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回  向宠献演连三刀 马超展流星锤
    那末，向宠的杀手刀叫什么名称呢?乃是“回马连三刀”，一般战将的回马刀也好，回马枪也罢，都不过是交战时常用的技法，但并不是杀手。好比关云长的二十四刀春秋刀中，有回马刀，圈马刀，翻身刀等都属于回马战法之类，这种刀法用得巧妙亦可伤人性命，但不是刀刀都能置人于死地。而向宠的“回马连三刀”确确实实是绝招，非但别人不会用，也不会招架，而且连劈三刀，快如闪电。
    向宠决意在曹彰的身上来一开刀戒。见背后追之甚速，向宠也不缓慢，向自己旗门疾驰而去。冲锋陷阵往往要借助战马的作用，用到杀手大都少不了要与战马的默契配合。
    向宠暗暗地用手在马头上一拍，黄骠马领会到主人的意思，十分迅速地来一个马失前蹄，好象仓促中战马也心慌意乱了。
    曹彰见此情景，暗自高兴，便起画戟朝向宠的后脑刺去，“姓向的去罢！”
    汉军无不为向宠吓出一身汗来。而向宠做完了拍马头的动作，料定曹彰定要举戟刺来，疾忙圈转马头，一个圈子兜到了曹彰的马后。
    曹彰刺了个空，也知道向宠用的是常见的回马刀，便收回画戟转身去招架。要是平时交战，曹彰可以从容不迫地回身招架，而今天向宠用的是从来见过的刀法，神速非凡，眨时间已经连人带马到了他的背后，金刀当顶盖下，“小国贼看刀!”
    曹彰想稳稳当当地回身招架，不料眼梢上看到一柄金刀一闪，来不及看清，无法招架，慌忙将身体向左边一偏，让过了第一刀。能够逃过第一刀已经是极不容易的了，正因为你是特等名将，能幸免于难，稍慢一点，定是尸首分离。向宠一刀劈空，金刀在曹彰身子的右面不到一尺之遥顿住，刀口一侧，对准了他的腰闻，似旋风般地横扫了过去，“小国贼去罢!”此刀非但手法奥妙，令人捉摸不透，而且速度快得惊人，一举一动全在稍瞬之间。
    曹彰来不及招架，也无法看清，当机立断，仰面朝天向后倒去，平躺在马背上。这把金刀几乎碰着他的衣甲掠了过去，可刚到他的颈部又悠然停住，刀口向下，利锋离他只有数寸之近。第三刀直往他的三寸咽喉处劈去，“小国贼去罢！”连劈三刀，两刀不死，第三刀没有不中的。
    此时黄须儿已有累卵之脸，倒悬之危。曹彰到了这般地步吓得手足无措，本能地将四肢紧缩起来，想拚命挣脱。谁知被他这么一虬缩，却意料不到地挣出了一条性命。原因是出征上阵的战马一般都有四根缰绳，两根握在手中，交战时拴在鞍角上。另有两根却系在铁镫之上，左右各一，大将厮杀的时候双手无暇，便用两只脚来指使战马进退避闪，同样可以达到控制坐骑的作用。
    曹彰在慌乱之中无意将双脚向后一收，这一收恰恰给了战马一个飞驰的信号。说时慢，当时快，黄骠马载着主人似箭一般飞住前去。再重复一遍，回马第一刀当顶，曹彰往左一偏，金刀落到他的腰间，第二刀拦腰，又被他仰面躲过，可第三刀在他的颈部自上而下剁去，万万担不到被他两腿一缩，在金刀落下之前，连人带马窜了出去。只听得“绯——”一声，虽说没有送命，可也吓得他魂飞天外，只当自己掉了脑袋。向宠也没意料到事情竟会突变，保住了曹彰的性命，只有两根漂亮的雉尾几乎是齐根斩断，飘落在尘埃，“回马连三刀”尽管没能杀死曹彰，被他侥幸逃脱，但也足够使他再也不敢小看自己了，尤其是没让关君侯的名望遭到损害，这是向宠的最大满足。
    曹彰走了几步，惊魂未定，扣住战马，重又在马背上坐稳，起手往颈项上一摸，觉得脑袋还好端端地长在上面，丝毫未损，失神地叫道：“好险哪，好险！”再往盔上一摸，雉尾只剩下了两个茬，索性拔去，丢在地上。这才放下心来，看看向宠，不禁伸出了个大拇指赞一声道：“好！”这个好是被向宠的“回马连三刀”吓出来的，与刚才那个气焰炽烈的曹彰已判若两人。
    向宠的连三刀果然与别人的回马刀不同，脸象环生，扣人心弦。观战者无不为之惊叹，魏军见了个个毛骨悚然，吓得曹操连连自言自语道：“孩儿小心!王儿仔细！”心想，莫怪诸葛亮要他替代关公出马，确实有这么一手好刀法，差点送了我儿的性命，便向两旁问道：“列公，与吾儿战者，何许样人?”
