守了将近一个月,不见张颌的片言只字,也不知蒙头山的军情如何,便有些放心不下。
这一日,毛玠便对于禁道,于将军,张将军一去数旬,蒙头山消息全无,正不知与汉军交战胜负与否,在下今日欲思领兵前往一探。于禁应道,此言甚合吾意。用过晚饭,毛玠执枪跨马,直赶蒙头山来,正撞着押着酒坛回来的弟兄,拦住一打听,知道张颌领着弟兄去劫取汉营了,据说汉将张飞领着头纵军饮酒。
毛玠想,张颌啊,张飞虽说鲁莽,可也不会这么傻,两军对阵,他怎敢这般放肆,莫不是用的一条诱敌之计。你当局者迷,怎知虚实,此去必是凶多吉步。
毛玠想到这儿,感到事情已很紧急,拍马绕到前山,赶奔汉营而去。却说,张部在半道上驱走了汉兵汉将,除去銮铃,命弟兄加快步伐赶往营头。近则一看,趟板平铺,营上桥灯若明若暗,看不到一个巡哨的人影,只有营中传出阵阵时而响亮,时而含糊的嘈杂声,张颌暗暗作喜,一马当先冲过了趟板,直闯营中而去。所到之处,遍地都是烂醉如泥东倒西斜的汉军。魏军蹑手蹑脚从汉兵身上跨过去,跟定张颌往中军而去。见前面大帐上灯火明亮,耳中闻得阵阵鼾声,此伏被起,十分热闹。原来大帐中央一张桌子上碗倾碟翻,酒菜狼藉,一员大将头戴乌油盔,身披乌油甲,台扑在酒席上呼呼大睡,最响的鼾声就是从这个地方发出的。看到这般情景,从酒桌的位置和大将的身材、形态上判断,这睡着的大将必是张飞无疑。
张颌不觉有点心花怒放,真是个名实相符的莽将!两军相距这么近他竟敢这样肆无忌惮。张颌一高兴,向两旁军士一招手,便挺抢跃马冲了上去,举起手中的钩镰枪就向那个睡热了的汉将当顶刺了上去,“呔!黑脸招枪!”
“扎——”一枪贯顶而入,合扑着的汉将顿然仰面朝天倒了下去,盔甲分离,露出了包藏在盔甲中的草把:原来并不是大将!张部这一枪的份量不轻,可谓有千斤之力,张颌知情不妙,心中一慌,身体顺着枪杆向前跌了出去,幸得枪尖在地上一点,方才稳住了身体,自知中计,此处不宜久留,转身便走。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就在张颌刚转身的一瞬间,草人背后的篷帐一掀,冲出一匹红鬃马来,马背是坐的是公子爷张苞,他手拖长矛,环眼圆睁,怒吼一声道:“呔也!贼将张颌,尔好大胆,敢来偷袭老张的营寨!看枪!”
这一吓非同小可。张颌料道已难逃脱,便横下一条心,再将战马勒回,抬头见来者正是黑脸张飞,矛头直指自己当胸,快如疾风。
张颌无法躲避,只好起手中钩镰枪迎了上去“黑脸且慢!”尽管用了十二分力,但仍是招架不开,勉强顶住了长矛。就在二将交战相持之际,帐上的汉军就象起死回生一样,一个个鲜活蹦跳地从地上跃了起来,齐声喊道:“杀啊——”声势浩大,震耳欲聋,只见他们从身后抽出明光闪亮的钢刀,扑向冲进大帐来的魏兵,似砍瓜切菜一般将他们剁倒在地。顷刻间大帐上灯火齐举,照耀如同白昼,地上尽是东倒西歪的魏军,大帐变战场,血肉横飞。
却说毛玠刚刚赶到汉营外,忽然灯火齐明,杀声震天,暗叫不妙,圈马便逃。未行得几步,“当!”一声炮响,火光中杀出一员战将,手捧红铜大刀,照面便向毛玠当顶劈来,“贼将慢走,大将军魏延在此等侯已久!”
