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十五回 王茂问路结壮士 诸葛走马取白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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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回 王茂问路结壮士 诸葛走马取白水
王茂看到这个穷途潦倒的打鸟人,满心欢悦:既然这个人是以打鸟为生的,那末路径必熟,我也用不着为投宿的事担忧了,或许还能和他结伴而行。王茂正要上前搭话,又一转念道:慢。这里人迹稀少,近处又无村落,这打鸟人从何而来,莫不是孔明埋伏在这里的汉将,故意在这里等我?不会的,孔明帐上的大将我都认识,只要看看这个打鸟人的面貌,就可以知道是不是汉将。王茂跑马上前,定睛一看,并不是汉将,便将金刀一架,把手一拱:“上面壮士请了。”山坡上的人昕到下面有人和他打招呼,低头一看,一马一刀,是一个川将。就把手中的硬弓往肩上一背,泼开双腿飞奔下来,到王茂的马前站定身躯,“马上将军,小人拜见!”王茂看他从山上奔下来这一段路,双脚灵便,体态轻盈,便知此人身怀技艺,非等闲之辈。好奇地问道:“壮士行走如飞,莫非身怀绝艺?”“将军,非小人大言,十八般兵器皆能使得,马步兼能。将军不信,小人借金刀一用。”王茂想,此人非但有本领,而且多才多艺。很是相信。因为能人并不是都出名的。有些有本领的人,往往际遇不同也被埋寝。有的怀才不遇,有的遭人迫害,有的不图上进等等,不一而足。王茂想,山村僻野之地,又是陌路相逢,人心难测,这金刀是万万不能脱手的。“壮士的高超武艺,小将已尽知了,何必再试!请教壮士大名,仙乡何方?”“小人山野村夫,浪迹天下,无名之辈,四海为家。敢问将军尊姓大名。”王茂见他说话随便,举止豁达,料他没有坏心。答道:“壮士,小将乃是白帝城王茂。此番汉军下川,连夺数关,刘郃反川投汉。王茂只是不降,欲投白水关相助杨宏守关。如今行走匆忙,错失路头,难出山道。”打鸟的人听他这么一讲,方才知道他是白帝城守将王茂。说道:“原是王将军。小人本当也欲往白水关,如今正可结伴而行。”王茂大喜。见他身上只有一张弓,却无箭,又惊奇道:“壮士有弓无箭,以何射鸟?”“小人射鸟并不用箭,皆用弹丸猎物。”说着,从腰间拉开一个袋口,请王茂看。王茂探头向内一看,大大小小、五颜六色的弹丸裹裹囊囊装了大半口袋。暗担,用避个小小的东西射鸟,他的功夫一定不错。“请问壮士,这弹丸染色是何意啊?”这打鸟的人说,这弹丸非但能射鸟,还能打野兽。黑的只射鸟,有颜色的打野兽,此弹有毒。凭它豺狼虎豹怎样凶猛,一弹击中,轻则五天内亡命,重则当即倒地。王茂想,既然他有这么一手,人也不错,如今西川正在用人之际,倒不如把他带进白水关,引见杨宏,也好有个帮手。不知他有没有这个心。问道:“壮士艺高心善,飘荡江湖实是可惜。王茂愿为壮士引见白水关守将杨宏,共拒汉军,日后保举壮士加官进爵。”打鸟人听王茂这么一说,笑逐颜开,满口应允道:“多承王将军提携,小人感激不尽!”王茂从身上分了一半干粮给他,两人坐在山石上,趁着天色还没大黑,饱餐了一顿,然后喝了点水,一马一步寻路向白水关赶去。