    曹操手下西川将不多，东川将不少，好些都曾认识，便答道：“千岁，此人姓向名宠，乃西蜀名将，人称‘赛关公’，适才所用之刀便是向家绝技。”
    曹操暗暗称庆道：幸得有个“赛”字，要是真的关公出战，只怕脑袋早已落地了。
    向宠三刀之下未能斩曹彰之首，不敢恋战，收还金刀，厉声喝道：“大将军饶尔一死，去也!”
    黄须儿想追，但余悸未消，未敢轻动，立定沙场目送向宠跑回旗门。
    刹时间，从汉军中传来雷鸣般的掌声。汉军都看得清楚，虽没有斩曹彰之首，但斩断了他头上的两根雉尾也决非容易的事情，向宠为一虎上将决战黄须儿立下了汗马功劳。使教万军士欢欣鼓舞。也使别的虎将轮战黄须儿增添了必胜的信心。
    向宠回到关羽的旗下，架刀扣马，深深的看着四轮车上的孔明：军师啊，幸得你昨天提醒我用“回马连三刀”，否则今日要吃大亏，可惜没能斩掉他。
    孔明也以目示意：向将军，用兵之道必须知被知己，要是你没有或者不用杀手刀，我怎会让你替代关君侯上阵呢?他能侥幸不死，那是他的造化，与你无干。那里在“目语”，这儿张飞也在寻思：看这个样子，我与曹彰较量很难取胜他，或许还会占他下风。接下来就轮到我出马了，当以智战为先，速战速决。昨天儿子已与我讲过，“老子啊，你只要马马虎虎，让儿子与他拚死一战。”
    张飞自我叹谓道：是啊，我们这一辈年老力衰，心有余而力不足，应当让小辈去建功立业了。想到这儿张飞整一整盔甲，回头看了一眼孔明。立时羽扇招，号炮鸣，张飞策马上阵。
    曹操见第二员汉将乃是张飞，更觉吃惊：向宠尚且可以将儿子杀得招架不住，张飞一出阵，恐怕更是要吃亏。便向阵中高喊：“王儿啊，来者张飞乃是数十载勇猛无敌，切莫轻敌！”
    曹彰听说是张飞出战，反而安下心来，因为刚才自己遇险是碰上了向宠的杀手刀，要是按照常规战法，十个也打不过我一个。想那张飞年纪不小，还有多大能耐，管他是多少年的名将，也教他威风扫地!
    曹彰重振精神，策马迎了上击，“呔!来者黑脸住马!”
    张飞勒住登云豹。前书已述，若象年轻时那样拚杀，他已力所不能及，大不如昔了，但智谋却越来越多。他对曹彰搭话道：“小国贼啊，老张三十年前战过虎牢关，矛挑吕布的紫金冠，名望颇颇。其时汝尚在襁褓之中，如今竟敢在老张面前逞强，太不自量了。不是老张海口，饶尔一条臂膀仍无对手。可要一试?”嘴上正说得起劲，手中的蛇矛已出其不意地刺了过去，“看家伙！”
    曹彰虽然替惕地听他说话，但仍是防不胜防。差点被矛头刺中肚腹。不及多思，急起画戟枭了上去，暗想，这个老黑脸倒是可恨，说话之间就冷不防打我，险遭他的暗算，看我怎样来整治你!曹彰不由得怒吼一声，“且慢！”一怒之下，手中使足劲，“当”的一声，将张飞的蛇矛打了出去，回手就向张飞面门刺去，“黑脸去罢!”
