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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回 刘皇叔七将扫阳平 黄将军一箭定葭萌
    第十三回 刘皇叔七将扫阳平 黄将军一箭定葭萌
    当时一声水响,吓坏了满船吴兵,惊呆了黑、白两将。赵云对江中一看,只见水花四溅,不见人影,心乱如麻。忽听舱中又传来一声啼哭:“呃呀──”这才知道主母安然无恙。
    张飞听得面前的哭声,抬头一看,孙夫人并没有投江,仍然端坐在那里,只不过脸上又多了几条新的泪痕,不觉笑了起来。心想,嫂嫂说了一句怨言,我就当真了。她怎么会投江呢,还急着去吴中探母呢!
    这是怎么一回事呢?吴兵见张飞一上船就打死了周善,无不胆颤心惊,都往船头上逃。船左的逃往船右,船右的跳到船左,官船一会儿向左倒,一会儿又向右倾,五百来个人拥挤不堪。船艄上的死尸倒在船舷上,被他们这一阵摇晃,就在孙夫人叫投江的当口,有人脚下一绊,将尸体翻入了长江,满船的人都以为是孙夫人死了,所以一片喧闹。
    赵云想,快点走吧。再不走,东吴就有人来接应,又会弄得厮杀一场。喊道:“翼德将军,主母船上,休得胡闹。我等回去吧!”
    张飞也觉得在船上无趣,对孙夫人道:“嫂嫂,恕老张不送,请早去早回。告退了。”说罢,象逃难一样转身奔出了舱门,与赵云-起跳到小船上,返航回去不提。
    张飞和赵云一走,手下立即把舱中的脑袋拿了出去,打扫干净以后,复归平静。行不多远,吕蒙大队已迎了上来。
    原来,吕蒙早已领了许多战船在离浔阳江不远等候。等了足足一天,不见贾华来报,以为官船还未出来。后来见大营上排出无数船只,料到官船已来,立即赶来,已经晚了一步。得讯小主刘禅已被赵云夺去,周善被张飞打死,叹息不已。吕蒙请郡主换了一只官船,直送南徐,自己带了战船回归陆口。
    孙夫人一到娘家,先往内宫去见病危的娘亲。不料见国太稳坐宫中,正与侍婢们说笑,脸上没-点病容,虽然比以前消瘦了一点,可精神并不减当年。觉得很不对头,完全明白这是孙权使的阴谋。一阵悲伤,热泪盈眶。上前道:“母后,孩儿拜见!”
    国太自从嫁了女儿,身伴寂寞,朝思暮想。除了与乔玄说说话,同丫环打打趣以外,一静下来就想女儿,有时还要责怪几句:你有了夫家,理应好好侍奉刘备。可是一去一年多,家信没一封,人也不回来,是何道理?难道说兄妹不睦连母亲也不认了?今日正与丫环们说得高兴,忽见女儿跪在面前,惊喜万分,搂抱着又是亲吻,又是流泪。“想煞老身也!我儿怎样回来的?”
    孙夫人想,我怎样会回来,只有兄长孙权最清楚,他说你病重如山,命危旦夕,所以我不顾一切地来见你。想不到平日里如此孝顺的哥哥,竟会这样恶毒地诅咒娘亲,说明他一向假仁假义。尤其他把我这个妹妹不当人,为了一个小小的荆州,弄得我象个皮球,被他踢来踢去地糟蹋。娘亲至今还蒙在鼓里,当他是个好儿子呢!既然娘亲并不知道这件事,那我就不必去提起了。一讲出来,母亲真的气死了,我更没人爱惜了。反正我本来也一直想念着娘亲,只要大家太太平平,也就满足了,至于那件事就只当它没有算了。所以孙夫人强作笑脸说:“母后,孩儿到了荆州事事如意,只是思念母后。如今驸马进川去了,孩儿特地回转吴中侍奉娘亲。”
    这几句话一说,又把国太喜得老泪纵横而下。遂命手下张宴,为郡主洗尘。
    孙权听得妹妹已到家中,并没带来刘禅,就好比猴子捡了一块姜,得到了也不高兴,抛掉不舍得,终究嫁出的女儿泼出的水,是刘家的人了。闻得国太传唤为妹妹洗尘,不得不去。心思盘算道:郡主与我虽然已成冤家,但她也是个孝女,不会尽情披露真情。既然回来了,就不让她再去荆州。即使得不到荆州,也不叫他们夫妻欢聚。到内宫,见过妹子之后,略饮了几杯酒,推托有事,便走了。这里母女两人畅叙离别之情,直至席散,各自回房歇息。孙夫人静下心来一想,赵云的说话千真万确,孙权要我把公子刘禅带来,的确是为了荆州。暗底下感激赵云。要是绝了刘备的一脉香烟,叫我如何对得起刘备!孙夫人只得在宫中终日与国太作伴,夜深人静时偷偷流泪,想念远在西川的丈夫。时间一长,思慕更切,归心似箭,天天盼望刘备来接她回去。
    但木已成舟,根本回不了荆州。在当时,嫁女第一次回娘家,一定要由丈夫来接才能回去。一个女流,就是自己有办法回去,孙权也不会放她。再说,刘备也不会来接她。为什么呢?一是刘备远在西川,打平西川不知何年何月,无法顾及;二是刘备与孙权两下不和,再到江东性命危险,而且孙权也不会放;第三,刘备不愿,以后刘备得知夫人不别而行,不听赵云忠劝,把夫人恨得咬牙切齿。他想,要是没有子龙忠心耿耿地把阿斗夺回,我在西川自顾无暇,连老巢都被你送掉。尽管你与孙权有兄妹之情,回家探病孝敬母亲也不是不可以,但在你心目中,丈夫与母亲、兄长,谁重谁轻,这个总归还能衡量。明明知道两国不和,还要把阿斗带去,这不是要断送我的天下么!既然你已到了吴中,我也不来管你,你爱住多少天就住多少天,想着回来,自己回来。要我来接,我是不愿的。
    孙夫人在东吴仍然想得很天真,以为刘备近期不来,等到平定了西川一定会来接她回去的,因为他们本来是一对恩爱夫妻。但因为刘备没有接她回去,所以孙夫人也不肯挨上门,自掇凳。就这样,一个想回去又不肯自己回去,一个不肯接却又想着妻子,夫妻两人从此分居两地,鸳鸯各飞东西。后来,听得刘备平了西川,做了汉中王,指望丈夫要来接她,不料刘备在西川又续了弦,孙夫人这才断了夫妻之情,上佛楼终日念经,苦修德行。直至刘备打江东,被孙权火烧连营,孙夫人这才投江自尽,将最后一点痴情付诸一江东流。意思是,一夜夫妻百日恩,我终究是你的人,也有一年多的缘份。既然你的家业被孙权烧光,我还活着有什么意义;为你一死,以表贞烈。三国时孙夫人的命运是悲惨的,一个女中豪杰,本来可以享尽人间富贵、快乐,全被自己的哥哥葬送。后人叹曰:
    思亲泪落乌江冷,望帝魂归蜀遭难。
