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回  恩怨两难言 谁启戎心因聚敛  吉凶皆自取 同遭孽累为贪嗔

    话说天痴上人因超群夫妇与桑仙姥成道迟早有关,自己他年抵御重劫又非得先天乙木之助不可,木精修成若迟,便不能为己所用;他又天生怪性情,只此二人与他有缘,此外决不肯再收徒弟:因而虽然运数注定,仍是忿恨。便运用玄功,一面推算陈嫣下落,命人报仇;一面访查超群夫妇转生何处,以便一出生便引度到木精门下,二次重修,自然容易,这样仍可赶上自己抵御天劫。谁知陈嫣得乃师指点,早已防到,不特隐迹变名,闭户虔修不出,井由乃师行法,颠倒生死,作为在路上为人所杀,遭了劫数。上人虽疑作伪,无如对方防备周密,连算两次,均推详不出下落,只得罢了。
    超群、秋云二人精魂固结,魔难未消。投生两家本是对字而居的至戚,生未周岁,同遭家难。恰值一个有法力的左道中人路过,救去为徒。沧洲等奉命寻找,偏在途中遇到意外的耽延,好容易访问到地头,人已不知去向。超群夫妻便在左道门下生长,从小习染,又受师长督促,虽然偿了三生夙愿,成为夫妇,人却人了歧途。过了很久,左道也伏了天诛。二人慧根又没有全昧,刚刚自拔,改行向善,结局仍是遭难。幸而回头尚早,又是为了一件救活多人的极大功德,方与以前同党妖人结怨,身遭兵解,功能补过,才得转世。只因遭难时人居两地,各不相谋,转世不在一起,相隔甚远。经此一来,耽误了不少岁月,天痴上人劫难已过。
    桑仙姥虽因楼沧洲时常感化,到时竟弃前怨,赶往岛上,以全力相助天痴上人,无如功候尚未精纯,天痴上人脱难以前竟为天魔所诱,几乎走火入魔。事后全身不能行动,只能运用元神行使法力,必须若干年后始能修炼复原。跟着,桑仙姥也到了功候,法力甚是高强。无心中发现超群刚刚投生,那家恰巧姓桑,这才引度上山,取名桑桓,传授道法。因桑桓是三世修为之身,不消多年,便炼就颇深法力。再三请求出寻秋云,居然不久便即寻到。秋云未一世也是从小便丧父母,经人收养为婢,只知姓冷。桑仙姥嫌她婢名太俗,便以所居的岛命名,取名冷青虹。
    陈嫣年久未见敌人寻她,早已静极思动。无意中收到一只五爪飞狸,乃天生灵物,通体茸毛,水滑光亮,赤如丹砂。前额生有三眼,当中一眼直立,睁开时精光四射,能透视地底,无论山石水土,只要在千丈以内,俱如镜中观物,一览无余,尤善鉴别宝物。
    胸前一爪形如人手,大小如意,隐现随心,多厚山石沙土,一爪便起。胁生四片金翅,飞行空中,其疾如箭。不用时包没全身,只露四爪,坚逾精钢,刀箭不入。陈嫣性喜华丽陈设,最爱宝物,尽管修道多年,积习未除。深知飞狸灵异,制服以后便用诸般禁制逼它搜掘宝物。飞狸一则受人欺压刑辱,心中愤恨;二则知道这类贪欲,彼此俱有后患:
    因此始而不肯。后来熬受不住禁毒,只得给她找了几件。哪知陈嫣大劫将临,一味倒行逆施,竟忘了修道人的本色,此端一开,益发诛求无厌。将全洞陈设完峻以后,又在湖心建立了一座仙山楼阁,强迫飞狸寻掘宝物,将全楼阁陈设齐全后,始允放它。飞狸难耐金水之禁,急于脱身,只得把自己所知的几处海底珍藏说出,由仇人携同去取。满拟所建灵琼小筑陈设完峻即可释放,谁知陈嫣贪念日深,永无止境,推说所设禁制太毒,须要物色一个代死的替身始能撤去,欲以稽延时日,再勒索些宝物。
    这日陈嫣出寻替身,遇着两个极厉害的妖人,拿着一面宝镜满地乱照,镜光到处,地底宛如一泓清水,纤微悉睹。贪心顿起,妄想隐身劫夺。不料自己身形早在镜中现出,才一近身,未及施为,反先中了敌人邪法暗算。虽仗道法高强,敌人见她貌美,意欲生擒,未下毒手,侥幸逃脱罗网,还占了上风,仍不免于受伤,形势也是危急异常。陈嫣因听妖道说那宝镜就在所居附近瘴泽中得到,人土并不甚深。那地方瘴气极浓,时常彩烟上浮。日前海外归来,发觉宝气隐隐,曾问飞狸是否有宝,答说无有。彼时因新得了数百件珍奇之物,又以飞狸素来诚实,信以为真,竟将这稀世奇珍对面错过,被妖人得去,还几乎送了性命。不由犯了忌刻天性,想起飞狸知而不言,是个罪魁,恨之刺骨。
    回山不问青红皂白,便将飞狸禁向泉眼之中,要使其受完了百般磨折,然后提出,数以罪状,立逼掘取古仙人的法宝、神物赎罪;否则永沦泉眼之下,受那五行禁制无量痛苦,再无出头之日。飞狸悲愤冤苦之余,也发了野性,死不肯应。陈嫣无法,只得每日子、午二时,运用金、水之禁,给它罪受。飞狸自知难免,便将前爪断去一指,作为替身,经此一来,自然更不会应允。陈嫣见它倔强,到底杀之不忍。
