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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回 孝子全忠弃蜀主 节妇舍身报汉朝
第十四回 孝子全忠弃蜀主 节妇舍身报汉朝
    刘郃隐隐觉得汉军就在庙中,一心想进去搜寻。但刘母虽说耳目不便,脑筋却比他动得快,知道庙中必有能人要和自己相见,当然不会让刘郃一同进去的。便正色道:“儿啊,为娘虔诚到此,二丫环侍奉足矣。汝不必跟随,为娘去去便来,千万不可擅闯圣地!”刘郃万万没想到老人家会处处防着自己。暗忖:那也好,反正进香的时间也不会太长,我就守在这里,等母亲一出来,就命弟兄们进去,还怕他们逃了不成?即使现在跟进去找到了汉军探子,要是母亲从中阻挠,仍是无济于事。便垂手道:“孩儿遵命。丫环小心伺候!”丫环道:“刘将军放心便了。”扶着刘母进去。刘郃在外面命五百军士四下分开将这座庙团团围住。自己便在门前走来踱去,踱去走来,呆呆地看着白布上的字,细细地想着对联上的意思:这十几个字铁划银钩,入木三分,写得真好,可这是谁写的呢?可一时又想不起。等了好一会,伸头向庙内看看,不见母亲出来。再等一会,又不见动静,心里开始急了:往常进香只是片刻工夫,今日为何迟迟不出来?莫非里边……刘郃不敢多想。抬腿想进去,又怕惹恼了老母亲,急得象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却说:两个丫环搀着刘母进内庙堂,又走过一条长长的甬道,才走上正殿。佛殿上轻烟缭绕,红烛高烧,一片寂静。刘母松了丫环的手,颤颤巍巍地走到神案前。忽见案旁走出一人,向刘母双手合十一揖:“太夫人。”刘母举目一看,从未见过,却是一领袈裟,面目还算和善,便问:“尔是何人?”“太夫人,小僧乃是寺中香伙。”刘母想,以前这里的和尚不论大小,我都熟悉。可眼前这个小和尚却陌生得很。大概我生了一个多月的病,这里的和尚都换过了。说道:“老身在此进香有年,未知和尚到此多时了?”“太夫人,小僧初来乍到。久闻太夫人乐善好施,慈悲心肠,特来侍奉,请多多照拂。小惜待太夫人进香毕,便要离去,也算有一面之缘了。”刘母想,你这个小和尚倒也是伶牙俐齿,我又不是王母娘娘,怎么就只服侍我一个人呢?噢,是了。他这样说是为了多得些好处,等我一高兴,就可以给他一个大赏赐。既然是这里的香伙,那我就上香点烛吧。刘母面对神像,闭目合十。丫环从包囊中取出香烛,递与香伙。香伙点燃蜡烛在蜡扦上插好,又焚了三炷香,交给丫环。丫环再传到刘母手上,刘母向神像拜了几拜。烧香烧香,蜡烛可以别人点着插上,香一定要自己捏一捏,这才算是诚心诚意。刘母把香递回丫环,丫环进到香伙手中,再由香伙插入香炉,香伙的事情就结束了,便隐身在殿后。刘母向前走上几步,把手中拐杖交与丫环,双膝跪倒在蒲团上,口中默默通神,暗暗祝告:“神灵在上:老身刘氏,早年丧夫,守节抚孤,教子成人。如今西蜀刘璋无能,难以长久。刘皇叔去岁下川,庞统身亡,兵困涪关。闻悉大汉军师诸葛亮提兵至此,民心归附。望神灵佑护汉军,使诸葛军师早日到此白帝城。老身定然训子归汉,重兴汉业,死亦瞑目也。”通神完毕,刘母久跪不起,望着上面的神像,好象神像要和她讲话一般。两个丫环知道她的脾气,站在旁边屏息凝视不敢去惊动。殿上寂静无声,只有袅袅轻烟和烛光播曳。