    却说黑、白二将离了吴船,先到大营。张飞命毛仁等四将带了弟兄严密巡哨,紧守大营,自己带了马,执了矛换了大船,送赵云和刘禅回荆州。船到中途,一齐上岸,见那渔翁抱膝坐在江滩上,看住战马和长枪,正在等候。赵云很是感激,以金银酬谢,老渔翁一口谢辞,摇了小船走了。赵云这才同张飞上马,思量过几天再来报答他。进得荆州城时,已是万家灯火。百姓闻得这个消息,一齐拥到大街小巷上观看。
    孔明和众文武在堂上整整呆了半天多,坐立不安。闻报赵云夺斗回来,立即传话相请。赵云抱了刘禅同张飞一起上堂,孔明放下羽扇,将小主抱到手中看了又看,暗想,今日要不是子龙奋不顾身,叫我诸葛亮见了你的父亲如何交代。
    刘禅夺回,大家安心。孔明命手下,来日护送小主往襄阳。因为刘备进了川,主母已离荆州,无人料理。只有关云长娶了家眷。所以刘禅在襄阳,受关云长三年养育之恩。直到建安十九年下半年,刘备取了成都,平定了整个西川,云长才命人送刘禅进川。这时,孔明看了一眼赵云,问他怎样夺回小主的,赵云便将此事从头至尾讲述了一遍,听得大家交口称绝。孔明听了,立即对大家说,子龙此番夺回小主,立三大功。大家知道,夺回刘禅的功劳是无人可及的,起初听到这句话,文武都向赵云投去羡慕的目光,都在想,赵云一向建立奇勋,今日又是三大功,远远胜过长坂坡。后来一想,夺回小主,怎么会有三大功的呢,都一齐惊疑地望着孔明,以为他今天过于激动,多加了两大功劳。孔明见文武不解其意,就说:“子龙巡哨城外,得悉小主被骗,能随机应变,单骑追赶吴舟,此乃谓大将之智。第一大功也;冒矢登舟,浑身是胆,不惜一死,此乃大将之勇。二大功也;进得中舱,夺取小主,有上下之别,君臣之分,此乃大将之礼。三大功。亮当即备下一角文书,往蜀中禀明主公。”
    诸葛亮向来赏罚分明,果然到年底在向刘备汇报荆襄几郡情况时,一一叙述明了。先写自己的失误,后表赵云的功劳,再评张飞的过错。后世人称他为一代贤相:他是当之无愧的
    赵云谢过功,退了下去。
    孔明正要传令文武各回府第用餐安寝,旁边走出张飞。他见赵云夺一次斗,得了三个大功,自己一无所获,心中不快。心想,我截江,他夺斗,三桩大功理应一人一桩半,就算我吃亏点,也至少要一桩,怎么一个字都没有?莫非老师忘了不成?因此,到孔明面前,把手一拱,道:“老师啊,老张也有功的。”
    孔明本来见张飞送刘禅回来,还算太平无事,也就不准备罚他了。现在见他非但不思过,还要来讨功,真是气不打一处来。心想,你这匹夫真不识相,合营吃酒,我不追究你的罪责,已经大大地便宜你了。那就听你讲一讲有什么功劳。“翼德将军有甚功劳?”
    “老张大功三桩。”
    “说来一听。”
    “老张巡哨半年并不懈怠,今日合营饮酒,抓到吴将贾华,得知侄儿被窃,未禀老师,率兵截江,救得老赵与小主下船,能随机应变,不失大将之智,乃是第一大功。”
    孔明想,只有你说得出来。严守江面,这是大将的职责,要是你一早就把吴船拦住在外,也没有这种事情了。再说,要是等你再来禀报,荆州早已不保了。
    “老张冒险登舟,鞭击周善,吓退吴兵,乃是大将之勇。第二大功。”
    孔明想,一员堂堂正正的虎将,打死一个无名之将,也算是功,那赵云在长坂坡连杀五十四将,你一世的功劳加起来也及不上他一次。
    “老张未进中舱,先抛首级,警告嫂嫂以后不要逃来逃去,尽了叔嫂之情,此乃大将之礼,第三大功。”
    孔明听到这儿,实在耐不住,怒道:“休再胡言,尔有三大罪过。”
    张飞见孔明发火了,不敢乱说,心想,怎么三大功变成过了呢?太不公平了。
    “全营酗酒,懈怠江面巡哨,放吴舟进荆州,主母过江,小主被窃。一大过;不思吴刘之谊,枉杀周善。二大过;抛尸惊主,毫无君臣之别、叔嫂之情。三大过。尔尚不悔过反省,却来虚冒军功,军法难容!”
    张飞听完,方才恍然大悟:原来自己根本没有功劳,反而有杀头之罪,倒不如一声不响还可以蒙混过关。如今大哥又不在这里,老师又是铁面无私,三罪并算,真的要掉脑袋的。
    堂上一片寂静。文武都明白,军师讲出了三大过,谁都讨不了情。尤其今天张飞闯的祸实在大,一为他讨情,会连累自身。因此大家都不作声。
    张飞两眼直楞楞地望着孔明,道:“老师,三过并算要杀头的?”
    “此乃军规,定斩不侥!”
    今日的张飞已不同于以往的张飞了。要是以前他有了错,必定会依仗着自己与刘备是弟兄,挺胸昂首地与孔明争执,或者以激烈的言语来威吓,现在他知道孔明说到做到,尤其是师生之交,格外严厉。故而嬉皮笑脸地说:“老师啊,学生知罪了。俗话说,师生胜过父子。请老师看在多年师生的份上,从宽而办。”──这匹夫为了活命,连儿子都肯做了。
    其实,孔明只是警戒他一下,使他以后少犯错误。见他自己在找台阶下,也就说道:“念尔昔日忠于主公,暂且宽饶一次。将尔大过记在帐上,立功赎罪。”
    张飞如释重负,说一声:“便宜的。”退了下去。
    从今日起,张飞不但骁勇无比,而且足智多谋,饮酒之后还能立功,诸如酒醉败张郃等。在前三国中,称张飞为莽,并不是戆,书中说他戆,这是因为挑松书情,放些噱头。所谓有智必有戆,而戆情、戆态、戆事也是由此而生发出来。
    孔明命他回去镇守大营,先放走吴将贾华,千万不可再杀。张飞辞别了孔明,连夜赶回浔阳江大营,把贾华放归陆口。贾华回到陆口见吕蒙,说浔阳江戒备森严,难以攻破,吕蒙遂罢攻伐之念,一面命人为周善买棺成殓,一面命贾华回南徐回复。此话暂时不提。
    却说刘备自去年秋天到葭萌关之后,听从傅彤的劝告,出入有人保护,从不落单,太守庞熙也无法暗算刘备。关外八十里地就是阳平关,东川大都督赛猿精自去年深秋和刘备交了几次手以后,就紧守关隘,按兵不动了。如今已到了建安十七年的春天,正是风和日丽,鸟语花香的时节。久静思动,赛猿精带了三千小兵,离阳平关赶到葭萌关外设立旗门,命小兵向辕关上呐喊讨战,要刘备出关。
    葭萌关上的西川兵见东川军队在城外挑战,迅速下关到衙门中,直奔大堂,正值刘备和庞熙在堂上议事,上前报道:“报皇叔、太守,今有东川大都督赛猿精带兵在关外讨战,请定夺!”