路上非止一日,行多歇少,倒也迅速。这一日已将近白水关。过了界口,已到关前。王茂大声叫关。城上守军见是白帝城王茂,后面还跟着个猎户,问是何人。王茂说,这是王茂的朋友,带他来见杨将军。军士开门,二人进关,到衙门前下马。王茂关照打鸟人在此等侯片刻,就匆匆上了大堂,“杨将军,王茂有礼。”杨宏见他没走几天又来了,不知来意,便问:“王将军,十万粮草才去,缘何又来?”王茂叹了口气:“唉!杨将军有所不知,刘郃、苟安皆已降了汉军,唯有王茂不愿,被他们赶出城关。王茂无处可投,特来相助扬将军共守关厢。”杨宏听完王茂的话,气得暴跳如雷,连声大骂:“刘郃你这小子忘恩负义,竟敢造反作乱。若然领兵到此,杨宏决不轻饶!”回头又说:“王将军忠心西川,你我同仇敌忾。来,你我坐了叙话。”王茂就在杨宏一旁坐下,说道,“杨将军,王茂在途中结识一位壮士。此人以捕猎为生,武艺甚精。如今西蜀倾危,正是用人之时,王茂特引他来见,日后相助将军共守关厢,抵挡汉军。”“壮士何在?”“衙前候见。”“来!与我相请壮士来见。”打鸟人跟手下上得太堂,向上行了一礼:“小人见王将军!”王茂道:“壮士,此乃白水关守将杨大将军。”“杨大将军在上,小人有礼。”“壮士,闻得壮士十八般兵器件件皆能,又善马步二战,本将欲当面一试。”“杨大将军有兴,小人献丑了。”大堂右侧就着一排威武架,上面刀枪剑戟、棍棒锤拐,鞭槊锤爪样样俱全。打鸟人走过去,从威武架上取下一柄重约六十斤的大刀,回到大堂中央,摆好步位,四门一开,轮播大刀,“呼—”风声响亮,一口气舞了八十刀。大刀一停,气不喘,面不红。杨宏、王茂见了大喜,在旁啧啧连声,拍手叫好,杨宏善使大斧,对刀法不甚精通,但也粗知一二。王茂是惯用大刀的,见了这一路刀法,自叹不如。舞完刀,又换枪。打鸟人执枪回到大堂中央,放出一个出枪的架势。就只要这一个动作做出来,杨宏、王茂已经知道他的枪法一定也不错。长枪一抖。枪风呼呼作晌,一百二十枪使得水泄不通。又是一片赞扬之声。玉茂说:“杨将军,壮土还有一手神射,可谓当世独门绝唱!”杨宏看出了劲,昕得王茂这么一讲,也不管人家是否愿意便说道“壮士既有绝技,只管让杨宏一开眼界。”“将军若不哂笑,随我而来。”三人走出大堂,来到空阔之娃。打鸟人左手执弓,右手从腰缠布袋中取出三颗弹丸。这张硬弓的弦上有一个弹窝,弹丸就放在这里面。第一颗放入,弓开如满月,仰面朝天就是一弹,“嗖——”高入去际。忙放入第二颗,张弓以待,见上面的一颗已看得清,手指一空,“嗒”击中第一颗,直往上送。再放入第三颗,瞅准上面两颗一上一下掉下来,只轻轻一扣,“啡——”,头顶上“嗒,嗒”二响,第三颗送上第二颗,第二颗又送上第一颗。最后一下只用了七分力,回上去并不高,打鸟人左手执弓,右手将弹丸囊口一张,说时迟,当时快,“嗒,嗒,嗒”三颗弹丸都落了进去。非但眼力好,而且手脚快。又是一片彩声。王茂又说:“杨将军,壮士囊中还有毒弹丸,一旦豺狼虎豹中弹必死!”“哦!”杨宏对打鸟人问道,“此弹射中人体便怎样?”“强者多则七日,弱者不过三日。”杨宏听了哈哈大笑:“壮士至此,天助我也!等诸葛亮到来,壮士……”未及说完,外面有报:“杨将军,汉军离此不远。”虽说王茂比孔明早走一天,但大队走的是大道,王茂却迷失了道路,所以几乎是同时到达。杨宏立即命三千军士速去白水关界口伐木扎一大寨。