    过了两年,陈嫣忽听人说起前遇两妖道下落。既想得那宝镜,又想报仇,于是跟踪寻觅。二妖知道不是她的对手,一面加紧隐藏,一面另求能手相助。陈嫣寻了两次均未寻到。二妖人藏伏之处名叫赤鲸岛,乃小南极四十六岛之一。左近有一无名小岛,岛上有一妖人,名叫田无害。二妖人本已和他定下诱敌之计,全岛设下禁制,欲诱敌人入网,陈嫣第三次赶去,恰好遇上,因是心辣手快,才一照面,二妖人便死去一个,另一个见机逃去。宝镜恰在逃人身上,陈嫣自然不舍,加紧迫赶。追到无名岛上,被敌人发动禁制,逼令降服,陈嫣因邪法厉害,恐死后元神受了禁制,万劫不复,不敢兵解。仇人炼的又是采补之术,大仇已结,如若就此降服,身受侮辱,元精仍要失去。
    正在生死两难,情势万分危急之际,桑仙姥师徒恰在青虹岛上遥望,无心发现无名岛妖烟笼罩。桑桓夫妇知道岛主田无害淫凶狠毒,前涎冷青虹美貌,曾有邪心,嗣知是桑仙姥门下爱徒,才没敢来招惹。此人留在左近,终是后患,这时既在卖弄伎俩,必又有甚好人被他困住,正好乘机除害,便力劝桑仙姥一同赶去。到时见陈嫣因忍苦不从,已然身受重伤,命在旦夕,危机系于一发,不特性命,连元神都快保不住了。桑仙姥生平人不犯我,我不犯人,此去乃桑桓夫妻力劝,非出本心。又知四十六岛妖人均有联系。
    初意只令释放,便可无事。也是众妖人劫数临头。桑仙姥性情古怪,话带强迫,极不中听;田无害又看中了陈嫣的美色和随身法宝;又当人前,不愿示怯丢脸,以为当日岛上准备周密,许能侥幸连桑仙姥师徒一齐擒住,几句话便动起手来。吃桑仙姥发挥先天乙木神雷妙用,将岛上妖人全数杀死,一个不曾漏网。陈嫣也被救下。
    师徒三人一看救到的正是陈嫣,桑桓自然仍记前生之仇,反是桑仙姥不令报复。青虹也觉事乃定数,彼虽不是,终是前生师父。现已苦尽甘来,成道可期,正可以德报怨,解消前孽,何必再使仇怨循环?便在旁力劝。桑桓与青虹此生虽是同门师兄妹,相亲相爱更胜前生,言无不从,又加修道多年,有了功候,一经解释,也就罢了。当下师徒三人便将陈嫣带回青虹岛,加以救治。
    陈嫣自知所受邪毒过重,除去兵解,难于自拔。既感桑仙姥师徒以德报怨,又不舍灵琼小筑所遗留的那些珍宝。便与桑仙姥立下誓约,将实话说出。求桑仙姥将她即日送回山去,助她兵解,将尸骨埋藏前居洞内。并把多年聚敛的宝物、珍玩,以及师传法宝、道书之类,一齐转托,代为保存。等她转世之后,到了年限,命超群夫妻下山接引。这样不特可以重返故山,并收事半功倍之效,免得在尘世里迷了本性,以及受人侵害。桑仙姥一听说有这么多法宝、珍物,立即应诺,将她送回山去。陈嫣为报恩,还把法宝、珍物选赠了三十多件。又将飞狸提出水来,说明来历,然后由桑桓、冷青虹用飞剑助她兵解,借以了结前生因果。
    陈嫣满拟诸事付托得人,可以无虑。哪知桑仙姥自知劫数也快临头,起初不报前仇,实则另有诡谋。后来又起了贪心,表面应诺,却阳奉阴违。陈嫣灵根未昧,一出生便知修为,井盼桑仙姥师徒前往接引。嗣见约期早过,终无人来,心中生疑,也防到师徒生心变卦,不敢冒失回转故居。又在别处深山中修炼了些年,自觉法力已和前生一样,才回山中探看,想好一番说词,相机行事。初意对方即便昧良,也有救命之恩,自经大劫,已然彻悟,只要将代藏的师传法宝、道书发还,别的珍奇玩好能还固好,不还也就任之。
    到时故意不提前事,想探出对方口风再作计较。
    桑仙姥阴险狠毒,早已罗网密布。谈不多时,便说自己不日就回转青虹岛,答应往后湖宝库点交宝物。陈嫣哪知她是有心试探自己,看是否仍以主人自居。一听发还前存宝物,心中一喜,便说:“妹子离山日久,荒居全仗照看,不被外人侵入。患难至交,久别未见,正好聚首,如何便去?”桑仙姥自来灵琼小筑,便喜当地风物清美。又以青虹岛旧居与四十七岛邻近,以前常发生事故,近又杀了田无害等妖人,仇怨日深,虽然不怕,未来百年内正是成道大关头,强敌时常扰闹,未免妨害清修。陈嫣兵解后,桑仙姥回到岛去,用奎风神碑和五行禁制将洞府封闭,本打定鹊巢鸠占之计,永远据为己有。
    陈嫣来时如肯虚心卑下,甘居弟子之列,也可无事。这一自居主人,立惹下一场大难。
    刚同走到阁前平台之上,待往后湖飞去,五行禁制已经发动。