毛玠闻声,知汉军早作准备,急切无法脱身,又无处可走,便起三尖两刃刀迎战魏延,面临强敌,拚足全身之力,方才与魏延打个平手,却丝毫占不了上风。此刻,汉营内外一片喊杀之声,魏兵魏将都被汉军绊住。早有兵卒报信到后营告知张飞。
张飞早与十八名燕将戎装立马等侯,听得营内营外人喧马嘶,已知得手,暗地高兴。便领着一班燕将飞出后营,悄然绕至前营,自忖道:蒙头山营寨无人镇守,瓦口关只剩一员魏将,正可乘虚而入,先占蒙头山,后取瓦口关,回头再来收拾营寨。黑夜中十九匹战马似一阵旋风,直卷至蒙头山前,便向关上呼道:“山上魏军听了,我家三将军在此,开门献山者免死;如若不从,血溅蒙头山!”
魏军起先只以为张颌得胜归来,却没料到张飞会赶来夺山,一点思想准备也没有,尤其是张飞亲自赶来,知道他杀性重,武艺又高强,顿时满山慌了手脚,一时向下面放起乱箭来,一则怕张飞是失了营寨来抢山头,二则为自己壮壮胆。箭似雨下,接连不断,大多在张飞的头顶上飞过,其余皆被他们舞动长矛轻轻拨落在地。一阵乱箭过后,魏军见山下并无张颌赶来,而张飞他们非但未退,反而冲了上来,便知山头难以坚守。忽然山上一阵喧唣,张飞乘机冲了进去,夺下了蒙头山。
原来,张颌半道夺下了百辆装酒的车子,那班魏军便奉命将车子推上了山,命人看守住。岂料山前来了张飞,山上乱作一团,看酒的魏军望着一面面插在车子上的小白旗,似乎嗅到了坛中飘来的成都佳酿的醇香。早有那贪酒的魏兵垂涎三尺,眼看到嘴边的美酒又要被张飞抢走,也不管违令不违令,便想先下手为强,哪怕略微尝一尝再放弃山头也是心甘情愿的,即使张颌得胜回来,乱军之中谁知道是哪一个人违令呢!
几乎与此同时,魏军便跳上车子,敲开泥封,解下腰间的饮具,正要掀开油纸伸手去舀,谁知手中的碗“啡——”不翼而飞,“咦——奇怪?”这些魏兵不明白碗是怎么脱手的,也不知道到哪儿去了,惊奇道:碗拿得好好的,怎么便没了呢?一向是碗盛酒的,今日莫非也要酒吃碗了?便惊异地侧着头,凝神向坛中张望,乌洞洞不见酒碗,却见白光一道,好似一条青龙腾起,疑是陈年老窖中的一股酒气,张大嘴巴贪婪地吸着,只觉得咽喉一片冰凉,并不象美酒那样沁人心肺,却是硬梆梆直透脑门,没弄清是怎么回事,便一个个口吐鲜红,从车上跌了下来。
四周的魏兵开始惧怕违令,此时见上车的弟兄都象喝醉了似地摔下车来,愈觉蹊跷:常听说好的酒有“遗瓶香”、“出门倒”之美称,却想不到成都来的酒竟有这么大的力度,称得上是“过鼻醉”了,倒也要看个明白。故而一拥而上,纷纷跳上车来,争相探视。
就在此际,一百只大酒坛似奇迹般地向众魏军头上砸来,车上站着一百个彪形大汉,个个手执明晃晃的钢刀,犹如神兵天将,挥舞着钢刀向魏军没头没脑地砍来。这些魏兵虽则人多,可被这突如其来的奇迹都惊呆了,木然地站着任汉军随意砍杀。等到他们从惊恐中苏醒过来时,已经死伤过半,血流遍地。
山上一阵厮杀,吓得看营的魏军都抱头鼠窜。直到张飞杀入山来,魏军方才停止奔突,一齐跪倒在张飞的脚下,齐声叫遭:“三将军唉,小卒愿降啊——”
刘家人不杀刘家人,这是取西川的宗旨,孔明一再叮嘱过的,所以张飞切记在心,不敢稍有违背。如今打的是东川,又是战的魏军,张飞杀心顿起,便思大开杀戒.