然后对王茂说,我与这位壮士去界口抵敌,王将军在此守住关厢。杨宏又请这打鸟人去换一身盔甲,打鸟人却说,无功不受禄,待退了敌军再换不迟。就这样,杨宏上马提斧,带了这个壮士,出关厢走三里到界口。川军已将木寨筑成,上面插着杨宏的太旗。杨宏下马,与壮士同上寨门。举目向前一看,各条山路上旌旗招展,刀枪如林,汉军大队电到。杨宏又嘱咐壮士道“壮士,待诸葛亮一到,便用毒丸将他结果。”“将军放心,小人自有主张。”说话间,头队已抵寨前。杨宏见刘郃披麻挂孝,心想,不知他戴的是哪一个的孝。刘郃抬头见杨宏站立在新筑起的寨门上,暗忖:杨宏是个呆子,让我来诱他下寨出战,我就用飞爪将他活捉。就对上面的杨宏喊遭:“叱!黑脸杨宏,听刘郃之言速即开寨归降。若不然,与我出关较量!”杨宏想,你不要倚仗人多来逞强,等一会儿诸葛亮一死,看你怎么样,本来不想与你交战,只因新来丁一个打鸟的人,我要叫他看一看我的本领,免得被他看轻了。便说道:“壮士在此守寨,待本将军出马与刘郃交战!”“将军请。”杨宏下寨门,上马提斧,寨门一开,一马当先。“呔!小子刘郃,背反西川,尚敢引敌到此,与我放马较量!”刘郃见他真的出寨交战,已作准备,挺枪大喝一声:“呔!黑脸看枪!”这一枪份量不重,但直刺杨宏咽喉。杨宏起斧钻瞅定金枪的留情结上招架上去,大吼道:“小子且慢!”“当”,只轻轻地一下就把金枪荡了出去。刘郃圈马便走,叫道:“黑脸好厉害,刘郃去也!”一面用眼睛着后面,打算他追上来。杨宏正要还手,却见刘郃逃了。暗想:我并不是要战你刘部,而是要取诸葛亮的性命。如今已显出了骁的本领,何必还要恋战呢?便扣住马匹,掉头回进寨门,上得寨头问道:“壮士,本将军照面杀退刘郃,壮士以为如何?”“杨将军不愧名将,小人佩服!”刘郃见杨宏不迫,暗想:杨宏这匹夫倒也刁滑,好似知道了自己的意图,那就便宜了你。对后面—看,大队已到。孔明将羽扇一招,炮声息,刀枪落,全军停下。刘郃驰马到四轮车前禀道:“军师,杨宏在界口扎下寨头。刘郃与其交战,诈败而走,欲将其生擒活捉。岂料这匹夫并不追赶,紧闭寨门。”孔明命刘郃退下。举目向寨门上注视片刻,见杨宏不慌不忙,还在与身旁的人说着什么。孔明再对杨宏身旁的人看了一眼,蓬头垢面,衣衫破陋不堪。暗想,这个人是谁?怎么有胆量站在寨门上?要是说他是个大将吧,此时两军对阵,理应披坚执锐,为何又是百姓衣着?要是说他是个百姓吧,别说站在寨门上,就是在旁观战也没有他的地方。便问:“众将听了。白水关上除杨宏之外,还有何人为将?”两旁的川将想了片刻都摇头说没有了。只有刘郃说,除非是王茂投奔到这儿来了。孔明又问:“众将且看,立于杨宏之侧,身穿猎户衣衫的可是王茂?”被孔明一提醒,大家的目光都集中到杨宏身旁的那个人,。但仔细端详了一阵,一个个又摇头说不是。既不是大将,又不是王茂,孔明觉得很是蹊跷。便命小僮将四轮车向前推去,众将环绕两旁护卫。下面的凡在观察上面,上面的人也在注视着下面。杨宏见四轮车的人一身道家服饰,汉将都点马跟随,料定就是闻名天下的诸葛亮了。就对身旁的人说:“壮士,车辆之上便是诸葛亮,请壮士以毒丸击之。”“将军放心,待小人下手便了。”弓箭一般在百步之内最有效。打鸟之人马步战皆能,便对杨宏说:“将军在此观阵,小人下寨击之。”便纵身一跃,好象一只苍鹰一样伸开两臂落到了寨门前。孔明见上面飘下一个人来,急命停车,凝目视之,就是那个猎户。