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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回 张颌被罪犯葭萌 黄忠抱病出成都
    第三回  张颌被罪犯葭萌 黄忠抱病出成都
    张飞好不容易挨近瓦口关,屏息凝神,一且关厢大开,又可以失而复得了。岂知身后来了一将,声音洪亮,听来耳熟得很,侧目一看,原来是魏延赶了来,顿使张飞大失所望,暗叫不妙。
    却说魏延在蒙头山前接着了刘封、张苞以后,匹马直赶瓦口关来,打算接应张飞取关。赶至关前一看,非但关厢依旧如故,而且门前魏军无数,大粮充斥道路,张飞和燕将影踪全无,暗想,张飞啊,搞了这许多时,关厢至此未得那倒也罢了,怎么连个人影也不见了呢?
    倘若这些大粮一入关厢,少说教十天,多说几个月,魏军足以凭关驻守,无后顾之忧。虽说张飞不知去向,不如先把这些粮食劫下,回头再找张飞攻城。
    想到这儿,魏延拍马大呼:“魏延在此,留下粮草!”城关上的于禁见关前又来一将,气势汹汹,即刻下令弟兄不得擅自开关,便立于关上观战。好端端的一条计策被魏延这么一来,弄巧成拙。
    此时的张飞真假不得上前将他痛骂一顿,只见后面的阵脚在动,人心惶惶,一阵罗唣。再不出面,事情将被他弄得不可收拾,张飞轻声对骑在马背上的魏军道:“弟兄啊,不必惊慌,来将乃是老张多年的部下。你我趁乱拥上前去,待我与他言谈片刻,保汝杀退来将!”魏军点点头,但仍是面带惧色。
    此时,数千魏军前挤后拥,左躲右闪,尽管他们都知道来将是张飞的部属,但他们也明白,张飞用的这条计他是不知道的,要是这个汉将冲上来刀劈钻打,我们岂不要成为他的刀下之鬼!所以,脚步杂沓,人声鼎沸。张飞就趁着这股涌来涌击的人流,带着身旁数十辆粮车向后退去,恰恰魏延冲了上来。
    张飞放低声音厉色骂道:“匹夫!尔奉谁之命,竟敢来劫老张之粮!”冷不防魏军队中钻出了张飞来,魏延且惊又喜,低头向下一看,只见他从头至脚全是魏军的装束,手里还推着一辆小车,自思道:怪不着找不到他的人,原来在这里。看来张飞的计谋又可望成功了,不如让我来助他一臂之力,将计就计。便也装作毫不相识的样子,凶狠地喝道:“速速留下大粮,本将军魏延饶汝等一死!”边说,边对张飞眨眨眼睛,意思是我已知道你的意图了,要我做些什么,尽管说来。
    张飞将粮车推到魏延的马旁,好象擦肩而:也迅速说道:“魏延啊,此乃老张的计策,这马背上非是战将,汝万万不可取胜于他!”
    魏延这才完全明白他的意图,只是暗想道:堂堂一员战将却要败在一个小卒手下,算我倒楣了,在张飞手下为将总是占不了便宜货,反而还要赔上些本钱。为了夺取瓦口关,只能假戏真做了。打胜仗难,吃败仗最容易不过的了。便挺刀直上,对面前的这个魏军大喝道:“叱!大胆贼将,留下大粮!看刀!”
    四门一开,舞得刀风嚯嚯,摆足了架子,只用三分之一的力气向魏军当顶盖下。
    这魏军已见张飞向那汉将打过招呼,便觉十分宽心,惊喜道:爹娘常怨我吃得下,穿得多,想不到人长得高大也有好处的,今日居然有这般风头可出,真是祖宗积下的恩德。便放大胆子拍马冲丁上去。岂料来走几步,听得风声响亮,见那钢刀舞得似风车一般,直朝自己的头顶上击来,这魏军顿时慌了神,招架出去的长矛颤抖不已。
    魏延见他已吓成这剐模样,又减去二成力,红铜大刀刚刚碰到长矛就深吸一口气将刀口一拐,又向外一捺,好象荡了出去一样。接着便大声呼道:“娥将厉害,魏延步顷再战!”说着,拨转马头拖刀狼狈而去,走过张飞的身旁问道:“三将军,此战如何?”
    张飞喜悦道:“妙极!”那魏军这时还没醒过神来,尽管魏延只用了一成气力,但刀速之快仍然打得他虎口麻辣不止,自料第二刀下来必将自己剁成肉泥,可做梦也没想到魏延却说自己厉害,并且已逃之夭夭,好象真的被自己打得选样慌张一样。打了许多年的仗,曾杀过敌军,也被人家伤过,却从未与大将交过手,这也从未想过,谁知今日出这般大的风头,真是死也无悔了。想到这儿,魏军抑止不住心头之喜,觉得自己当真成了一员天下名将,即抖擞起精神,望着逃去的魏延放声大笑:“哈……”暗想道:“似这样打仗,当个督帅也不成问题!”便勒马回身向关厢上振臂唤道:“守关军士,速速开关放行!”
    于禁正为这些粮车着急,把下面的情况看得一清二楚,他也没想到从南郑来的这员年轻战将本领如此高超,竟将汉将魏延在半个回合之内打得狼狈不堪而去,暗自赞许道:果然是个猛将,年轻有为,日后必是魏王的心腹,让我赶快下关去迎他入关。故而急令手下开放城关,自己便手提甲拦裙“锵……”抢步下关,直抵关口。
    城关一开,这些魏军便争先恐后拥了进去,张飞便夹杂在这些魏军中埋着头推着粮车混了进去,见于禁正瞪大了双眼在打量那个骑在马背上尚未入关的魏军,暗中高兴道:关厢得了失,今日失了又得,做事不慎往往有找麻烦。我一时粗心,被他钻了空子,此时他也太不谨慎,反又中了我的计,实是有趣之极!
    张飞望着站在离自己不远的于禁,好象伸手就可以抓到似的!情不自禁地将粮车停下,将额前的遮荫草帽向上一推,洋洋得意道:“啊哈……小于啊,老张又来的了!”
    于禁只留意关外的大将,半点不防进关的弟兄,猛然听得这般熟悉的声音,还只当遇上了故交,便将目光移向关口的这些兵卒,搜寻着热识的面孔。可当他一看到这张豹头环眼的黑脸,早巳吓得魂魄飞散,就象病人遇到了阎王那样害怕一样,返身拔腿就走,幸得自己的战马和长枪就在跟前,夺枪在手,枪钻往地上一点,飞身上马,拚命向后关逃去。
    张飞见他这样害怕自己,愈觉得他这种样子可笑,笑声也愈响亮“哈……”可是等到于禁骑上马背逃走时!张飞这才感到自己的笑实在有点傻,懊悔目已没能推到他的身旁将他擒住,料定他必从后关逃跑,是根本追他不上的。只得自我嘲解道:“小于啊,老张暂且饶汝一条狗命!”