    张飞疾速一闪，躲过了这一戟，转过矛钻使出浑身之力向曹彰的脑袋打去，“呼——”一阵风袭去，长矛之快犹似风驰电掣。曹彰暗吃一惊：这把年纪还能显露出这番身手，的确不简单。便圈马躲避。
    张飞略占了便宜，趁他躲闪的时候，高嚷道：“老张饶尔一命，去也!”圈马便回。一上场说饶他一条臂膀，此时又说饶他一条性命，一共才打了一个回合，就饶了他两次，真是占尽了嘴上的便宜。
    沙场名将在比试武艺时讲究点到为止，双方心中有数就可以了。若论张飞的武功和智谋，同曹彰打上三百个回合还是可以的，但要想取胜这就没有把握了。因为是车轮大战，张飞感到没有必要拚尽力气。
    曹彰已吃过向宠的亏，见张飞回去，便不去追他，唯恐又生出什么意想不到的计谋来。旗门下的曹操见儿子不追也觉得这是明智的，他看到如今的张飞非但勇猛，而且也学得刁猾起来，竟装出一副戆态来让人家上他的当。其实，今天的张飞有什么计谋呢?一个人名望大了不论做什么事，都让人家疑神疑鬼。
    张飞回到旗门，同样招来了一片经久不息的喝彩声。他自己反而觉得十分惭愧，上场打了个圈子又没打出好武艺来，不过是捧捧自己的场罢了，不叫我难堪而已。张飞一退下，马超已经急了，自从黄须儿第一天到这儿，他就急着要拚个上下高低。因此对三虎将赵云道：“请子龙兄少战几台，速战速回，超欲与黄须儿一决雌雄。”
    赵云不以为然地笑笑，因为马超是他的大舅子，所以点了点头。见军师羽扇招，一声号炮，赵云已象离弦的箭上了战场。
    曹操见来将是赵云，朝着阵中大喊：“王儿啊，来者便是常山名将赵云，长坂坡前三冲当阳，连伤老夫上将数十余员。吾儿切宜谨慎。”
    曹彰从小就知道了赵云这样的大名，而且心里也很钦佩他，信服他浑身是胆，是个常胜不败的大英雄。赵云的形象在曹彰的心目中是十分高大的。但此时他见的赵云却是一员身材矮小的白袍将，感到与自己心目中的赵云对不起号来。心想，象他这样的年纪，即便浑身是劲也好不到哪里，须髯苍白，人又瘦小，岂能与我交战?仗没仗先已看轻几分。便问道：“来将叫甚名姓?”
    “小国贼听了，本将乃常山赵云。”
    曹彰略带三分鄙视，喝道：“姓赵的有多大本领。只管马前使来！”何等倨傲！
    赵云数十年来之所以能立足于不败之地，除了武艺超群，足智多谋以外，还有一点也是个不小的因素，那就是往往被对手轻视。初次相遇的敌将看他生得并不高大魁梧，便有轻敌之心，包括曹彰在内，使赵云有机可乘。
    赵云对这种心理状态碰得多了，时而为己所用。便起鼠白烂银枪向曹彰劈面刺去，“小国贼看枪!”曹彰急起画戟迎之，“赵云且慢!”架了上去。只听得一声“啡”，扑了个空，分明一枪向面门刺来，定睛看时却不见枪头。“小国贼看枪!”曹彰见枪又向腹部刺来，不及思索，急忙招架，“赵云慢来!”可又架了个空。感到奇怪：怎么老是碰不到他的家伙，这是怎么回事?不容他多想，赵云的枪头直朝他左边肩窝中捅去，“小国贼去罢!”
    曹彰连续两次没能碰到他的枪，心里有点发悚，不敢再生轻视之心，全神贯注来交战，立即向左去挡银枪。可赵云的枪头已经到了他的右肩前，“小国贼去吧！”
    我们形容战将施展武艺时，往往是心到手到，这样就能得心应手了。然而，心与手实际上并不是在同一时间里完成某一动作，常常有一段极短的空隙，这就是时差。比如曹彰看到赵云的枪头朝左来，脑子里马上显示出了画戟朝左抵挡的“信号”，几乎与此同时，双手得到了这个“指令”，并完成了这个动作。而当双眼看到银枪往右来时，脑子里又显示了向右的信息，可双手仍在左边，尽管双手紧接着完成了向右的动作，实际上比脑子慢了一瞬间，虽然这一瞬间的确是“一瞬间”。
    赵云就是把握了敌将的这种时差来变化枪法，迷惑敌将的视觉。总之你向上，他往下，你朝左，他往右，前后左右上下连发一个不住。“啪……”一枪连一枪一枪比一枪快，但决不让曹彰招架到他的枪头，要是曹彰稍一疏神，立即中枪。
    曹彰挥舞着画戟紧跟着银枪转，莫说还手，招架也很勉强，上下四周面面俱到，一刻不停暗自叫苦。直累得满头大汗，气喘吁吁。使枪的能疾能徐，视对方形势而定，招架的可不能松懈，曹彰举着六十斤重的画戟空转，而且两臂既要转得快，又要使大力，越碰不着枪心里也越紧张，这满脸大汗多半是被吓出来的。两边旗门下眼力差一点的人早已看花了，一场扣人心弦而又无声无息的激战使两旁将士倾倒，无不为之击掌叫好。
    虽然赵云枪法奥妙，但黄须儿能够招架得滴水不漏，不让枪头入门，速本身也表现出了他的武艺已渐臻完善。这种枪法不是一般的大将能够使得出，首先手法快，枪法奥妙。变化多端，再加上虚实兼而有之，令人捉摸不住，这就是赵云灵巧的战法。他不费多大力气，却迫使对方全力以赴，这称为力不斗巧。