见他在察门前来回遛腿,四肢十分轻巧灵便,然后又从肩上取下硬弓,左手挽弓,右手伸向腰囊。众将一看这气势,暗暗为孔明担心,请他退后一段。孔明镇定自若,并不退车,反而想,这个人既不是川将,又与我素不相识,更非我的仇敌,他凭什么要和我作对?所以仍是一眼不眨地看着他。寨门上的杨宏俯首对下面催促道:“壮士速用毒丸击毙诸葛亮!”一样的打他一弹,无毒的弹丸定要击中致命点,有毒的无论打到什么地方,只要打中总是致命。按孔明这样的休质,不满三天就会死去。我就只要守住三天,汉军不战自退。见那壮士从囊中取出的果然是一枚黄色的弹丸,暗自高兴。寨上高兴,寨下就难过了。众将见这个人一言不发,只管将弹丸扣上弓弦,纷纷用刀枪挡在四轮车前,就象凭空添了一张帘子。孔明忙把羽扇一摆,把刀枪分在两边。心想,你们不要急,这小小的弹丸奈何不了我,即使射来的一阵冰雹也无济于事,我身后的两个小僮也是神通广大。打鸟人扯足弓弦。上面的杨宏高兴得忘乎所以,一会儿甩手指指对面的孔明,一会儿又对着下面的人翘起大拇指,满以为这壮士的手一松孔明马上会从车上摔下来。猛然见那人的弓对着自己,杨宏惊呆了:咄,这是怎么回事?难道说因为你的本领高强,把毒丸射在寨头上,再反弹到孔明的身上,在千军万马之前显耀一下你的绝招?未及多想,“当”一声,一枚毒丸朝自己当胸射来。杨宏瞬间醒悟,立即将身体向左面一偏。来不及了,“啪!”正击中在左臂上,穿甲而过,嵌在肉中。杨宏不顾疼痛,下了寨头,飞身上马,拖了大斧就逃向白水关。一面逃,一面恨:王茂你这奸贼,分明早已私通了孔明,命汉将改扮成什么打鸟的人,来骗我关厢,害得我身中毒丸。我这番性命也不保了,进了关厢就把你先杀了。界口寨门上的川兵见杨宏负痛逃走,一阵混乱,跟在马后一起逃回了白水关,进城闭关。杨宏到衙门下马,已感左臂麻木无知,半身好似不遂,左眼一片糊涂。这一下距离太近,所以发作得快。一步步捱进大堂,已经是东晃西斜,一步三摇了。王茂端坐大堂,还在打听界口的消息,忽听得一阵阵吼叫之声传来,见是杨宏踉跄而进,脸色发紫,殷红的血顺着手指滴滴嗒嗒掉在地上,不知出了什么事,抢步上前扶住,问道:“杨将军怎样了?”此时的杨宏见了王茂就象仇人一样的可恨,咬牙切齿地骂道:“大胆反贼王茂,既己降了孔明,缘何又来陷害杨宏?你不仁,我也无义,我与你拚了!”说罢,手已搭上剑柄,甩脱了扶着自己的手。王茂简直不相信这是真的,更不理解这个打鸟的人为何要跟了我到白水关来帮孔明的忙。心想,杨宏不明不白被打得这惨重,莫怪他要认为我是不怀好心的了。那也罢了,这桩事一时也解释不清,看来又只能离开这里,往别处去投奔了,这样还能作一些无声的解释。便说道:“杨将军,王茂误中他人之计,使将军蒙难。王茂无颜在此为将,立即离开白水关以表忠蜀之心!”杨宏只觉得一阵目眩,更没精神来和王茂论理,怒斥道:“与我滚出关厢!”王茂想,我这一段时期好象成了瘟神一样,到处都给驱逐出去。此地不容人,仍有容人处,我不相信西川如此之大,却是容不下一个忠义之士!那我就再走一关,去投奔周群、邢环,难道说西川的守将个个都是软骨头,一点良心也没有?王茂憋着气匆匆下堂出衙门。心想,孔明的军队是从白水关界口来的,我只得出后关而去。便上马提刀,向后关策马去了。杨宏赶走了王茂,自己也感到支持不住了,东斜西拐,手足飘然。手下立即推出一辆躺车,扶着杨宏躺下。又去传军医官到来医治。