    吓走了于禁,张飞又复取瓦口关,等到粮车全部进了美,命人再将魏延追回。这才换上盔甲,对这魏军除了重赏之外,又封他为一队之长。传令将瓦口关上的旗号全部换下,大粮推入仓去屯积起来。安民之后,便命魏延去蒙头山拆去营寨,引领山上的所有兵将到瓦口关听候将令。
    张苞、刘封、毛仁、苟璋奉令烧毁山上的营寨,将魏军尽行编入汉军行伍之中,这才下山赶来瓦口关拜见张飞。这一日瓦口关内笙管齐吹,凯歌高唱,大堂上设下喜筵,庆贺首战告捷,尽醉方休。
    来日,张飞便请魏延和刘封,将带来的三千多汉军回转成都,多多拜谢孔明军师神机妙算,请军师即刻提兵阆中。
    魏延、刘封应命而退。此话姑且不提。且说陈群见大粮被张飞劫走之后,星夜逃回南郑来见曹洪,具说失粮一事。
    正说着,报说张颌、毛玠大败而归。曹洪闻报大怒,暗忖道:叔父的瓦口关之所以要派河北名将张颌镇守,足以说明它的重要性。粮草被劫还是癣芥之疾,关厢失掉这就是莫大之罪。你陈群是一介儒士,冲锋陷阵不是你的本份,尤其是遇上张飞这样的强敌,能够逃回已是大幸之事,这是可以恕免的。想那张颌实是可恨,沙场之上鼎鼎有名,一座小小的瓦口关竟然守不住,有负我家叔父的重望,罪该万死!便骂詈道:“好一员河北名将,有何面目见我叔父!”
    “禀曹将军,于将军匹马到此,候召请罪。”殿上文武听得瓦口关的三员大将先后逃回,料定瓦口关已失,再也无法挽回。他们都知道张颌是曹操多年的心腹,尽管曹操对他很器重,但失去这样的要隘边关,凭你有多大的功德,也无法逃避罪责。无不为他感到惋惜,暗中还为他担了一把汗。
    曹洪怒气冲天,喝退了陈群,下令道:“来,传罪将来见!”
    今日召见,非同往日。两旁手下即刻吆喝起来:“曹将军有令,传张颌、于禁、毛玠进见!”一叠声,呼威连连。三人战战兢兢上了银銮殿,到虎案之前双膝跪下,向上叩首道:“小千岁在上,罪将拜见!”
    曹洪忿忿地望着这三个“宝贝”,思量着今日如何来处置他们,要是叔父本人在此,想必他会看在多年心腹部下,屡建功勋的份上,从宽而办,不肯深究。但此事撞在我的手里,我代叔行法,当着这许多文官武将岂可徇私?心里便要从重治罪。便道:“三位将军,远道而来,谅必守关辛劳,前来请功?”
    张颌等知道今日死罪难脱,急忙叩头道:“小将等失守关厢,只求速死,岂有功劳。”
    “尔等如何便失了这座边关,从实地讲来。”张郁只得将事情的经过从头至尾地叙述了一追。
    曹洪听罢大怒,指而骂道:“败军之将枉受魏王千岁多年恩德,失守要塞,其罪难赦当轿。来,将罪将推出斩讫,首级来报!”
    “是!”银銮殿上刀斧手一拥而上,将他们三人绑缚了起来,军牢手挟着他们的腋下,半抬半推地将他们拥出大殿。
    曹洪从令架上抽出一支行刑令,正准备向下抛去,文班中走出陈群呼道:“刀下留人!”就趁曹洪手里顿了一顿的当口,陈群禀道:“将军且息雷霆之怒,下官有禀:张颌等人失守瓦口关理当军法处罚,以振军威。然下官以为,张颌、于禁、毛玠追随魏王多年,一向忠心赤胆,素有汗马功劳。如今关厢已失,若再斩三将正法,我军先挫锐气,岂非中了刘备的心怀?不如命彼等领兵攻伐西蜀葭萌关,进则可深入腹地,动摇汉军,使彼戴罪立功,退则可稳固边关军心,保全三将之命,令孔明不敢藐视阆中。下官微言,未识可中曹将军之意否?”
    曹洪毕竟是曹操的族侄,在曹操手下学了这数十年,这点利害关系还会分不清?只是因为大将犯了军令不得不下此狠心而已,此时有人出来求情说话,还有不允的么!私下想道:张飞夺我瓦口,我便攻其葭萌关,以牙还牙,不使他们养成气候,亦可扰其后方,此乃一举数得之事,理当听从。便点头称善,命手下将三个罪将召回大殿。陈群拱手而退。手下将张颌等人押上大殿,三将已知曹洪赦了他们罪过,忙上前谢过不杀之恩。
    曹洪道:“张颌可知罪否?”“末将罪该万死!”“本当斩汝之首以正军法,念汝随吾叔父魏王多年,颇有功绩,暂且饶汝性命。如今命汝领兵五万,与于禁、毛玠兵进葭萌关,戴罪立功,将功抵过。如若兵败,休来见吾:来则二罪并论,决无生理!”
    一个人濒临了死亡的边缘时,往往是万念俱灰,倒也死心塌地了,但一旦有一线生机,求活的欲望就顿时会旺盛、强烈起来。
    此刻,张颌听得曹洪命他再引领兵将去葭萌关,立即就有了生气。暗思道:我张颌横行疆场多年,还没遇上几个可以交手的劲敌。要论武艺,汉将中没几个能和我匹敌的,即使是张飞也未必就能胜我。前番瓦口关要不是我自己粗心,中了张飞的计策,他能取下这座关厢么?既然曹洪容情,人非草木,理当以恩报德,拚死沙场,还有什么面目回来见他!
    张颌对曹洪的宽容感激不尽,决意拼命一搏。俗话说:一人拚命,万夫莫敌。象张颌这种有勇无谋的猛将本来就威震天下,一拚命就可想而知了,势必是锐不可当。
    张颌得了曹洪的将令,领了于、毛二将喏声而退,点齐五万军队即刻离了南郑往葭萌关而去。五万魏军半是马队半是步兵,粮草辎重随军而行,浩浩荡荡直插西川边境。张颌一马当先,晓行夜宿,趱程倍道而行。
    五月中旬,大队已临葭萌关。张颌吸取了瓦口关惨败的教训,思量着要步步为营,稳扎稳打。所以,并不一下子就扑向葭荫关,在离关还有四五十里路时停队扎营,而且深挖沟,高垒墙,扎下一座坚不可摧的营寨。这一日并不进兵,天一擦黑就早早安歇。
    来日一早便命五千马队去关外搦战,早晚各一次,轮番叫战。如是数日,并不见关厢上有什么动静,也不知城中虚实,不敢贸然攻伐关厢。
    边关之将的确时常提心吊胆。前番瓦口关首战告捷,傅彤也曾高兴了一阵子,没想到张颌领兵攻到这儿来了,关厢中并无重兵把守,也无强将壮威,如何禁得住五万魏军前来交战?
    傅彤一面命弟兄日夜坚守,一面修书往成都告急。
    这一日,送书的汉军赶奔到成都,报知军师。孔明立即吩咐大堂相见,一面命手下击鼓升堂,召集文武百官。
    文武两厢站立,刘备、孔明刚刚坐定,手下巳报上堂来:“禀军师,葭萌关告急文书到此,送书人辕门候见!”
    魏延和刘封从瓦口关带来喜讯没几日,随后就有葭萌关的告急文书,说明魏军想用“围魏救赵”的办法来阻止汉军进攻阆中。这一点文官武将都看得很清楚。
    孔明立即传令葭萌关信使进见。信使上堂拜见了刘备和孔明,急忙将书信呈上。
    孔明拆开一看,原来张颌领了于禁、毛玠和五万人马赶到了关外,情况确实危急。便命信使先回复傅彤坚守数日,大队随后即到。
    待信使退出,孔明便将书信往案上一放,问两旁道:“堂上众位,今有葭萌关守将傅彤告急书到此,魏将张郁败于瓦口关,复又提兵犯我葭萌关,军情紧急,立待救援。堂上哪位将军前往抵敢?”