    “退下了。”
    待小兵一走,旁边的太守庞熙闪了出来,对刘备把手一拱道:“皇叔,去冬休战至今已有数月,今番再来,未知又有什么诡计,不如同往关厢一看。”
    刘备觉得有理,就和庞熙带了文武一起上关厢,只见赛猿精在马上手执铜人,一边一个。三千小兵设立的旗门倒也整肃。刘备问:“哪位将军出马?”
    身旁闪出黄忠道:“黄忠前往。”
    话音未落,又有一将道:“魏延愿往。”
    黄忠想,我不出来,你也不出来;我一讨令,你也应战,这算什么名堂!你要去战,应该早一步讨令,我黄忠决不与你争令。如今我已应了,就不能让你先去。“文长,莫非夺老夫之令?”
    黄大哥,你看关外这个犬羊何等威武。你这一大把年纪去则无益,还是让魏延前往。”
    黄忠最恨别人用年纪来衡量武艺,谁说他年纪大,不中用,他会恨之切骨的。他想,不知情的人藐视我,倒还情有可原,你我是结义弟兄,数年来朝夕相处,连你也说出这种话,真是欺人太甚了。黄忠从腰中抽出宝剑,比试着对魏延说:“文长休得小觑老夫!若说老夫年迈无力,不妨以剑一试,谁胜谁去。”
    魏延想,老头儿年老不服老,与我比剑也太不自量力了。便提剑在手,欣然应诺,摆开架式。──这段书叫做“葭萌关黄魏初争功”。
    刘备见他们两个掣剑在手,心想,这算什么名堂,不去和外头人打,却在这儿逞强,成何体统!喝道:“文长,老将军讨令在先,由他出战。”
    魏延不敢违拗,退后几步,宝剑入匣。黄忠想,到底还是主公通情达理。就下关上马,手提金板大刀,见关厢开,炮声响,单骑飞出城关。
    赛猿精猛听得炮响,见城中一只老将飞马而来,高声叱道:“来者老头儿住马!”
    黄忠近前扣马,对赛猿精上下一打量,一身辽邦装束,用的是一对独脚铜人,身材魁梧,好似一座小宝塔。因为去年已较量过几下,知道他是个勇而无谋的大将。心想,今日交战不能同以往一样与他硬拚,照他这种身体,力量肯定比我大几倍,一下子难以取胜他。只有先耗空他的锐气,再用计打他。黄忠高声道:“贼将放马交战。”
    赛猿精用的短兵器,比长家伙要吃亏些。二话没说。将战马一拎,起右手的铜人往黄忠的当顶盖了下去,“老头儿照打!”
    黄忠疾忙用金刀钻子向上招架,“嗒啷……”火星直爆。要论功夫,是黄忠的好;要说力气,是赛猿精大,一开始接战,还看不出谁能胜谁,只能打个势均力敌。黄忠使十分气力招架,赛猿精也不放松,两匹战马在地上打转,十几个圈子兜下来,黄忠感到铜人上的分量稍缓了一点,用足生平之力,趁势向上-掀,“哐!”把铜人荡了出去。正想还手,不料赛猿精的打法
    不同于别人,他用的两柄家伙,可以左右开弓。未等黄忠还手,他左手的那柄铜人又向对方击去。黄忠想,这家伙出手倒快,抢到了我的前面。那也好,反正开头还无法胜你,让你打,我招架,等到你觉得疲乏了,我再回敬你几下。黄忠功底浓厚,臂力也不小,耐力又好,原来要砍出去的刀疾速一转,去招架铜人。赛猿精双手一来一往,黄忠只是以刀钻抵挡,打得难分难决。
    关厢上都注目于这场厮杀。魏延指着下面对刘备说:“皇叔,老将军只是招架而不能还手,足见其年老力衰。不如魏延出马,与犬羊一决。”
    观战的人总是希望自己这边战将能马到成功,刘备当然也不例外。他见黄忠战了这许多时没占到一点便宜,反而被赛猿精左敲右击,只打得穷于招架,信了魏延的话。点头道:“文长出马,换下老将军。”
    魏延下了关厢,提刀跃马来到战场,呼道:“黄大哥,魏延来了。”
    黄忠正与赛猿精战到酣处,忽听魏延呼唤,好不气恼。心想,这家伙好大喜功,竟来与我争功。如今敌手已渐渐力乏,我正好可以还手,却被他来一搅,失去了战机。罢了,让与自家弟兄也是一样的。所以黄忠卖一个破绽,跑出战圈,对魏延说:“文长,此番功劳让与你。”说罢,策马进关。下马上关见刘备,说:“主公,黄忠与那犬羊交战,正待用计取胜,缘何便命文长出马?”
    “老将军只招架而不还手,备深恐有失,故使文长替下老将军。”
    “此言差了。犬羊虽有勇力,却难长久。黄忠见其锐气渐衰,正好诱其入局,致其于死命。”
    “噢,原来如此。今日已晚,观文长胜败如何,来日老将军再施神威。”
    战场上,黄忠一走,赛猿精见来将十分精神,暗自吃惊:刚才与那个白须老将交手已觉困乏,现在来一个身强力壮的大将年纪轻,身躯大,肯定本领还要大,倒要当心。赛猿精不待魏延动手,先发制人,双手并举,一起向魏延当顶压下去,“川将照打!”
    魏延自恃勇力,双手托起刀柄,横刀招架两柄铜人。“犬羊且慢!”
    “嚓啷……”两下相交,火花四溅。赛猿精想,你这家伙的身体白大的,不及刚才那个老头儿有力。铜人在上,赛猿精再加二分力,从上向下压去。
    魏延吃不住这样的蛮力,红铜大刀往下沉。一边在想,我战不过他,吃了败仗回去没有面子。趁对方还在用力,魏延双臂一矮,拖刀圈马而走。赛猿精身体向前一冲,顺势向对面击去,不料扑了个空。身体刚坐稳,听得背后马蹄声,圈马正对魏延,又要举铜人盖去。魏延早作准备,抡起大刀,使一路八十刀的刀法,只见刀光闪闪,刀风嚯嚯。赛猿精知道这路刀法的厉害,连连招架不迭,要想等魏延舞完这路刀再还手。哪里知道,魏延刀法舞毕,说声“魏延去了”。疾驰而走。赛猿精连想追的念头也没有,就回营去了。
    魏延逃进关厢,见刘备:“皇叔,魏延此去将犬羊杀得只有招架之功,而无还手之力。”
    刘备听在耳里,笑在心里:你的面皮比城墙还厚,明明自己招架不住,还要自我标榜,真是自腐不觉臭。笑道:“文长果然旗开得胜。来。关上城门,牢牢把守,来日再与犬羊交战。”说罢,与太守庞熙带了众将一起下关,回转衙门。
    次日一早,赛猿精又来葭萌关外叫战。此时,刘备刚刚坐堂,手下报到大堂:“报皇叔,关外赛猿精叫战。”
    “退下。“
    旁边庞熙道:“皇叔,东川辽将屡屡侵扰西蜀边界,小疾不除,终成大患,本太守思得一计,纵然不能致犬羊于死地,也可将其打得落花流水,永世不敢正视葭萌关。未知皇叔肯听纳否?”