    客观上，赵云的膂力不及曹彰，但用了这种枪法，可消耗敌将数倍于自己的精力。
    曹操看到这样惊险的场面，紧张得心好象要从嘴巴里跳出来一样，他既为儿子能够招架得如此周全，不被赵云银枪入门感到高兴，也为儿子老是处在被动地位而担心，不时发出喃喃的嘱咐声，“王儿小心！”这声音只有他自己听得见，低得只见他的双唇在蠕动。
    黄须儿起初藐视赵云，招架到后来不得不由衰地钦佩，他恨自己为什么老是被他的银枪支使住，根本不容自己脱身。暗想道：要是长枪被我碰到一点点，不叫它飞出去也至少令他收不住，那就可以转守为攻了。赵云一口气发了八十枪，舞得真个是只闻枪风，不见枪影，使曹彰盘旋着画戟转个不停，毫无回旋余地，减去了他一成之力。这才收回长枪向他一逼，威严地喝道：“小国贼，可认识常山赵云么！”说罢，收枪掉马而去。
    赵云神态风格也象他的枪杆子一样凌厉。曹彰至此方才大大地喘了口气，望着扬长而去的赵云，他嘴上不叫好，心里早已折服了，他认为赵云的检法之妙可称为天下绝无仅有的，自己有生以来还未曾遇到过，也没看见过，今天却体会到了。
    “赵将军厉害啊……”赵云在欢叫声中回到旗门，大家见他脸不红，气不喘，居然象个没事人一样沉着。
    刘备见了，轻轻地赞道：“四弟真虎将也！”赞声传到孔明的耳朵里，他微微地笑了一笑，暗自想道：妙就妙在赵云智谋过人，化三分武艺换黄须儿十分气力。不谓不明智也!遂又招动羽扇，号炮随之而起，马超闻声跃马挺枪而出。
    曹操连忙向阵中唤道：“王儿，来者乃六战渭桥之锦马超，千万当心！”
    别人总壮自己人的胆，只有曹操老是用话来吓唬自已人，来一员大将，捧一下场，胆小的人别说交战了，吓都要被他吓死。
    曹彰年轻气盛，艺高胆大，全不在乎。他想，你当年在潼关大战时，被他杀得割须弃袍，蒙受奇耻大辱，今天我正要为你报此大仇，岂能怕他!因此大喝一声：“小子马超！与我扣马!”
    马超扣住了战马，想起了几年前父亲马腾和两个弟弟惨遭曹操杀戮的情景，义愤填膺，怒发冲冠，要在今日一战中仇恨雪恨，先斩曹彰，再杀曹操。便不打话，金枪一抖冲了上去，“小国贼，马超来也！”
    曹彰也要为父报仇，几乎与马超在同一时间挺戟刺了过来，“小子马超，曹彰代父雪潼关之辱，看戟！”
    一抢一戟，同举并刺。曹彰的戟尖正巧刺进了金枪的留情结上，一时屏住。双方家伙一碰头，各不留情，都使出了平生之力。早已说过，《三国》用枪的要数银枪赵云、金枪马超了。按常规来说，用枪的大将主要依靠枪法的变化来打败对手，膂力比较差一点。
    赵云善用巧谋，所以一生不打败仗，而马超却不如此，非但枪法高明，而且两臂也有千斤之力，力大无穷。尽管曹彰身高力大，今天遇到了马超真是棋逢对手，将遇良材，旗鼓相当了。两柄家伙打在一起，“嚓仓……”“嚓啷……”火星直爆。
    马超想把画戟压下去，但任凭用多少力，纹丝不动。曹彰也想掀开金枪，可抬了几下也难如愿。他想，经常交战多是单手执戟，常能取胜，今天双手枭枪仍是无济于事，这小子真是好力气!不由得赞道：“小子马超好力！”
    马超也在奇怪：我披发为将以来，潼关战得许褚卸甲，葭萌杀得张飞除盔，至今未遇到过相称的对手。不料这小国贼倒有几分力气，点住了金枪就象生了根一样，压都压不下去，有生以来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景。马超亦然情不自禁地叫了出来，“小国贼好！”
    尽管第一个回合尚未见分晓，但是这种互拚大力的打法却不多见，每抬上一分或压下一毫都要付出千斤之力，看得两旁军士都呆了，连喝彩声都没有，除了战将胯下的马蹄声，整个战场都沉浸在毕静无声的气氛中。战将不分胜负，战马不停地打着圈子，腾起阵阵沙尘，锋利的枪尖和戟尖上折射出刺目的寒光。
    马超觉得要在气力上战胜曹彰希望渺茫。因为从枪尖上传来的份量是有增无减，看来还得用些技巧。当然，一上场就用杀手于理不正，会招人耻笑，马超立即想到此间斜谷山套是个好去处，诈输佯败引他到哪个地方用一下绝招，人不知，鬼不觉，便可置他于死地。打定主意，马超忽然猛压一下。又迅速收枪圈马，返身便走：“马超去也！”向山套中驰去。
    酣战之际，曹彰杀得性起，岂肯相舍?见马超不往旗门逃去，反而逃向斜谷山套之间，便知其中有诈。正要追赶，听得耳边有人呼唤：“王儿，马超此去必无好意，休去追赶!”