    陈嫣法力既没有桑仙姥高,虽已精习五行禁制之术,无奈敌人以先天乙木真气为主,平增了许多威力妙用,比她所习厉害;又是出其不意,骤然发难。当时如若束手入网,也可保住一命,偏又错了主意。出时耳听一声断喝,立见当头百丈青烟倒山一般压将下来,情知中了仇敌暗算,当时又惊又气,自恃几生修炼的功力,不特想以法力抵御,并将来时准备和人翻脸的两件厉害法宝施展出来,妄想伤害仇人师徒。桑仙姥因桑桓、冷青虹曾经苦谏,说初遇时若杀她报仇,并无不合。以前既不肯伤她,并还化敌为友,受人赠与和重托,为贪她宝物和洞府,不去接引,已然食言背信,于理不合;现她亲身寻上山来,强占人的宝物洞府,还要行此阴谋诡计,致人死命,良心上更说不过去。师父既不肯听劝还人故物,至少也不可伤她,只将她逼走便了。桑仙姥先还迟疑不决,二人知她性情虽怪,可以理折,再三连劝代激,桑仙姥也觉理亏,才行应诺。只迫令屈服,舍此而去,本已不想杀害。不料陈嫣居然抵抗,桑仙姥立被激怒,竞将五行禁制全施了出来。
    陈嫣和桑仙姥虽是数世宿仇,两人动手尚属首次。陈嫣先见青烟压到,虽被困住,并无预想的威力。以为自己今生法力较高,乙木真气已能抵御。胆气一壮,破口大骂,加急施为。忽见敌人面带狞笑之容,将手连搓。冷青虹面容骤变,急喊:“此女数世修为,煞非容易,又是弟子前师,务求师父看在弟子面上,椎恩饶她一命。”桑桓也在侧劝阻。桑仙姥连理也未理。同时湖心中水沸作响,泉眼里隐有风雷之声。陈嫣猛想起桑桓前生只是仇人门下未学后进之士,死前所发木雷尚有那么大威力,何况仇人本人,又是早有埋伏,以逸待劳,其厉害可知。自己所发的那两件法宝又被青气裹住。身外青烟看似无甚压力,却是一任奋力飞腾,青烟滚滚,绕身而过,照理少说也飞出了数十里,可是敌人仍在原立平台之上,自己更是未离跬步。无论上下四方颠倒往复,往哪一面飞行,均是如此。初起不知怎么回事,稍隔须臾,才看出自己所有法宝、法术全都失了效用。
    陈嫣刚觉出不妙,胆气一馁,桑仙姥已经发动,手扬处,满空光华乱闪,宛如万千道青蛇,电一般满空交织。略一掣动隐现之间,那百丈青烟立即化为乙木神雷,爆裂开来。如换法力功候稍差的人,这一雷中上,休说肉体,便连元神也被震散。总算冷青虹心地淳厚,仍未忘却前两生师门引度她的恩情,见势不佳,拼受师父嗔责,在旁大声疾呼:“事已危急,速将元神遁人湖中,免使形神俱化灰烟。”陈嫣被她提醒,以前又尝过木雷厉害,一见青色电光乱掣,知道危机已迫,又看出冷青虹实是志诚相援,明知湖中也是险地,但是此外无路,百忙中赶紧运用玄功,将元神离去本体。刚往湖中一沉,雷便爆发,血肉横飞,原身震成粉碎。心中方在悲愤,湖中金水相生的禁制也已发动,一片彩光将她元神裹住,卷入湖底泉眼之下,由此被困在内。
    陈嫣见那地方正是自己前禁飞狸之处,仇人所用禁制也和自己一样,只是道路不同,功力较深,另有一种玄妙,无法破它。这时方悟报应循环,师父前说的大劫实应在此。
    心想:“假使当年不为一念贪嗔,就算以后狭路逢仇,照在青虹岛仇人师徒相救情景,并非不可化解,何致连遭两次大劫,元神又被禁住?到时五行威力发动,即便能够支持,被人消灭,禁毒仍是不免。仇人如此狠毒,法力又高,逃出更无望了。”越想越悔恨悲苦。事已至此,悔恨有何用处。尤其那金、水相生的禁制非常厉害,平时已够受的,到了子、午二时更发挥无限威力,越是难当。陈嫣料出仇人是想永绝他年之患,每日子、午行法,有心灭她元神。心知照此下去,日久终无幸免。正悲急万状,不料五行有救,受了数十天大罪,忽在万分绝望之余,在泉眼深处寻到了当年飞狸作替身的断指。
    这类代形的法术,陈嫣原会,无如肉身已被炸散,只剩元神,无法割裂代替,但却给她开了一条生路。暗忖:“那日原身为雷震碎,也许剩有残余沉落湖底。只要能找到寸许残骨,便可行法,免受禁毒。”无奈平常有金、水二遁克制,虽不像子、午二时厉害,要想搜寻湖底,随意游行,真是万难。事有凑巧。陈嫣正打不出主意,天已正午,非但金、水之禁不似往日加增威力,反倒停了克制,只水面一层无法冲上。连受楚毒之余,忽然得此,顿觉轻快非常,喜出望外。知道此山外人足迹不至,必是仇人师徒有事外出,无暇及此。看这神气,元神遁出仍是无望,还是先寻到了替身,免被消灭,日后遇上机缘,再打逃走主意。想到这里,便往平台前面泅去。
    陈嫣隔水遥望,见桑、冷二人并肩立在平台之上,手指湖中,正在耳语密谈。心想:
