质本洁来还洁去(小昭)

    桃花帘外东风软,桃花帘内晨妆懒。
    手上是波斯总教教主的七彩扳戒,身上是盈盈白衫,小昭坐在即将远离中土的波斯总教的船上,张无忌的温柔还在她心中缓缓荡漾,但还是要离开呀?如果自己不是明教紫衫龙王的女儿,那么还需要离开吗?公子,公子,小昭其实不想走,小昭其实很想留下来照顾你。小昭的眼中凝着泪,紧紧咬着的双唇,苍白的脸色。即将前往的波斯是什么模样?她不知道,也许她会老死波斯吧?她想。可是此生能够遇见公子,是小昭最开心的事。是春天吧?两岸开满了桃花,一树一树的粉红、粉白倒映在水中,有一种别样的美丽。小昭无心欣赏两岸的风景,远到波斯还有好几日的水路,可是一个人的寂寞,又有几人可以体会呢?公子身边还有周姑娘、赵姑娘、殷姑娘,可是小昭却只是孤身一人。公子,你可以体会到小昭心中的痛吗?
    帘外桃花帘内人,人与桃花隔不远。
    波斯,很美,有一种别于中土的异域风情。总教中人对自己除了膜礼参拜,没有丝毫的只言片语。每个人脸上都一种凝重的神态。是呀,自己是高高在上的明教教主,又有谁敢出言冒犯呢?波斯的女子都是美的,她们的美是浑然天成,不带修饰的,而小昭不过其中之一。坐在垂帘后,白色的布幔遮住了她如花的容颜,那袭白衫下却是空洞的身体,没有笑容,没有灵魂。所有的饮食起居都有最美丽的波斯女子服侍,小昭看见她们的样子,常常想起自己在中土光明顶照顾张无忌的样子,一样的细心、一样的体贴、一样的温柔。可是自己也许再也回不去了,再也看不见自己日思夜想的公子了。在圣女别苑,小昭让人从中土移植了桃花,桃花开在四月天,纷纷花瓣飘落,好似下了一场花瓣雨。小昭拾起地上的花瓣,也许自己终究会有一天和那片片桃花一般,也会有凋谢的一天吧?
    东风有意揭帘拢,花欲窥人帘不卷。
    波斯使者中的净善使者时常来看望小昭,那个身着中土服侍的男子,知道她思念中土,时常让人给她带些中土玩物,小昭看见他眼中那坦荡的真诚,一如她第一次遇见张无忌时的情景。“教主”他这样称呼她,她道,公子叫我小昭就可以了。她说这句话的时候,心中所想的是那个一袭蓝衫的中原男子。“我叫言涧石。”他说。小昭轻念道:“青青陵上柏,磊磊涧中石。果然是好名字。”话落,她垂头不语。帘外桃花开得茂盛,原来虽然是远离故土,依旧可以坚强的生长啊!
