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毒已深仍无悔----杨不悔

    我没有见过爹,娘很少提及关于我爹的事,但是娘一定很爱我爹,因为娘时常在夜晚在暖暖的月光底下从怀里掏出一块牌上金丝镂出火焰之形的铁牌,这时娘脸上会泛起一层红晕,目光也飘向远处,梦呓般对我说:“不悔,不悔,我的乖女儿,你知道娘为什么叫你不悔吗?”我迷惘的双眼似懂非懂的看看娘,摇摇头。娘又会轻轻叹口气,哎,不悔你太小了,等你长大点,娘会告诉你。娘只告诉我,我爹是江湖人称逍遥二仙之一。娘还告诉我她这一生爱了一个男人也负了一个男人。
    娘终日里忧心忡忡带着我东躲西藏,说是为了躲避仇家。最后在蝴蝶谷里我亲眼目睹一个娘被一个她唤作师父的老尼姑一掌击毙。临终前娘托付我们在蝴蝶谷认识的无忌哥哥送我到爹身旁,无忌哥哥是娘的故人之子,也是娘辜负那个男人师兄的孩子。
    无忌哥哥一路上和我相依为命。一次,无忌哥哥买给我的小糖人因为不舍得吃给融掉了,我吵个不停,大哭,无忌哥哥依着我又买个一模一样的送给我,我嘟囔着嘴很不高兴,不满的对无忌哥哥说:“无忌哥哥,不悔的小糖人只有唯一的一个小糖人,别的再美,再好都不是我的小糖人。”
    那日,无忌哥哥指着一个男人一身黑衣但年纪梢大却很俊逸的男人对我说,不悔妹妹他就是你爹。那男人听见这话惊异过后泪流满面的抱着我不停说,好不悔我的乖宝贝。
    以后和爹在一起的日子无忧无虑,爹对我千依百顺,他是明教威风凛凛的光明左使,爹每年都会带我去拜祭娘,在娘的墓前,爹总是面含微笑,不停的说着一句话,不悔仲子逾我垣,晓芙,我带我们的不悔来看你了。
    渐渐我长大,从韦蝠王口中知道娘和爹的一些事,想着娘对我说过,她这一生负了的那个男人,我的心里也印下一个深刻的烙印,那个关于武当殷六侠的印记,那个对娘痴心一片的男人。
    在有红叶黄叶淡妆素裹的武当山上,终于见到那个男人,他此时身受重伤腿骨被尽数折断躺在床上,虽是痛苦万分,但他双眼仍是炯炯有神,他看见我的时候眼神很是诧异,嘴唇微动几下,没有说出话来。我知道他把我认做娘,我和娘的样貌几乎是一个模子刻出来。
    山上清风凉爽,夜里气温转寒,他身子不能动弹,起身为他盖上被子,在我低头时隐约听到很模糊的声音,晓芙,不要走。不知为什么听到他叫娘的名字我居然有丝酸意。
    白日他很少说话,我坐在他身边他瞧也不瞧我,只是出神望着窗外,而我寻着他的目光也望向窗外。
    “不悔,你是叫不悔吗?你和你娘长得真像,但她却是不愿陪我。”我疑是错觉,转头,他正看着我,我微微颔首。“不悔你知道吗?你娘悔婚时我有多心痛,知道她为你起名不悔我又有多欣慰。你许是不了解,以为倘若爱上一个人非要得到她才算是爱,其实若是你爱的人能够像你一样无怨无悔去爱上一个人,你也是应该欣慰。”“那你还爱我娘吗?”良久,无声,这已是答案。
    想是我陪着他,久违的记忆又回来。所以他晚上老发梦梦到娘,叫着娘的名字,有一次他还在梦中抓紧我的手,一时失神竟忘记挣脱他的手,任由他这样抓着。爹走进来叹口气,不悔你和长得太像你娘。呵,是啊。我们真长得太像。
    坐在窗前看见两只蝴蝶在戏舞,我不禁宛尔。回过头想对他说梁山伯与祝英台的故事,看到他脸上略有笑意,等我再注视他脸上的笑意已慢慢散去,又板起一副脸孔如往日里一般冷若冰霜。恰巧这时,无忌哥哥手里捏着一株很奇特的草,兴奋异常对我说:“不悔妹妹,我找到一种少见药材,是有助六叔调养。”我从无忌哥哥手中接过那株草像平日里轻轻撕下一片叶子放进嘴里嚼嚼。其实无忌哥哥也教我一些药理常识,让我辨认花草药材,用来给他褒药的花草我都用口尝过,他脸上顿时失色,似乎快要咆哮,你怎么随便把那些草放进嘴里,万一有毒怎么办?我不在意笑笑,你喝的药不过用作调养,害处自是没有,平常我都是这样试。突然他脸上一阵抽搐,望着我,没有说话。
    时间长了,他已经习惯我吧,夜晚再没有听见他发梦叫着娘的名字.
    我对无忌哥哥说我不想再离开武当山,我想留下来照顾他一生一世,无忌哥哥大惊,然后缓缓开口,不悔妹妹,六叔他爱的是你娘,你知道么?擦拭着眼角淌下的泪珠,我知道,我知道我和我娘太过相似。就算是替身我也甘愿,你许是不记得,小时候我就说过我这一生只有一个小糖人,他就是我唯一的小糖人。我这一生不会再要别的小糖人。
    爹知道我想陪在他身边时很是无奈,许对他始终心存愧疚吧,只说,乖宝贝,你这样跟着他,终究不是幸福。是的,我终究不过是替身,这一世都是娘的替身。
    无忌哥哥从赵敏处讨来的接骨药有毒,夜半他疼痛难忍,无忌哥哥自责听信赵敏那妖人言语误师伯师叔两条性命,我心底已是打定主意,他若死,我也是不能独活。
    他怔怔看着我,伸出手来,我走过去握着他的手,跪在他床前,他吃力抬起头在我耳边轻轻说,你是不悔,我知道,我一直都知道。
    我愕然,他知道?脑海中浮现出那次他盈盈笑意,那次试药他咆哮。我也在他耳边说到,梨亭,我是不悔,梨亭,我是你的不悔。
    垂危之际,赵敏给无忌哥哥送来真药,梨亭身上的伤好转,我守在他身边寸步不离,我和他谁也没有提起那晚的事,我不需要他的承诺,就让我这样静静陪着他,我已心满意足。
    梨亭痊愈,我黯然,再也高兴不起来,在窗边看着对面峭崖上说:“你看,对面的那株小花,虽然小毫不起眼,但是也灿烂过,凋零时也不后悔。”不料,他看看后说:“无悔也不悔,不悔只是不悔。”
    我又记起他说同一句话的那个夜半,是的,我是不悔,梨亭的不悔,而梨亭就是我那个唯一的小糖人,一生一世的小糖人。
    PS:特别喜欢金老书中的绿叶,总以为书中的绿叶散发出来的光芒是红花所不能掩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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