    武将班中闪出一员将,只见他顶贯金盔红缨,身披黄甲银镜,腰悬鞭剑弓箭,足登虎头战靴。长得鹤发童颜,颔下白须,两鬓银丝。今年七十二岁,两膀尚有千斤之力,年虽古稀,精神旺盛越老越勇,老当益壮。数十年来,只是小有名声,此番奉令出战,靠一柄金刀打下大半个东川,犹似昔年血战长坂之赵云,名扬四海,威震敌胆。至来年血战汉水,曹操以千金之赏索求其首,可见老将英名远播令人丧胆落魄。
    此乃后话。且说这老将上前道:“英雄莫论当年勇,老朽再夺盖世功。军师在上,老夫黄忠愿往。”从容不迫,表现出名将风度。“老将出黄忠”,成为千古之佳话。
    堂上文武见老将军讨令,都觉得恰到好处,以黄忠之老对张颌之老,旗鼓相当。
    孔明举目对黄忠上下打量一番,开口问道:“老将军今年几岁了?”黄忠听了深感奇怪:发号施令从来不同年龄,况且大堂这些文武的年纪他早已了如指掌,何必又明知故问,莫非话中有话?
    老将军不无戒备地答道:“老夫虚度七十有二。”
    “七十二岁了?”孔明故作惊讶,接着目光中略含鄙视连连摇头道:“老了,老了!”
    孔明一向称赞黄忠老当益壮,今日第一次说他老了,这句话大出黄忠意料,顿使老将军羞赧不已。
    年逾七旬而又好胜的黄忠,最恨别人说他老而无用;人家越说他老,他就越不服老,也就越想做出惊天动地的事来,——说书的老先生形容道:“曹操的东川就是完结在孔明的这声老字上。”——黄忠听得军师这样小看自己,心里大感不快,弹出一对老眼,将白须一捋,凛然道:“军师缘何小觑吾耶?黄忠年事虽高,却是宝刀不老”说罢,气咻咻瞪着孔明,显得满肚子的怨屈,只不便发泄出来。
    一个冷冰冰讥讽影射,一个热腾腾愤慨坦然。在旁的刘备也弄不明白孔明为何要这样去伤老将军的自尊心,暗忖道:你从来都不说他老的,也深知他的脾气,为何今日要这样直言不讳?莫非是与他开玩笑?这个玩笑是开不得的呀!
    刘备忙插话打圆场道:“军师,依备之见,老将军武艺不衰,雄风尚在,不减昔日之勇,不老啊不老!”
    孔明毫不客气,肃然道:“主公,年迈花甲之将,虽则武艺仍在,毕竟老了。何况七旬开外,已显龙钟之态,岂能再领兵冲锋陷阵!”
    “呃……”刘备倒也一时语塞,他觉得孔明的话也有道理,因为年纪大了,到底精力不足,往往是上半年还是体态健壮,下半年已经体虚多病了。所以说人老珠黄不值钱,道理就在于此。
    黄忠自投到刘备手下以来,倒也一直受到孔明的重用,有求必应,常常是一马当先。如今当了这许多人的面将他的请求拒绝得毫无回旋余地,使黄忠感到简直有点忍无可忍了,这老脸一时往何处放?
    老将军岂甘就此服老,昂然应道:“既然军师嫌吾老不中用,老夫便在大堂之上比试一番武艺,看黄忠老也不老!”
    黄忠真的动了气,不管孔明同意与否,使要下堂去取家伙。黄忠与孔明斗气,急煞了一旁的刘备。他暗暗为黄忠担心别气坏了老年人。
    孔明不慌不忙,微笑道:“久不交战,必是武艺生疏,亮正要观看老将军的技艺。”
    黄忠整整金盔,理理金甲,转身疾步下堂而去。到甬道上站定身躯,向两旁喝道:“来,与老夫带马!”
    手下便将黄忠的小白龙驹带了过来。老将军足踮踏镫,奋身上马,将战马一拎,便向甬道下端飞驰而去。直跑至辕门,又圈回来,疾似旋风。片刻又抵堂口,只见老将军动作敏捷,功夫娴熟,蓦地将马一圈,面对辕门,背对大堂,同时已经左手执弓,右手取箭,肩膀略侧,未闻弓弦之声,一支雕翎已直飞大堂上来。武艺好的大将看到黄忠逮一系列的微妙动作,有所察觉他要干些什么,然而见他的箭头直射大堂中央,这一惊非同小可,顿时一片哗然。可定睛看时,这支箭已跃过孔明的头顶,垂直钉住在后面的麒麟门上。原来在大堂后面的门上画有一只麒麟,这门是由两扇拼成一幅完整的麒麟,标志着主帅的威严。如今黄忠这支箭不偏不倚,正射在麒麟的左眼上。
    当众文武醒过神来时,黄忠早又第二次来到大堂口,见他圈马时,只觉堂中箭影一闪,就象隐约看到一条线一样,已知箭已脱弦!看那麒麟门上,原先那支箭梢上又多了一支箭,方信黄忠的箭法乃是超群绝伦,天下无双。这一箭果然巧妙,既要眼力好,又要份量恰到好地,后箭咬住前一箭,笔直形成一条线,就好比一支特制的长箭,可称是举世绝招。大堂上百官文武无不喝彩叫绝。
    等到黄忠第三次赶来,众文武便知道第三支箭也在这个地方,索性看着第二支箭尾上。不出所料,第三支箭又如法炮制,彩声不绝。从箭镞到箭羽末梢,一支箭三尺长,三支箭接起来约有九尺来长。孔明坐的地方离堂门不过六七尺,被黄忠这神奇的箭法射得三支箭头尾相衔,那最后一支箭的末梢正架在孔明的额前,上下微微振动,似乎也在为自己的主人洋洋得意。
    甬道上的黄忠将马扣住,左手执弓,右手捋须,回头望着大堂,脸上颇有得色。人称“黄一箭”,足见名不虚传,但为何要射三支箭呢?射技与别的武器不同,同是功力不相上下,箭法便往往有偶然性。黄忠就是为了让所有的人信服他,避免别人产生偶然侥幸心理,定要连发三箭。这样就可以证实他百发百中,箭无虚发。
    黄忠命手下将三支箭取回,这才挂弓下马,踏步前来拱手问道:“军师,老夫献丑,未知老也不老?”
    一旁的刘备大为黄忠不平,暗思道:七十余岁的老将,尚有这样好的眼力,还能射出这么高超的箭术,正可大用,足可抵挡葭萌关外的张颌。不知孔明是否这样认为。
    此刻孔明好象也被黄忠那精湛的箭法所触动,露出了对黄忠的武艺可以信服的赞许目光,抽取将令道:“老将军果然不减当年之勇,还可一用。汉升听了,亮付汝将令一支,往葭萌关外抵挡张颌,不得有误!”
    老将军听了又是心头一气,白髯瑟瑟乱抖。心里怨道:先生之言何等气人,我黄忠这样好的武艺尚只够“还可一用”,勉强得令人心寒。老实说,大堂上能有几个可以和我打对成交,却要遭到先生这般冷落!也罢,只要令箭到手,就不管你是一用还是二用,保管将张颌赶走!
