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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回 张飞进川任都督 孔明翁婿布阵图
第二回 张飞进川任都督 孔明翁婿布阵图
    张飞要走水路,文武都笑他太傻,只有孔明不露声色,喜在心头。心想,要是你贪走近路欲求大功,必然适得其反,事与愿违,说明你还没有资格统领三军,只好算是一个有勇无谋的战将。现在你走水路,可见得你已经过深思熟虑,权衡出进川的利弊,能够从大局出发,量力而行。马良说过,涪关代理军师彭羕已将水陆两路川将的情况摸熟,陆路守将都是文武双全。你张飞若从此路进川,困难重重,水路虽然略远,可是守将大多有勇少谋,凭你张飞之勇足以对付。即使巴州有个严颜,想必你也会用计胜他。孔明知道了张飞的用意,便点头说:“既然三将军走水道,请问欲思哪几位文武相助?”
    张飞不假思索道:“老师,若说武将么,老张早已想定,只需四位老朋友毛仁、苟璋、刘辟、龚都便了。”说着,用手指着武将班中的四员将军。
    要是说打仗,大家都知道张飞是天下无敌的,很少有人可以在他的蛇矛上打三个回合。要论用兵,大家可不敢相信是否有这样的才干,就连毛、苟、刘、龚也持怀疑的态度。现在张飞直指他们,早已被吓得慌了神。他们想,我们从浔阳江大营来的时候,不过是和你打打趣,哪里想得到你真的会和军师分兵,这决不能答应的,有性命出入。同样进入,还是跟着军师保险。四个人劈口回答道:“三将军,咱们并没有答应过你,你不要叫咱们走水路,咱们跟着军师一起下川。”
    张飞想,那天都和你们讲妥的,怎么还想拒绝,越是这样,我越要拖着你们一起去,怕你们赖掉不成!说:“老张与四位早已有约在先,不可更改!”
    四将想,越发在瞎说了,怎么还弄出了个“预约”呢!以前开的是玩笑,你倒当起真来了。以后我们再也不敢和你多说多话了。四将又不敢争执,缄默不语。
    孔明说:“四位将军,三将军欲求尔等相助,必有道理,请不必多虑。”
    四将听孔明也是这么讲,心想,完了!军师也同意了,那我们只得同阿戆一起去死了。勉强答道:“是。”
    孔明又问:“三将军,还需几位大夫相助?”
    张飞想,除了留在荆州的文人以外,要进川的也没有几个了,倒要问问孔明用多少人。便问:“老师从陆路下川,欲思几位文武?”
    “武将之中只有赵云、马谡,皆随亮入川。文人便是简雍大夫。”
    张飞想,虽然你手下只有三个文武,但赵云一个人就是我家大哥的半个人家,何况还有马谡,实力比我好得多。便笑道:“老师啊,我手下虽有大将四员,可是武艺寻常,怎及你半个老赵!”
    一旁的四将听了满腹是气,暗暗骂道:戆你的坯!你既然以为我们本领不高,为什么瞎猫拖住了死老鼠,硬把我们派在水路上?
    张飞又轻声嘀咕道:“四个老朋友本事蹩脚,却忠心耿耿。老张的本领高强,两下可以弥补。”
    大家见张飞这种半真半假的神态,觉得十分有趣:这家伙倒象个生意人,好坏还要搭配一下呢!
    张飞对孔明说:“老张的大才远不及你老师,文人却要比老师多些。”──自己称自己为大才,也只有张飞讲得出。
    孔明想,别看他戆头戆脑,门槛倒蛮精的。不过言之却也有理,自己武艺好,战将可以马虎些,文人多些,可以为他多出些主意,用兵上也能少出差错。便应道:“三将军只管请了。”
    实际上在荆州的这班文武除了留下的,被张飞和孔明又选去了所有的大将,所剩的几位大夫也只有简雍、孙乾、糜竺三个了。简雍又是跟着孔明进川,也就等于只有孙乾和糜竺可以被张飞挑选一下。而张飞又想多要些文人,所以根本用不着再点人了,一看便知是他们两个。此刻的孙乾和糜竺见孔明要了简雍去,单单留这两个,他们知道此番要跟张飞走水路了,早已急得心慌意乱,就象前三国中孔明草船借箭,鲁肃急得浑身发抖一样。
    张飞对此情景有所察觉,便朗声对孔明说:“老张所需大夫便是老孙、小糜。”非但点中,而且还以老、小相称。孙、糜二人见孔明点头,也无法可想,只得跟张飞从水路下川。
    文武分拨已定,孔明宣布张飞为水军都督,自己为陆军都督,各统五万精兵,来日启程。兵分两路,约定涪关取齐,除夕之前先到者为头功。说罢,就把陆路进兵的文武布置一下:赵云为头队正先锋,马谡保护军需粮饷押后,各领兵三千。孔明在中军,简雍为参谋。几句话把军中之事都安排好,遂传令退堂。
    今日的张飞当了水军都督,黑脸上光采奕奕,听得退堂声,还不舍得就这么散开呢。心想,跟了老师多年,今日总算与他各带一路兵,并驾齐驱,都为进川的都督,可以施展我胸中之才了。新官上任,也要摆些威风出来,免得被人看轻了,便传令道:“来,跟了本督回帅府听令!”
    这些跟随张飞走水路的文武,跟了张飞下堂,一面走,一面心里在笑:张飞这个人真是戆极了,军师刚刚宣布他做水路都督,他就自称官邸为帅府了。只怕这个都督不是好当的,打不进西川看你还敢以都督自居,官邸中的手下闻报张飞为水军都督,与孔明兵分两路下川,自然高兴,张罗着把大厅改成大堂,见文武都到,立即击鼓敲钟。文武上堂按班站立两旁。
    张飞在钟鼓声中进了内堂。须臾,三班手下虎威连连:“大都督升堂,呼……”呼声未断,张飞稳步从里面走了出来,自言自语道:“豹头环眼有虎须,燕山翼德叫张飞!”