但今日之张飞绝不是十年前的张飞,深谙用兵之道,暗思道:打东川第一关便是瓦口关,如今只取了蒙头山,尚在东川之外,留下这班活口另有大用,便传令将魏军看押在山上。须臾,燕将从魏军中认出那个不肯饮酒面投魏告密的汉军,见那小卒浑身发抖,扑通跪倒在张飞脚下,口称“罪该万死”,自料必死无疑。
张飞见此情状,深怜其苦,笑道:“军士听了,老张今日之计非尔之助,难得此山,恕尔无罪,记一大功。暂且起身,待老张取了瓦口关,重重有赏!”
“谢三将军恩典!”这汉军听说自己非但无罪,反而有赏,感激涕零,叩头如捣蒜,差点叩破头皮。
张飞将成都来的百名精壮步兵唤到跟前,大大地赞许了一番,然后就命他们带着蒙头山的这些魏军守住这座山头,取了瓦口关后再论功行赏。这才对原先把守蒙头山的魏军道:“众军士,蒙头山已失,瓦口关已在老张的掌握之中,尔等助贼作乱非止一日,本当尽行杀戮;若能引领老张前往瓦口关唤开关厢,将功赎罪,可免尔等之死,若执迷不悟,老张决不宽恕!”话音刚落,魏军踊跃响应:“小卒愿听三将军将令!”“小卒愿往!”
张飞将大多身强力壮的魏兵编成行伍,留下少量老弱兵丁仍守山头。数千败兵三人一行,五人一伙,偃旗息鼓,装成溃败回来的样子在前导路,张飞等将杂在人群之中,下后山逶迤往瓦口关进发。回头说汉营外的毛玠与魏延战了一阵,见并无汉将来助战,倒也渐渐壮起胆来,故意卖个破绽,闪过魏延的大刀,圈马便逃。
魏延岂肯甘休,拍马追赶了上去。至蒙头山下,抬头见山头已失,毛玠便绕过山脚,拚命往瓦口关逃去。
魏延见他逃之夭夭,也不追赶,便勒马守在山前。汉营中军帐上张颌战了数合,无心恋战,也急忙逃出大营,循条大道逃回蒙头山,见山上已换了汉家旗号,山前又有一员汉将,便绕道兜过蒙头山,匆匆往瓦口关而去。后面的张苞紧迫不舍,被魏延拦住,此时刘封也赶到。魏延便教他们二人守此山头,自己去追赶魏将,策应张飞。
其时天色已晓。就在魏将且战且退的时候,张飞来到了瓦口关。关厢上的守将于禁整整守了一夜,未敢合眼,总感觉毛玠此去凶多吉少,时刻担心着张颌他们的安危。
东方渐渐发白,忽昕得前面一片嘈杂之声,脚步零乱,注目一看,模模糊糊一大群人,数以千计,虽则看不清面孔,却能辨别得出他们的衣着来,这种样子一定是打了败仗回来。便命弟兄向下面问话道:“呔!来者何许人也?口令!”这批魏军的确是吃了败仗,这种垂头丧气的样子是由衷而出。但张飞就在他们背后,谁敢捅这个漏洞?只得按照张飞事先关照的话向上喊道:“呔!弟兄们听了,张大将军中了黑脸张飞的调虎离山之计,困在汉营之中。我等拚死得脱,特来关厢报禀二位将军,请开关放行!”上面的于禁何等焦急,听了下面的话,再仔细看了一看下面的人,果然是败退回来的弟兄,身上的号衣与关厢上的一般无二,确信无疑。暗想,张颌这家伙安份守己能拦住张飞的去路也就罢了,何必还要去偷袭汉营呢?如今反倒落得兵困汉营,想必毛玠前去接应也被张屯缠住的了。既然弟兄逃回,那就放他们进来再作道理。“来,传下令去:开关!”无多片刻,大门洞开。
张飞暗暗高兴:于禁啊,只要关厢一开,便是老张的天下了。你这老贼乃是曹操手下数十年的心腹,从贼已久贼心难改,不可饶恕。见前面魏军一拥而入,便也跟在后面不慌不忙,堂而皇之进了关厢。于禁坐在上面看着败军一批一批,历历碌碌进来,毫无反常迹象,倒也放心自在。
张飞与燕将入了关厢下落马背,按剑走上城墙,老远便向于禁大呼道:“小于啊,还曾认识俺老张否?”