    “也许是仇人试看自己功力,故意如此,看能逃走也未。幸喜不曾冒失,否则便中了圈套。”不敢大意,悄悄沿湖搜寻,居然寻到了一块残骨。因是修道之身,骨髓坚凝,尽管水泡多日,内中竟有些须血髓。心中大喜,忙即取回泉眼之中,运用玄功,如法施为,将那一片残骨炼成替身,因是本体已失,只剩元神,炼时甚是艰难。更恐炼到中途,功还未成,金水禁制突然发动,既要抵御磨折,又要加功行法,一个支持不住,不但全功尽弃,并且日子一久,元神多受一次禁制,便受好些损耗,再炼自是更难。那残骨也不是容易可以找到,寻时稍为疏忽,被敌人发觉,其祸更烈。
    其实这时桑仙姥已然应了天劫。她本是先天乙木之精化生,不致毁灭形神,只须运用玄功,以本身精气抵御,过了时限,便能兔难。至不济,舍去现时躯壳,应了劫数,或以元神修炼,或再另转人生,均可无害。只因刚愎乖僻,自恃法力高强,生就不灭之体,又不舍这副躯壳,妄欲硬拼过去,以致走火入魔,将元神闭住,人也不能行动,终于仍要重修多年,再受一次兵解始能成道。无如她那先天乙木之气,非法宝。飞剑所能克制,兵解之望直是无望,错已铸成,后悔无及,只得每日苦修熬炼,等候时机,以致湖心禁制无人主持。冷青虹眷念前生师门情义,桑桓爱屋及乌,见桑仙姥现正在紧要关头,暂时无暇及此,乐得故作不知,宽容些日。
    陈嫣乘此机会,方得转危为安。等将替身炼成,桑仙姥也稍为恢复,脱了危境,除身子仍不能行动外,已渐能说话行法。知道冷、桑二人未代主持湖中禁制,还着实怒骂了几句。至于陈嫣有了替身之事,师徒三人却均不知悉。由此双方各自勤修。
    一晃多年。桑仙姥对本身安危原经深思熟虑,遭劫以前虽然一意孤行,作那人定胜天之想,对于败着也早有一个打算。既恐桑桓。冷青虹法力较差,抵御不了外敌,一旦被人将洞府占去,自身虽不至于消灭,却保不定受人禁制利用,复体、兵解两更艰难。
    又恐桑、冷二人离山,舍此而去。心中想好阴谋,再用言语试探二人心志。假说自己遭劫以后,法体虽关重要,但可行法禁制,不使受人侵害。盘问二人:如仍在此修炼,便须候到千年以后,始能出山行动;如愿离此他去,洞府一经封禁,不俟自己转劫修成,便不能再来。心意如何,务须明言,免致到时后悔。
    桑、冷二人夙根深厚,志切金仙。既觉起居陈设穷极奢丽,不宜清修;又以自身非禀乙木精气而生,任是如何勤于修为,到时依然难免天劫;尤其道家内外功行原是并重,桑仙姥一向独善其身,轻不出山一步,长此相随,终无好果。平居私议,原有遇机请求下山行道,一面积修外功,一面寻求正教之想,因而闻言正合心意。
    桑桓在桑仙姥门下已历三生,深知她的性情为人,心中还在寻思如何答法。冷青虹见他踌躇,惟恐他恋着洞府华丽安逸,隳了远志,话说在前,不可挽回,忙先答说:
    “师父道法通玄,已成不坏之身,此番大劫必能平安渡过。倒是弟子等禀赋既异,法力又薄,不得不按修道人的规矩循序而进。久欲请求恩允弟子等出山修积,因恐无人随侍,未敢明言。师父超劫以后便须入定静修,为时甚久。好在五行禁制神妙无穷,不虑外人侵犯,可否恩允弟于等下山略积外功,为将来成道打算?”
    桑仙姥假笑道:“你们有志向上,有何不可?桓儿也是这等心意么?”桑桓随她年久,知道老怪刻薄寡恩,说翻脸便翻脸。多少年面上难得现出笑容,不笑还可,这一笑决无好事。但是青虹话已出口,所说本是同心之言,如若不为分过,使她一人承当,非特所受罪孽更大,一个不巧,逼她一去一返,就许更无相见之日。遂立即抗声应诺。
    桑仙姥当时狞笑道:“你也如此么?那好极了。此劫我如抵御不过,我必使你夫妻了此心愿。但你二人法力有限,我门下的人决不容人欺侮。我如尚在,自不怕吃人的亏;万一我此次失机,虽然不致形消神灭,报仇却是无力,岂不使我干看着生气?我大不放心,为此给你夫妻预为安排:我如躲过此劫,对你二人去留自然另有吩咐;否则你们须照安排的那些关口,一一渡过,再出山去,便不致再受人欺,我也就放心了。”
    桑桓知她狠辣,料定难当,抗声询问:“师父想要处治我们,只管明言,不必藏头露尾。再者我二人只想出山修积外功,也是修道人本分应为之事,并非叛师。师父又说即便遭劫,可用法力封禁全山,不畏外人侵害,我二人留去无关重要,因此才想乘此闲空岁月出山行道,也非违背师命,强欲求去可比,如若收回前言,愿留在此,又当如何?”