    黄忠忍住了这口气,朗声道:“黄忠遵命!”老将军接令退下,自去点兵准备。这里孔明退堂。一宵无话。
    来日清晨,孔明借刘备等人共去成都校场,在演武厅上坐定,见五万弟兄排列得齐齐斩斩,一切行装辎重都已装载上车,刀枪旗幡遮天蔽日,只待升炮开兵。
    孔明坐了片刻,校场上并不见黄忠的身影,正要询问,忽见黄府家丁急急赶来,报说老将军昨日回府面蕴怒色,垂暮时自感胸闷气塞,晚饭未用便去安息,今晨便觉体虚肢软,动弹不得,怕误军机,特命小人面见军师,请求延缓三日再行启程。
    刘备所了愈为黄忠担忧,对孔明看了一眼:我早知道年老之人受不了过份气恼,昨日被你这一顿讥讽,立竿见影,老将军就此卧床,这打仗是不可以开玩笑的,别人不清楚,你还会糊涂?依我之见,就等他三日病好了再发兵前往,免得再弄出什么事情来。
    孔明懂得刘备在想什么,便对这家丁道:“汝速回复黄忠:救兵如救火,葭萌关上军情紧急,今日发兵刻不容缓,何况军令如山,岂容延误三日!倘黄忠果然染恙卧床,令箭缴回,将息数日,本军师另遣良将前往!”这家丁即刻飞奔回去。
    无多时,只见黄忠赶到校场,在演武厅口下马,上前来见孔明:“军师在上,老夫偶感不适,欲思将息三日,再行前往。”厅上的人见黄忠今日面容懦悴,气虚神倦,虽然带着头盔,却是村着黄绸扎巾,鬓发飘乱,衣巾松散,弯腰屈背,一副龙钟老态。
    孔明略一扫视,厉色严词道:“老将军,军令已下,谁敢戏言?倘若老将军体力不支,缴回令箭,亮允尔在府歇息数日,别遣上将前往是也!”
    “呃,军师不允,老夫便抱病出征便了。”
    “吉时已刮,速速开兵!”孔明一点也不含糊。
    黄忠气喘吁吁、抖抖瑟瑟地走下演武厅,至校场中央,传令祭旗出发。炮声响,战鼓擂,黄忠上马提刀,可是今日这口刀不似往日那样得心应手,捧在手里只觉得沉甸甸重如千斤,抖不起昔日的那番威风来,重新将金刀架在鸟翅环上。坐在马背上弯着腰并且接连不断地咳着嗽,软弱得好象会被晨风吹落下马一样。校场内外的人无不为他着急,似这样的身体去抵挡河北名将,那真是凶多吉步了。望着坐在马背上摇摇欲坠的主将,随征的弟兄也都感到有气无力,一个个也显得懒洋洋,软绵绵,提不起精神来。步军在前,马队居中,车仗随后,不过今日的车辆特别多,所装的营帐足以扎五座大营,押车的弟兄都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大队徐徐走出校场,孔明和刘备带领文武回进城去,听候黄忠的消息。
    却说黄忠出城走了二十余里路,忽然精神一振,除去了头上的黄绸扎巾,整顿了一下衣甲,腰背一挺,金刀手中一抱,传令道:“传老夫之令:大队倍道而行!”
    汉军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老将军刚才还是病恹恹有气无力,怎么这会儿又要急行军丁呢?自有那贴身军士关心道:“老将军既是身子不爽,理当缓缓行去,缘何又要趱道而行?”
    黄忠舒展了一下身体爽朗道:“老夫之病来得快,去之亦速,此刻便觉大愈了。”
    弟兄们对他一看,果然见他精神焕发,与成都发兵时大不相同,看不出他有什么病。顷刻问号角齐鸣,炮声轰隆,催促着五万大军急步赶路。汉军渡嘉陵,过绵竹,穿雒城,出涪关晓行夜宿,直赶前关。
    一路迅速,毫无耽搁。这一日,葭萌关中的傅彤耳闻后关阵阵炮声传来,暗自高兴,料是援兵赶来,急令弟兄前往打探。无多时,来报成都命黄老将军到此迎敌,傅彤便觉万分宽心,因为老将军的武艺尽人皆知,非是等闲之辈。便上得战马出了后关去迎接黄忠。
    却说黄忠见葭萌关遥遥在望,便感到四肢无力,精神疲惫,立即抽出黄绸紧缠额前,口中连连喘着粗气:“喔唷,嚯……”
    一路上太平无事,即将赶到终点却见他这种支持不住的样子,手下也都为他着急起来:“老将军怎样了?老将军可好否?”
    黄忠没精打彩道:“老夫旧病复发,乏力得紧。”
    弟兄们都在想:老将军的病真是有趣,来得奇怪,去得也蹊跷,与常人大不相同。好不容易熬到了尽头,又发了出来。幸得路上无事,还算侥幸。顿时,大队全都放慢了脚步,缓缓而行。
    无多时,傅彤飞马赶到军前,见黄忠坐在马上萎靡不振,一团兴致马上化为乌有,上前拱手道:“老将军驾到,小将傅彤迎迓来迟,在此有礼!”
    黄忠慢悠悠地抬起手臂略招一招手,轻声轻气说道:“傅将军少礼。”
    “老将军,莫非行军辛劳,贵体欠安?”
    “唉!”黄忠叹一口气,然后摇一摇头说:“傅将军有所不知。老夫并非辛劳所关,实乃心病所致。”
    “老将军德昭望隆,有何心思,待小将排遣一番。”
    “说来话长,提他则甚!”傅彤见他神情忧郁,便问之手下。手下将前因后果诉之详细,傅彤方才恍然大悟,颇为老将军担心。暗思道:魏将张颌本是名将,此番失守关厢,到此必亡命死战,方可赦免大罪。你一个老将军,年高有病,岂能对付这等强敢,倒不如邀他在关厢中养息数日再提迎敌之事。便笑道:“老将军,幸得近日张颌不来扰乱,关厢还算安定,可趁此良机小憩数日,待贵体平复再议发兵。未知老将军尊意如何?”
    黄忠听得此言,将老脸一板“这如何使得!贻误军机,其罪不赦!老夫断不从命。”
    在孔明手下为将,谁都不敢贸然违法,尽管孔明并不在此,而是远隔数百里之遥,然而黄忠深知军师对军法的执行是一丝不苟,因而有不威而自威,不严而自严的隆望。更何况作为一个上将,当了上司的面接下将令,一到外面就违抗军令,这是最不光明磊落的行为,象黄忠这样有名望,有资格的老将是不肯这样做的。一片好心遭到黄忠的严词拒绝,傅彤面露尴尬之色,但心中更激起敬佩之情,觉得黄忠人老货硬,对军令不折不扣,称得上是为将的楷模。然而黄忠病成这个样子,万一败于张颌,不单有损一世英名,反而会给葭萌关带来更大的威胁。
    傅彤不敢再阻劝,只得皱着眉将黄忠接进关厢,歇脚的工夫也没有,又将他进出了前关。
    老将军黄忠出了前关,直投张颌营前而去,离魏营五里路扎寨。其时已是夕阳西下,天色将暮,霞光万道,在魏汉两座营墙上洒下一片金色。魏军探子见葭萌关中数万汉军出关并扎下营寨,飞报入营。
    这些天,张颌每日命人往葭萌关前搦战叫骂,总不见汉军接应,料道关中并无重兵猛将把守,又不见汉军前来救援,故而并不急于强攻。此时听得探子报来消息,心中想道:黄忠乃是沙场老将,素有名望。如今七十有余,尚是这般好胜争强。我正可趁他年迈艺衰之际战胜于他,非但可以将功赎罪,更加至关重要的是可以一洗瓦口关之辱!想到这儿,张颌便传令道:“来,与吾点兵一万,随吾出营挑战!”
    张颌整顿盔甲,带了于禁和毛玠上马,各执兵刃在手,一万魏军擎着刀枪旗幡,出了大营直往汉营前设立旗门。三员魏将立马于旗门之下,令弟兄前往讨战。
    “营上听了,我家张大帅在此,令黄忠出马交战!”