    曹彰想，知道他不怀好意不可以追赶，刚才向宠用的回马刀我不曾提防，此刻我知道他要用杀手，还怕什么!便一纵黄骠马，飞也似地追了上去。“小子马超休走!”一个拍马而逃，一个飞马追赶，片刻跑得人影不见，声息不闻。
    刘备见马超不胜曹彰之力，不回旗门，却往山套中逃去，料他要用杀手，又恐他有失，急对孔明道：“军师，孟起逃入谷中，恐有不利，我等上前助阵。”
    孔明考虑到如今的马超乃是汉室的侯爷，金枝玉叶，一定要保证他的生命安全。便带着文武将士一起往山套中赶去，曹操见汉军移动旗门，深惧孔明用兵狡诈无常，亦然传令往斜备中去。不一会，两座旗门都已设立在斜谷山套里了。不料，等到他们赶到，马超和曹彰已经打得不可开交，从马背上一直打到了地上。却说，马超诈败逃进了山套，回头瞥见曹彰尾随而至。这里树木稀少，太阳已近头顶，除了他们两个人外，别无人马，十分安谧，倒是个比武厮杀的所在。
    马超窃喜在心，暗地架住长枪，手法娴熟地取出拳头般大小的流星锤，绳索理清，一头套在手腕上。这就是他的杀手，五十步内取人从不落空，称得上百发百中，今天安心要用流星锤断送黄须儿的性命。
    马超准备就绪，听得后面的马蹄声渐渐近来，估计离自己不到五十步之遥，便忽然将身子一侧，耳光到处，信手将流星锤掷向后面，“小国贼招打！”第一个流星锤刚打出，便策马向前继续赶去。要是第一个打不中，他可以连打三个，凭他眼明手快，总难逃避，但也不能让后面的人追得太近，还得防止别人的暗器伤他。
    黄须儿一路赶来，十分警惕，忽见一道金光扑面面来，料是流星锤，他生性强悍，并不躲闪！反而伸出手掌去接。这么大的一个钢球，又被马超大力掷来，不论是打在马头上还是人头上，必将是脑浆崩裂，面曹彰竟象玩泥丸一样，轻轻地摘取在手，再奋力向身边一拉。这下可好了，马超本是背对曹彰，又赶得急，哪曾料到他会有这么一手，猛地被他一拉，套在手腕上的绳索根本来不及取掉，一个筋斗从马尾倒跌了下来。马超一落到地上也不含糊，立即双手往回死劲地收绳。
    曹彰见他被自己拉下了马背，欣喜若狂，忽见他拚命收绳，便也紧紧地握住流星锤，反而勒马停了下来。马超收一会，拖一会，想把曹彰拖下来。
    曹彰觉得好笑：量你这么小的人有多少力气，竟想把我拖下来，那倒要看看谁的力气大！这就是一介武夫的性格，如果他放掉了流星锤赶上前去，居高临下岂不是稳操胜券?他一只手怎么能与马超的双手相比呢?无多时身体一斜，也从马背上滑了下去。
    马超见状，立即将绳索一松，将套在手腕上的绳索一勒，甩掉了流星锤．纵身一跃跳到了曹彰的面前，左手在他当胸抓住，右手抽下一枝斜插在他肩后的短戟，向他的面门上猛击过去，“小国碱去罢!”