    桑仙姥厉声答道:“言为心声,话出如风,岂能收回?我不遭劫,你二人还可无事;否则我虽设下诸般禁制,照我所传加工修炼,到了功候精纯之时,也并非不能脱出。便平日有点小磨折,也无甚伤害。只是出山路上有一片古林木,我在那里设有五遁,你们必须由此穿过。开头十数年,以你二人之力,仅能勉强忍受。等到功候精纯,每年到我应劫之日,乃是脱生之机,只要到时没有人物闯破便能脱身。还有一样:我乃灵木之精,秉东方乙木真气而生,最易启人觊觎,修道人如得了去,受益无穷。现时自然奈何我不得。此次如难免劫,我虽不致消灭,仅剩元气,遇上真正法力高强的人,仍能制我。多年隐居不肯出山,以及这样对待你们,均是为此。以后无论遇见甚人,只能说我已早兵解仙去,如若泄露行藏,休要怨我行事狠毒。”二人知她言出必行,向无情义,便也不再求说。一心只盼她到时能够平安渡过,或是兵解,均可免去许多罪受。
    过不多日,便该是应劫之期。桑仙姥在用了无穷心力,桑桓、冷青虹为了自己前途安危,也各出死力相助,依然抵御不过天劫。最终桑仙姥弄巧成拙,将本命玄关闭住,周身尽废,不能行动,法力虽存,本命元婴不能出窍,闹了个死活两难。总算遭劫之日,见桑、冷二人冒险护持,奋不顾身情景,看出心实无他,略为受了一点感动;又以他年脱离兵解,仍须倚仗二人之力:才把所施埋伏禁制的机密一一吐露,传以趋避之法。并说:“当初只当你二人生心离叛,将要弃我而去,心中恨极,故此罗网密布。到时如能忍受,每日虽受一点苦难,尚无大害;如果自恃法力,妄想冲逃出去,触动埋伏,万无幸理。日前看出你们对我忠诚,无如一切设施在前,除却你们炼到功候,自行闯破,非我亲身行法不能撤去。此时我身不能动,已无法力。但你们如能照我所传勤苦修炼,日常虽不免于苦痛,于修道上却大有进益,未始不是将来之福。此中机密凶险,我已指示,熬炼到了年限火候,不问我能脱难与否,终有出头之日。这么长岁月中,保不定有外人来此闲游,如若相遇,仍须缜密,不可泄漏。否则,你二人元神已为我暗中禁制,呼吸相通,休看我身不能动,制你二人死命仍极容易。”随令二人行法,将她法体移入底层地室之下。
    这些都是应劫十日以后的话,说完,桑仙姥由此便终年不再说话。直到女昆仑石玉珠无心路过此山,与二人相遇,结交定约,桑、冷二人党出脱难可期,心想:“师父为人乖僻莫测,不知有无别的玄虚?”便通诚试探,桑仙姥才答了一个“好”字。二人见她词色和善安详,与前在青虹岛拜师时初见心喜的情景一样,虽觉可喜,心仍不放。其实桑仙姥自从应劫以来,先还急躁忿激,愈加乖谬,年岁一多,渐渐矜平躁释,心气和平。加以生具异禀奇资,修炼容易,年来虔心默虑,静体天机,已然悟参造化,洞彻天机,知道桑、冷二人脱困之期便是自己兵解之日。只为二人心地淳厚,只管自己相待严刻,无甚情义,他二人依然感念师门援引之恩,念切忠诚,多年困厄,毫无怨尤,事前如与明言反倒误事,因此不为详言,仅在吕灵姑等到前数日,二人照例前往参拜时,略示了几句机宜。所以二人始终谨畏,不敢疏忽。
    二人一听石玉珠知道桑仙姥的来历底细,便吓了个心神皆战。桑桓更似惊弓之鸟,如非冷青虹暗中坚持,几欲请客起身,不劳相助了。后闻桑仙姥在地室传呼,桑、冷二人心还以为要糟,暗运玄功,以心灵叩问。桑仙姥对于今日来人竟是只字未提,只嘱速将度厄舟送还。二人料知师父已许脱困,好不心喜。便请石玉珠、吕灵姑、虞舜华、裘元、南绮、阿莽兄妹等照预拟之策分头行事。
    桑、冷二人只料定此次师父不致再闹玄虚,并没想一切早已前知。明知众人不免疑虑,总觉石玉珠得道年久,众人惟她马首是瞻,她既相信,必无差池。师父脾气古怪,未蒙面允,还是脱困之后再行详说,免得中途又生枝节,功败垂成,还累良友自受其害。
    二人又以去年石玉珠去后,桑仙姥只说二人脱困时,自己也可以去掉一些束缚,但须开金、水之禁,陈嫣当于此时乘机冲入地室,报复前仇,只要人在外防守,不令冲入,决可无事,并未说到别的。以为外有石玉珠等防护,比预拟的人还多了几个,并还多是能手,决可无害。