    刘备想,自去年至今,与辽将交战累累不绝,一个小小的葭萌关如此艰准,叫我怎样能夺下西川呢?庞熙是张任的人,他的计策不一定会有利于我,但长期这么拖下去,何时才能定三分天下,不管他的计策怎么样,先听了再说,能用则用,不能用再想别法。说:“愿闻太守良策。”
    “皇叔,辽将赛猿精乃是一介武夫,有勇无谋。本太守愚意,不如皇叔亲率众将出关列阵,与犬羊轮番交战,使其精疲力竭。其时,一鼓而下,将其生擒活捉,或逐其出境,犬羊必然胆惧,从此葭萌关有泰山之安。未知皇叔意下如何?”
    刘备一听就明白,这是一条借刀杀人之计,叫我亲自与赛猿精交战,死在辽将的手中。不过刘备也想不出什么好办法来迅速赶走赛猿精,心想,我手下有六将,加上孟达一共是七员战将。这个办法倒可以试一试。问道:“备出关交战,关厢交于何人?”
    “皇叔只管放心,关厢自有本太守在此。”
    “拜托了。”
    刘备身边少了个军师,到底有许多不便,虽然知道这条计有弊无利,但究竟怎么个无利,刘备无法考虑周全,却又不肯去同庞统商量,只得靠碰运气打仗。他心里也明白,自从庞统被免职以后,终日饮酒,不问军机,也未见过一面,要是去同庞统商量,肯定会碰个软钉子。所以刘备立即带了随从大将,还有法正──他是文人,又与张任不睦,留在关中恐生枝节,有事还要他参谋参谋──一起出关,领兵三万,往关外而去。庞熙十分殷勤,亲自送到关口,见刘备去远,命守关军土紧闭关厢,然后上城观战。
    西川城关大多依山设关,很多没有护城河,也就没有吊桥。刘备一出城就到战场,三万汉军排列旗门。见对面旗门中央只有一员战将,便是赛猿精。今日打扮又是与众不同:浑身金黄色的帅盔帅甲,头上高挑一根雉尾──中原大将都是头挑两根雉尾,而辽邦战将以插一根雉尾为威武,──胯下一匹红鬃良马。身材高大,立平地足有一丈。两条百脚浓眉,一对蟹壳眼睛。狮子大鼻,一张阔口,两耳招风,头颈里狐狸尾倒挂。手执两柄独脚铜人,三尺三寸长,九十斤重。一看便知,是个力大无穷好战之将。
    见了这个辽将,刘备忽儿想起一桩事来:当年赵云冲杀长扳坡后,曾经说起在冲营时遇到一个辽邦大将,使的也是两柄铜人,名字也叫赛猿精。刘备想,我与辽邦的人并无交往,或许这个人并不是赵云遇到的辽将,而是同名,使用同一家伙而已。自从去年秋天交了几次锋以来,我从未与他正式照过面。今日趁这个机会先问一问他的姓名,再摸一摸他的底,会不会中庞熙的计,然后与他交战。
    刘备命众将把守旗门,手执一对黄金锏,策马向前,离东川旗门一箭之地扣马,对着红鬃马上的赛猿精一指道:“呔,马上之人与我通下名姓!”
    赛猿精见来人龙冠龙袍,料定就是刘备。心想,打仗打到今天,连我的名字都不知道,真是笑话!点马跨前几步,高声答道:“刘备听了,我乃是当年辽邦公孙王驾前一等兔儿、头等哈哈番、特等太平章,如今东川大都督赛猿精!”
    刘备一听已经明白了,公孙王手下决不会有两个赛猿精,就是赵云的银枪刺他额头的辽邦番将。心想,既然就是你,谅必不会好了伤疤忘了痛。问道:“原是赛猿精。常山赵云认识否?”
    赛猿精听得刘备提起赵云,只觉得额尖上还在隐隐作痛。心想,在这战乱纷纭的时代里,我心目中只有赵云一个大将,别人都不在我的话下。自从长坂坡挨了一枪,因祸得福,到张鲁手下做了个大都督,这倒象托了赵云的福,所以我一直不敢忘记,每天早晨坐堂或升帐,我第一桩事情诵诀,叫做“南征北战立大功,好比当年楚重瞳,执掌东川兵务印,只怕常山赵子龙。”以表示我不忘这血的教训。便答道:“赵云乃是天下名将,本督也曾领教,岂有不认识之理?!”
    “赵云乃刘备之爱将,既与你有-面之交,何不引兵自退,以息干戈?”
    “刘备听了,本督提兵伐西川、诛昏君,乃是顺应天意,与你无干。”
    “你不听良言谏劝,只管放马,备与你战上三百回合!”
    赛猿精听了,连连摇动手中的铜人,暗想,赵云的武艺已经如此高超,你是他的主人,本领肯定大得无法设想,我怎么打得过你呢?我们辽邦就是这样,谁的功夫最好,实力最强,谁就称王、做洞主。天下同出一理,你们肯定也是这样的。对刘备说:“本督不与你战。速命大将前来领死!”
    刘备见他不敢与自己交战,暗暗发笑:番将都是勇而无谋的匹夫。你真的同我打,别说三百个回合,就是半个照面也打不完,我就要逃跑了。你不退兵,说明已经中计了。刘备回到旗门住马,问道:“哪位将军出马?”