    众人闻声向上一看,今日的张飞与往日大不相同:头顶帅盔,满盔明珠夺人眼目,盔缨抖抖瑟瑟;鲜红绚丽;身披帅甲,胸前护心镜华光闪烁,甲拦裙金钩钓挂。腰缠鞭剑弓箭,足登虎头战靴。环眼圆睁,虎须倒童。站立平地九尺有余,腰粗膀阔。正是一员勇猛异常的虎将。令人望而生畏,钟鼓息,张飞居中坐定。
    这些文武都是张飞的老朋友,过去常见他醉酒生事,对他总是远而避之。今日见他穿了这身乌油滴水的帅盔帅甲,却是这般气概,不觉都看傻了眼,好象初次见面,盯着上面看个没完,却忘了上前参见。
    张飞坐了片刻,不见文武动静。心想,这是怎么回事?我家老师坐上大堂,文武立即上前施礼。我也是个都督了,为何老是看着我,却不动身呢?莫非我不配做都督?因此张飞厉声道:“两旁看些什么?还不上前见过本督!”
    被他这么一声喊,大家方才醒了神,一齐从两旁闪出,来见这位新上任的顶头上司:“下官见都督!末将见都督!有礼!有礼……”
    “罢了。与我归班站立。”
    张飞见文武都退了下去,从虎案上翻开一本新的点卯簿,提笔在手,朝两下看了一眼,煞有介事地说道:“众位听着,老张点卯了。”
    虽然说张飞打了许多年的仗。对堂规、帐规了如指掌,但真正发号施令这还是第一遭。所以做起事来有点不自然,连点卯也要打个招呼。文武想,升堂第一件事就是点卯,根本用不着先说明的。张飞见众人都静看着自己,便用笔朝名册上点去:“老孙!”
    众人听他这般点卯,都暗暗发笑:这算是点卯还是开玩笑!一个人总归有姓有名,大堂上应该正规些。几十年来被他这么叫惯了,今天还是这么随随便便的。孙乾笑吟吟地应道:“下官在。”
    “小糜。”
    糜竺也乐了:一个大都督,对自己的部下竟是老呀小的乱叫一气,弄出个小糜来了。要是我的兄弟糜芳在这儿,叫谁出来答应呢?糜竺跨上一步:“下官在。”
    “毛、苟。”
    这下更是有趣了,毛仁和苟璋对视了一下:这阿戆真是越弄越不象话了。毛是毛,苟是苟,一个个地点下去,一下叫了两个,不知情的还以为是在叫唤家畜猫和狗呢!应道:“毛仁在。苟璋有。”
    “刘、龚。”
    “在。”
    张飞一向快人快事,六个文武,被他叫了四声,点卯就算结束了。虽说现在的点卯簿上只有六个人,一目了然,但切莫看轻了他。等到张飞在涪关与孔明会师,交上的点卯簿上已经是人名排了一长列,与孔明一样,一路上收了许多川中降将。张飞合上点卯簿,招呼道:“堂上众位。”──共只有六个人,也要称一声众位。“大哥兵困涪关,老张与老师水陆兵分两路,各为一路都督。如今施发将令,各位仔细听了。老张有言在先,若有违令者立斩!”
    大家想,你这个人一生就喜欢杀,事情还没有做,先用杀来吓唬人。孙乾暗思:张飞这个人的确不容易,虽然第一次为主帅,出言吐语倒也按部就班,有条不紊。因为坐在中间这个位子上讲话是要担分量的,胆小一点的连话都讲不出。你看他却是十分老练,不慌不忙。当然有点言重,也可以让众文武多担一点责任。
    “老孙听令。”张飞道。
    孙乾从文班中走到虎案前,十分恭敬地应道:“都督,下官在。”
    “付你将令一支,为军中参谋官。”
    孙乾想,虽说孔明对你很是信任,让你领一路人马下川,我们也看到你近年来在用兵上的进展,但你到底有多大本领,我倒要掂掂你的斤两。就问道:“请问都督,军中参谋所司何事?”
    张飞顿了一顿,心想,诸葛亮发令时,从来没有人敢多说多话的。我今天第一次发令,他就当面这样问我,说明大家对我不相信。老实说,跟了诸葛亮这几年,不见得连参谋官所做何事也不懂,还能做什么水军大都督!这么一想,张飞就爽朗地说道:“老孙听了,身为参谋之职便要帮衬本督冲营夺寨,破城抢关,谋划军机大事。老张下川之时,若遇关隘难以攻破,老孙便应与老张想方设法,以计赚之,此乃是参谋所司之事。”孙乾暗暗吃惊:近来阿戆变得这么精明能干,真想不到。俗话说,三日不见,刮目相看。以后在他手下干事,倒要多生一点心眼。说道:“都督之言甚是,下官谨当遵命尽职。”
    张飞说了这一席话,见孙乾无言可对,自以为得计,又呼道:“小糜听令。”
    “下官糜竺在。”
    “将令一支,为军中参议。”
    糜竺想,孙乾问他一句,我也来装个糊涂。“都督,何谓军中参议?”
    张飞想,这个老实人也不相信我,也想摸摸我的底,都成了“半吊子”。当然,这也不能全怪他们,只怪自己过去做事太鲁莽,太粗心了。要使得他们服帖,只有进川以后拿点本领出来,多打胜仗,多动脑筋。到那时不怕他们不向我翘大拇指!便说道:“小糜听了,参议与参谋不尽相同。若老张有了攻关之法,尚未施行时,参议官便要斟酌利弊,洞察破绽,使之成为万全之策。”
    糜竺暗暗佩服,张飞竟能把参谋、参议之职讲得这么透彻,实在不是件容易的事情。接了令退到一旁。
    “刘辟、龚都听令。”
    “小将等在。”
    “命你二人带兵三千,为左右先锋。”
    两员蹩脚将当了先锋,自然高兴得不得了,二话没说,应了-声“是”,接令退下。
    “毛仁、苟璋听令。”
    “在。”两人异口同声道。
    “老张命你们为中军左右护卫,保护本督。不得有误!”
    毛、苟二人进川最出风头,一路上川将见到大旗旁是两员护卫将,以为他们的本领一定大得和张飞不相上下。哪里知道,这再个人本领平常,只有张飞去保护他们的份。现在听说叫他们当护卫,两个人喜不自胜,兴高采烈地说了声“得令”,捧了将令归班。
    张飞又从令架上抽出一支令箭,正想叫唤,可是叫谁呢?对武将中一看,只有四个将:两个先锋,两个护卫,都有了将令。不觉惋惜地咕道:“没得了!”