    桃花帘外开依旧,帘内人比桃花瘦。
    小昭作为波斯总教的“教主”,她背负着的是不能离开波斯总教一步的教条,她时常觉得自己就象一只囚鸟,毫无自由可言。天空那么宽大,大地那般辽阔,可是小昭所能走动之处却少之又少。想起当日在中土自由自在的生活,虽然身佩铁链,可是还是很快活呀。总教中所藏关于明教逸事的书籍不少,还有专为各代圣女著写的传记。每日小昭生活就从翻阅那些书籍开始,言涧石经常来看望小昭,可是小昭对他总是冷冷的,她的脸上再也没有往日轻盈的笑容了。“小昭,你来波斯不过几日,怎么变得那般沉默?”他问道。小昭转过头看着他明亮如星的眸,轻声道,言公子,如果你背井离乡独自一人在外,你会是什么感觉?言涧石一愣,他无法回答她的问题。他看着小昭越发消瘦的背影,心中一阵感慨,这样的女子真让人心疼呀!四月的风还在软软的吹着,小昭倚着窗,窗外的那片桃花依旧那般美丽。
    花解怜人花也愁,隔帘消息风吹透。
    小昭不明白,为什么身为明教教主就不能有自己喜欢的人呢?为什么身为明教教主就要独自孤老一生呢?这都在明教教条中无法解释清楚。自己心中深爱的张公子,如今不知怎样了?那天,从侍女口中得知,中土明教在张无忌的领导下,大败蒙古军。张无忌就要和周芷若在武当山成亲了。那个温柔的周姑娘,公子对她不是又敬又怕吗?为什么愿意和她成亲吗?一直以为公子心中所系应该是那个刁蛮任性的赵姑娘呀?可是终究是公子自己的选择,小昭惨然一笑,果然是造化弄人呀!帘外言涧石看她的眼神有些痴了,风掠起小昭额前的发,实在别有一番风情。
    风透湘帘花满庭,庭前春色倍伤情。
    后来,又从中土传来了赵敏大闹武当山,张无忌逃婚,周芷若重伤赵敏的事件。不由得小昭感慨丛生,人生原来就象一场闹剧,没有谁是最后的赢家?波斯的民众对小昭敬若神明,他们看她的眼神犹如臣子对帝王的尊敬。可是为什么还是不快乐呢?自己只是个小女子而已,为什么要背负那么重的责任呢?桃花依旧灿烂的开放着,风中飘散着淡淡的花香,言涧石站在花丛中,那袭白衫显得那般磊落与不凡,小昭知道,他是喜欢她的,可是在她心中仅有一个张无忌,不管时光如何变迁,不管世事如何变换,她对他的心也永远都不可能改变的。言涧石是很好的,可是小昭偏偏不喜欢。
    闲苔院落门室掩,斜日栏杆人自凭。
    夕阳西下,阳光斜照在小昭的居所,金色的光笼罩着屋檐,有一种别样的美丽。小昭站在斜阳下,白色的衣衫也笼罩了一层金色。小昭潋眉,唇边微微绽放出一种淡淡的笑。侍女问,教主似乎今日心情不错?小昭转头看着那个服侍她多日的波斯女子,轻叹道,人在异乡为异客,每逢佳节倍思亲。雁儿你可知道今日是我们中土的端午节,是家人团聚的日子。侍女愕然,问道,教主又在思念中土的友人吗?小昭道,一切都已经过去了,我来到波斯也已经快一年了,其实我已经渐渐习惯这样孤寂的日子了,在这里你们就是我的亲人呀。说着她拍拍侍女的肩,眼中有一种流光异彩。
    凭栏人向东风泣,茜裙偷傍桃花立。
    言涧石没有想到小昭落泪的样子那般怜人,小昭来波斯一年了,他知道她也许永远也忘不了在中土的一切,包括那个她深爱的张公子。可是小昭从来不把自己的心情流露出来,她从来不愿意博取别人的同情。在波斯民众面前,她是庄严的圣教主,只有在她的小屋内,在那片桃林中,她才能恢复她自己原本的天性,成为一个普通的女子。小昭倚着桃树低泣,言涧石看她梨花带雨的样子,心中满是怜惜,可是他又不敢上前安慰,他相信小昭一定也不愿意让他看见她伤心的样子。
    桃花桃叶乱纷纷,花绽新红叶凝碧。
    飘散的花瓣跌落在小昭的身旁,纷纷绕绕如一场美丽的花瓣雨。花瓣落在小昭的掌心,轻盈的毫无重量,小昭心想,难道自己果然是命比纸薄吗?一如那桃花瓣凋谢了,也就毫无重量了。这段时间言涧石一直陪伴在她身边,他的温柔、他的体贴、他对她所有的包容,她都了解,可是这里终究不是她的家,所以他也不该是她爱的人。她不愿意连累他,她不愿意成为他的包袱,她不愿意他成为波斯明教的叛逆,而她自己,孤单就孤单吧?反正一直都是一个人呀!