蓦然有人唤他,实在太出意外,于禁呆了片刻方才酿过神来,想不到日夜提防的张飞,竟然这么容易就进了关厢,并且无声无息走到了自己的面前,说明这些弟兄都是张飞的人了。
事情来得太突然,回旋的余地都没有,于禁反而觉得很平静,因为到了这个时候,再想办法已经无济于事了。于禁不假思索便向张飞归降受缚。张飞喝令众军把于禁绳穿索绑,押在一旁同时下了关厢上魏军旗号,扯出白旗。张飞转念又想,尽管一举夺了蒙头山、瓦口关,但张颌未擒,此计尚不算完美,何不再用计策将张颌赚入关厢!便可获取全胜。
张飞自以为得计,当即便命手下重新将魏旗竖满,引诱张颌来上钩。事情也真凑巧,毛玠拚命赶回瓦口关,抬头见上面的弟兄正在更换旗号,便觉不妙。后又见关厢上换下了白旗,恢复了原样,便料定已被张飞骗了,暗暗叫苦。心里说道:“黑脸啊,黑脸,我托魏王之福,不致遭灾,倘然贸然入关,性命难保!”想到这儿,毛玠向关厢上大呼道:“黑脸张飞昕了,一条小小的诡计,岂能蒙骗毛大将军。与你后会有期!”说罢,拍马向瓦口关横斜而去。
城关上的张飞躲在挡箭牌的背后看得明,听得清,暗恨自己做事不慎重,被毛玠看破机关,真是造化了他。
无多时,天已大明。
张颌从汉营匹马逃回,见关厢上安然无恙,大大的松了口气:虽然中了张飞之计,城关尚然安好,此乃不幸中之大幸矣,皆是托了魏王之福。便勒马仰首,正待要向关厢上喊叫,不防斜刺里传来呼唤之声:“张将军休要造次,关厢已属汉室的了!”
张颌忙循声看去,却是毛玠在那里伸头探脑,神色很是紧张,不相信他的话是真的,故而双眼十分疑惑地盯住毛玠。原来毛玠见关厢上换了旗号以后,打横一走了之。可走了一阵路觉得不妥:万一张颌从汉营逃回,糊里糊涂闯入关厢,岂不是白白地中了汉军的圈套?让我迅速赶回,或许还能搭救他呢。所以回到城边,藏身于乱石之中,果然见张颌狠狈而回,立即叫住了他。见张颌不甚相信自己的话,便上前将自己刚才所见的一切情形如实地叙述了一遍。
张颌这才恍然大悟,说道“好脸哪!”自料失地难收,便与毛玠扬鞭策马绕关厢而过。居高临下,这一切都被挡箭牌后面的张飞看得一清二楚,总以为逃了一个毛玠,张颌一定可以生擒活捉,想不到毛玠去面复返,又将张颌带了去,这使张飞火冒三丈,一招手道:“众燕将,随老张追赶贼将!”说罢匆匆下关提矛上马,领着众将出了瓦口关。
城关上的于禁听得张飞下了关厢出了城,顿然扬声大笑:“哈……黑脸张飞匹夫之辈,弃了空城追赶张颌,便宜了本大将军。哈……”笑了一阵,便喝令道:“来啊,与吾松绑!”瓦口关上全是魏军,你张飞一走,谁来为你看门守关?早又一齐倒向了于禁,迅速为他松了绳索。于禁象鸟出牢笼,虎入山林,立刻又抖擞起精神,摆出大将的威风来,焉然自得地守着这座关厢。
张飞凭着一时之气去追赶魏将,茫茫山路不知是投哪一条路为好。正赶着,战马忽儿一个前挫,张飞忙勒住,有感于心,大叫道:“啊呀,不好了!瓦口关失去了!”