    张飞把进川的通盘计划都考虑好,应该分为几队,有多少阵容。因为一时局促,没有把人头来算一算,所以先锋有了,中军护卫也有了,还有的事没人来干。当然,第-次临阵用兵,能有这样的布局也不错了。唤道:“老孙啊!”
    “下官在。”
    “老张命你为参谋官,如今缺少粮队将领,老孙为我参谋参谋,如何是好。”
    孙乾想,我这个参谋官刚当上,就要为你出谋划策,你倒用人真及时。缺少粮官,这确是个大事情。粮是军中之胆,这个缺一定要补上。可是刘家的臣子实在太少,先有一批跟了皇叔进川,如今被困在涪关。又有一批跟着关君侯留在荆州镇守荆襄九郡。剩下来的又一分为二,兵分两路水陆下川。一家人家分了四处,哪里还有闲的大将被你临时差遣,孙乾左思右想,总算想到了两个人。不过这两个人到底能否重用,他自己也不敢作主,只得以试探性的口吻说道:“都督,若说粮队将领,下官倒想着了两个人。未知可用否?”
    “怎样二人?”
    “便是范疆、张达。”
    “范疆、张达?此二人乃是绿林强徒,岂可重用!”
    “都督,二人虽为强徒,自军师收留以来,迄今已有二载,却也安分守己,想必已悔过自新了。依下官之见,在此用人之际,不如先命此二人暂充粮队之官,若有过错,待取了西川,收服了川将,再将其处罚,委用他人。都督意下如何?”
    范疆和张达是江夏郡一带活动频繁的土匪小头目。当年周瑜一死,诸葛亮就带了赵云一起去柴桑祭吊。在回荆州的路上,得信江夏郡土匪活动猖獗,四处作乱,诸葛亮就命赵云沿途剿匪,抓获了这两个小头目。当时,范疆和张达一再向孔明叩首求饶,愿意弃邪归正,在军前当差。孔明念他们有悔改之心,也就宽恕了他们。但是既不重用,又不收监,只是流放在荆州城内自食其力。这两个人就在荆州上馆子,住客栈,不消多久,就把身上的钱财花了个精光,靠赊帐混日子,渐渐地债台高筑了。他们见这种日子再也无法厮混了,就盘算着怎样找个事情干干。每当刘备手下的文人如孙乾、简雍、糜竺等大夫从街上走过时,他们就盯在背后,就象要饭叫花子一样哀求这几位好心肠的大夫为他们在军师面前添几句好话,什么苦差都愿意干,只要能有口饭吃,还清一身债务。这几位大夫呢?当然心慈面善,尽管知道孔明决不肯用他们,可心里总感到有点怜悯之意,一再答应他们,有数了,等候机会。
    今日张飞要他动脑筋举荐粮队官,孙乾便自然而然地想到了这两张可怜巴巴的面孔。──孙乾今日无意识的推荐,导致了他们两个人对张飞有意识的戕害。关云长失荆州身死,张飞为兄报仇却遭谋害,有人说是营中裁缝师傅行的刺,这是不合情理的。当时张飞已被刘备封为桓王,有千岁的地位,一般的裁缝别说行刺王侯,就是连求见的资格都没有。王府中一道道岗哨戒备森严,插翅难进。而范疆和张达一直在张飞手下当差,很不得志,故而久蓄阴谋。而府中之人对他们二人也不甚提防,被他们趁乱刺了张飞。张飞遇难,缘由于斯,孙乾只得穿了罪衣罪裙跪在昭烈皇帝刘备面前请罪。好心人招来是非多。可见对于那种居心叵测的人是千万不能怜惜的!此乃后事,以后再说。
    现在张飞听了孙乾的话,也觉得不无道理:要是不用他们,粮队没人看押;要是用了他们,要知其心可良。张飞想,小人不可大用,等到进了西川再行掉换也何尝不可。就问道:“老孙既有此意,可愿担保?”
    孙乾想只要他们真心为皇叔效劳尽忠,在不影响大事的情况下,我应当为他们作保,一则军中多个人手,二则也了却我心头之忧。便答道:“下官愿保。”
    “传见本督。”
    范疆和张达得讯张飞命他们为粮队官,真是欢天喜地,对孙乾感恩非浅。飞也似地上了大堂到虎案之前双膝跪下道:“水军大都督在上,小的范疆拜见!”“张达叩见!”
    “抬起头来。”
    “大都督,小的们戴罪在身,不敢。”
    “本督恕尔等无罪。”
    “是。”两个人同时抬起了头。
    张飞是个心直口快之人,心里有话藏不住,大声道:“尔等乃是作恶多端的强徒,老张不能重用!”
    两人同声道:“唉,大都督,小的们早巳脱胎换骨,重新做人了。”
    张飞点头道:“既然如此,便作罢论。今有孙大夫举荐尔等到军中为粮队将领,尔等可知轻重否?”