忽然从神像背后传出抚琴之声,这声音立即把沉思中的刘母惊醒。心想,清清一早,谁在这里操琴呢?怪不得门前有一副这么好的对联,原来还有人在这里抚琴呢!看来这抚琴之人,必是他写的对联,不是一般人物。刘母站起身来,对身旁的两个丫环摇了一下手,暗示她们不要作声。丫环见她这般举动,轻轻地扶住她,把拐杖递了过去。主婢三人木立不动,静听里面操琴。里面人的吟道:“屠夫误国。”刘母想,这个人非但谙熟宫商,而且还要和歌,这歌就叫《屠夫误国》,倒要仔细听一昕。吟声毕,琴弦起,歌声连绵:“高祖提剑白蛇亡。”刘邦斩白蛇起义,这是众所周知的。“平秦灭楚入咸阳。”刘邦东荡西杀,成了天下,就建都咸阳。“上下相传十二帝,桓灵无道乱朝纲。”西汉十二帝,东汉也是十二帝,一共二十四帝相传,所以是上下相传。到了桓帝、灵帝当朝的时候,四百年的汉业就奄奄一息了。“宦臣弄权青蛇现,无谋何进作三公。”何进是杀猪的出身,由于他的妹妹是灵帝的正宫,他就掌握了宫中大权,肆意妄为。当时以张让为首的十常侍操纵权柄,横行当朝,作威作福。何进奉旨锄贼,可他却勾结董卓。谁料董卓比十常侍还要野心勃勃,搞得汉朝更是一塌糊涂。“贼子虽除纵虎狼,曹操起兵出山东。”董卓灭了十常侍,曹操又除了董卓,一个比一个厉害。“建安至今十有七,无日不在干戈中。”十七年来,群雄称霸,诸侯称王,干戈不息,纷争不止,没有一天太平过。“吾观遗史不胜悲,千古茫茫叹无穷。”纵观历史,当官的只知道争权,哪管百姓的死活,真令人长叹不已。歌完琴止。刘母料定这个抚琴作歌的是一高雅之士。便使个眼色,命丫环到里面去看一看。须臾,丫环回报:“太夫人,内有一道士静坐。”说到道士,刘母愈加心疑:当今天下,都以穿道袍、戴道巾的为能人。过去的徐庶,亡故的庞统,还有入川的诸葛亮,还有许多山林隐士,全都穿道服的。便有心要见一见。说道:“丫环,说老身有请。”丫环对神像后唤道:“先生,我家太夫人有请!”里面轻轻一声痰嗽,从神像后面走出一个人来,头戴纶巾,身披鹤氅,手执羽扇,脸如冠玉,三绺清须,飘逸似仙。到刘母面前拱手道:“刘老太夫人在上,山人有礼了。”“请问先生高姓雅名。”“山人便是大汉军师、陆军大都督诸葛!”“啊!”太突然,就会使人难以相信。刘母侧首看了一眼张良的神像:神灵啊,我儿子说汉军才刚刚过了锦江,怎么孔明已到了这里,莫非神灵作法,使我的愿望早日实现?又问道:“军师何日到此?”孔明想,要不是你的儿子闭关不出,我早就可以进城了。便答道:“太夫人,亮从锦江至此已一月有余。令郎闭关自守,难以攻破。亮索知太夫人三誉惧全,定然有兴汉之心。今闻太夫人到此进香,亮特来滋扰,恭候多时了。”刘母听了,又惊又喜。惊则惊,刘郃一直把消息瞒得密不透风。孔明来了一个月,还说在锦江,差点误了大事。喜则喜,孔明早已混进了庙堂,白帝城可以归汉了。刘母想,要是我今天不来进香,只怕儿子永远不会把这个消息告诉我。便说道:“军师只管宽心,老身定然训子归汉。”“贤哉太夫人!亮多谢了。”“丫环。”“太夫人,小婢在!”“传见吾儿!”“遵太夫人吩咐。”丫环出去。孔明道:“太夫人,亮告退了。”孔明想,我放了一把野火,不管是吹东风还是刮西风,让你们母子弄明白了再说。说着,向后面走去。刘母知道孔明是个明白人,在这里诸多不便,就让他回了进去;等候儿子到来。刘郃在庙外等得心焦,又听得里面传来泠泠清音,高透九霄,远送荒郊,更觉惊疑:我母在里面进香,哪一个这么胆大,不能再不进去了。