    及至到了地穴,假手巨人阿莽,将那禁制元神的镇物和五遁枢纽破去,桑仙姥才说道:“今日仇人必定侵入报复,危机一发,恐该数尽。她在湖底早有替身,休说有心纵放,便真照己意按时发动金、水禁制,也无奈她何。现在她在湖心苦炼多年,不特元神坚凝,法力高强,并还炼就戊土真气,只等金、水之禁略撤,便要出困寻仇。如照以前,我当然不怕,无如此时我春蚕自缚,身不能动,元神不能出窍,好些法力不能行使,万敌不住。除去西方大乙真金炼成之宝可使我兵解,否则一被仇人侵入此地,我必被她擒去,照样用五行禁制将我全身包围,饱受楚毒之苦,终于炼到形神俱灭为止。仇人元神玄功变化神妙无穷,你二人决非其敌。我虽算出有一线解救,吉凶仍是难知。我这护身乙木真气,除非前古仙人用西方金精炼成之宝可以破去,寻常多厉害的飞剑俱无用处。
    兵解一层实不可靠,法体如被劫去,最好仗今日来人之助夺下;否则,仇人飞遁异常迅速,你们一旦迫不上,被她将我带到一个地方收禁起来,只要受过几天五行禁制,即便能救出,道行、元气均要损耗不少。追她反倒误事,且由她向西,你们自向东,急速赶往铜椰岛,去求天痴上人,命楼沧洲用他镇山元磁之宝,跟踪赶往相救。如蒙允诺速行,也许能赶得上,稍为迟延便无及了。仇人所去之处也是我的对头克星,你们自己去了也无能为力,白白吃亏。天痴上人师徒全知根底,无庸再为先说了。”
    桑、冷二人闻言大惊。又知禁制已去,不能再设,心中忧急,便向桑仙姥说:“今日所来诸友颇有能手,也许能将仇人阻住,不令进入。但此后樊篱尽撤,终是后患,还有甚别的方法没有?可否由弟子同诸友人将法体护送到铜椰岛去?”桑仙姥厉声答道:
    “昔年我和天痴上人反目时,曾说此身如在,决不自己登门。尽管现在前怨已解,万无说了不算之理。我如兵解,元神往投,尚还可说;本身前往,岂非自食前言?你二人如念师徒恩义,只照我所说去做好了。”说时桑仙姥对桑、冷二人所设的全山五十三层禁制,由中枢破解起,一层层挨次失去效用。只等阿莽将桑仙姥自己设来抵御天劫的镇物破去,便算大功告成。
    二人知道自在楼阁外面所施法力,决阻不住仇人侵入,师父又不许将法体护送了走,一心正盼石、吕、裘、虞诸人能将仇人赶走,缓过目前之急,再作良图。便向桑仙姥苦口力劝:事须从权,成败关头,不可固执成见,致贻后悔。却忘了顾及阿莽。桑仙姥所设护身禁制威力绝大,阿莽初破法时,自觉仙法神妙,身是凡人,尽管桑,冷二人力说无妨,心终悬虚。及至禁制相继撤去,现出宝座上面法体,见桑仙姥形容既是丑恶,宛如妖鬼,声音词色又那么狞厉,本来有些害怕,破那镇物时,又发出极厉害的反应,一时万雷轰动,光烟四射,不由目眩心惊,欲以灵符护身。不料弄巧成拙,已然大功告成之际,为乙木真气所困。尚幸桑、冷二人解救得快,虽未受重伤,人已昏迷倒地。同时仇敌也在桑仙姥身能离去原座之际,在楼外面运用玄功,分影化形,乘虚冲入,只一照面,便将桑仙姥抱起逃走。桑、冷二人见状大惊,不暇再顾阿莽,忙即一同追出。
    这时陈嫣元神已早飞出湖心,因看出仇敌防卫周密,个个飞剑、法宝厉害,自己深悉阁前禁制微妙,虽能冲破,仇敌所延的几个助手却难对付。现在幻影必被识破,非有实物,不能代形。便将前在湖心被困,闲中无聊时收养的怪虫三头作为替身,外用戊土真气围护,用来诱敌,一味在空中闪躲飞腾,等将众人越引越高,然后一个冷不防,将真元神往阁中投去。
    南绮、灵姑首先警觉,知道不妙,赶紧追去。飞下时南绮忽然想起冷青虹曾有“离地飞起,不可再降”之言。刚把势子放缓,招呼灵姑时,灵姑性急,已是凌空飞坠,还未落到阁前平台,便被乙木真气包围,被困在内,左冲右突,不得脱身。裘元和舜华姊妹尽管留意,无如阁前禁制已被灵姑触动,千百丈青雾腾空飞涌,势急如电,飞避不及,也同被困在内。
    石玉珠虽得道多年,见闻甚广,因见黄影飞投入阁,大错业已铸成,既恐一误再误,众人俱被困住,自己又带着狄胜男一个累赘,如再失陷,面于难堪。又见空中原来的三团黄光尚在飞跃,本因黄光全无邪气,不愿伤人,这一着急,不由生了敌意,打算不问何物,先破去它,以便少挽颜面。念头一转,立即拨头,向那三团黄光追去。