    旗门下的这几员大将中,理所当然只有黄忠打头阵了。尤其赛猿精昨日赢了一阵,趾高气扬,睡了一晚又养成了锐气,专要找对手较量,所以只有黄忠先上前消耗他的勇力。汉军阵内一声炮响,黄骠马直奔对面。黄忠想,今日乃是轮番交战,更要耐心地与赛猿精盘旋,只招架不还手。
    阵前两马相交,各使家伙交起手来。赛猿精不知是计,一开头仍旧是左右开弓,一对铜人不离黄忠上下,乱打一通。黄忠只是起刀钻四面招架,丝毫不漏一点破绽。不多时,已战了四十余合。心想,让别人再来战几下吧。见赛猿精双手并举,朝自己当顶击来,黄忠奋力掀开,说一声“犬羊实是厉害,黄忠去也”。圈马诈败而回。赛猿精正要拍马追赶,见刘备阵中又飞出一骑,就是魏延。魏延自知敌不过赛猿精,马到阵前,不待赛猿精动手,劈一路八十刀快刀法,这一路刀法又快又有力,劈得赛猿精招架不迭。魏延劈完这一路,圈马就走。赛猿精还没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又见二将齐出,双枪并刺,只得聚神应付。丁立、白寿战了三十余合,收枪勒马而归。丁、白二将一回,关平、刘封飞马而出,这下可急坏了孟达。孟达想,本领好的单骑匹马,我的枪法蹩脚,和赛猿精单打一,不消三个回合就会被他打死。他们都成双成对的去打,我怎么办?孟达灵机一动,紧跟了上去,嘴上喊道:“二位公子慢走,待孟达来助一臂之力!”两马在前,一马在后,成“品”字形向阵前冲去。两阵对圆,关平举刀就砍,赛猿精不慌不忙用右手铜人压住;刘封挺枪疾刺,被赛猿精的左边铜人狠狠顶住。两人抽身不得。孟达见这番将如此力大,不敢正面出手,兜到赛猿精的背后,竭尽全力直捅他的后背,喝道:“犬羊看枪!”心想,看你还有第三只手么?赛猿精招架住了面前二柄家伙,眼睛注视着孟达,见他兜到马后,也不理睬,直到听见枪风,这才收回铜人,瞅准后面来的长枪击了上去。孟达在马背上哪里还坐得稳,身子连晃几晃,长枪险些脱手。赛猿精正要去打孟达,见马前银光闪闪,一刀一枪同时杀来,遂放弃孟达,招架二将。这三个蹩脚将倒也挺有意思,把一个力大无穷的番将打得自顾不暇,连还手的机会都没有。三将也打了三十个回合,圈马走了。要是精明一点的战将,不需到这个时候就可以醒悟:张三走了李四来,一个打不过来两个、三个,轮番地和我较量,这不是疲乏战么?可是赛猿精自恃艺高力大,见这些大将轮流地败下阵去,还自鸣得意呢!心想,刘备手下的这些大将都不是我的对手,等到他们打得力乏以后,我就一个个收拾他们。他自己不想想,七个人打一个人,他们会力乏,你就不力乏了?就这样,从清晨战到太阳当顶,至少也有四五百个回合,赛猿精一刻不停地打,力气已十去其五,而汉将打打停停,越战越勇。刘备见此景状,将手中令旗一招,七员战将一齐上前,把赛猿精困在核心,刀是刀,枪是枪,朝中央乱发个不住。赛猿精嗷嗷直叫,使出浑身力气勉强能招架住。到这个时候方知中了计策。心想,你们这班中原战将真狡猾。要是再这样混战下去,我的性命难保。他看准了路头,声东击西,总算杀开了一条生路,将马一拎,逃出包围层,直奔旗门,传令速速退兵。三千东川军一阵啰唣,弃枪曳甲跟了赛猿精夺路逃跑,一直逃回阳平关。刘备传令全军追击,战鼓响,号炮鸣,杀声震天。从葭萌关直赶八十里,来到阳平关外。见赛猿精带了兵将已全部窜入关内,关厢紧闭。
    赛猿精进了关厢,翻身下马,弃了铜人,急急奔上城关,见刘备率了大队席卷而来,尘土蔽天,刀枪遮地。好不迅速!
    刘备赶到关前,手指番将道:“辽邦败将听着,刘备率军到此,本当攻破城关,玉石皆焚。念西川毗邻,不忍涂炭生灵。尔若安守本境,永结唇齿之好;如再萌二心,决不轻饶!”
    赛猿精在城上连连拱手道:“皇叔且回,本督再也不敢!”
    刘备这才传令大队回转葭萌关,一路上,刘备得意地想道:庞熙这条计还算不错,我刘备非但未受损伤,反而把赛猿精赶回阳平。否则这番将总是来缠绕不休,葭萌关何日安静?这样一来,我在刘璋的面上也有话好说。一则提兵进川,扫清边扰,刘璋叹服;二则葭萌关的百姓能安居乐业,必定感激我刘备,我也就有了一个基地,以后夺取西川就有保障了。刘备一高兴,手下都唱起了凯旋歌。
    夕日西下时分,前队已抵葭萌关。刘备命小兵先去叫城。这个小兵赶到关前,朝着关上高声喊道:“呔!关厢上的弟兄听了,咱们皇叔杀退了赛猿精,班师回城,请速速开关!”
    不料连喊数声,竟象石沉大海,关厢上声息全无。抬头-看,吓了一跳,城关上挡箭牌密密层层,旗幡无数,但刘备和汉将之旗影踪全无,刀枪之中露出一面“庞”字大旗,城关上不见一人,寂然无声。这个小兵当了多年的差,见了这种事情岂会不明白,暗叫不妙,庞熙与刘备翻脸了。忙回去禀复。
    刘备和众将听了,立即醒悟过来:原来庞熙玩的这样一个花招,真是一箭数雕!刘备最急,他想,听了庞熙之言,我将进川的大将都带了出来,连法正和孟达也在军中,关内只有二万弟兄和被免职的庞统,内外不能呼应,今天这个事情闹大了。这里是西川最西面的疆界。一出城关,就等于离开了西川。前有关厢阻住,后有番将挡道,出关时又未带得粮草,困在这里不消三五天,就会饿死。庞熙这家伙施的好一条毒计,借我的人马杀退东川之军,再把我拦在关外。关内的弟兄成了乌合之众,庞统必不知道我们遭难。真后悔没留几员大将在关中。三万荆州兵听到这个消息也都嘈杂起来,惊恐不安。刘备想,在这当口,我决不能流露出慌张的神色,先不要声张,万一不是这么一回事,被庞熙知道,反而会提醒他对我们下毒手。因此,刘备立即传令千万不可惊慌。重新整顿队伍,带了文武到关前察看,果然与小兵所说一样。此时霞光万道,照得葭萌关两旁山上的树木一片通红。刘备在关前扣马,朝上面喊道:“关厢上弟兄听了,刘备杀退番将得胜回来,请开关放行!”
    汉军和声叫道:“关厢上有人否?我家皇叔回来了,请开放关厢!”
    叫了多时,不见有人接应。忽听得“当”!关厢上一声炮响,排列着的挡箭牌顿时三块中除去一块,五块中除去二块,挡箭牌后面立满川兵,刀枪剑戟如林,个个横眉冷对。须臾,中央一块挡箭牌除去,露出半个身体,头戴青铜盔铠,身着青铜甲胄,四十左右年纪,立平地八尺有余。刘备一看便知是太守庞熙。见他得意洋洋地捋着颌下一撮小胡须,冰冷的面孔带着一丝奸笑,一对凶狠的眼睛看着下面,一言不发。
    刘备想,果然与我作对了。他在关内,我在关外,不能和他硬来,只要先骗他开关再说。刘备装出一种若无其事的样子,向上一拱道:“啊,庞太守果然是一条好计,将犬羊直赶进阳平关,叫他永远不敢前来犯境。如今大功告成,刘备不负我弟刘璋之托。请太守开关,刘备进城立即整顿人马,来日一早回转荆州去了。”
    这种话根本不能使庞熙相信,只见他怒目圆睁,以手指着下面喝道:“刘备!”