几个军医到了大堂,将他的战甲脱了,把臂上的毒丸挖了出来,仔细一瞧,肌骨发青,不觉惊呼道:“将军中了剧毒!”杨宏本来痛得嗷嗷直叫,被这几个军医官一哄,肝火直冒,大吼道:“休得大惊小怪!大将战死沙场得其所也,何惧毒“将军且休暴躁,恐无利于病。”“此毒实甚,七日之内必亡。”杨宏缓了一下口气。“将军缘何知之?”杨宏想,这是我早就打听好的,这话不必和你们说。便无力地摇了摇头,表示不愿意和他们说明。稍顷又问道:“此毒有药可解否?”“有虽有,只在射弹之人身上。”杨宏想,那个人既然射了我,怎么还肯用解药来救我呢?反正是一个死,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汉军入关。便传令手下将士要合力同心,死守关厢。此话姑且不提。”界口前的汉将见这个壮汉忽然打丁杨宏一弹,也不向孔明见礼,就跃上寨门去追赶川军了。都在想,这个人是谁呢?这个人到底是谁,孔明也在苦苦思索,但终究想不出个头绪来。便传令把面前这座空寨拆除,大队向白水关进发。三里路举足便到,见城关上硬弓强弩密布,灰瓶石炮无数,戒备森严,秩序井然。孔明命将士将城关四面围住,架绳梯以作佯攻,不要过多地杀伤。顷刻间杀声四起炮声大作。白水关上只有军士镇守,被汉军四面一围攻,哪里应付得住,早已慌了手脚,一面射箭抵挡,一面向大堂报禀。大堂上一时人群拥挤,穿梭不绝,纷纷来见杨宏:“杨大将军,汉军四下攻城,势不可挡!”杨宏想,诸葛亮啊,你也太欺负人了,派人混进关厢来暗算我。我虽然只有七天可活,但只要我在此一天,就不让你早进关一天!传令道:“各关军士,养兵千日,用于一时,努力抵敌,死守城关!”一批走了又来一批,就象走马灯一样,而且呼声更急。大堂上也有一些有脑子的文书军吏,见势不妙,也都劝杨密还是早些献城归降的好。一来关厢早晚要失,单靠军士守城无济于事。二则,一旦降了孔明,就有人给你解毒敷伤,免得再受皮肉之苦。杨宏只想着自己必死无疑,从没想到死里逃生。被两旁的人一撺掇,觉得还有生机,又加上剧痛难熬,心想,就是军士能拚死奋战,关厢也只有七天可保。一旦死了,仍然守不住,而且打得伤亡惨重,还不是白白地送命?念在这班无辜的生灵上,我应该及早投降,或许自己还有生存的希望。便传言手下“来,传我之命,各关停止交战.扯旗归降汉室!”手下传令到各关,川军如同得了赦令,大喜过望,四下里竖满降旗,关厢大开,迎接汉军入关。孔明进川以来,每过一关,大大小小总要打几仗,就只是白水关经这么一阵佯攻,就得了关厢,可谓是走马得关。大队浩浩荡荡进了城关,往各处驻守。孔明领引文武到衙门,衙前早有官吏迎候。孔明下车,文武落马,一齐上了大堂,见杨宏躺在车上呻吟,料他伤得不轻。孔明上前拱手道:“杨将军,亮有礼了。”杨宏听得声音,微睁双眼,见两旁人影憧憧,模糊不清,辨认不出哪一个是诸葛亮,便循着传来声音的地方说道:“军师,杨宏归降已迟,请多多惑罪。未知军师麾下神射将军可在此间,还望赐一解药,以全微命,杨宏感恩不浅,没齿难忘。”孔明说:“杨将军,亮素喜明枪交战,最恶暗箭伤人,部下从无神射大将,焉有解药可予?然此人去之未远!亮定遣人善访之。”杨宏迷迷糊糊听了这番话,颇觉茫然。分辨不清这话是真还是假。黯然伤神:早知道投降了也只是一个死,那还不如命手下死守关厢,宁可被他打破城池。也免得白白地送了城关,又毁了忠节。