    “大都督,百姓以食为天,军中以粮为胆。小的们为将,未奉大都督之命,不可擅离粮寨;未奉大都督之命,不使大粮颗粒丢失;未奉大都督之命…”这两个家伙一口一个大都督,马屁拍得滴溜圆。“罢了。”张飞见他说得还有些道理,料他们不敢失职,就暂命他们为粮队官。遂吩咐他们先去洗了个澡,换上洁净的将官服饰,再叫他们去领取几个月的饷银,得知他们身上背了债,关照去偿还清楚,不要让百姓在背后说,吃了刘备的饭,结果欠了一屁股的债,关系刘备的声誉。范疆,张达一一遵命。张飞吩咐众文武来日西校场聚集出兵,方始退堂。
    次日,张飞带领文武来到西校场演武厅上,自己居中坐定,文武分班站定,五万军队戎装惯带,粮饷军需装载于车上。只等孔明到来,便要点炮发兵。
    孔明今日一早在东校场整顿完毕,心想,进西川毕竟是桩大事,虽说张飞从水路进军并无问题,但也不可掉以轻心。常言道:头难头难,第一次统兵肯定会有不到之处。让我往西校场去,一方面为他送行,一方面看他的阵容,就可以知道他进川有多大的把握了。因此,带了赵云,马谡和简雍等人一齐来到西校场演武厅下。孔明出四轮车,文武-齐下马。手下忙报:“禀大都督,军师驾到。”
    张飞听说孔明到来,刚要起身迎接,忽想,依照往常的礼节,我作为大将应该立即出接。如今都是都督,倒并非为了抬高我的身份,而为我在进川路上号令严明,先作个样子出来。所以不须慌忙出接,只管传他进来就可以了。这样,在文武的面前可以树立我水军都督的威严,不使别人轻视于我。便道:“来,本督军务繁忙,不便出接。传我之言,有请军师。”
    两旁文武听了都在想,阿戆啊,你真该死,皇叔对他都不敢怠慢,现在军师到来,你却敢不出接而传言相请,只怕你这个都督做不长了。
    手下急步到演武厅前大声道:“呔!水军大都督令下:有请军师相见。”
    演武厅下的赵云等人不见张飞亲自出接,反而命手下传言,都在心中为孔明抱不平:张飞你这匹夫好不知礼仪!才当了一天的都督,就摆起架子来了。我们到来,你不出接倒也罢了:军师是你的恩师,怎么可以不迎接呢?因而三个人都看着孔明,意思是:你传授了他一身的本领,又命他为水军都督,他却对你如此无礼,请你进去训责他一顿,免得把我们也看扁了。
    孔明已知众人之意,他对张飞非但没有生气,相反还很赞许张飞这种做法呢。心想,要是张飞出来迎接的话,说明他公私不分。虽说张飞今日架子比我大,但大家都是都督,他是主,理应号令严明,尊卑分清,怎么可以喧宾夺主呢?孔明也对赵云等人看了一眼:你们进去了也要知趣一点,否则被张飞触了楣头,我诸葛亮也爱莫能助,别怪我不肯帮忙。孔明就带了文武三人上演武厅,到张飞面前施了一礼道:“水军大都督在上,亮有礼了。”
    张飞见到这种场面,忍俊不禁,转过身去“噗哧”地笑了出来。心想,笠帽也有大于天的时候,我张飞不知是哪世里造的福,诸葛亮也有来见我张飞这一天,不论怎么说,他是军师,我最多也不过是个都督;他是老师,我只是一个学生,叫他向我行礼,总是于理不顺。张飞反觉不好意思,忙站起身来道:“老师,老张军务多端,恕不能远迎。还礼了。”深深地行了一礼,“来,摆座!”手下忙放了一只座位。
    “请老师旁侧坐了。”
    孔明在张飞的右侧坐定,举目对赵云等人看看:不要呆立在那里,快上前参见。赵云等人见孔明这样做,只得忍着气跨上一步,一句话都没有,行了一礼。
    张飞对此看在眼里,笑在心上,暗想,老赵啊,本来你我不分彼此,如今我是都督了,不怕你不忍让些!尽管你不愿意这么做,还得向我行礼。张飞装作神气十足的样子,一本正经地把手一招:“罢了,请旁侧站立。”赵云等人退在孔明一旁。
    忽有手下报来:“报禀水军大都督,关君侯驾到!”
    张飞听说关羽到了,心想,二哥是个自尊心非常强的人,我要不要出接呢?和他摆架子,那是说不过去的;出去迎接吧,又怕被孔明生气。罢了,既然刚才传见,现在也应该一视同仁,以后见了二哥的面说明其中道理,谅必他也是个知书达理的人,决不会计较这种小节。便道:“本督军务在身,不便出接。有请!”
    关云长也深知其中缘故,并不介意,心想,三弟入川为主帅,理应抛却弟兄之情,是非分明,做出个都督的样子来。我做他的哥哥,也指望他早日成材,为大哥的三分天下竭尽胸中才学。关云长不在意,却着恼了一旁的周仓。他想,我与你三将军都是黑面孔,又是好朋友;你做过古城的大王,我当过茅草岗的黄巾党,根本没有什么区别。你对我傲慢一点不要紧,以后见了面喝两杯酒就没事了,对你家二哥怎么可以这样呢?因此,周仓大大的不高兴,独自在一旁“呃唏,呃唏”地叹气。关平等人见关云长并不生气,倒也没什么。云长领了众人上演武厅,先到张飞面前施了一礼:“三弟,某有礼了。”
    张飞见关云长如此体察自己的心思,愈加敬重几分,忙起身拱手道:“二哥,兄弟还礼了。旁侧请坐!”
    关云长在张飞的左首里坐下,暗示周仓等文武一齐上前见礼。周仓等人也和赵云等人一样,默而无言行了礼,站立于关云长身旁。
    各自见礼己毕,张飞开始点卯。从孙乾开始点到龚都,人人都到,直点到范疆、张达二人时,没有人应声。
    “范疆、张达!”张飞点第二次卯。演武厅上仍然没有人答应。孔明想,这两个人是强徒出身,谁把他们介绍到军中来的?张飞顿了一会,朝四下一看,哪里有他们二人的影子。勃然大怒,拍案叫道:“老孙何在!”
    一旁的孙乾也在着急了:这两个不知生死的家伙,昨日约定在此聚集,怎么到这个时候还不来,没有差使的时候,一天到晚盯着我们转;如今当了粮队官,人人都到了,偏偏他们还没来,真是急煞人!我当了他们的保人,范、张不来,张飞肯定要找我算帐,只有让我先顶着。便急忙闪出身来:“下官在此。”
    “范疆、张达是你举荐为粮队将领。如今二卯已过,众位都在,唯此二人不到,是何道理?粮队无人,贻误军机,此罪当诛,你可有责否?”
    旁边的诸葛亮听到是孙乾推举范疆,张达为将,知道他是一片好心。但心想,粮队何等重要,这两个人第一天就误事。怎么可以当此重任!
    孙乾把这两个人恨在心上,可又只得回答道:“下官有责。”我是代人受过。
    “可知罪么?”
    “下官知罪。”
    “来,与我推出斩首!”
    “是!”两旁手下一拥而上,把孙乾头上的乌纱除去,五花大绑,拥到演武厅口,令其双膝跪下。刀斧手手捧鬼头刀,侍立两旁,等候令下。孙乾跪在地上毫无怨言,引颈受戮。手下到厅上请下行刑令。
    张飞掣令在手,却又思绪万千:我是没有这个资格丢下这条令箭的。老孙是我家大哥手下第一位大夫,他的功劳不比我张飞小。他举荐范、张,也是为了解一时之需,绝没有坏意。今日我这么做,为的是要严肃军威,并不是为了要杀一两个人,再说他也够不上死罪。令箭到了手中,又怎么办呢?张飞回头对孔明看看:事情弄僵了,还是请你老师出面帮个忙吧!