    早有汉军报入大帐:“禀老将军,魏将张颌带兵前来讨战!请老将军定夺!”黄忠想,我才赶到这儿,还未喘息过来,张颌就来挑战了,他想以逸待劳,打我个措手不及,那我也应当有所表示。
    老将军沉思良久,亦然传令道:“传老夫之命,粮饷军需装载上车,推往后营;老夫前往抵敌!”说罢,站起身来,出帐上马,手抱金刀,一兵一卒全无,单骑出了营寨,去迎战那魏将张颌。“小白龙驹汗马功,金板大刀征蜀中。老夫黄忠来也!”
    对面旗门张颌见汉营中扫出一员老将,腮下须髯雪白,双手高举着大刀,但见脸上皱纹纵横,倒象一个十足的老寿星,便有三分藐视之心,命于、毛二将上前抵敌。魏军旗门一声炮响,两匹战马直驰阵中,恰与黄忠相遇,喝道:“老头儿住马留名!”
    “老夫乃长沙黄忠,奉皇叔之命前来剿贼。来者贼将留下名姓!”
    于禁和毛玠同声道:“我等乃是魏王千岁驾前大将于禁、毛玠!特来扫荡边境流寇!”
    “从奸贼将,放马领死!”黄忠一抖金刀,摆下架势。
    于禁和毛玠刀枪并举,一个刺往黄忠的当胸,一个劈向黄忠的面门,一声断喝:“老头儿照打!”
    黄忠不慌不忙,抡起金刀对毛玠的三尖两刃刀点去,再回手用刀钻向于禁检上一盖,吼道:“贼将且慢!”“嗒啷!嚓呛!”两响,毛蚧的刀向外一荡,于禁的枪向下一沉,顿使他俩倒退几步。旗门下的张颌看得心痒,暗想道:这老头儿果然厉害,二将尚且敌他不过,可见他人老刀不老,武艺尚精,待我亲自上前与他较量一下。便将战马一纵,飞出旗门,向阵中呼道:“二位将军旗门歇息片刻,待张颌来对付这老头儿!”
    说罢,一阵风似地卷到了黄忠的马前,更不打话,起手中钩镣枪便向黄忠咽喉急刺,“老头儿看枪!”枪未到,风声四起,“呼”地已经进了门。
    黄忠见他出枪神速,方信河北将非是徒有虚名,不敢轻敌,忙起金刀钻子向他枪尖上点去,“贼将慢来!”“嚓啷……”打不动,推不开,钩镰枪就象生了根一样不可动摇,连黄忠自己也不敢相信世上还有这样的劲敌。直点得两臂发痉,微微颤抖不已,便咬紧牙关用足生平之力,可仍是招架不开。
    黄忠情不自禁地嘀咕道:“啊——老夫两膀千斤之力何在?”
    张颌得意得差点笑出声来:老头儿啊,并不是你的力气小了,而是碰上了我张颌,凭你有多大的力也施展不开来。这便是棋高一着,束手缚脚!看你如何点开我的枪!
    黄忠多时点不开钩镰枪涨得面红耳赤,料着在力气上一时压不服他,只得收刀圈马,“贼将实是厉害,老夫走也!”拍马就往自己的营头逃去。
    张颌见这么容易就击败了老将黄忠,眼前突然一亮,立即联想起瓦口关的失守并不是自己年老武艺差,而是一时中了计策,如今杀退了黄忠,意味着自己的武艺是可与汉营中任何一员上将匹敌。此时张颌自负得意非凡,传令道:“与我大队追赶!”
    张颌在前,于禁、毛玠随后,一万魏军举刀枪,击鼙鼓,鸣号角,招旗幡,似奔流涌潮一般,齐声呐喊:‘杀——”声震寰宇。
    此刻的黄忠心慌意乱,身体伏在马背上拖刀仓皇而逃,回头见张颌紧迫不舍,愈加惊惶。不多时,已逃至营前的壕沟边,上面的趟板还平铺着,老将军一提缰绳正要跃上去,不料就在这时,金刀钻子在跳荡中落在了战马的头上,小白龙驹是训练有素的良马,只当主人指令,蓦地两只前蹄一缩,马失前蹄,差点将黄忠从马背上甩下来。真个是倒楣一齐来。
    后面的张颌见此情景,自忖道:人既老耄,马亦平常,在这种关键时刻还要摔跤,看来我张颌要在黄忠的身上出头。
    前面黄忠刚窜过趟板,张颌已经到了。汉军来不及扯起,便撇下营墙,跟前老将军一起往后营逃去。张颌不用一兵一卒攻打顺利地冲进了汉营,刹时间已追到了后营。
    后营的这班汉军见老将军狼狈逃回,慌忙推的推,拉的拉,押着车辆就向葭萌关而去。一路上都在想,幸得老将军事先有所准备,除了放弃一座大营外,别的东西早就装载上车,一切军需都还完整。汉军跟在黄忠的马后推推操搡,争先恐后,溃不成军。“逃啊……”
    张颌和于禁、毛玠身先士卒杀到汉军后营,见黄忠连兵带将落荒而去,这才制止大队追赶,魏军方才陆续停了下来。张颌就象做了一场美梦一样,欢喜得不由坐在马上放声大笑:“哈哈,哈哈,啊哈……”原来黄忠是这样不堪一击。
    于禁和毛玠亦然附和笑道:“张将军果然英勇盖世,量黄忠有多大的能耐!嘿……”笑毕,又问道:“张将军,可要追入葭萌关中?”
    张颌想,我以前性子太急,恨不能一仗便成全功,往往容易冲昏头脑,上人家的当。如今也要学得冷静些,扎扎实实,步步为营,改变一下战略战术。便对他们说:“不必穷追,来日再战。”说罢,带领兵将从后营到前营,兜了一个圈子,见黄忠抛下的乃是一座空营,既无粮饷,也无车马。暗思道:这老头儿武艺一般,心计倒不错,仗未打,逃跑的准备却早已安排了。张颌便将自己的二万人马向前推进五里,驻扎在黄忠的这座大营中。
    天色已黑,张颌初战告捷,就在黄忠的大帐前摆下贺功喜酒,犒赏三军,与此同时,派出各路信使往各处关隘告捷,向南郑曹洪报功。
    却说,黄忠见后面停止了追赶,才勒住战马,遥望着失去的大营连连叹息,约退五里之地,又命安营扎寨。幸得从成都来时营帐装得多,还不算问题。汉军就地掘壕沟,垒营墙,铺趟板,挂吊桥。一切就绪,黄忠丢刀下马,气咻咻步上大帐坐定,情绪低落,面色忧愁。贴身的弟兄见他这般模样,纷纷安慰他说:“老将军初到此间,一则行军疲惫,二来身体欠安,偶尔失利,不足为忧。只消养息数日,张颌岂是老将军对手?!”
    黄忠点头道:“言之有理。此乃贼将一时侥幸!待等老夫身体痊愈,定然要收复营寨,杀败张颌!”
    “老将军,来日可要高悬免战牌?”
    黄忠将手一摇,慨然道:“为将出生入死,岂可悬牌免战?不必如此。”
    “若张颌来日又来讨战,便将如何?”