却说王茂单骑出了后关,垂头丧气地纵辔而行,打算投奔涪江的周群和邢环。偶尔向前一看。山路上有一人斛背硬弓缓缓而行,正是打伤杨宏的那个壮士。暗暗叫苦:啊呀!不好!他怎么还在这儿?真是冤家路窄,又和他碰上了。我不是他的对手,还是绕道而行吧!心里这么想着,马头已圈向一旁小道,想要躲过他。马蹄声惊动了那个打鸟人,他回头一看来的却是王茂,心中大喜:你这个人倒有趣,在白帝城不降,到了白水关还是不降,这一番可不能放过你罗。便转过身来,把硬弓挽在手中,把一颗毒丸按在弦上,拉开了长弓。王茂一掉转马头,就拚命地奔逃起来。回头一看,硬弓正对着自己,暗叫不妙。听得背后“当”的一声,慌忙在马鞍上向左一闪,可是已经晚了。“啪!”一弹已打在自己的右臂上,一阵钻心痛顿使手臂无力,手一松,大刀落地,身体一颠,滚下马背。这打鸟人又从囊中取出第二颗弹丸扣在弦上,对着王茂大声道:“王将军若要活命,速去投顺汉军师!”“壮士莫恼,王茂归降便了。”说罢,一个翻身从地上爬起来,架好金刀,纵身上马,掉头往白水关飞驰而去。打鸟人看着他这副狼狈相,不由得哈哈太笑起来。暗想道,人总是怕死的,别人劝他,他是左不降,右不降,好象天底下就他是英雄。这回被我一吓,就乖乖地投降了。他肯归降,我也少了一桩心事,让我再赶往涪江,帮忙要帮封底,索性让周群和邢环也一人挨一丸,使孔明早日去解刘备的围。这壮士背起硬弓,又向涪江赶去。王茂知道这毒丸的厉害,一路上不敢迟疑,连连催着战马赶到后关。汉军见王茂去而复返,拦着他不让进去。王茂指着右臂说,我是回来归汉的。汉军见他满手是血,知道他不会说谎,就放他进了关。王茂来到衙门下马,脚步踉跄向大堂走去。手下甩他这副样子和杨宏一模一样,扶着上了大堂。王茂见孔明和众文武都在,便气喘吁吁地把路上的遭遇讲了一追,请求归降。孔明想,不吃苦头不学乖,挨了打就心平一点了。命手下又推出一辆躺车,让王茂和杨宏并排躺着。杨宏昏昏沉沉地听了王茂的一番经过,心里苦笑道:害人即是害己,你引人打了我,结果自己也挨了打,看来我们的缘份还不小。死都要死在一块,咱们到了地狱里也有个伴了,不会寂寞了。孔明见他们两个人一个微声呻吟,一个大声嚎叫,伤得不轻。心想,你这个壮士啊,这可给我惹了麻烦了,丢下这两个重病号,还要叫我来给他们治伤。孔明命军医官为王茂取出了弹丸,仔细看了一下伤口,知道这毒性很厉害,不是用一般的解药可以治疗的。又命军医官给他们两个人在中毒的上端用细索扎紧,尽量使毒液少向体内扩散。然后命手下到内堂中取来几味收效较快的解药来,细细琢磨了一会,每种酌量取出,掺台在一起用水调台,敷在两个人的伤口上。众文武就象看他变戏法一样,好奇地聚首围观。孔明正聚精会神地为他们疗伤,忽觉颈椎骨上热气腾腾,还夹杂着太口呼吸的喘息声。侧目一看,却是那个人称神射的壮汉。暗忖道:你也来了,这是怎么回事?原来,这壮士向前跑了一阵,想想不对头:我打了这两个大将,虽然他们这几天还不会死,但给孔明带来了麻烦,他还不知道我是什么人呢。不如先回去,用解药救了他们的性命,然后再去涪江夺关。想到这儿,就飞奔回来了。白水关的弟兄见他回来,知道他是自己人,一个都不阻拦,让他进了城。壮士上了大堂,见大家都围着两辆躺车在看着什么,就放轻脚步走到孔明背后,探头观看。终因孔明细心,发觉了背后这个传奇人物。