张飞哪里还有心思去追什么张颌,急忙圈转马头,循原路而回,见关厢上于禁正得意洋洋地捋着一撮花白胡须,笑骂道:“嘿……黑脸匹夫,于大将军正是洪福齐天,瓦口关失而复得,仍是魏王千岁的疆土。多谢黑脸盛情奉还,本将军领了!嘿……”
张飞见他这般得意,既羞且恼:好不容易夺下这座关厢,弹指之间又送还了于禁,莫说对不起老师远道送酒助战,便是自已也是绞尽了脑汁,白费了心机,反惹人家又是讥讽,又是笑骂,真是太觉鲁莽了——世事就是千变万化,难以逆料,常常是得而复失,又失而再得。瓦口关几经周折,便是为了体现张飞的智慧——张飞被于禁奚落了一场,大感羞赧,自恨无地可容,忿然道:“贼将休要得意,老张少顷便来,定要是失而复得!”轻飘飘一句空话,什么时候可以兑现毫无把握,纯粹是为了找个台阶自己可以收场。
然后,回头对燕将道:“来,随吾先追贼将,再夺关厢!”说罢,回马又走。战马腾蹄飞驰,如风一般,可张飞心里却并不抱有希望,暗忖道:刚才追了一阵,连个影子都没看见,此番到哪儿去找他们呢?
张飞没情没绪,信马而去。又比刚才多走了数里路,大道分成了两条,张飞扣住战马,思虑着究竞走哪一条道。略小的一条道上崎岖坎坷,左拐右弯,看不清前面到底是什么地方。而稍大一点的那条道上还算平坦,且又笔直,道路尽头似有尘土飞扬,朦胧中人马车辆无数,车上装的是什么不得而知,却可以辨认出魏家的旗号。
张飞揣度着这支车队必是魏军为瓦口关送粮来的,他们远道而来,尚不知这里的情况,所以敢这样大摇大摆,毫无戒备。由此可以推断,张颌走的是小道,否则这些魏军决不敢再来。是截粮车还是追张颌?
张飞沉思良久,一扫阴霾神色,朗声道:“哈哈!复取瓦口关便在这队送粮的魏军身上!众将与我伏于大道两旁,听候老张将令!”十九个人离了大道,闪入两旁的树林之中,等候魏军的车队。
大道上押车的果然是魏军,车上装载的是大粮。为首的是一个文人,名叫陈群,奉曹洪之命从南郑解粮到此。三千魏军押着一千石大粮,车轮滚滚,声势浩大,一路上毫无阻挡,今日已抵瓦口关,翘首可望。陈群点马在前,看不尽两旁的山川秀色,树木苍葱,不时吟诗作敢,以解寂寞与愁怀,倒也自得其乐。
无多片刻,魏军已过三岔口,张飞跃马而起,挺矛大呼道:“呔!贼军留下大粮,老张来也!”一声怒吼犹如晴天霹雳,震得这些魏军亡魂丧胆,浑身颤栗不已。陈群见路旁蹿出十多个汉将,个个都是黑脸大汉,一马当先的就是显赫有名的张飞,更是吓得心慌意乱,圈马向后便逃。
张飞并不追赶,急率燕将把魏军团团围住,将他们全部拦在大道之上,待惊慌不已的魏军稍微平静下来以后,张飞说道:“魏军听了,咱老张不杀无罪之军。尔等助贼多年,百姓受罪已深,本当统统斩首,念尔等并非贼首,尚可改邪从善。倘能助老张一臂之力,非但性命可保,还可重重有赏!”