    孔明想,你既然要人家讨情,又何必这么性急呢,那也好,免得你为难,就让我来帮你解围吧!孔明屁股刚离座,要想站起来,忽觉两袖上分量很重。心想,这是怎么回事,低头一看,原来一旁伸出一只手牢牢捏住了自己的袖口。再对两旁一看,赵云和马谡都在看着自己,意思十分明白,他们两个人要看张飞怎么个落场。孔明想,那好,就当不知道这回事,看你怎么处置孙乾!因此两腿一松,“嚓沓”一屁股重新坐了下去。
    张飞看得明白,嘴里“嚯”的叹了口气,自忖此路不通,把头朝左边望去,想要叫关云长做个人情。关云长也懂得此时的张飞在为难之际,正想起身说个情。不料一旁的周仓刚才与张飞结下了气块,在旁要看好戏。见关云长动身,暗想,阿戆尴尬要你主人去做什么好人!他要杀人,就让他去杀好了,看他敢把孙大夫怎么样!因此,周仓一手执龙刀,一手将关云长的绿袍袖口拖住。张飞见关云长欲动又止,明知是周仓在暗中作梗,只得作罢。
    演武厅口的孙乾知道自己不会死,必有文武出来讨情,故尔斜着眼睛向上面望着,恰恰把刚才的一幕全部看在眼里,心想,各位文武,你们与张阿戆怄气,就等于是在与我过不去。要是他拆起烂污来,把令箭丢到地上,我就有飞来横祸了。
    其实张飞这个人是没有弄僵的时候的,他的面皮老,自己会找台阶下的。两旁一个人都不讨情,张飞就把举着令箭的手慢慢地落下来,若无其事地说道:“慢来,慢来!”
    接令官眨着两眼望着他:你到底要杀还是不杀?令箭拿在手里,东张西望做什么?要杀的话,就请你爽快一点,免得孙大夫跪在那儿心神不定。
    张飞顿了一会儿仍不见有人出来求情,只得老着面皮自我嘲解道:“未进西川,先斩参谋官,于军不利。本督念尔跟随我家大哥多年,颇有功绩,看在众位的份上……”说到这儿,张飞又停了下来。
    两旁文武想,你这个阿戆倒变得刁猾起来,你不杀也就罢了,偏偏还要造出些个理由来为自己辩护。我们这里的人连屁都没有放一个,怎么看在我们的面上呢?真是胡说八道。
    张飞继续道:“看在众位的份上,老张暂且宽恕于你。来,松绑!”
    手下把孙乾身上的蝇索松去,递上纱帽,又给他扯直袍襟,拍去衣服上的灰尘,拥着他进了演武厅。孙乾当然比别的文武更清楚,张飞并不是真的要杀自己,而是借此机会震慑一下三军:上至历年功臣,下及新编将士,凡是有错,都要以军法惩处。孙乾到张飞面前拱手道:“谢大都督不斩之恩!”
    周仓最有气,心想,你还谢他什么恩,料他也不敢杀你!做了一天的都督就这么神气活现,以后还不知怎么样呢!所以对着张飞“嗯”的一声。
    “老张看在众位的份上不杀于你。下回作保再不将眼睛睁睁开,老张决不饶恕!站过一旁。”
    孙乾想,这句话讲得倒是千真万确,以后不能再这么乱举荐了,酿出大祸来可不是闹着玩的。俗话说,生来不做保,一世无烦恼。还是少操这份心为妙。孙乾应声退了下去。
    张飞又点卯:“范疆、张达。”──三卯不到,有杀头之罪,所以第三次卯一定要点的。
    不料声音未落,手下报了上来:“报水军大都督,粮队官范疆、张达到。”
    “传见!”
    “是。”手下急忙下了演武厅去传话。
    却说范、张二人昨日领了饷银,到各处将所欠房饭金统统付清,穿着一身崭新将服在城内招摇而过。店铺中的老板多有认识他们,总以为这两个落泊之人今生今世再也没有好日子过了,见了他们常恐躲避不及,怕他们再来赊帐。不料今日范疆、张达挨家挨户地还清了欠帐,又听说他们当上了水军都督手下的粮队官,既惊讶,又羡慕。和他们两个有点交往的小百姓,唯恐范、张二人记着他们以前的过错,忙掏腰包凑了些银两,在大馆子里为范疆、张达设宴恭贺、送行。却说范疆和张达出身强徒,过了这两年囚禁生活,身不由己,不知遭了多少人的白眼。众人这么一请,这两个人早已垂涎三尺。从晚上吃到早晨,将张飞的关照忘得一干二净。但等太阳升起,这才朦朦胧胧地想起今日是发兵之期。立即跳起身来赶到校场,此时张飞已在点第三次卯了。两个人急急忙忙奔上演武厅,应声道:“都督在上,范疆在!”“张达有!”
    张飞觉得扑面飘来一阵浓烈的酒气,怒火中烧,大吼道:“唗!,尔等匹夫,刘皇叔受难于西川,三军恨不能插翅而去。尔等倒快乐逍遥,喝得酒气冲天,到这时候才赶来。如此大罪,军法岂容!”
    两人一看张飞这一副怒容,七分酒意早已吓醒了,跪下身来连连说道:“大都督请息怒,小的因平时生活潦倒,欠债甚多。此番为了进川,去还清前欠。多蒙朋友送行,设下酒宴,盛情难却,多饮了几杯,一时来迟了。请都督宽恩,恕我等之过。”
    张飞心想,你们去还债,时间应抓紧。但现在说得多轻飘,倒不能不问罪于你们,便说道:“尔等好大的口气,误了军机还只道是多饮了几杯酒!朋友为你们饯行,为的是要你们在军中忠心报效皇叔。你们是大汉的将领,须知军规森严。人人皆到,唯你二人点卯不到。本督且问你们,三卯不到,该应何罪?”
    二人吃吃地说:“三卯不到有杀头之罪。”
    “来啊,将此两个不法之将推出斩讫报来!”
    “是!”手下一拥而上。
    范疆、张达见状,大声叫道:“大都督饶命!大都督饶命啊!”