    雾裹烟封一万株,烘楼照壁红模糊。
    次日清晨有雾,雾气笼罩着帘外的桃林,朦朦胧胧间小昭竟忘了自己身在何处?雾中走来的那个男子是张公子吗?公子,公子,小昭轻唤道。泪水顺着光洁如新的面颊滑落。小昭快步迎上男子,她看不见他的脸,只看见他那袭蓝色衣衫,是她一针一线为他缝补的呀!小昭扑倒在男子身上低泣,公子,公子,你可知道小昭很想念你,可是你也许已经忘了小昭吧?泪水湿透了男子的衣衫,男子紧紧拥着她,雾气笼罩在他们身上,那一刻谁也没有抬头看对方的脸。
    天机晓破鸳鸯锦,春酣欲醒移珊枕。
    公子,公子,小昭在梦中呼唤着。侍女轻轻摇醒她问道,教主,教主,你怎么了?睁开惺松迷离的眼,小昭方知道原来一切都是黄粱一梦,这里依旧是波斯,而不是中土。小昭低头一看,自己所枕的那个移珊枕,竟然被自己的泪水湿透了,她站起更衣,坐在铜镜前,方看见铜镜中人竟已憔悴不堪,苍白的脸,稀松的发,嬴弱的身躯,无神的眼睛,这是谁?是波斯总教的圣教主,不是公子口中那惹人怜惜的小昭吧?
    侍女金盆侍水来,香皂影蘸胭脂令。胭脂鲜艳何相类,花之颜色人之泪。
    侍女问道,教主,沐浴更衣否?恩,小昭答允道。金盆、清水,侍女服侍小昭沐浴更衣后,小昭回眸铜镜中人,装扮后其实更胜往昔,都说周姑娘、赵姑娘是武林绝色,被忽略的小昭的美,盛装之下才能如此显山露水。苍白的脸颊上淡淡的胭脂,轻抿嘴唇,唇上也有点点的红润。帘外的桃花一如此刻的小昭,有种淡淡的美丽。言涧石已经很久没来了,自从小昭说,言公子,你我是主上与臣下的关系,希望你自重。说这话的时候,小昭的眼中有一种凝重,言涧石欠身道,教主,请放心,属下明白。那袭白衫转身而去的时候,小昭似乎又回到了和张无忌道别的时刻,那种感觉是真切的疼。虽然小昭一直告诉自己,不可能爱上他呀,可是还是很盼望他能来她的小屋陪她赏桃花、看日落。可是他却再也没有来过,小昭只能在教会上看见他,还有她想念的那袭白衫。
    若将人泪比桃花,泪自长流花自媚。泪眼观花泪易干,泪干春尽花憔悴。
    小昭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如今越发容易落泪,三年了,心在慢慢的煎熬中已经死去了。她的眼睛不再明亮,她的笑不再轻盈,她肃穆的面容,毫无表情的措词,常常令波斯教众措手不及,或许这才是波斯的圣教主。言涧石除了教众聚会,很少出现,他看她的眼神不似往昔的温柔,反之是一种如剑在刺的犀利,小昭知道,她一定让他失望了,她已经不是他心中那轻盈的小女子,而是手握重权的明教教主。而他永远不能和她比肩,只能永远存在于她之下。桃林内小昭泪如雨下,错过了一次,又错过了一次。幸福原来离自己那么远!
    憔悴花遮憔悴人,花飞人倦易黄昏。一声杜字春归尽,寂寞帘拢空泪痕。
    那日,言涧石来向小昭辞行,他说,他要去小昭居居住过的中土,他想看看小昭心中所念的地方到底和波斯有什么不同?桃林中,桃花、桃叶纷纷飘落,又似一场花瓣雨,小昭站在那花瓣雨中,淡然微笑,言涧石似乎又看见了当初他们初遇的时候,那时也是桃花盛开时,只是似乎离现在很远很远了。小昭说,“珍重”二字的时候,言涧石没有看见她眼中凝着的泪,他说,小昭,其实你应该放开胸怀生活,只有那样你才能重新找回自己。谢谢你,小昭道。言涧石轻轻亲吻小昭的额头道,我希望你快乐,真的!小昭抬起头,又一次看见他真诚的目光一如往昔。迎着他的目光,小昭轻轻唱道:“来如流水兮逝如风,不知何处来兮何所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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