孔明见这个壮士不速而至,也感到很大的宽慰:你用的毒丸虽然有特效解药,但我用的这些药也不是劣品,要是用得不当,你就会阻止我这样做。现在你着了并不响,说明我的药还是用对了。壮士对一旁的零星的药看了—看,微微地点了点头,心想,我的药虽然有特效,也不过是土方草头,从各种解药中提炼而出。孔明用的是军营中的上等良药,且又轻重皆宜,也未必比我的药力差多少。杨宏和王茂中的是硬伤,只要用药得当,收效就快。解药一敷去,首先一阵微凉去了剧痛,二将已觉神志清醒了许多,但躯体还是软弱无力。孔明命手下把躺车推入内堂,由军医官在旁日夜用心看护。此事一毕,立即坐堂。壮士到孔明面前双膝跪下:“军师在上,小人拜见!”孔明将手一摆,“壮士请起。请教壮士尊姓大名。”“小人姓刘,贱名安。”刘安?这个名字大多数人都没听到过,也根本不认识,但堂上只有极少数人曾经听到过他的名字,却也记不得这刘安有什么事迹,更不知他为什么耍帮孔明这么大的忙。只有孔明听在耳里,记在心上,略顿一顿就想起来了。忙起身向刘安一躬到底:“原是刘壮士,亮闻名已久,无缘得见,今日相聚,实是有幸之极。”众将见孔明对这个壮士这样肃然起敬,大觉诧异:连军师对他都要给他打拱作揖,想必此人也是一位惊天动地的人物了。刘安,人称神弹子,又有人称誉他杀妻救主。孔明出山以后,刘备曾和他讲起这件事,赵云和简雍都是知道的。刘安杀妻救主之事,发生在孔明出山之前。刘备兵少将寡,与曹操交战屡屡败北。兵败小沛,这是一次大败,与关、张二人失散,便独走深山,三天三夜没有投宿之处,又用又饥,坐在马上摇摇欲坠。晚间来到—个山坳之中,见山坡上有数闯茅屋,透射出几线微暗的灯光。刘备忍着极度的疲困,拖着沉重的脚步,带着马匹来到屋前轻轻叩门,开门的人就是刘安。十余年前,刘安还是—个血气方刚的小伙子。他见刘备饿得站都站不稳,很是怜悯,就问他是哪一个。刘备以人和治天下,从不隐姓埋名,就答道:我乃是汉室皇叔刘备。刘安想,皇叔颇有威名,一向与曹操作对,不知为何会落到这种地步。便问,既是皇叔,缘何这般模样,刘备答遭:因兵败到此,三天滴水未进,粒米无沾,请求一餐,只要温饱,日后万金重谢。一饭之恩重千金。刘安家中有个老母,一个妻子,共三人在此安家,全靠刘安捕捉飞禽走兽为生。这几日朔风凛冽,严寒封山,飞鸟不见,走兽未逢,刘家已断了炊。刘备这个时候来乞食,刘安哪有什么可以充饥的东西呢?但见到刘备这副饿得不可再饿的目光,又不忍回绝他,唯恐他一赌气跑下山去饿倒在路旁无人收尸。刘安是个好心肠的人,又知道刘备是个仁义之君,就把他接了进去,哪怕给他喝一碗热水也可以暖暖肚子。里面一只竹桌,两只竹凳,一盏油灯光线昏黄,泥糊四壁,一贫如洗。刘安先在外边安置了刘备的战马,又到后院与妻子说道:家里采了个大贵人,因兵败到此,三天未食。他是当今皇教,广施仁义于百姓,你可有什么东西找一点出来给他充饥?刘妻说,我们也好几天没吃上一顿饭了,用什么给他充饥呢?刘安想了一会,慎重地说,皇叔遭了难,我们仍然过不上好日子,要是我们救了他,或许以后皇叔成了天下,我们就不会再在这穷山僻壤中过这样倒楣的日字了。依我着,不如把我腿上的肉挖一块下来给他暂时克饥。刘妻为难地说,你废了自己的腿,以后怎么去打猎呢?你不打猎叫我们婆媳吃什么?还不是活活地饿死?倒不如把我臂上的肉割下来,我在家里干活还不要紧。