    张飞传令:“斩杀不论!”手下片刻工夫已把范、张捆绑起来。两个人伏在地上死也不肯站起来,口中喊叫不迭。关云长坐在一旁想,既然要治他们的罪,那也用不着叫他们当什么粮队官,就是为了军中一时无人。要是杀了这两个人,粮队上仍然没有大将,再要找人就更麻烦了。关云长想到这儿,踱步到张飞面前说,三弟,下川救应大哥刻不容缓,此两个不法将已然知罪,看在关某的份上,暂且饶了他们,日后进了西川再行正法。
    张飞也在为缺少粮队官而担忧,听了关云长这一番话,觉得也只有这么办,就命手下为范疆、张达释缚,然后正色道,记大过一次,戴罪立功。两人谢过恩,唯唯诺诺而退。三军将士点齐,张飞传令发兵。遂向孔明拱手:“老师,老张与你涪关再见了。”
    孔明见张飞有这种胆略,一则是非常的高兴,二则又有点担心。暗想,西川这么大,又这么险要,不是容易打下的。历史上吴起与孙武都是文武双全的统帅,可进西川终成妄想。你张飞虽然也不错,进川却要当心,因为川中会用兵的不止张任一人。你是我的学生,我恨不能分一半身体跟你一起进川,常常叮嘱你,可这是不可能的。但愿你能顺利地到达涪关。孔明为了今日分兵进川,昨晚为张飞下川思之再三。现在到了分别的时候,便从袖中取出一封锦囊,说道:“三将军此去任重道远,军中之事自不必亮赘述。只是水路上有一条闵江颇难过渡,若三将军为难时,请开此囊视之,教三将军安然过江。”
    张飞想,老师的计策一向鬼神莫测,他说闵江难渡,想必那个地方确实不会平安而过,他的锦囊越多越好。诸葛亮的锦囊确实是有这种威力。张飞打到闽江已经计穷力竭,亏得这条妙计才使张飞化险为夷。虽然张飞走水路比孔明早到涪关一天,但要是没有孔明的这种预测和帮助,那是不可能的。
    张飞很是感激地接过锦囊,藏在贴肉处,道了一声谢。孔明又命手下取来一只木箱交给张飞,说道,这箱子里的东西与锦囊中的计谋有关,到了涪关一样都不能少,原物归还我,自有妙用。──孔明出山一共带了四十只箱子,十只用于烧博望,十只用于烧新野,还有二十只尚未用。这是因为孔明知道刘备底子薄弱,光依靠兵力无法与强敌抗衡,所以借助于物质来补充实力。但并不是说孔明只会放火。到了现在这阶段,孔明就以兵力来取胜对方了,当然也不排除以物代兵。西川是非打不可的,但不是用火来攻取,因为火的杀伤力太大,一死就是数以千计,甚至以万计;西川是刘家之地,刘璋与刘备同为汉室宗亲,过大的伤亡会被天下人指责刘备凶暴残忍。所以,夺取西川之地,就不同于与曹操拚杀。还有二十只木箱是留待以后所需,如伐东川、七擒孟获、六出祁山等战事。不过,这四十只大木箱中所装的不尽是火药,硫磺等易爆物品,还有别的东西。──张飞再次谢过孔明,回头对关云长道:“二哥,老张与军师分兵下川,再见了!”
    “三弟,一路之上谨慎用兵,切莫急躁。”。
    “请二哥在荆州耳闻佳音。”
    弟兄二人各自道别,校场上一彪彪、一队队,文武上马,五万大军雄赳赳、气昂昂,浩浩荡荡启了程。
    何谓水路进川呢?是不是始终坐了船直达涪关,不是的。水路进川实际上是从荆州码头下船,到了西川口就弃舟登岸,一路从关隘上打进去。因为两路分兵,一路先要坐一段水面的船,所以就以水路、旱路来分别。当然,诸葛亮率领陆路人马进川也会遇到江河,有时也要坐船,这就不成其为水军了。张飞出了西校场,到城外码头,将刀枪营装,粮饷兵马全部装载下船,自己与文武也都各自归舱。金锣响亮,直往西川口进发。
    这册书名为“孔明进川”,所以要说的并不是张飞,而是陆路上的诸葛亮。送走了张飞,孔明回到东教场。祭旗完毕,传令开兵。赵云为头队正先锋,大旗高飘。旗下赵云稳坐鹤顶龙驹,手抱鼠白银枪,带领三千汉军,在隆隆炮声之中斩斩齐齐向西川开发。中队上一面大旗招展,上书“大汉军师中郎将、陆军大都督诸葛”。孔明端坐四轮车,一手捋清须,一手摇羽扇,神采飘逸。一旁简雍胯下雕鞍,与孔明车马并驾齐驱。
    四万余汉军耀武扬威,都是打胜仗的面孔。在孔明车后不远的地方,有数千军队推的推、拉的拉,一长列大军车上都是巨石,小的一辆车上装两块,大的二辆车子装一块,而且都是大青石。尽管这些汉军十分卖力地赶着车子。但车上这些大青石有什么用场,他们一概不知。有的小兵已不止运送这一次了,他们记得:自从去年庞统进川以后,孔明常遣他们到荆襄一带山谷中去找石头,经过他检验后,就装载大车送往西川口,至于堆在西川口的这些乱石到底有什么用,他们既不懂、又不敢问。第三队上是马谡,在三千汉军簇拥下,手执银板大刀,策马而行,保护粮饷车辆。
    关云长相送十里而别,带了文武回到荆州城内,命关平去浔阳大营;糜芳和傅士仁守襄阳;廖化去城外巡哨;赵累、王甫各去九郡稽查。再命手下去襄阳将家誊搬至荆州。城内自有伊籍、马良两位大夫料理。荆襄九郡戒备森严,好似铜墙铁壁一般坚固。此话暂且不提。
    却说:孔明离了荆州,晓行夜宿,趱程而去。路上迅速,八月初十已抵川口鱼腹浦。鱼腹浦离西川第一个关口就是夔关,是西川的外围。孔明在四轮车上举目一望,眼前一片平地。边行边对一旁的简雍说道:“宪和大夫。”
    “军师怎样?”
    “亮观西川大门太敞,无遮无拦,可以直达夔关。若主公坐镇了西川五十四州,外敌来犯,也从此道长驱直入,岂非有累卵之危?”
    简雍想,这种推断很有道理。这个地方确实一无险要可守。既然自己容易攻入,当然也容易被人攻入。不过它本身就无险可据,我们有什么办法呢?要不等我们打下了西川,在这个地方堆一座小山,挡住外寇来犯。便点头道:“军师言之极善!大门敞开,易得易失。军师有何妙计能使大门不敞,却又无人敢来进犯呢?”