拔腿向里而走。恰恰里面走出丫环,差点撞个满怀。忙说:“刘大将军,太夫人有请1”“来也!”一面答应,一面急匆匆往里面去。来到正殿,见里面只有老母和丫环,四下并无他人,又觉奇怪。到刘母面前拱道:“娘亲,孩儿拜见!”刘母作嗔道:“儿啊,汝好孝顺!”刘郃想,咦!这是什么道理?我孝顺你母亲,这是西川人人都知道的,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为什么要用这种口气来问我?忙伏地说道:“娘亲息怒,孩儿该死!”“我且问你:汉军到了哪里?”刘郃想,嚯唷,我当什么事,又是老一套。我想不通,你和孔明今生结了什么缘,烧烧香又想着他了。老一套来,就老一套去,锦江到这里还有好几天路程呢,能瞒几天就瞒几天,总之不告诉你确切的真情。真正瞒不住了,我就出城交战,宁可玉石俱焚!便也十分镇定地说:“娘亲,汉军巳过锦江,不日便可到此。”总算又近了些。刘母想,还要躲躲闪闪。我说出来了,就不怕你不降!问道:“若汉军到此便怎样?”刘郃接着道:“献关归汉!”“倘然今日便到?”“孩儿今日便降!”“此刻到此?”“此刻即降!”一个问得快,一个答得快。刘母便向里面高声道:“军师何在?老身有请!”刘郃只道老母在试他,并不介意。等到听见里面一声痰嗽和脚步声,知道不妙,立即站起身来,双眼盯着神像背后。孔明从里面踱了出来,手摇羽扇,笑吟吟说道:“嘿……刘将军久违了!”想不到我们会在这儿见面吧?刘郃这一惊非同小可:这,这是怎么回事?烧香烧出名堂来了。人面对内面,正是孔明,刘郃无法抵赖。暗想,莫怪老母进来了这许多时还不肯出去,原来这里冒出了个诸葛亮!诸葛亮啊,你真是神出鬼没,怎么会知道我们在这儿的昵?正是冤家路窄。刘郃张大了嘴,“那”了一声,就说不出话来了。刘母又问:“儿啊,此乃何人?”纸总是包不住火的。刘郃不得不如实而言:“此乃大汉军师诸葛先生。”“既是军师到此,还不上前拜见归顺!”刘郃想,忠孝难全。我刘郃至此总归负一个不孝之名,随你们把我怎么样吧!诸葛亮,你太可恶了,竟然把我逼得走投无路,一世的孝名就此告终。这口气叫我怎么咽得下!刘郃见孔明只是一人,身旁并无兵卒保护。暗想,我明里听从母亲之训,乘你不防之际把你杀了,等到母亲惊醒过来,木已成舟,无法挽回,总不见叫儿子去赔人家的命吧!想定主意,便装出满脸委屈说:“娘亲啊,并非孩儿不孝,可恨孔明太绝情。汉军入川以来,取夔关斩阳群,夺近天岭杀邓铜等将,过锦江灭向家满族。若孩儿归降汉室,岂非惹天下人哂笑!”说罢,手暗喑地搭上剑柄,只待母亲略点一点头,就上前刺死孔明。刘母听了,心里“格登”一顿。看看孔明:想不到你年纪轻轻,杀伐之心却是这样重,一进川不分良贱尽行杀戮。我倒一向敬重你,要想把儿子交托给你,可你面目清秀,心地又是这样残暴,这叫我怎么放得下心呢?真是不可思议!今天刘郃会有什么举动,刘母也会有什么想法,孔明在昨天听了苟安的报告以后就全想到了。能够想到,就有应付之策,没有对策,也就不敢来了。不等刘母摇头,也不待刘郃动手,孔明反而向刘母身旁走近两步,然后说道;“太夫人,若是阳群被杀,邓铜被斩,向家灭族,令郎亦不必归降了!”有时候说反话比正面解释效果要好得多。有些事越解释越糟,人家还以为是心虚呢!一说反话,反而让人家有反省回旋的余地。刘母听了,分不清谁的话对,谁的话错。