    吕灵姑等四人干在雾中着急,一任身剑合一,四外乱冲,全无用处。灵姑一着急,便把五丁神斧取出,初意不过情急试用,不料前古元金所炼至宝,正是先天乙木真气的克星,再也恰当没有。才把斧扬起一撩,那大半轮赤红如火的光华发出五色奇辉,精芒电射,千百丈青雾立往四外潮水一般荡开。灵姑心方一喜,猛瞥见适才所见黄影由阁中飞出,黄影里隐现出一个少女,胸前好似抱有一物,身外光烟闪烁,看不真切,其去如箭,迅速异常。跟着便听冷青虹高声疾呼:“诸位姊姊,快将敌人截住,她把我师父劫走了。”话还未了,灵姑已先追去,一听桑、冷二人疾喊,追得更紧。同时裘元、南绮、舜华三人也自残烟中冲出追来。上面石玉珠刚把三团黄光破去,发觉飞虫幻化,心正有气,闻见这等情景,立即两下里夹攻,迎截上来。
    陈嫣见前后皆是敌人,也是悲愤情急,想施毒计借刀杀人,返身迎着斧光,将桑仙姥朝灵姑对面掷去。哪知桑仙姥早有准备,灵姑当敌人使甚法宝,举斧一撩,正好将她以前作法自毙,用来抵敌天劫,反将元神禁闭的乙木真气破去,只听一声微呻,那团五色光丝立即破散。桑仙姥尸首下坠,顶门开裂,冒起一幢青气,簇拥着一个老妇般的元婴直上高空,朝着石、吕诸人含笑点首为礼,星驰电转,往东方飞去,眨眼投入遥天云影之中,不见形影。
    陈嫣见仇人虽为元神禁闭窍内,但是功候精纯,善于趋避,竟在一发千钧之际,借着神斧威力,破去护身真气,开裂命门,脱体飞升。自己匆迫中不暇详思,弄巧成拙,明是报了杀身之仇,反倒作成仇人兵解,等她元婴修炼成功,永无制她之策。心里自然不甘,悲啸一声,自将身外戊土真气爆散,欲待冒险忘命追去时,石、吕、裘、虞等五人已经合围上前。陈嫣尽管道妙通玄,因为原体已消灭,所炼元婴功候未到,生前所有法宝、飞剑又均在遇害时失去,势孤力弱,众人剑、宝厉害,更怯五丁神斧威力。又听冷青虹哀声求告,想道:“自己原是她两世杀身之仇,竟能不修旧怨。后来遭劫被困,危机已迫,又全仗她和桑桓釜底抽薪,得有今日。怎自己对仇敌便要苦苦穷追,不肯甘休,并且仇人飞行神速,看那神气,这些年的静中修炼,功候也必不是寻常。先天乙木本是戊上克星,适才只因她元神受了夭劫反应,禁闭窍内,好些法力均不能施,才能反客为主。现已脱身飞升,双方都是元婴,论起功力,她并不在己下。仇人玄功奥妙,更能发挥本身先天妙用,中途追上也制她不住。再要穷追到了铜椰岛,天痴上人是她旧友,双方又有利害关联,必出护庇,与己为难,岂非自投罗网?再者此时仇人有许多能手相助,本来彼强我弱,照她平日为人,正不必逃,一面和自己相拼,一面令她门人、同党上前夹攻,自己焉有生路?她却含笑飞去,明示不再修怨之意。自处不利之境,她不寻找,如何反去寻她?历劫三生,苦炼多年,煞非容易。以前已为气量偏狭,饱受灾厄苦难,几乎形神皆灭,好容易熬到超劫脱困,再觅名山,修炼些年,便成地仙不死之身,怎又为了一朝之忿,只顾复仇念切,竟忘利害?”陈嫣想到这里,不由心惊气馁,立乘石玉珠拦劝与冷青虹哀声求告之机,乘风转舵,就便借用吕灵姑的神斧,去偿那梦想多年的心愿。
    恰巧灵姑初出茅庐,不识个中微妙,妄自忖度,上来先错疑了好人,跟着又把仇敌放进阁去,最后更误杀了主人师长,连铸大错,惭惶无以自容。听出冷青虹急于为双方解去冤仇,少女又借斧要挟,正好借此稍赎前愆,也没看石玉珠神色,立即脱口应诺。
    这一来,双方皆大欢喜,一同去至含青阁中落座。冷青虹这才想起阿莽适才虽被全力救脱危境,尚还昏迷未醒。又令桑桓去往地室,将他救治醒转,给服了一粒灵丹,移入别室静卧养神。
    桑桓回到室内,与冷青虹重整酒果,款待众人。说完桑仙姥经历以后,又说:“那少女前三生名叫陈嫣。因为精习戊土遁法,虽和桑仙姥成了自然仇敌,并无寻仇之意。
    只因夙世孽缘,受了妖夫蛊惑挟制,欲乘灵木未成气候以前将其制服,逐渐收服五行宗主,融会五遁,自创教宗,使举世修道之士,不论正邪各派,海外散仙,咸为臣仆。无知妄想虽大,法力有限,这里灵木之精未及制服,那炼有南方先天丙火之精的磨球岛离朱宫少阳神君师徒首先被惹翻,寻上门来问罪,以致妖夫为纯阴之火所困,不能行动,陈嫣也遭劫尸解。第二世投到一个姓沈人家为女,因是元神附体,夺来的庐舍,自从落生,便精道法。只是初生,童心未退,气量又复不宏,时常炫露。幸遇一位道行极高的女散仙,见她资质甚好,根器尤厚,恐人歧途,自暴自弃可惜,才六七岁,便度上山去,再三劝诫。说她以前所习戊土遁法只可用来防身,不可用以安身立命。令其舍旧图新,不许回转故山,免生枝节。陈嫣终不舍前生埋藏的那些宝物,再四求说。恰值女仙有事海外,她这一去,仇孽相循,重又引来杀身之祸。虽在湖心泉眼里禁闭多年,受尽灾劫,终于将本命元神炼成形体,成了地仙。”