    刘备心里明白,嘴上却只得装糊涂,满脸堆笑地问:“庞太守有何吩咐?”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提兵到此,名曰助川,实则夺川耳。涪关外邀我主公赴会,命大将舞剑,害人之心已暴露无遗,却又到此招描撞骗本太守。如今本太守已接到大都督张任的将令,命我早日翦除你这假仁假义的孤穷之主。可恨你防备甚严,出入皆有战将保护,一时难以下手。今日思得驱虎下山之计,既杀退番将,又除了心腹大患,真是-箭双雕。想你等三万乌合之众出了西川,粮草全无,进关难如登天,回转荆州蜀道难行,又千里迢迢。不出数日,全都饿死在这穷乡僻壤之中,从此西川有泰山之安,葭萌关高枕无忧矣。”
    庞熙说完,对着刘备一阵奸笑:“嘿……”整个身体又缩到了挡箭牌的后面。
    关外的汉军听得庞熙这么说,乱成一团,都叫了起来:“不好唻,不能进关了!”军士啰唣,大将也都骚动起来。“主公怎么办?”“皇叔怎么样?”…到了这个时候,刘备方才感到了失去庞统的苦楚。心想,要是庞统不被我免职,绝不会上庞熙的当,更不会弄到这般地步。不知庞统知不知道这件事,会不会用计来解救我们。只得从庞熙的口气中来探听庞统的消息。问道:“啊,庞太守,备欲思赶回荆州,不知我家庞先生怎样了,望太守传个信息,请他出关与备同回荆州。”
    庞熙早就知道庞统去年在涪关外被刘备革了职,到了葭萌关以后,从不到衙门去,也很少出来闲逛,听说他在公馆中终日与酒肴作伴,与刘备的嫌隙不浅。现在听得刘备问起庞统,心想,你只管回荆州去好了。你一走,庞统必然怨恨,与你永远结成冤家。他到底是隐林中的凤雏,对我们西川大有用处,到时劝他归顺刘璋,西川就无内顾之忧了。刘备有卧龙,我们有凤雏;刘备有关、张、赵,我们有张任,足以与他们抗衡。要是庞统不肯投降,那没什么客气的,趁早除掉这个大敌。你刘备还想在庞统身上打主意,那就先让你死掉这条心吧!庞熙又从挡箭牌边现身,神气活现地说道:“刘备休生妄想,庞统早被本太守处死。”
    一句话就象一个旱地霹雳在汉军中炸了开来。气得魏延咬牙切齿,恨不得飞上关去,把庞熙从城关上丢下来。黄忠等将也惊得目瞪口呆,你对我看,我朝你望,人人都是神色慌张。只有刘备还有点理智,他听庞熙讲得这么绝,料定庞统不会死,这是假话,要哄我快点离开这里。因此反而慢慢地镇定下来了。
    庞熙躲在挡箭牌后面,命守城军士紧守辕门,都要严阵以待,防备关外要强攻。
    就在这个时候,关厢下面走来弟兄二人,正是傅彤、傅士仁。这几日他们受了庞熙之命,往成都去见张任报禀葭萌关的情况。他们明里奉了张任的将令要杀刘备,暗中与刘备来往不断。今日傍晚时分回到葭萌关,听得满城百姓都在传闻,说刘备带了三万弟兄、所有大将一齐出关,杀败东川都督赛猿精,回来时,被太守拦在关外。弟兄二人也等不及回去安置,径直往关厢而来。尤其傅彤更是心急如焚,暗想,庞熙果然心狠手辣。关在外面的刘备不消几天,都会饿死。让我赶快去看一看,有没有可以解救的办法。弟兄二人连走带跑地到了关厢上,见到这种情势,越发为刘备担心。傅彤想,守关将都是身怀绝技,又是张任的心腹,我不是他的对手。要是我贸贸然与庞熙动起手来,非但无法取胜,而且还暴露了自己的身份。先不要动手,想想办法再说。两眼朝关外一瞥,见刘备等人都抬起了头在对城关上看。心中叫苦道:刘备啊,你也太胆大了些,在这人生地疏的地方,出城关怎么可以不留几个大将的呢?不过请你放心,有我傅彤在,就是打不过庞熙,也要想尽办法把你们放进关来,绝对不会眼睁睁地看着你们在关外过夜。我愁的是身边缺少个帮手的人,兄弟傅士仁是个胆小鬼,真正动起手来,只要被庞熙眼睛一弹,他就会吓得不敢下手。再则我也不相信他,唯恐他出乖露丑,坏了我的大事。只有请你在关外耐心等待一些时候了。弟兄两个到庞熙面前,“太守,我等弟兄公事已毕,特来关厢拜见太守。有礼了。”
    庞熙对他们把手一招,说:“罢了。”
    傅彤道:“我等弟兄一路之上闻得太守略施小计,将刘备及众将赶出关厢,实是妙极。”
    “哈……傅将军,刘备一除,从此西川方算太平,我等高枕无忧了。”
    “是啊。刘备不日便将饿死关外,终因自招其祸。太守,庞统尚在关中,如何处置?”
    “庞统么?”
    “是啊。”
    “本太守早有思虑,少顷前去规劝他投顺西川。如若不从,斩首示众!”
    傅彤想,良禽择木而栖,庞统要是肯投顺刘璋的话,早已来了,还会等到现在?你的这种想法,倒给我可乘之机,不如我来讨取这个差使,向他通报这个消息,再请求他想一条救刘备进城的万全之策。说道:“太守之言善也,想那庞统有此奇才,在刘备手下止做得副军师,实是埋没。太守有此良谋,庞统求之不得。小将冒昧,太守在此镇守关厢难以脱身,不如小将去公馆见那庞统,申达太守之意,劝其归降。太守以为如何?”