看看这个,孝子,不会说假话;看看那个,大汉军师,不必说假话。可两个中间总有一个说的是假话,谁的话是假的呢?孔明不待他们母子俩多想,将手巾羽扇一招,顷刻间从神像后面传来“锵……”甲拦裙之声,十来个大将一齐走到孔明面前拱手参见:“军师在上,末将等有礼!”然后分列两旁。刘郃朝左面一看,第一个是赵云,第二个不认识(马谡);下面是阳群、邓铜,向宠;左面一排是:盛举、刘豹、冯袭、张南,还有一个苟安。看到苟安也在其中,刘郃如梦初醒:家贼难防。我说诸葛亮怎么会到这儿来的,全是你这条疯狗咬出来的。佛殿顿时站满了这么多的战将,无形中显得杀气腾腾。刘部到底也感到有点心寒。孔明指着身旁的众将说:“太夫人请看:莫非阳群死而复生,邓铜去阴返阳,向宠阴魂显灵,众将冥中相聚?”刘母好象从睡梦中醒来,老眼狠狠地瞪了刘郃一下:想不到我抚养了你一世,竟换来这样一个结局!你再不归汉,我就死在佛殿之上。想到这儿,老泪纵横,气得连连将拐杖击着地上,大怒道:“儿啊,如今还不归汉么?”世上的人都有不同的性格。有的一劝便降,有的一打就降,有的打也不降,说也不降。刘郃就是这样,非要老母发了火,又被逼得走投无路才肯心服口服。刘郃忙对母亲双手乱摇:“娘亲休恼,孩儿归降。”这才走到孔明面前双膝跪下,连叩四个头,口称:“军师在上,刘郃倾心归汉,决不翻悔!”孔明伸手扶住。“将军请起!”刘郃归汉,皆大欢喜,气氛顿然活跃起来。众将一齐和刘部母子见札,旧友重逢,大叙阔别之情。相聚有时,孔明请刘部保护母亲先回白帝城,大军收拾了营帐即到。小僮收了琴弦。将帅众人一齐出了张良庙,自有随身汉军收下对联。孔明上车,刘母主婢登轿,众将骑马,军士随后,下了山岗,取道南关前回。孔明引众将回营。刘郃来到南关城下,军士叫唤。王茂得悉刘郃回来,暗想,你出东门,理应从东门而进,怎么从南门而回呢?立即登城,一看果然轿马纷纷。也不思索,便匆匆下关传令开门,迎接刘郃。刘郃扣马,命五百军士护送娘亲及丫环先进城去,待他们走遍,这才对王茂说:“王将军,此番卞山进香,庙中会见孔明,刘郃已妇降汉军,请将军高扯降旗,顺应天意。”王茂听了此言,如同当头一棒,思量道,好端端去进香,怎么把一座白帝城孝敬了诸葛亮?便说道:“刘将军何出此言?”“王将军,刘皇叔广施仁义,民心大归,文有孔明出谋划策,武有众将奋勇沙场。兴汉灭曹,大势已成。王将军何不同归汉室?”王茂到这个时候,知道无法挽回,刘郃一降,白帝城就归了孔明,他是无能为力的。心想,你们这些人嘴上讲得比谁都好,一旦兵临城下,将至壕边,一个个就胆小怕事,北面降敌了。你们要降,我王茂不降。便朗声道:“刘郃既已降汉,你我便是仇敌,王茂决不投降!”刘郃见他不降,便将金枪执在手中。王茂见状,跃上黄骠昂,手横金刀。刘郃斥道:“王茂,本当刘郃立即将你擒获,献与军师,念在你我多年知交,放你逃生。日后沙场相遇,刘郃枪上无情!”王茂见他下了逐客令,气得脸色发青,两眼一瞪说道:“刘部,此地不容人,自有容人处;你枪上无情,王茂的刀上未必有眉目。后会有期!”王茂拨转马头,飞驰而去。他到了自己的营帐中,备了些干粮热水,出了北门。心想,让我赶到白水关去相助杨宏,等汉军杀来,再决个你死我活。此话姑且不提。刘郃进城,传令四面城关全都扯起白旗,城门一概洞开,汉军到来全要迎接。安置一切,飞马回到衙门下马丢枪,上大堂坐定,命手下去后面把向家二位公子请来。