    曹彰立即用左手去托住打来的马超的右腕，另一只手也趁势拔下自己后肩另一柄短戟，重重地向马超的头顶盖下：“小子马超去罢！”
    马超放开抓住他胸口的左手，迅速接住了曹彰的右腕。就这样，两个人扭打到了一处。这时候，两边的人马都已赶到，旗门设立在丘陵上，在此观战饲是最佳位置，曹操见儿子已经离开了马背，暗暗担心又恐汉军有人增援，害了儿子的性命，故而急忙令弟兄向汉军旗门喊道：“汉军昕了，双方休要命人助阵，大将军一战一，死而无憾！”
    孔明想，马超打得并不吃亏，我何必要遣人助战呢?再说曹操手下众将皆在，我一助阵，他们也必然有人上场，这里不是混战的地方，一混战我的计划就要落空了。便不理他，与众人聚精会神地观战，此时太阳当顶，山套中十分燥热，一点儿风也没有。草木都直楞楞地站着，枝叶纹丝不动。从上面看下去，只见两人脚下站过的地方散发着团团沙尘，尘土过后，留下一个个脚印。说明两个人有多么大的力气！
    突然，马超抛去了手中短戟，去夺曹彰擎着的短戟。
    曹彰觉得马超实在是勇猛异常，便也丢下短戟，双手往他的头颈中又去，“小子马超，尔好大胆!”
    马超见他也丢掉了短戟，暗觉高兴，便在他的两只手腕上紧紧握住。双方手无寸铁，展开了激烈的角斗。角斗看似上身用力，其实主要是运用两腿之功，再加上身的技巧变化。
    马超幼年时擅长角斗，人灵活，又有猛力，西凉人都知其名。今日曹彰也丢了短戟，不正好入了他的彀中。
    马超被他死命地推着左肩，便站稳右腿，左肩渐渐地放松，好象被他重力逼倒的样子，将曹彰逐步引入门来。因为曹彰靠的是猛力，并不懂得技巧，也不知马超的底细，死命地往马超的左面使劲；放松了自己左面的身体。在场观战的将士很少注意到这一点，只以为这种搏击靠的是力气。身体倾斜得差不多要碰到地上的马超，蓦地左肩一抖，右腿一挺，全身力气凝聚在右臂上猛然向曹彰的左肩上推去，同时起左腿在曹彰的左腿上一勾，两个人的重心完全转移到了另一边。曹彰立脚不住，拚命地抓住了马超的双肩，摇摆着身子向后踉跄了几步，一个仰面朝天摔了下去。马超被他也拖了下去，可马超早有准备，人未倒地却跨坐在曹彰的身上。
    这一下又引起了汉军的一阵欢呼，“四虎上将厉害啊……”
    曹操见自己的部下都有相助之意，忙按剑柄大声喝叱道：“妄动者斩！”心里明白，要是一去助战，立即会引起两军混战，今日的阵势不比往常，一定是自己吃亏，所以制住自己的部下，也是为了稳定对方。相信黄须儿决不会输给马超。
    曹彰虽然跌倒在地但不灰心，但见他双腿高高搁起，忽然间两只脚后跟在地上一挺，一只大肚子向上一凸，双手使劲一摇：“呀……”一声怒吼，居然将马超推了下去，狠狠地将他按在地上。“好哇，小千岁英勇啊……”
    马超人小身体灵活，刚翻到下面，不等曹彰使出全力，深吸一口气，两脚在他脚背上猛力一抵。曹彰不防他这一下，本来蜷曲的双腿，被他这么一踢，好象被人拉直了似的，浑身的力气片刻间分解了。
    马超一晃双肩，“嗨，嗨……”又将曹彰翻到了地上。
    曹彰也不让马超摆成架子，用尽浑身之力，又翻了上来。就这样，一忽儿上，一忽儿下，忽起忽落，翻滚不息，反复了二十余次，马超靠的是技巧，曹彰仗的是大力，谁也制不了谁，谁也占不了上风，直打得盔歪甲扯，满身尘垢。
    曹彰料到自己在这方面取胜不了他，便一跃而起，伸出大拇指赞一声：“不愧锦马超！”心想，从未有过如此激战，有了本领总指望能打个过瘾，今天遇到了你马超，可算施展了我全部的武艺，真是一场好战!马超也随之而起，也在想，谁知天下还有这样勇猛的人！这是我披发为将以来遇到的唯一对手，今日打得方称我心，遂也赞许道：“好一个善战的小国贼！”
