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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诗》①后记

    一九三五年五月我在东京开始试译屠格涅夫的《散文诗》,当时颇想在半年内完成这件小小的工作。可是后来不知为了什么缘故,只译出十首就搁了笔,现在回想起来,文化生活出版社的创办应该是一个原因。但这并非说我是文化生活社的创办人。不是。我回国时文化生活社的第三本书已经在排印中了。我是受了文林兄那种苦干的精神和乐观的态度的感动,才决心参加他这吃力不讨好的工作(我说“吃力不讨好”,并非菲薄这种工作,只是因为在我们这样的人做来,它的确是“吃力不讨好”的。在别人,那又是另外一回事了)。可是一经“参加”之后,(虽说我只是一个赞助人),我的脚就给绊住了。我自己的许多工作也就被搁下来。那么屠格涅夫的散文诗的试译也应是其中之一。我想离开文化生活社,可是文林兄总是这样说:等它有了牢固的基础后,我和你一块儿离开吧。
    十年流矢般地过去了。我没有能够摆脱文化生活社的事情。而文化生活社也始终没有打好一个牢固的基础。而这其间,我们的国土遭受到敌骑的蹂躏。在抗战中文化生活社尽过它微弱的力量,也遭受过不小的损失。①可是它仍然存在,虽然不健康,但它毕竟活到十年了。这十年虽然飞如流失,却也过得不易啊!为了庆祝它这十年的生日,我拿不出像样的礼物,我非但两手空空,而且“心贫”。我只好求助于屠格涅夫,向他借一份礼品。他不会拒绝我。花去三个星期,我译完了他的散文诗。我借用他的一句话送给这十岁的孩子:我们要继续奋斗!
    屠格涅夫的《散文诗》最初在《欧洲的使者》上发表时共五十首。总名原是Sanilia 一个老人的手记。Sanilia 一字是拉丁文,有着“衰老”的意思。后来《欧洲的使者》的编辑Stasulivitch 得到作者的同意改用了《散文诗》的题名,沿用至今,本名反为人忘却了。
    原文果如Stasulivitch 所说,是散文诗。可是经我译出却成了笨拙的短文,诗的情味恐怕已经被我丢光了。我无颜妄称翻译,只敢在这里用“试译”
    二字。
    《门槛》一首,据说是为革命者苏菲亚·柏罗夫斯加亚写的,没有收在第一次发表的《散文诗》内,后来也不曾收入全集,在英译本屠氏全集中始终未见这诗。但一九二○年柏林版俄文全集第八卷散文诗里却收得有《门槛》。我便是根据这个版本翻译它的。其余的五十首除了八九篇外,全是根据C.Garnett 夫人的英译文转译的。
    1945 年3 月。
    《最后的会晤》一首追写作者和垂死的诗人涅克拉索夫最后会晤的情景。
    《某某》是献给作者的女友P.维亚多夫人的颂歌。《老妇》则是作者梦景的真实的叙述。
    1947 年再记。
    选自《巴金全集》第十七卷第232—234 页。
    ① 《散文诗》,屠格涅夫著,一九四五年五月重庆文化生活出版社出版。
    ① 在广州、在金华、在桂林,十万册以上的书烧毁在敌人的大火里。在上海,一个友人同着两卡车的书被带进虹口敌人的宪兵司令部,至今下落不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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