手下来到衙门后面,打开囚车,“二位公子请出。”这两个落难公子在大堂后面吃了一个多月的官司,只当要死在白帝城了。现在见川军叫他们出来,以为刘郃要斩他们,便问道:“莫非今日是我等的死期?”川军笑容可掬,大拍马屁:“二位公子乃是当世豪杰,正当为国家出力,刘将军怎能杀你们昵?二位公子在此,小的们若有不到之处,多多海涵,来日小人有了好处,一定孝敬二位公子。”向家公子听了这几句不明不白的话,弄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心想,这是怎么回事?你看看我。我望望你。然后说道:“既然刘邻小子不杀我们,不知又要在我们身上想些什么花样。快与我等说来!”“啊呀,二位公子,我家刘大将军巳归顺汉室,特命小人前来相请。”搞了半天才弄清楚,原来刘郃也归降了。不是来杀我们,而是来请我们大堂相见,还要向我们赔礼道歉昵。两位公子想到这儿大喜过望,想起一个多月来的囚徒生活,不觉失声痛哭起来。一个叫“哥哥啊”,一个唤“贤弟啊”,“呜……”。想到马上又要父子重逢,继而又放声大笑:“哈……”一对难兄难弟,哭哭笑笑,跟着小卒来到大堂。刘郃忙起身打拱道:“二位贤侄,愚叔多有冒犯。如今共事汉室,还望二位贤侄多多见谅,于令尊之前善言几句。此刻便请二位贤侄回营,恭请军师进城,刘郃在城前迎候大军到来。”向彪和向贤到底年轻,性格也较豁朗,被刘郃这么一番赔礼道歉,并不苛求。心想,既然你也降了军师,我们就是自家人了,况且父亲和你又是弟兄之交,毕竟也是我们的长辈,长幼之礼不可废。便也十分高兴地说:“皆是我等弟兄不自量力,有犯威颜。”刘郃传令手下端正香汤,让向家公子沐浴。弟兄俩都摇手说,不必了。我们见父心切,回营去洗吧。说着,便向刘郃告辞。手下扛枪带马,在衙前伺候。弟兄俩跃马飞奔出城。向彪、向贤一出衙门,刘郃便传令满城军士往南门列队迎接汉军大队入城。关闭了一个多月的城门,一旦开放,百姓欢欣,竞相传先,听说汉军就要进城,扶老携幼,夹道观望。两位公子来到汉营,丢枪下马,来到大帐参见。孔明大喜,命他们回营沐浴更衣。向宠自有一番责备和安慰。孔明当即命众文武一同出营,直抵白帝城。顷刻间,炮声大作,欢声齐起。刘郃下马到四轮车前,长揖道:“末将刘郃在此迎接军师。”“将军少礼。”“军师请!”刘郃上马在前引路进了城关,三军雀跃,百姓欢腾:“迎接大军啊……”一行人到衙门,出车下马,一齐登堂。孔明居中坐定,文武两旁站立。孔明目扫大堂,问刘郃道,王茂何在?刘郃说,他不愿归汉,被末将赶了出去,量他已投了白水关。孔明高唤道:“苟安!”苟安上了大堂以来,一直在想,此番刘母往卞山进香,要不是我告禀了军师,白帝城就不会取下。功劳最大的莫过于我,不知军师什么时候表彰我,为我登功。现在听得孔明传唤,只道时机到,洋洋得意地闪了出来,挺胸凸肚地到虎案前:“军师在上,苟安有礼了。”孔明勃然变色道:“叱!大胆逆贼,搬弄是非,苟且偷安,本军师法令威严,岂容小人得道!来,拖出立斩!”苟安吓得浑身发抖,口称饶命。手下一声吆喝拥上前去,把苟安捆一个结实,推出大堂。孔明拔一支行刑令丢在地上:“斩讫报来!”孔明对小人之辈一向深恶痛绝,绝不重用。虽然苟安此番有功,但他本人是个反复无常的人,孔明要杀他,两旁无不称快,并无一人为他说情。就在这时,内堂传来一声急呼:“刀下留人!”众人循声视之,却是刘母。刘母听说汉军已进了白帝城,心里高兴,命丫环搀扶着走出内堂,想把两个儿子交托给孔明。