    就在这时，汉军旗门传来鸣金之声。马超便整一整衣甲，拉起流星锤藏好，枪一点，飞身上马，高喊一声：“马超去也！”
    曹彰亦不追赶，抬起短戟插在背上，拍打了一下尘土，点戟跨上马背，也往本旗门飞驰而去。连战了四员汉将，虽然体力上消耗很大，但他仍是精神饱满斗志昂扬，除了盔上少了两根雉尾外，皮肉仍然未伤，就象一只好斗的雄狮不肯就此甘休。
    今天汉军排出了十员虎将，他料定只要自己还肯出战，这十个汉将是一定会挨着上来的。尽管他已经耗去了二成大力，但曹彰非要与汉军的这些虎将逐个战下来，打出点名堂。因此又回到了战场中央，扯开嗓门大喊道：“汉将听了，本将军力敌四将尚未力怯，愿战者速来领死！”话音刚落，汉军旗门又是一声炮响，“当！”
    五虎上将黄忠飞马而出。黄忠这个人过去与魏军接触不多，名声不算大，进了东川以后，几乎人人都知道他，莫看他须发皆自，人家是人老珠黄不值钱，而他老当益壮，超老越勇，竟象收藏的古董玉器一般，年代越长，价值就越高。整个东川几乎就失在他的手中，曹操见了岂不要着忙：“王儿听了，来者老将乃是长沙黄忠，休觑他年老，其实英勇莫敌，取吾三山，斩汝数兄，吾儿切莫轻敌!”
    曹操就象经商一样，每见一员汉将出阵他总要做一番“广告”，介绍刘备“产品”的特优好处，不过他做的是亏本“买卖”。
    黄忠进东川屡战屡捷，一提到他的名字，曹操立即会感到提心吊胆，头疼脑胀，所以要提醒一下好战的黄须儿不要轻视自须儿。
    曹彰见来将白发苍苍，根本没把曹操的话听进去，暗想，一个行将就术的老头子还会有多大的能耐，老子却要这等怕他！便失喝道：“老头儿扣马留名！”
    黄忠略将战马缓一缓步，答话道：“小匹夫，可知长沙黄忠大名，老夫便是。”
    曹彰冷笑道：“老头儿，这般年纪何能交战，曹彰念尔皓首苍发，饶尔性命一条。速回旗门去罢!”这等蔑视，黄忠如何受得了。但转而一想，自己的确年迈了，尽管武力不减，人家总有这样的感觉，也难怪他要轻视自己。便放声大笑：“哈……小匹夫，老夫沙场立功时，尚未知汝在何处，竟敢如此目中无人，实是可笑！”这确是事实，黄忠今年七十多岁，曹彰未满四十，黄忠在出风头的时候，曹彰还没有出世。
    曹彰见他一点也不怕自己，心想，马超如此勇猛，尚且不能在我的手中占半点便宜，一个老朽之将能把我怎样!便将画戟一抖，“本将军看汝年老不忍相害，岂料汝口出狂言。既如此，可放马来战!”不给你些苦头尝尝，你不知道黄连的味；不让你看看老夫的手段，你怎肯认输!黄忠起手对曹彰的马头上一刀砍去，“小匹夫看刀!”
    曹彰见他一刀劈来，毫不经意，只将马头一圈，用画戟向下招架，“老头儿且慢!”但注目一看，金刀在哪里?心下有些发慌。
    黄忠见他神色紧张，起金刀从下翻上，翻刀向曹彰的头上劈去。速度之快，刀法之妙，大大出乎曹彰的意料，曹彰只觉得耳旁有声，阴风惨惨，急将脑袋向旁一侧，“呼”的一声，金刀在他眼前一闪，刀尖挑在盔沿上，双方一用力，“啪”曹彰系着的刘海带进断，头盔挑落在地。
    黄须儿这一惊吓非同小可，连人带马向后倒退了几步，万分紧张地摸了一摸脑袋，幸好头颅我受损伤。黄忠见他吓成这样子，便单手执刀，一手捋着长髯白须，厉声喝问道：“小匹夫，黄忠老也不老!”让事实来证明。
    曹彰从心底里佩服他，这么大的年纪，金刀仍然舞得神出鬼没，怪不到魏军听到他的名字就怕，原来真的这样厉害!