    “不消多问,老夫自有主见。”弟兄们见老将军一脸不高兴,也就不敢多说多话。
    一宵无事。次日晌午时分,魏军前又添了兵将。为首的乃是魏将夏侯德。
    昨日张颌打了个胜仗,各处告捷。天荡山离此最近,夏侯德在下半夜第一个得到消息,他深知张颌此仗成败的利害关系:倘能打败黄忠,魏军便可挺进西蜀围猎成都;要是初战不利,非但张颌难以面见曹洪,还会殃及池鱼,犹其天荡山离葭萌关较近,威胁也较大。所以,不等天明,夏侯德便亲自领兵五万,赶到张颌营前助战。
    张颌得报,立即率顿于禁、毛玠出营恭迎,接进大帐,分别坐定,设宴款待。
    席间,张颌高兴道:“夏侯将军来之何速?”
    夏侯德应道:“获悉张将军初战大捷,星夜起兵,特来助阵,共破黄忠。”
    张颌胜了黄忠这一阵,颇觉自己了不起,哪里还将别人放在眼里,把夏侯德率兵来助,看作是对他的奉承,特别是听夏侯德说与他“共破黄忠”,更觉不悦,自思道:对付一个黄忠怕你不是他的对手,怎能同我共破呢,那黄忠已被我打得退兵五里,弃营丢寨,早已吓破了胆,只有我才能叫他闻风丧胆。
    张颌面露骄矜之色,藐视着夏侯德道:“夏侯将军听了,并非张颌夸口,虽则年逾六旬,然枪尖之上不减昔日之勇。黄忠乃是汉家名将,名扬数十年,却不堪本帅一击,便拖刀而去……”
    夏侯德是曹操族中之人,武艺虽好,却是无谋,一向仗着叔父的威势,谁不抬举他?此时见张颌光是炫耀自己,竟不把他放在眼里,路远迢迢赶到这里,连一句客套话也没有,心中顿感不厦!便打断了张颌的话头,故意反问道:“张将军果然勇冠三军,实是可嘉可佩。然瓦口关败于黑脸张飞之手,却为何故?”
    这一下便是闷心棍,说得张颌哑口无言,刚才还是滔滔不绝地标榜自己,这会儿瞪着白眼不知怎样解释是好。心里恨道:夏侯德啊,你怎么也象你家长兄夏侯惇那样,瞎了一只眼专挑别人的短处。你既是不服我,好得黄忠就在前面,等会儿让你去领教一下他的手段。便回避了他的话,向帐外看了一看气候,说道:“夏侯将军,时光尚早,你我正可趁此锐气去汉营讨战,未知意下如何?”
    夏侯德明白张颌的意思,思量道:这家伙想借黄忠的武艺来掂量我的本领,老实说你我的功夫不相上下,你能赢得黄忠,不见得我就会输于他,何不趁黄忠新败,再给他个下马威,也可以堵上张颌的嘴。夏侯德放下酒杯,站起了身,“本将军领兵到此,为助将军一臂之力,何不借此酒兴同去会战黄忠!”
    说罢,四员大将纷纷起身出帐,上马执械,就带了夏侯德的五万人马往汉营前设下旗门,命弟兄向汉营上叫战。营墙上汉军见对面来了数万人马,声势浩大,急得汉军飞奔到中军大帐,“报老将军,魏军又增兵将,于大营前讨战,请老将军示下!”
    黄忠听说魏军新增了兵将,不由得手撩白须放声大笑:“啊哈,哈……贼营之上添兵加将,妙哉!哈……”汉军见了发呆:昨日你败了五里,今日魏军又添人马,按理说对你更加不利,还有什么可以发笑的呢?“来,与老夫带马扛刀!”手下忙!可道:“老将军意欲如何?”“老夫会战贼将。”“老将军贵体尚未愈可,不如闭营为上。”“休得多言,老夫今日定要一仗成巩打得张颌一个片甲不归!”汉军听了险些笑出声来,照他这种口气,根本不象吃过败仗,反而象打过胜仗一样。
    正是人老志不短。手下不敢违拗,将小白龙马带了上来。黄忠踮镫上马,金刀双手一捧,便要冲出营去。忽又想起什么,回头吩咐道:“与我将营中粮饷军需装载上车,推往后营,等候老夫!”
    汉军不明白老将军为何逢战必撤兵,都在想,既然知道出战要打败仗,那又何必定要交战呢。连连撤兵,士气都一扫而空了。便有人同道:“老将军,为何未战先退?”
    老将军淡淡地说道:“欲胜先败,此乃老夫用兵之道。”说罢,便向营前面去。
    这班汉军知道今日黄忠又要大败而归,迅速装载车辆,推到后营等候黄忠。这里营门开,趟扳平,一声炮响,黄忠飞马上阵,“鹤发童颜孩儿心,纵马疆场无不胜。老夫来也!”
    黄忠驰到阵中,立马横刀,向魏军旗门喝道:“从奸贼将,老夫在此,速来刀上领死!”
    张颌捂着阵中对夏侯德说道:“夏侯将军,来者便是长沙名将黄忠,昨日被张颌杀退五里之遥,今日胆敢又来,请将军出马,再进五里!”
    夏侯德见汉营中冲出一员老将,鬓发皆白,心里好笑:似这等老朽之将,又不是古董越老越值钱,人到了这般年纪好比风中残烛,怎禁得住年轻大将的家伙,管教马到成功。便对张颌道:“张将军看仔细了,教老头儿领教一番本将军的厉害!”说罢,纵马一跃,已扫至黄忠马前,大喝一声道:“啦!老头儿,夏侯德来也!”话音刚落,巨斧便向黄忠盖顶劈来。
    黄忠见他这般模样,便知他是个无谋的匹夫。暗骂道:这匹夫真是无礼,一见面也不同个明白就先动手,不能让你得逞!便起手中金刀钻子对准了夏侯德的巨斧额上用力一点,吼道:“无礼贼将且慢!”
    “当”的一声,夏侯德手中的斧头就向后荡去。
    黄忠趁势调转金刀向他的肩窝里劈了过去,“从奸将看刀!”夏侯德力大,迅速收回开山斧,用斧钻招架上去,“老头儿慢来!”
    “嚓啷……”一声巨响,可是挡不开黄忠的金板大刀,自忖道:倒看他不起,须髯雪白,可劈来的金刀足有千斤之力,招架上去动也不动。夏侯德只觉得满面羞愧,恨不能拍马而逃。旗门下的张颌看到了夏侯德的窘态,得意非凡:夏侯德啊,你不要看人挑担不吃力,把我这样的看。
    老实说,你我的本领并非可以相提并论,人家黄忠老则老,本领不衰,不是好惹的,今日可以看出你我的武艺是谁高谁低了。
    张颌立即命于禁、毛玠二将上前相助。于禁和毛玠飞马而出,三将围住了黄忠打成一团。黄忠刀头点,刀钻击,手不忙,脚不乱,招架得滴水不漏,魏将的三柄家伙根本进不了门。这里打得越火热,张颌越感到得意,也就越显得他的武艺高超,自负道:除我之外,别人无法战胜他!就在他们打得不可开交时,旗门下一声炮响,“噔”,张颌挺枪出马,威风凛凛地对战场中大吼道:“叱!老头儿休得猖狂,张颌来也!”