    庞熙想,这倒是个好办法。我在此要防备刘备攻城,的确无法脱身。你傅彤是都督派来的大将,这点事情还是能够办好的;先解决了关内的庞统,再看刘备等人活活地饿死在关外。庞熙毫无犹豫地答道:“傅将军言之有理。速去劝降庞统。拜托了。”
    傅彤侧首对关外的刘备看了一眼:刘备啊,请你放心吧。我去见了庞统,一定会有好办法来解救你。转身走到兄弟身旁,对他瞪了一眼:你不要以为刘备无救,把我们投降的事情告发给庞熙。庞统有的是妙计,我一回来就可以放刘备进关。如果你自己不想活的话,老实说,我杀死庞熙还够不到,要杀掉你还是不费吹灰之力。到那时,你别怪我无手足之情。傅彤下关,上马而去。
    其实,傅士仁并不是一个呆子,不过是个小人罢了。他见刘备等人虽然被拦在关外,但仍有三万人马,攻起城来,庞熙并不一定守得住。鹿死谁手,尚难逆料。况且还有傅彤在暗中为刘备想办法,内外一呼应,庞熙难逃死关。傅士仁望着兄长离去的背影想道,这个你不用担心,我要是和庞熙说穿了,必然被他杀死。总归是一死,还是跟了你一起死合算。
    却说刘备在外面见城关上傅彤看了自己两次,不解其意。心想,你在葭萌桥上归顺了我,我也一直把你当作自己人,怎么你见到我受难,一点也无动于衷,对我毫无表示?照说,这是你报效我最好的机会,先斩庞熙,后开关厢,夺取西川,与你共享天下。你现在这样不冷不热,莫非是诈降于我?不,这是不可能的。先别急,看他有没有办法救我。
    傅彤骑了马直奔公馆。临近,见二万汉军将公馆围得水泄不通,个个手执刀枪,戒备森严。傅彤想,这是怎么一回事?自己人围着自己人,莫非听到刘备中计以后全军哗变了?原来,并非这回事。在这二万汉军中,虽说没有一个大将,但威信高、经验足的老兵却不少。当他们听到这个消息以后,立即想到要保护庞统。虽然庞统已不是军师了,但终究是刘备手下的人,他的智谋还在,今后打西川,刘备还是要重用他的。所以他们把通往公馆的大道小路都封锁住,而且在公馆四周里三层、外三层围得象铁桶一般,以防庞熙到此行刺。现在见傅彤策马而来,虽则早已知道他是自己人了,也不敢稍有马虎,老远就喊了起来:“来者住马!”
    傅彤想,看这个架势不象造反的样子。难道这里也发生了出人意料的事情?我早在去年就投顺了刘备,今日又是为了搭救刘备而向庞统来求计的,千万不能和弟兄们误会。傅彤立即下马,上前问道:“弟兄们,呼唤小将何事?”
    汉军十分警惕地反问道:“傅将军奉了谁人之命,到底何干?”
    “弟兄们,皇叔被庞熙拦在关外,不得进城。小将特为此事面见庞先生,请教妙计!”
    “傅将军,如今非常之期,任何人不得辄入公馆。若将军为此事而来,请除盔卸甲,弃刀撇剑方可进入。”
    傅彤想,刘备真是仁义待人,尽管庞统早已免职,但手下还是对他这样信任,一点也不乱。遂解去甲胄,放下兵器,跟着十来个小兵到公馆前站定,让他们进去通报。
    庞统自从住进这所公馆以来,很少出入,一切事情都置之度外,每日饮酒,自寻快乐,以消遣时光。可是日子一长,-个人总是吃闷酒也不是个味,到底还是感觉十分扫兴。特别是闲着不干事,年轻轻的就这样让时光消磨过去,大有空怀壮志无以施展之感。今日饮了-上午的酒,晌午睡了一觉,又坐在桌前把着酒杯。傍晚前,忽然听得外面一片喧哗之声,又见门公进来,报道:“庞先生,皇叔率众将和三万弟兄出关追击东川赛猿精,被太守庞熙关闭城门,拦在关外。弟兄们恐怕庞熙派人来行刺先生,故而将公馆团团围住,保护先生。”
    庞统听完,一阵苦笑。心中暗说道:主公啊,这是你革我庞统军师之职的好处。要是我当这个家,绝不会中庞熙的计。现在你服了吧,还有谁来为你排遣危难?通过今天的事,可以让你明白,要打下西川,没有我庞统做军师,必然一事无成。看来复职的机会来了。
    又有一个小兵进来报说:“庞先生,今有傅彤在外,有要事求见。”
    庞统虽然很少出门,也从不打听军情,但川中要事还是有弟兄常来告禀。听说傅彤来见,已经明白了他的来意。遂吩咐:“传话有请。”
    傅彤一面往里面走,一面在想,庞统终日沉溺于酒,一定天天昏昏沉沉,糊里糊涂。我要是把这个紧急军情告诉他,求他想个办法,他却不省人事,这可怎么办?来到里面,见庞统虽则还在饮酒,可脸上并无多少酒气,这才略为放了点心,上前拱手道:“庞先生在上,小将傅彤有礼。”
    庞统饮着酒,随口说道:“傅将军少礼,请坐。”
    “小将告坐。”
    庞统这才放下酒杯,侧过身来,刚要问他是什么事,忽见傅彤这种打扮,很觉惊诧,忙问:“傅将军缘何科头散衣来见?”
    “实不相瞒,弟兄们得知皇叔遭难,将馆寓围裹,怕我来行刺先生,故而命小将弃刃卸甲而进。小将深以为是,理该从命。”
    庞统想,这里的大将、小兵都对我很好,只有刘备看不起我,说明他对我抱有成见,弄得我力不从心。问:“傅将军到此有何见教?”
    “庞先生,皇叔误中太守之诡计,尽在关外着急。小将欲思开关放行,却无法胜得庞熙手上的家伙。特来请先生教一良策,以救燃眉之急。”
    “傅将军,庞统乃一村野匹夫,无计相救。况且军师之职免去已久,军中事务一概不管。”
    “啊呀,庞先生,君臣有股肱之情;君受辱,臣何安?先生有此大才,虽遭贬谪,异日必将腾达。妙计-出,军师之职唾手而得。”
    庞统想,说心里话,我饮酒也饮得腻了,早就想出来料理军务,只是没人在旁说个情。既然今日有这么好的机会,那也不必再同刘备怄气了。就爽直地对傅彤说:“贫道虽有此心,只怕主公要怨我多事。”
    “先生且放宽心。若能以大局为重,营救皇叔进关,此功天下莫及,皇叔岂会以个人恩怨而废天下奇才!”
    庞统想,这倒是事实。此番救了刘备进关,即使他仍然和我斤斤计较,只怕各众大将要对他不服了。终究是君臣,来日方长,打下这么大的一个西川,没有我庞统,他靠谁呢?略一思索,问:“我且问你,将军来时与庞熙说甚话来?”
    “先生,小将闻得庞熙欲来公馆劝说先生归降西川,如若不从,便要斩首。小将便讨得这个差使,一则送个消息,二则请教妙计。”
    庞统听了笑道:“要使主公入关,此事容易之极。请将军回去送个消息与庞熙,说我庞统与刘备素来有旧,难遂平生之愿。今日决意相助西川,并有一计在此,使刘备等将士活不到明天,今晚便要叫他们全军覆没!”
    傅彤吓了一跳,不明白这话是真是假,十分疑虑地望着庞统道:“庞先生,小将到此实欲请教大计,先生何出此等不利之言?”
    “傅将军放心。庞熙使计赚主公出关,要饿死三万军士非一日可了,大军在外,终是胆寒。贫道说此反话,深中庞熙心愿,必问贫道计策。傅将军便与他说,若要庞统归顺,必先应允三点;倘然不允,庞统宁可一死,决不归降西川。”
    傅彤想,原来是这么回事。到底是个主将,说出的计来连自己人都不能立即明白。又问:“先生要庞熙应允哪三点?”