    曹彰连连摇头道：“不老哇，不老！”这句话发自他的内心。
    黄忠这才收刀圈马，边走边说，“老夫饶汝一命！”说罢，扬长而去。
    曹操在旗门下看得清楚，只打了半个回合，儿子的头盔就已被黄忠打落在地，别说招架，连性命都差点送掉。碰到黄忠，儿子未受创伤，这是大幸之事，曹操不由得仰面笑了起来，“哈哈，啊——哈……王儿啊，大难不死，宏福非浅！”
    起初大家都不理解：小千岁被黄忠打掉了头盔，他怎么还笑得出来?人家急都急死了。但仔细一想，觉得不无道理，因为黄忠进了东川以来，每逢对手，都难免做他刀下之鬼，而曹彰却能幸免于斯，曹操岂不要高兴?魏军跑上阵去，将地上的头盔捡了起来，拭去尘土，送到黄须儿马前。
    曹彰摆一摆手，示意他退下。暗下转念道，面子都丢干净了，还要戴这个有什么光彩，干脆光着头打更痛快些。见军士捧着头盔走开了，方才理一理黄发，等候汉将再来五虎上将都已上场表演了精湛的技艺，黄忠回到旗门扣马。又是一阵经久不息的掌声和喝彩声。
    张苞又再次叮嘱阳群速战速决，快去快回，阳群应一声，在号炮之中飞马驰入阵中。
    曹彰战了五虎将以后，也开始意识到自己并非尽善尽美，所以也不象初时那样骄横、放肆了。见汉将又来，便问道：“来将通下名来！”“贼将听了。刀王阳群便是！”
    曹彰听得他自称刀王，不敢轻视，因为今日与汉将之战都是在低估了汉将的情况下失利的。因此他双手抱戟，双目注视着阳群的一举一动，“姓阳的放马较量！”
    阳群挥舞金刀，四门一开，起一个大盘头径朝曹彰盖顶劈去，“贼将看刀！”
    曹彰使出全力，头一侧，起画杆方天戟往金刀头上枭了过去，怒吼一声，“姓阳的且慢！”只听得“当”的一声，阳群“啊!”手中的金刀荡了出去，曹彰知道已经得手，疾速掉转画戟又朝阳群的面门刺去，“阳群去罢！”阳群迅速圈马，晃过了画戟，拍马便向旗门而去。到现在只有阳群是没便宜可占，并不是他武艺低劣而不堪一击，而是由于小戆老是在催自己早些回去，所以他不打算多耗力气，又碰上曹彰竭尽全力对付自己，阳群无心恋战，一碰就败下阵来了。
    回到旗门，他很抱怨地看了一眼张苞，都是你这个催命鬼，害得我三心两意，威风扫地!现在总如了你的愿了吧！
    张苞望着满脸沮丧的阳群，十分抱歉地笑慰道：“老阳啊，不必烦恼，看老张出战!”
    阳群想，烦恼又有什么用，败都败下来了，以后再不能听你这个小戆的话了！便扣马架刀，继续观战。等到现在终于挨到了他，张苞迫不及待地回头对点炮的弟兄道：“弟兄啊，快一些。”见孔明羽扇一招，张苞象离弦的箭一样飞了出去，号炮这才响了出来。放了个马后炮。
    曹彰见来将黑脸虎须，豹头环眼，面目凶险，身材高大，遍体乌油盔甲，手拖一杆长矛，与先前二虎上将张飞倒有几分相似，便喝道：“来将通名！”
    张苞扣住红鬃战马，瞪出一对环眼，满脸杀气，吼声如雷，应天价响，“呔，小国贼听了，老子是张飞
    儿子叫张苞，天生满脸虎须，专打黄须小国贼，与我放马！”
    黄须儿一个照面杀退了刀王阳群，曹操为之骄傲和振奋，徐徐地舒了口气，回顾左右，见文武的面色也好些了，原先一直紧张的神精也松缓了下来。可刚刚松了口气，又闻得一声炮响，抬头一看，一员汉将已经飞驰到了战场之中。
    曹操想，此人的战马莫非有六条腿不成，怎么炮声才落，他已到了阵中?仔细一打量，来者却是大战汉水连伤六将的张苞。暗里道：这个傻小子颇有乃父之风，犹如当年的莽张飞，倒是个后起之秀，不是好对付的，且看儿子如何迎战他。
    张苞旋风般地舞起手中长矛，上下四周播动，就象风车那样，连地上的灰沙尘土都吸卷了起来，直往曹彰的当面扑去，“小国贼看抢！”一阵阴风扑面而来，而且夹杂着泥土，使人两眼难睁。矛未到，风先来，曹彰知道这黑脸手上的份量不轻，便起手中画戟招架上去。
    正是：宛似腾蛟从风起，依稀毒蝎席地来。欲知胜败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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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24/11/23 05:11:3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