    “此事易也。亮即留下二十万精兵镇守鱼腹浦,万无一失。”
    简雍对他看看:你是否讲错了?大概是留下二万人马吧?我们总共才只有五万人,怎么留得下二十万呢?不过再一想,简雍不敢说是错了。因为孔明讲出是二十万,决不是二万。他一定另有办法!大军没有,一棵草,-根木头都可以派用场的,所谓“草木皆兵”也。这是简雍对孔明的信任。其实,草木这种东西无用起来,一个人都不及,有用起来,十万、八万的人马也比不上它的好处。又行了一阵,夕阳西坠,孔明传令停队。军中一声炮响,三军停下,扎下一座浮营──孔明进川一般都扎浮营,很少扎牢营的。因为他的大营很少有人来偷打。牢营扎起来很麻烦,要掘壕沟、堆营墙,又费力气。扎浮营就便当得多,只要钎子插入地下,盖好篷帐,四周一围,大营就落成了。小兵跟着孔明,要少吃不少苦头。现在孔明立即升帐,文武各来参见。孔明从令架上拔出一支令箭,呼道:“子龙听令。”
    赵云从旁闪出:“末将在。”
    “将令一支,亮命你用过晚膳之后,将营门紧闭,合营安睡。若有风吹草动,不得妄出!”
    “是。”赵云嘴上在答应,心里却在思索:吃过晚饭睡觉,这用不着你军师关照的,何必还要特意发这么一条令呢?而且还命我听到了动静,也不要去管,这是什么道理?这条令发得真是太蹊跷了。赵云接了令退过一旁。
    孔明又拔令在手。“幼常呀令。”
    “小将马谡在。”
    “将令一支,晚膳之后合营安寝,养精蓄锐,来日兵进夔关!若闻动静,不必惊惶,按兵不动。”
    马谡年纪轻,又熟读兵书,对孔明的用兵还不象别人那样深信不疑,有时还能和孔明对面论兵,常受到孔明的赏识。所以,有点不服;现在听了孔明的令,以为是在他面前故弄玄虚,根本不放在心上。暗想,我马谡被人称作文武全才,连这点常识也不知道,还可为将么?老实说,你今天发的令对我来说,是多此一事,大可不必。吃了晚饭,睡不睡觉与你无干;听到外面有动静,我自有办法来处理。马谡不以为意地接过令箭退下。
    “宪和听令。”
    “下官在。”
    “命你用了晚膳之后不得安睡。”
    简雍想,别人都被你强制性地命令睡觉,唯独我象个贱骨头,白天跑了几十里路,晚上还不得安寝。便问:“军师有何差遣?”
    “坐在本军师内帐口,守至天明。未奉将令,不论何人不许私入内帐!”
    简雍想,叫我独自坐到天亮,这倒是难熬的,又不能偷懒,一打瞌睡,被人闯了进去,我就有违令之罪。他玩的是什么把戏呢?噢,明白了。白天他曾说要留二十万人马在此鱼腹浦,大概今晚他要动脑筋去搬兵了。那倒要当心别人无意闯入内帐,打断他的思路可是桩大事。简雍应声退下。
    孔明传令退帐。立即命手下端上酒菜。晚饭之后,带了两个小僮进了内帐。
    简雍按孔明吩咐,丢下饭碗就往内帐而来。见帐门外放着一只靠背椅子,一旁还有一只小几,几上沏着一壶浓酽香茗,简雍舒舒服服地坐了下去,过一会喝一口茶。时间稍长一点,手下就递上一块热气腾腾的毛巾,让他擦擦脸,提提精神,倒也并不觉得怎么困,还以为孔明正在内帐苦思冥想呢。
    孔明进了内帐,就与两个小僮撩起帐篷钻了出去。小僮从一旁推出早已安放好的四轮车,让孔明上车,便趁着夜色悄悄地离开了大帐。来到白日与简雍说话的地方,见装载巨石的大车都在,数千汉军正在焦急地翘首等待孔明。这些汉军白天受了孔明的密令,一个都不敢离开,现在见四轮车到,一齐站起了身。
    孔明立即命他们推了这些车辆跟自己走。此时天上已是星光点点,明月从东方冉冉升起。走不多远,约离大营三里之遥,孔明定睛一看,暗中吃了一惊:从去年到现在,运来的石头足以堆成一座小山,按理说应该是摊满一地,可眼前这些石头已经按着自己的设想放得有条不紊,这是谁来堆的呢?又有谁能窥破我心头的机关呢?孔明本打算在这个地方布下一个乱石阵,这种乱石阵很少有人懂得,一旦走了进去,哪怕是千军万马也只是有死无生。可是乱石阵已摆得差不多了,就少今日这些石头就可以摆成了。因为乱石阵不是乱摆阵,每一块石头都有一定的形状,而且都要按规定的方位安放,一块都不能搞错,一块也不能少,多了也没有用。有人居然能摆成,说明这个人对乱石阵是十分精通的。
    孔明又想,看来川中能人确实不少。庞统一死,就有彭羕为刘备守城;如今我还未入川,就有能人相助,说明这个人暗中已投顺刘备。要不然的话,我摆好乱石阵以后,他可以来毁坏。既然有人已摆到这个地步,我就省事多了。孔明领了这些汉军,推着载石头的大车,绕乱石阵兜起圈子来。孔明关照把石头放在这儿,手下就停下车来,按着孔明的手势把石头放好;孔明命令把石头堆在那里,手下就堆在那里。上下左右前后丝毫不差,车上的石头放完,一座乱石阵也就堆成了。
    忽儿从阵内吹起-股阴森森的冷风,孔明忙对众军说,你们不要乱走,跟定着我走就能出去,否则会死在乱石堆里。话音未落,阵内风力转急,风声响亮,凄惨惨犹似鬼哭狼嚎,旋风中还夹杂着灰石尘土直向面上扑来。汉军都吓得面无人色,跟了孔明七拐八弯,左转右旋,不一会就出了乱石阵。一到外面就见星月满天,一点风也没有了,但仍能听到前面传来那尖厉的呼啸之声。众人惊骇不已,跟了孔明回营休息。
    鱼腹浦摆下的乱石阵有二里半方圆,是较大的一个。本来鱼腹浦有数十里的地方,来回的风一向无甚阻挡,如今有了一个乱石阵,又按一定的方位留下无数门户,大风吹到这儿,循着这些门户兜圈子,从外面吹到里面,又从里面旋到外面,钻来钻去总是在打转,就象无数匹受了惊的烈马在里面漫无目的地狂舞,旋风越旋越急,以致飞砂走石。人到了里面抬头不见天日,低头不辨路途,不是撞死在乱石上,就是饿死在乱石中,除非识得此阵方可破之。