    酣战之际听到这声大吼,黄忠就象一只斗败了的雄鸡一样,竟会浑身一颤,斗志全无,立刻拨开刀枪,圈马夺路而逃,口中不停地叫道:“贼将厉害,老夫不与尔战!去也!”伏在马背上拖刀而走。
    张颌喜得心花怒放,将手一招,喝令众将一起追赶黄忠。一边追,一边想,一个人真是此一时,彼一时,同样是我一个张郁,瓦口关兵败如山倒,如今在葭萌关却又势如破竹,对付黄忠竟是这样便当。看来今日又可推进第二个五里,夺下第二个营头。
    黄忠拚命逃跑,回头见张颌紧追不放,便放下金刀,暗取弓箭在手,略一侧身,一箭已射了出去,见那支没有射中张颌的面门,却将他盔缨射了下来,暗恨自己太心慌,施展不出自己的绝技。
    张颌倒也吃惊不小,所幸这支箭略高了一点,否则性命不保。自思道:这一箭算好呢,还是算坏呢?若说他箭术高明,为什么不射我的致命处呢?要是说他偶尔碰巧,那又为什么能够射下我的盔缨?而且连一点弓弦声都没听见。张颌不敢贸然下结论,可朦胧感到黄忠的箭法一定不坏,今日因为心慌才没射死我。张颌这样一解释觉得最恰当,更是浑身来劲。
    黄忠见一箭没射中,更是惊惶,连连拍马而逃。前面已到营头,黄忠吸取上回走马失营的教训,挂好弓箭,并不叫弟兄放趟板,而且催动龙马,纵身跃过了壕沟。但是,张颌胯下也是一匹青鬃良马,同样前蹄一提,后蹄一点,跟着小白龙驹进了汉营。
    汉军见势不妙,丢下营墙跟随黄忠逃命去了。黄忠进前营,出后营,数万汉军推了车辆慌慌张张地夺路而逃。张颌赶到后营,忙将战马扣住,因为连续两番取胜,黄忠总是早有准备,恐怕中了他的计策。无多时,夏侯德、于禁、毛玠也赶到了,果然见黄忠又逃之夭天,这是夏侯德亲服目睹的,他不得不从心底里佩服张颌。
    张颌便命他领本部人马安置在这座大营中,五万人马将这座空营挤得严严实实,好象黄忠故意为他安排的。
    张颌与众将一齐下马,上了上帐即命摆酒庆功。接连两天打了胜仗,又有众将在旁捧场,张颌自以为天下无敌,眼睛都长到了眉毛之上,哪里还将他们放在眼中。却说黄忠逃出后营,不见张颌追来,便又退了五里地,离葭萌关正好是三十里,传令扎营。
    汉军也都弄不明白,跟随了老将军多年,每战必捷,从没象这回屡战屡败的,消息传出去,为将的没面子,当兵的也少光彩。幸得篷帐还多,不然连宿营的地方也没有。
    无多片刻,扎下了第三座大营。黄忠没精打彩地上了大帐,一声不响,独自在生闷气。手下见他郁郁寡欢,又上前劝慰道:“老将军休要烦恼,自古道,胜不足喜,败不足忧;胜负乃兵家常事。待等老将军贵体康复,量那贼将张部又何足惧哉!”短短几句话倒很实在,说得老将军转忧为喜,露出了连日来不常见的笑容。“尔等说得有理,甚慰老夫之心,待老夫胜了张颌,重重有赏!”
    汉军们虽然这样劝说黄忠,但心里也在转念道:只怕等不到你身体痊愈,我们已经退进了葭萌关,这赏钱今生今世是拿不到的了。一宵又过。来日清晨,远远传来炮声,魏营前又添五万兵将,为首一将身披银装白马长枪,“本将曹子丹,镇守阳平关。闻得张颌奏捷,特来助战。”
    曹子丹何人?即阳平关守将曹真。阳平关离葭萌关最近,两座关厢只相隔八十里路,是东川正北大门。曹真早已接到捷报,但不大相信这是真的,他想,张颌三月败在张飞的手下,此番戴罪立功必定舍命相拚,其武艺可算是佼佼者了。但听说黄忠也非等闲之辈,他的武艺不在张飞之下,这么容易就败给了张颌,恐怕其中有诈。所以并不立即发兵。后来再想道:黄忠果然是英雄,然如今他已年逾七十,俗话说,人老珠黄不值钱,这一大把年纪怎么还能上战场呢?要是这样,我应当马上赶去,攻进了葭萌关也有我的功劳。为此,他反比夏侯德晚到。
    张颌闻得曹真也来相助,急忙引领众将出接,“不知曹将军引军前来,迎接来迟,张颌有礼了!”
    “张颌捷报颠传,可喜可贺!曹真特来相助!”
    现在的张颌已不是瓦口关失败回到南郑向曹洪诚惶诚恐请罪的张颌,如今他手下有十余万得胜之师,召集这些大将到此并不是要他们相助,而是叫他们看自己是如何打败黄忠和取下葭萌关的。便傲然答道:“子丹将军,不须诸位出阵,且看张颌立败黄忠!”
    俗话说来,一言可兴邦,一言可伤邦。曹真听了这几句话,甚觉不快,他一向气量狭窄,现在见张颌这般趾高气扬,根本不把他放在眼里,而是要人家看张颌出风头,满腔气恼无处可出,岂肯让人家在嘴上占上风,便也毫不相让道:“量黄忠有多大能耐,却要张将军亲自出马,待曹真与他见见高低便了!”
    张颌心里盘算道:曹真乃是魏王的嫡系亲属,又是多年的心腹将,既然他要与黄忠比试一下,我也不必阻拦他,反正昨日夏侯德已领教过,三个人也未曾打败黄忠,这是不容辩驳的事实,要是不让他去,反而弄得大家难堪。便满面笑容道:“子丹将军欲思会战黄忠,张颌愿奉陪前往!”
    曹真要去会战黄忠并不是想拚死一搏,而是想看看黄忠有多大的厉害,掂量出你张颌有多大的本领。而张颌就象一只善斗的公鸡一样,正要当着众人的面打败黄忠,以显示自己天大的本领。
    张颌带了曹真等人上马,就领曹真部下五万人马往黄忠大营而来。无多时,大队已抵汉营。忽见手下来报,汉营高悬免战牌。
    魏将屡战屡胜,听得黄忠挂出免战牌,反而不乐意起来,尤其是张颌更觉扫兴,他想,黄忠连败两仗已经吓破了胆再也不敢出战了。但是他不出战,曹真必不相信我的武艺,定要以为我的取胜乃是出于偶然。尽管于禁、毛玠都可以作证,但终究耳闻不如目睹。既然大队已到这里,理应上前讨战,倘然黄忠真的不敢出马,那也足以证明我张颌的威势。便传令停队,设立旗门,五员魏将并马立于旗门之下。
    “呔!汉营上昕了,我家张大帅在此,命黄忠这老头儿出马较量!”汉营上过块免战牌还是今日汉军说服了黄忠,一清早才挂出来的,想让黄忠安心休养几天。不料没多久张颌就赶到了,而且又添了阳平关的曹真,兵力更加雄厚。忙赶上大帐来报:“禀老将军,张颌又来讨战,今日新添魏将曹真,已立下旗门,请老将军定夺!”
    黄忠听得阳平关的曹真也赶来了,不由得又撩须仰面大笑:“曹真竟也来了!啊哈……”
    汉军对黄忠这几天的反常行为越来越不理解,魏军增兵添将,他非但不急,反而哈哈大笑,好象来了不少亲戚朋友一样高兴。汉军只当他败到这般地步输昏了头,开始糊涂了。瞪着眼问道:“老将军此言何意?”
    黄忠不去理会他们,便起身往帐外去。汉军忙上前拦住道:“老将军且慢走,今晨免战牌才挂不久,何必去理会张颌!”