    众人见陈嫣灵秀美艳,丰神俊逸,宛如珠玉照人,俱都乐与订交。互相谈罢前情,虞南绮笑问值:“道友如今已成地仙,桑仙姥前怨已解,此后仙山岁月,永享长生,怎还有甚为难之事须人相助、我等法力有限,何不先说出来,也好打个主意,看看能否同效绵薄呢?”陈嫣答道:“说来惭愧,这便是前生自作自受。本来学道甚好,冤孽纠缠,一时失足,误嫁好人,为他所惑,妄想聚炼五行真精之气,去夺灵峤仙府,助丈夫创立教宗。除自炼戊土外,知癸水、丙火、庚金均可人炼,只有东方乙木系由自生。访查到灵木根源以后,当时如若收取,本极容易。因那灵木之精已然附在一个少女身上,孕有灵胎,不俟产出,法力不强。恰又闻得丙火主者少阳神君被灵娇宫旧友请去,须要盘桓些日,正好乘机夺他火珠。以为乙木虽属本身克星,但是初生力弱,自己又长于五遁之术,在她初生十年以内,制她并非难事,便将灵符赠与少女之父。初意不过借此少杀雷火威力,能将灵婴乙木精气消耗一些,使其难于成长,以便异日易制固好;即使平安出生,她非十年以后不能飞行变化,自己也足赶得上。当时先往磨球岛离朱宫赶去。不料少阳神君法力高强,宫中禁制重重,所盗火珠不曾得手,反因下手太辣,伤了他一个门人,结下仇怨。回山不久,便被寻来,自身遭劫不算,还将我以前费尽心力,在北海万丈冰窟中得来的一个赤玉球夺去。
    “此球乃前古金仙留赐有缘之宝,看去通体浑成,实则可分可合。内中贮有灵液,为元婴成形后炼神至宝,有了它可抵数百年功力,但非前古元金所炼之宝,不能分裂。
    所以少阳神君虽然将它得去,至今仍未取出,现收藏在灵焰潭内。非有吕道友五丁神斧,难开此宝。那潭的上半百二十丈神火厉害,凡金到此,立即熔化,也非此斧护身不能下去。故此须请诸位道友相助成全。去时如再能带一滴天一真水,更是容易。只不过天一真水只峨眉大无仙府与紫云宫两处有,诸位道友虽有渊源,但闻少阳神君师徒与峨眉长幼两辈均有交情,又是希世奇珍,必不肯给。”
    这一席话说出,石玉珠便知事情并非容易。连桑桓、冷青虹、虞舜华、南绮也都闻言大惊,彼此相看,做声不得。裘元见几人俱不答话,陈嫣面上立现忧容,觉得适才既已答应人家,万无食言之理。并且峨眉、青城谊如一家,日前有难,齐灵云还赶来相助,用的便是天一真水,看她用得甚多,好似无甚珍惜。只要一滴,有甚难处?脱口说道:
    “按说天一真水也非难求。紫云宫中主人齐灵云、秦紫玲二位师姊,便是我们好友,日前还曾见面,彼时妖人烈火厉害,她将天一真水像雨一样发出。向她要上一两滴,料无不与之理。少阳神君虽与峨眉交好,我们拿去,又不要她同往,有甚妨碍?”
    陈嫣闻言大喜,方要称谢,石玉珠已先说道:“裘弟哪里知道。少阳神君虽非玄门正宗,人却正直光明,所炼丙火旷世无侍。岂但峨眉,便你我师长,又何尝不是旧交?
    那天一真水只这两处有,她不是不知道,如何可以冒失?你看齐道友破那烈火用水甚多,实则事后仍可收回。如用来破这丙丁真火,便是用一滴,去一滴了。话虽如此,我们话既出口,陈道友尽管放心,成败难知,事则必办。便天一真水也可和齐家大姊要一滴来,但此事不能由你我出面。我们原定往香兰诸去谒宁一子,南妹中途变计,欲助玉花姊妹除那妖童。我又为践冷妹妹前约,便道来此,才有今日之事。助人需要助彻,我们可仍去南疆助玉花姊妹除那妖童。陈道友不妨在故居小住,等我们南疆归来,然后同去紫云宫闲游,不提此事,只由陈道友说成道须此,求取一滴,我们均不开口,以为主人日后卸责之地。不过,两月之期未必能赶上了。”
    陈嫣喜道:“妹子原因初脱大劫,意欲静养些日。自从遭难以来,久悟昔年谬妄,此间故居拟赠冷、桑二道友,自己不愿再住,只旧存法宝尚须取走一些,略有数日耽延。
    再者少阳神君离朱宫神火厉害,虽承诸道友盛情相助,也须作些准备,非有月余不能就绪。因此行期拟在两月之后,并非一定如此,久暂无妨。蒙允携带同往紫云宫一行,尤为快事。诸位道友虽然有事,妹子准在此间恭候,迟早悉凭尊意好了。”要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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