魏军一向以为张飞是个凶神,是个杀人不眨眼的魔鬼,今日在此相遇,只当性命不保,不料还有一线活命的希望,纷纷跪倒在地,叩头求生。
张飞见魏军队中有一小卒,身材高大。也有几分气概,便将他唤到跟前,喝令他脱去号衣号帽,再将自己的一身甲胄卸下,命他穿戴起来。这魏军如何敢穿张飞的衣甲,哆哆嗦嗦地脱下号衣号帽,却无论如何不敢去碰盔甲。
张飞换上魏军号衣,见那小卒还是楞在一旁不动,便道:“穿戴有功,违令必斩!”一声令下,吓得魏军又趴在地上连连叩首,随后只得穿戴齐备,战战兢兢地退在一旁,垂首而立。
张飞见他这般模样,就象一只煨灶猫,连原先的一点气概也消失得一干二净了,笑道:“似尔这般横样,还象什么大将——来,长矛战马伺候!”“是!”燕将送上战马和长矛,让这魏军跃马执矛,挺一挺胸,昂一昂首,俨然象一个英武的战将,平添七分豪气。
张飞这才点了一点头,略加赞许道:“这才象些。尔且记住了,前边瓦口关已到,老张得而复失。命尔改扮成一员南郑战将,奉命解粮到此,前去关厢叫开城门。待老张推车进关夺取关厢,重重有赏!”
这魏军听了张飞这番说话方才明白过来,岂有不从之理,就连那些魏军听了,也个个愿意。
张飞命众军站起身来,各自推动车辆,乌骓龙马和丈八蛇矛交与燕将保管,紧随其后。这才杂于乱军之中,椎动粮车,渐渐向瓦口关走去。燕将中,只有一个带着张飞的龙马和蛇矛在后面跟随,其余十七个只在道旁的树林中等候。
张飞装模作样地推着车,遮荫草帽压到了眉尖上,掩住了半个面孔,倒是半点也看不出是个名将。他推的这辆粮车旁骑着那个魏军,一路上再三叮嘱他道:“弟兄啊,坐在马背上只管挺直腰背,气魄越大越好,取得瓦日关后,老张赏赐越大。”
这魏军被张飞一路嘱咐,胆子也慢慢地大了起来,不象先前那样拘束了,居然也头朝着天,摇摇摆摆地放出了架子。
不多时,粮队已抵关前。
于禁挣脱了张飞的束缚以后,只觉得浑身舒服,如今又见关前旗帜飘飘,一字长蛇来了无数车辆皆是满载大粮,足有千石之数,更使于禁高兴得心花怒放,额手庆道:幸得张飞鲁莽,关厢未失,张颌和毛玠双双脱逃,又来这许多大粮,否则关破人擒粮失,祸害非浅。趁张飞不在,让我迅速开关、放他们进来。但转念一想,慢。粮车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在这个时候来,莫不是张飞设下的圈套?切莫再上当了,定要先看个仔细,问个明白。
关外的车辆已停下,马背上的魏军对上面喊道:“城关上弟兄,我等奉南郑曹洪大将军之命催粮到此交割,请张颌大将军开关验看!”
于禁低头对下面一看,马背上一将年纪尚轻,却长得肩阔腰圆,体魄健壮,颇有大将之风,只是毫不相识,便心生疑窦:来了一个年轻陌生大将,此人是谁?可是受了曹洪的派遣?但见到关下尽是魏家旗号,那个大将又是这般理直气壮,自思道:东川是魏王新辟之壤,张鲁手下的原斑人马多数未动,想必此人就是东川大将,故而我与他未曾相识。再对这三千人马审视了一遍,觉得无可疑之处,便欲下关迎接。
就在于禁刚要下令开放关厢的时侯,蓦然从蒙头山方面飞来一将,声若巨钟:“呔!贼兵贼将留下大粮,本将军来也!”张飞在关外正抬头观看于禁的气色,揣测他到底是开还是不开,猛地听得这声大叫,回头一看是他,跌足暗暗叫道:匹夫坏吾事也!
正是:将就巧谋磨难少,精明力士枝节多。正不知来者是谁,可曾坏了张飞的计策,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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