    “啊呀,傅将军,哪来三点、四点?只是要庞熙中我之计。他若问你怎样三点,将军便说,再三相问,庞统只是不说,非要庞太守亲抵公馆面约,以为慎重不可。”
    “欲使庞熙到此?”
    “是啊。”
    “庞熙到此便怎样?”
    庞统笑着说:“庞熙到此,关上自有傅将军把守。你那里开关放主公进城,我这里擒下庞熙服罪,一箭两雕,岂非反掌之易么?”
    傅彤听了恍然大悟,用拳头轻轻打着脑袋想:我这个人真笨,庞统把话讲得这么明白透彻,我还不理解。果真是条好计!一环套-环,庞熙肯定会中此计。傅彤钦佩地看了庞统一眼,拱手而别。到馆前,浑身披挂,执刀上马,直抵关厢下马。
    庞熙送走了傅彤,一面在观察着关外的刘备,一面在揣测着庞统是否会投顺西川。忽见傅彤上得关厢,便问道:“傅将军此去劝降如何?”
    傅彤就按着庞统的指示,如此这般地讲了一遍。最后说道:“庞太守,庞统虽则愿降,只是还有三件事要与太守面约。小将再三动问,庞统只是不答,非要太守亲至公馆,以示慎重不可。”
    “要本太守与他面约三章?”
    “是啊。”──只要你一离开关厢,我就放刘备进来,连你的性命也不保。傅彤对外边的刘备又看了一眼,请你再耐心等待一会,我已向庞先生求得一条妙计,马上就可以开关了。
    庞熙听了这句话,思索再三,问道:“本太守一走,这关厢何人镇守?”
    “太守以为谁人堪称此任,便命他镇守关厢。况且弟兄皆是剑拔弩张,想那刘备纵有双翅,也难进关。”
    傅彤嘴上这么说,心里却在想,这里除了你,就是我。即使命傅士仁守关,那还不等于就是我守关?傅彤以为庞熙肯定命自己守关。所以满心希望都寄托在庞熙的嘴上。
    不料庞熙既不叫傅彤守关,也不命傅士仁看城,摇着头连声说:“恐有不测。太危险,本太守不放心。”
    实际上庞熙并不是不相信傅彤,也没有怀疑庞统是诈降。主要是刘备在关外,怕他不耐烦起来攻破城关。他自已是一个镇守葭萌关多年的太守,经验丰富。他想,葭萌关一破,我庞熙性命难保。反正庞统在关内是走不掉的,早晚可以与他见面的。刘备一死他只有归顺西川。
    傅彤见他不放心,又激他道:“太守莫非不信小将么?”
    “非也。刘备乃当世枭雄,谲计多端;攻破城关,你我性命不保。为此,本太守不能身离寸步,过日再与庞统面约三章罢了。傅将军退过一旁。”
    傅彤大失所望,料不到这家伙竟有如此老练的资格,一点不上庞统的当,只觉得心痒难抓。再对外面的刘备看看:皇叔啊,不是我不尽力。这家伙老奸巨猾,不肯轻离城关,叫我有什么办法呢?
    就在此时,离关厢不远的城内人声鼎沸,一片混乱。庞熙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忙命道:“来,与我前去打探,城中何故这般嘈杂?”
    不一会,手下奔上关厢,气急败坏地报说:“太守,不好了!城中二万荆州军士,闻得刘备被太守拦在关外,冲往衙门寻衅。并扬言道:‘如若太守不放皇叔进关,要将衙内家眷尽行杀戮。’故而有此喧闹之声。”
    汉军冲衙门,这也是庞统的主意。他等傅彤走后,料想庞熙不会这般愚蠢,所以命数千弟兄将衙门围住,因其家眷在内。庞熙想,这些荆州军士倒也聪明得很,用这个办法来威胁我。不过到底是一批兵卒,我只要派一员大将去把他们吓跑就可以了,不必亲自赶去。所以命令道:“傅士仁听令!”
    “小将在!”
    “本太守命你带领一千弟兄,速速赶往衙门,保护本太守的家眷!”
    “是。”
    傅彤料定这也是庞统的计策,所以对兄弟瞪了一眼:在这紧要关头,你千万不要走!让庞熙手忙脚乱,我们可以见机行事。
    傅土仁当然也不想去,更不敢去。嘴上答应庞熙的话,脚下象生了钉一样,丝纹不动;庞熙以为傅士仁没有听懂他的意思,又说道:“傅将军速去救护本太守的家眷!”
    “是。”
    “为何不走?”
    “是。”
    庞熙以为他胆小怕事,所以阳奉阴违。正想发火,又有小兵报到:“禀太守,荆州兵已冲进衙门!”
    庞熙听到这个消息,又见傅士仁仍是站立不动,顿然暴怒起来。为了自己的家眷,忘了城外的汉军,怒不可遏地指着傅士仁,人从挡箭牌后面走了出来,身体侧立,一条左臂靠在护心栏杆上,一步步向傅士仁逼去。“你,你……莫非违令?”说话间,身体已到两块挡箭牌中间。
    关外的刘备和众将一直注视着上面的庞熙,忽见他满面怒容,指着什么人从挡箭牌后面露出身来,好象关厢上发生了什么大事似的。刘备不知所措,不料此事提醒了老将黄忠。老将军始终不动声色,早已看出傅彤在为他们想办法,料定他敌不住庞熙的本领,无计可施。现在听得城关的庞熙怒气冲天地指责傅士仁,又见他的前面一无遮挡,暗喜机会来了。又轻又快地摘下硬弓,取出雕翎,箭上弓弦,“轧……”。
    这极轻微的开弓声惊动了刘备。回头一看,黄忠已经弓开如满月。俗话说,箭在弦上,势在必发。刘备顿时觉得精神为之一振,心想,人称老将军为“黄一箭”,此箭一去,庞熙必死无疑,顷刻间就可进入城关。刘备心中得意,却又不敢声张,唯恐被庞熙发觉。因此,屏息凝神望着关厢上的庞熙。
    当然,被人家称作“一箭”,命中率肯定是百分之百的,而飞羽袋中也只插有一支箭。这一支箭射出去,必然要致人于死命。有了这样高超的射技,相应地也必须有惊人的射法。此时,莫说城关上的庞熙没有发觉,就是汉军队里也极少有人看到。黄忠见庞熙正巧走到两块挡箭牌中间,用极低的、似乎只有刘备听得声音说道:“主公请看,老夫效学当年小霸王‘箭定姑苏’,射死庞熙,立即进关。”──当年小霸王孙策领兵取吴郡,城上一员裨将,左手托定护梁,右手指着城下大骂。孙策在马上拈弓取箭,弓弦响处,把那将的左手射透,钉牢在护梁上。
    说声未绝,城关上一声惨叫:箭已中的了。
    正是:老来开弓羞潘党,衰时神矢欺养叔。
    要知黄忠此箭可曾射杀庞熙,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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