刚刚走到堂口,听得孔明发怒,急问手下,手下如实而告。刘母是个慈悲心肠,平日里积善修德为的是想让自己的一家有个善始善终,除了对自己的儿子严加管束,对外人从来就是和蔼可亲。现在听说要斩苟安,心已软了:苟安纵然有罪,引领孔明入城功劳非小,足以将功抵罪,何至于斩首昵?所以忙喝住了。忙到案前见礼:“老身见军师万福!”“太夫人请坐!”刘母坐定,开言道:“军师,苟将军虽则有罪,还请念在报信有功,暂且饶他一死,日后将功赎罪。”堂上这些文武功劳再大,威信再高,也不及刘母讨这一次情的面子。孔明想,我要杀苟安的理由不是一两句话可以说明白的,说出来了她也不知道这里边的利害关系。再者杀了苟安,她要误会我诸葛亮赏罚不明,她的儿子在我身边,她也不会放心的。今日可以不死,以后一定要借故杀他!孔明便允道:“太夫人言之有理。来,将苟安押回松绑!”苟安回到大堂,身上松了绑,谢过孔明不斩之恩,又谢过刘母活命之情,退到班中站定。从今以后,苟安见了孔明的影子都怕,所以,一直提心吊胆不敢多做坏事。刘母道:“军师,老身年逾花甲,只存二子。望军师多多教诲,老身感恩非浅。拜托了!”孔明忙说:“太夫人,刘将军乃国家之栋梁,兴汉灭曹,前途正无可量也!尽管放心。”“如此末,老身告退了。”“恕不相送。”待刘母一退出,孔明问道:“刘将军,如今白帝城已归汉宣,亮欲进兵白水关。将军守城,还是同往?”刘郃想,别的大将降了你,可以立即跟你走。可我还有个老母在堂,她守了大半辈子的寡,受了数十余年的苦楚,如今我降了汉室,正应该让她过几年舒心的日子,享享清福,等她老人家归了天,我再为汉室效劳不迟。因此答道:“军师,为将理应驰骋沙场,建功立勋。然老母年迈,末将正要膝前承欢。待娘亲百年之后,再行军前效力,纵然是水火亦义不容辞也!”“将军如此孝道,可敬可佩!”诸般公务料理完毕,孔明就带了文武出城回营,立即升帐,坐在帐上一言不发。文武觉得奇怪:大队在白帝城外呆了一个多月,现在已经是十二月初了,离年底只有二十多天,前面还有两个口子,再要赶这么多路,应该早点发兵才是,怎么军师这么心闲,还有工夫清坐?都问道:“军师,何日发兵?”孔明似笑非笑地说:“料理丧事之后,即刻发兵。”孔明说出的话定然兑现,顿时帐上一片惊愕。然而不知谁人出丧,没有一个人不奇怪!这一下有趣了,资格好一点的,不动声色,尽管心里慌乱,脸上不露形迹;性格急躁一点的,东张西望观察着别人的气色;胆量小一点的,已吓得脸皮铁青。苟安最怕死,刚才被刘母救了性命,还以为孔明仍不放过他,两腿软得几乎站不住,冷汗直冒,哭丧着脸作声不得。要数邓铜最滑稽,一会儿摸摸头,一会儿跺跺脚;看看孔明,又望望别的人,急得他搓着手象驴子打磨般在原地兜圈子。人,总不希望自己无缘无故地死去。孔明说了这一句话,看到了这许多有趣的面容,不由得睛笑起来。情不自禁地用羽扇指着武班中的邓铜,笑他这副戆态:“嘿……”谁都相信孔明这把羽扇是有神的,一举一动都有原因。被这么一指,邓铜更是拎错了秤钮绳,当是自己真的到了穷途末日,急不可耐地走到虎案前,扑身倒地,连连叩头道:“军师哎,救命啊!邓铜要老掉哉!”孔明这才意识到自己无意中开了玩笑。便问:“将军怎知死日?”“军师以扇指我,邓铜岂非死于眼前?”孔明想,我不是笑你死,而是笑你的这种样子。便起身说:“将军且放宽心。尔等随亮至此,大汉未兴,皇叔未救,正特效力建功,死者不在营中。”