    黄忠边走边说道:“老夫非是出战,乃上营墙一看。”
    听说老将军不出战,大家也都安心了,因为兵临城下,为将的理应摸清敌人的底细,才可以有相应的准备,更要紧的是老将军出师不利,每战必退,不出战就可以保全大营,等到魏军疲惫了,老将军的身体也康复了,那时出战就能够反败为胜,收复失地。大家都是这么想,可黄忠走了几步,忽又回头关照道:“老夫上营墙未卜凶吉,且将粮饷军需装载上车,推往后营,以防万一。”
    这班心腹手下对黄忠近日来这种神出鬼没,藏头缩尾的举止行为大感不解,明明不出战,却为何要打算撤退呢?但看到黄忠自成都发兵以来,常常是头裹绸巾,精神不佳,的确有病在身。尤其不可思议的是见了张颌就象见到阎王一样害怕,昔日威风一扫而空,竟不留一丝一毫。好在军需都在车上,只要推到后营便可。黄忠出大帐提甲拦裙登上营墙,见营前果然设下了一座旗门,旗门中又多了一面曹真的将旗,旗帜底下曹真横枪勒马,数万魏军遍野都是,锐气正盛,黄忠不觉对着下面连连摇头,喟然长叹。
    那旗门下的魏将一看到营墙上的黄忠,便都跃跃欲试,心痒难搔。特别是张颌,恨不能将黄忠生吞活剥以表示自己的高超武艺。当他看见营墙上的黄忠对着旗门摇头不止,以为黄忠已把他无可奈何,又无计可施,故而愈加得意起来,速命手下向汉营辱骂,将黄忠诱出营来。“营上老头儿听了,我家张大帅在此,速速出营交战,否则夺下营寨小心你的狗头!……”
    老将军一向爱出风头,如今见魏军这等猖獗,竟敢辱骂自已而自己又无能为力,这口气哪里受得住,气得他白须乱抖,手指指着下面哆哆嗦嗦颤个不住,瞪着老眼,一时话也说不出来,顿了片刘,方才道:“喔呀!气死……老夫也……”未及说完,气力将尽,头一侧,嘴一张,吐出一大口鲜血,身体往后便倒。营墙上一时慌乱,汉军忙挟住黄忠,急声乱叫:“老将军如何了?老将军醒来!……”呼声不绝。
    营外魏军见黄忠口吐鲜红,汉军乱成一团,无不欢欣,好象是喜从天降。
    张颌得意之余想道:老头儿这大把年纪咯血气倒,再难恢复元气。正可乘乱而击,再夺一座营头。便传令大队冲锋。旗门前战鼓咚咚号角声声,炮声隆隆杀声阵阵,“杀——”声震霄汉。
    张颌一马当先弯弓措箭射断汉营前趟板索子,铺平道路魏军争先拥入。营墙上的黄忠吐了口血,便令手下扶他下营墙,上马提刀将手一招,在张郁射断绳索的同时,带了阖营弟兄逃出后营。张颌跃马冲到了汉营前正要进去,后面传来炮声,马蹄声由远而近,其听得有人呼道:“张将军,小将相助来也!”
    张颌回头一看,不是别人,乃是巴中守将曹休,便略一勒马,与曹休并肩冲入了汉营,直追出后营里许方才圈马。曹休问道:“闻得张将军屡胜黄忠,缘何止马不前?”
    张颌十分自信地笑道:“曹将军,岂不闻‘穷寇奠追’,更何况天色将晚,俗云:‘夜不兴兵’,来早再去挑战未为迟也!将军以为然否?”
    张颌与曹休并马行了数步,好象想到了什么,故意问道:“曹将军怎样到此?”
    曹休答道:“获悉张将军马到成功,特地亲日!五万精兵前来相助,原来张将军屡战屡胜,已得了黄忠三座大营,实是可贺可喜!”
    张颌想,曹家之人多数是势利眼,知道我胜了黄忠,他们就来凑热闹,赶上个现成功劳。不过此番我张颌的确功劳不小,不但可以赎尽前罪,还能登功请赏。看来有这些兵将相助,攻破葭荫关指日可待。张颌带着众将回进黄忠的大营,略事歇息,便请曹真、曹休弟兄两个驻扎在此,自己带了于禁等将回到昨日的营头。黄忠又逃出五里,见张颌不追便又扎下第四个营头,此地离葭萌关只有二十五里丁。
    一夜过去,并无战事,一大早就听得炮鸣鼓吹之声。汉军奔上大帐,“报老将军,贼军又来冲营。”
    黄忠不假思索道:“与我乱箭射住!”
    心腹手下问道:“可要装载车辆,推往后营?”
    黄忠故作惊讶:“尔等如何知晓老夫之心?”
    汉军想,这还用问么?每次发令总要这样吩咐,我们已经习惯了。只要听得营前有讨战之声,一切都已准备就绪,等你老将军一开口,我们就可以立刻到后营了。却说营墙上得了黄忠的将令,从挡箭牌后射出无数乱箭,竟象雨点一般泼了下去,迫使魏军遇到了射程之外。数番进攻之后,都遭到了乱箭的阻挡,从早晨到晌午,未让魏军向前一步。
    黄忠几次命人上营墙打探,稍觉心安。忽有守营军士连番来报,营中将要断箭。这一惊非同小可。
    黄忠毫不犹豫,立即下令弃营而走。
    这第四座大营为了断箭,不得不又让给了张颌。等到张颌率众军突入汉营时,只见空空如也,黄忠早已逃之夭夭。四天来共失四座大营,可称兵败如山倒。
    张颌就命曹休领本部五万人马驻守在这第四座汉营之中。
    老黄忠逃出五里路,不见魏军来追,又命人扎下第五座大营营。一边派人去葭萌关借箭一边指挥军士深挖沟高垒墙,因为连失四座营盘,再退就要回进关厢了,不把这座营头守住,有何面目去见守关之将。所以,黄忠打算扎下一座坚固的大营,用来抵住魏军。
    借箭人赶进葭萌关,向傅彤说明来意。
    傅彤想,老将军连弃四座大营,从离关四十里退到了二十里,再退就要危及关厢了。
    葭萌关是西蜀的西边大门,乃是要塞之地,一旦被魏军攻破第五座大营,张颌早晚要动关厢的脑筋。如今关外已屯下二十余万魏军,占地数十余里,日夜不停的炮声、呐喊声,惊扰得关厢中的百姓坐立不安,人心惶惶,这便如何是好?傅彤思想再三,无法可想,使命手下装载了无数箭枝,随着黄忠派来的弟兄,亲自进箭而去。从后营,进大帐,只见老将军已卸去甲胄,头裹绸巾,面露忧色。便上前施礼道:“老将军在上,小将傅彤参见!”黄忠点了一点头,表示致意。然后长叹一声:“唉!傅将军,黄忠老也,不中用了!”说到这儿,十分沮丧地闭上了双眼,心灰意懒地说:“老夫到此关外屡遭挫败,失营四座,有何面目立于天地之间乎!”说罢,手按剑柄,“哐!”抽出利锋。傅彤忙抢上一步,双手按住宝剑,推入剑匣,劝慰遭:“老将军休要如此!胜败兵家之常事,不必过于认真。如今小将送箭万支足可抵挡一阵。待等老将军身体愈可,定能转败为胜。”听了傅彤这一番肺腑之言,黄忠稍觉宽怀,一面命手下去后营验收箭支,一面又对傅彤道:“傅将军,如尔所言,胜败乃兵家常事,未可逆料,恳请将军不必向军师禀报,待老夫贱体稍可,定要收复失地!”“这个自然!”傅彤嘴上这么说,心里大不以为然,暗自忖道:老将军身体欠安,败到如此地步,岂可秘而不报!倘然事态再扩展下去,只怕关厢已失,无法收场的了。傅将军又说了一番安慰的话,便向黄忠告退,回进关厢。正是:年过七旬不算老,营失四座方知因。欲知下情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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