    在大营外来回巡哨的汉军听到远处传来的风声,以为天要变了,抬头看看天,星月明亮,又不觉得有风袭来。俄尔风声响亮起来,举目向前面望去,只见离此三里路的地方黑影幢幢,好象是一大堆什么东西或是-大群人马在蠕动,或进或退,或隐或现,弄不清到底是什么怪物。尽管已经到了八月中旬,月光如水,但终究是在夜里,只能把三里外的乱石阵看一个模模糊糊。忽儿天上飘来一朵云雾,把月光遮住,这乱石阵缓缓地隐入黑暗之中,只能看到一垛乱石的外廓;忽儿月亮又钻出秋云,乱石阵又象罩上了一层薄薄的青纱,向眼前推来。巡哨捉摸不透,开始慌神了,以为是离此不远的夔关守将得知大军到此,趁着月色来偷营袭寨了。巡哨分头去向守营大将报信。
    再说后营上的马谡,白天受了孔明的将令很不服气,吃了晚饭之后就是不睡觉,坐在营中竖着两耳听着外边的动静。他也听到大风呼号之声,可不见自已的营帐掀动,不以为意。稍倾,手下进帐:“马将军,小卒奉命在营外巡哨,忽见离此三里之遥有一巨大怪物,忽明忽暗,似隐似现,且又风声响亮,不知何物,莫不是夔关阳群前来偷袭?请马将军定夺。”
    “退下。”
    “是。”
    马谡想,会有这种事吗?白天里我见鱼腹浦上并没有什么引人注目的东西呀,怎么到了晚上会有怪物的呢?刚才孔明叫我听到外面风吹草动,不必慌张,想必孔明早就知道今天晚上会有事的。他不叫我动,难道我就真的不动了?要真是川将来摸营,岂不是危险?!马谡全不顾孔明的叮嘱,取了银刀出帐,架上鸟翅环,带了战马从后营穿到前营。
    正要进帐去见赵云,却见营门内站着一个人,伸着头在营门缝隙中向外边张望,好象也在观察鱼腹浦上的怪物。仔细一瞧,正是赵云。赵云也从巡哨口中得知这个消息,但他深信孔明的吩咐不会没有道理,所以整盔理甲步出帐来,并不惊动手下,独自守在营门口,以防不测。因为对外面的怪物大感兴趣,所以没有察觉到马谡赶来。马谡将战马拴在一旁,悄悄地走到赵云身边,起手在赵云的肩上轻轻地拍了一下,道:“子龙将军。”
    赵云回头一看是后营的马谡,心想,你在后营休息,怎么到了我的前营来?孔明关照我们两人今晚二个都不要出营,你倒大胆,竟敢跑到这儿来。被孔明知道了看你怎么交代。大概也有巡哨向你报告了鱼腹浦的消息,所以来向我询问。“噢!原来是幼常将军。未知黑夜到此有何贵干?”
    “我且问你,晚膳之后不在营中安寝,在此营前则甚?”
    “适才弟兄来报,离此不远黑影幢幢,忽隐忽现,不识此乃何物。赵云恐是夔关川将引军劫寨,故而在此察看。未知幼常将军有何吩咐?”
    “马谡亦然不识此物,因此特来与将军商议。子龙将军,我等身在营中,怎能详观其貌?不如出营赶上前去,看一个仔细。”
    “军师命我等不得擅出大营,若贸然前往,岂非违了将令?”
    马谡暗想:赵云啊,你怎么把诸葛亮的说话当作皇帝的圣旨一样,他说不能动,你就真的不动了。我就不听他的话,他叫我按兵不动,我倒要出来看个明白。再说,今晚鱼腹浦出现怪物,会不会就是诸葛亮在捣鬼,故意弄出点事来吓唬我们?想到这里,马谡对赵云说一声“少待”,转身就跑。一口气来到中军大帐,直闯内帐。
    简雍听得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到了跟前,忙起身伸手拦住道:“马将军请止步!”
    马谡说:“宪和大夫且莫阻拦,今有弟兄报来,鱼腹浦上有一彪人马忽进忽退,小将不知何意。将来禀明军师。”
    “马将军,军师有言在先,未奉将令不得擅入。下官不敢放行。”
    “请问大夫,军师可在内帐?”
    “军师用了晚膳已与两个小僮进帐安歇,下官在此守了多时,未见军师出帐。请将军来朝面禀。”
    马谡听说孔明吃了晚饭就进帐睡觉了,心想,看来外面这个东西与诸葛亮无关。那是什么呢,一定要去看个清楚!马谡转身回到了前营,见了赵云说道:“子龙将军,马谡已往内帐问明简大夫,军师早已入睡,只怕是川将阳群前来偷营。你我共去一观。”
    “幼常将军,赵云不去。”
    “啊呀,子龙将军,军师的将令理应遵守。如今营外之物飘忽不定,又有巡哨报来,我等若熟视无睹,被川将攻破大营,此罪不轻。依马谡看来,小心为妙,去走这么一遭,料想军师不会问罪。”
    “这个……”赵云觉得马谡的话很有道理,因此感到左右为难。
    马谡见赵云不再象刚才那样执意,知道他已动了心,就将鹤顶龙驹带了过来,“来来来,子龙将军请上马。”
    赵云对马谡的话半信半疑,身不由己地跨上了马背,习惯地把银枪提在手中。马谡回身从马桩上解了缰绳,纵身跃上,手执银刀,赶上了赵云。那末马谡为何要拖着赵云一起去呢?他想,我的武艺不及赵云,要是与阳群交起手来,自己可以壮些胆;要是遇上怪物,身遭围困,还有个人可以回来报信;最主要的是被孔明知道了,罪名可以两个人分担。
    谁知道,马谡算尽机关,上半夜出了大营,直到天亮都回不来,反而拖人下水。
    正是:院竹测天谁信高,池鱼度海焉知深?
    欲知下情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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