一向话说得众人跳,一句话说得众人笑。孔明这么一解释,紧张的气氛立即烟消云散。邓铜笑了,但他又不明白孔明为谁料理丧事,又问:“军师,哪一个要老掉?”“城中刘老夫人归天。”帐上又是一片沉寂。却说刘郃送走孔明,回到大堂。因为投顺了孔明,就不必象往日一样忙乱,心里惦记着老母,想趁这个兴头陪着母亲说几句心里话。便来到内堂叩见:“娘亲。”“儿啊,如今归顺了军师,为娘心愿已足。退堂了么?”“是啊,军师出城回营,即刻便要进兵白水关了。”“大军出征,吾儿为何在此?”“娘亲,孩儿因慈母在堂,膝前无人承欢,特禀请军师应允,留在此间,侍奉娘亲。俟娘亲百年之后,再于军前效力。”刘母略一皱眉,便道:“吾儿甚是孝道,为娘有何牵挂?死亦瞑目也!退出吧!”“是。”刘郃回到大堂,独坐沉思,觉得今日的母亲说话时的神态与往日不同,好象有点忧虑,又好象有点悲哀,令人捉摸不遗。刘郃顿起疑心,复起身往内堂而去。进内堂,不见人影,连丫环也没有一个。再向里走,到上房,门关着。刘郃起手敲门,声息全无。轻轻一推,门好象闩着。心想,大白天为何要闩着门呢?刘郃开始着急了。连声唤道:“娘亲,开门来,开门来!”屋内仍是无声。刘郃大感不妙,不管三七二十一,用力以臂肘一撞,“哗——”,门板撞破,对里一看,梁上悬着绳,母亲投环挂在空中,脚下一张板凳倒地,显然是被脚踢倒的。这时的刘郃也顾不得拔闩开门了,退下半步,飞起一脚把门踢开,发了疯似地冲了进去,双手抱着母亲的两腿,边哭边向上送,把母亲的身体套出绳圈,又放平在床上,把手掌心移至母亲的鼻孔前一试,已无气息。可惜一个六十多岁,又是饱尝风霜之苦的良妇贤母,只为儿子不能舍弃骨肉私情而为汉室尽力,竟然以此来向儿子作最后的慈训,实是千古少有。哪里能经得起这么一吊呢?早已气息全无,瞑目长辞了。刘郃在旁放声大恸,哭得死去活来:“娘啊!娘亲啊……”嚎哭声惊动了丫环,知道出了大事,全都来到上房。一见此景,个个悲泣,人人流泪。想起昔日刘母对她们亲善体贴,当即有几个不胜悲痛,昏厥在地。哭声稍减,刘郃这才问道,太夫人进房,怎么没一个人服侍?丫环说,自刘将军退出后,太夫人把我们都遣唤到厨房中去,说要给她老人家做些可口的菜肴。小婢们不敢不去。说罢又悲声大起。刘郃见他们哭得这样伤心,暗想,这也不能怪罪她们,连个娘亲都看不住,我还算得了什么孝子呢?再说,他转定了念头,我们再留心也没有用,总有疏松的时候。人死不可复生。但娘亲为何要死,这倒要搞清楚。不然死得不明不白,怎么向兄弟刘巴交代呢?刘郃便立即命丫环在房中四处搜寻一遍,有没有临终遗言留下来。不出刘郃所料,丫环在刘母的枕头下面找到一张素笺,上面墨香尚存,点点滴滴还有数处泪痕。刘部捧在手中一看,虽然寥寥数言,但字字金玉。嘱云:“早年丧夫,守节抚孤;教子成器,巴儿无托。双双归汉,九泉瞑目。”老人家在临终前一孰还念念不忘要刘巴归汉。刘郃阅罢遗嘱,又抚尸大哭了一场,急命手下往汉营报丧。手下到汉营太帐报道:“禀军师,刘老太夫人悬梁而死,特命小人赶来告知。”帐上文武无不惊骇:军师说刘母死,刘母真的死了,真是神机妙算。以后我们年纪大了,也要问问他,我们是什么时候死,预知死日,就早点爬进棺材里。孔明手下先回。即向白帝城方向遥祭道:“可敬贤母不惜身,认将孝子换忠臣。可恨世间贪生辈,何及千古一妇人!”祭罢,传令:“众位随本军师进城祭吊刘母。”坐车的坐车,骑马的骑马,一齐来到白帝城。见那刘郃粗麻重孝,取眼红肿,已在城门口迎接了,一一上前致哀。来到大掌,刘郃把老母留下的遗嘱给孔明观看。孔明看了以后说道,我早知老太夫人是个贤母节妇,所以问你可要同往白水关。你若与我同往,老太夫人便不会有此大难。可你一定要等你老母百年之后,这便断了你的退路。刘郃说,你既然早知有此事,何不早早说与我知呢?孔明说,你是个孝子,我说的话,你必不肯相信,非要事情有了结果,你才肯叹服。刘郃觉得孔明的话完全说中了自己的心思,便低头不语。孔明问,如今你又有什么打算?刘郃坦率说道,既然娘亲以死嘱我忠心汉室,那我也不必留在白帝城了,跟随军师同往白水关。孔明关照他立即修书往水路建阁报丧,要他投顺水军都督张飞。——在这一点上,孔明帮了张飞的一个大忙。虽说张飞从水军进川连连告捷,但到了建阁,用尽了计策还是打不开。一定要刘郃的信到了刘巴的手里,方才开关投降。所以先说孔明下川,后说张飞下川,这是因为孔明为张飞提供了许多方便。刘郃听了孔明之言,立即修下一封书信,又附上刘母的遗嘱,命手下备一匹快马,火速赶往建阁去报丧。孔明传令道:“今日为刘母料理丧事,来日向白水关开发。”事情虽然只有一天,但办得非常隆重。孔明带头,文武跟随,一个个到亡灵前叩头祭魂。然后备下一口上等棺枋,为遗体成殓。刘郃请孔明为老人家选一个风水之地入土。孔明说,老太夫人生前常去卞山进香,该处山景佳绝,林木葱郁,是个好地方。刘郃依言而行,命军士在东门外卞山脚下挖地成坑,葬棺木,筑坟台,刻墓碑。黄昏时分,诸事办妥。刘郃进城,孔明与众文武回营,各自打点行装。一面将诸葛锣鼓收还。次日,孔明收拾了营帐,带了大队人马来到白带城前,刘部引了城中守军也在城前汇集。威势显赫,军伍整肃。大堂上,孔明分拨将令,“刘郃听令。”刘郃闪出,“小将在!”“引军三千为头队,向白水关进发!”“遵命。”刘郃接令退出,上马执枪,来到城前,点齐三千人马。当先一面大旗开道,刘郃耀武扬威,在炮声隆隆之下向白水关开拔。待刘郃一走,孔明分遣刘郃部下五万军士仍旧守城,其余数万人马分为前、中、后三队穿城而过。白帝城百姓将大队送出十里之遥方回。暂且按下不提。却说川将王茂,自昨日被金枪将刘郃赶出白帝城以后,闷闷不乐,取道白水关。可是西川山路多,而且此山连着那岭,犬牙变错,路径很难辨别。王茂出了北门,只想早些赶进白水关,径投小路而去。但他一气之下,只知赶路,迷失了路途,在山峦之中兜来转去,竟然认不准方向,心下犯愁,踌躇难进。抬头望天,暮帘渐垂,金乌西坠,玉免东升。不觉自语道:“呀,此处前不巴村,后不巴店,又无行人,天色向暮,何处去投宿?若是被孔明大队从大道上追了过去,只怕白水关危脸!这便如何是好?”说着,便在山石上坐了下来,稍事歇息。偶尔抬头,见前面不远的一个小山坡上站着一个人。此人头顶破草帽,足上旧麻鞋,衣衫褴楼,手挽硬弓,仰头看着天空,好似一个捕鸟的猎户。说来也奇怪,人穷了连飞鸟也避得远远的。看看有鸟登枝了,一张弓鸟又扑腾着翅膀飞了。只听得这个人大叹一声:“唉!夕阳西下,不见倦鸟归巢!”正是:归林鸦鹊无巢穴,失意豪杰少路径。却不知捕鸟之人是谁,王茂可曾问得路径,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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