刘安十分感激地说,贤妻啊,想不到你也是这样重义,这样忠心汉室,一旦皇叔得了关下,我刘安一定叫你享尽天下荣华富贵!刘安悲喜交集,往厨下去取菜刀。但是回到了后院,只见妻子已投环而死。因为她想,割了臂上的肉,又没有好的东西吃,也没有好的药来医,还能活命呜?本来这种吃了上餐愁下顿的日子也过得怨恨极了,一发遂了丈夫的心愿,一死以报效汉室。刘安见此惨景,早已发楞,是下手呢还是不下?她已经死了,我再从她身上挖一块肉下来,于心何忍;要是不动手吧,刘备饿死,妻子以死报效刘备,就是为了救他的性命,倘然再不救刘备,妻子就死得毫无半点价值了。想到这儿,刘安含着眼泪,把妻子背到茅屋后面,剜下两臂之肉,升火煮了个透,正好两大碗,一碗端到外间给刘备,说是今天正好打死了一只乳鹿,给皇叔充饥。刘备饿了三天,闻到一阵阵扑鼻的肉香,哪里还去管它是人肉还是鹿内,狼吞虎咽,一口气吃了个碗底朝天。还有一碗送进内房去孝敬老母,一连数日没尝到肉味了,真的是入口而化。莫说只有两碗,即使再多一点也照样吃光。刘备吃了这一大碗热腾腾、香喷喷的人肉汤,顿时浑身暖了起来,精神也振作了不少,一觉直睡到太阳升起。刘备辞别了刘安要走,想去后院带马。刘安抢先一步说,小人自去带马。刘备心里万分感激,过意不去,执意要自己去,两人就一同来到后院,只见屋后躺着一具血淋淋的女尸,赤裸裸光着上身,两臂上血肉模糊,已能看到露出的骨头来。刘备大惊失色,以为刘安是个不良之徒,专干残害良女的恶棍,从腰间抽出龙泉宝剑要杀刘安。刘安早已泣不成声,哭拜在地,把昨晚杀妻教主的事情详叙了一遍。刘备听了这番话,也是泪湿衣襟,双手扶起刘安,说道,我刘备要是能过上一天好日子,决不忘记你这救命恩人!就离开了山岗。刘安送走了刘备,回到后院把妻子偷偷地埋了。老母亲一天没见到媳妇的面就问刘安。起初刘安还瞒着母亲呢,到后来弄清楚真情实意后,刘母就一气成疾,呜呼哀哉了。就为了救刘备这一条命,刘安一家就这样家破人亡。刘安草草料理完母亲的后事,这山沟里也呆不住了,凭着自己这一身技艺,四处游荡,去寻找刘备了。但刘备总是吃败仗,东奔西逃,没一个安脚的地方,十多年过去了,仍然没有打听到刘备的下落。后来听说刘备进川了,这才沿途打鸟,有呢就吃一饱,没呢就饿一天。哪里知道王茂这个倒运人偏偏问路问到了他的身上,刘安心生一计,就帮了孔明的一个大忙。孔明简略地向大家讲了这段故事,文武听了无不钦佩。都在想,刘安确实是个英雄,当初要不是他救了刘备,还有谁来复兴汉室。莫怪孔明要对他这样恭敬,就是刘备见了他也要这样做。孔明请刘安去沐浴更衣,又在点卯簿上添上王茂、杨宏、刘安等人的名字,命刘安等人在帐下为将。邓铜是个快活人,就和刘安打趣道:“老刘啊,想不想再续弦啊?”刘安道:“妻子已死,刘安终身不娶了。否则对不起泉下妻子!”邓铜说:“你再要想也不能够了,人家的小姐怕你吃掉,还敢么?”一句话把堂上众人逗得大笑起来。取到白帝城已是十二月初旬末,进白水关已是十二月中旬底,到年底只剩十天光景。孔明又在白水关耽搁了一天,立即传令大队向最后一道关口涪江进发。杨宏和王茂被手下推着,四五天后就能上马行军了。一路无事,到涪江边正是十二月小除夕。离限期只有一天时间了,一江相阻,对面是五万川军,周群、邢环为将。孔明一无船只,离江三里扎下浮营。怎么过江呢?众将无计可施,只得拭目以待。正是:一水茫茫遮风浪,三军黯黯夺天光。欲知汉军可曾约期会合,孔明有何妙策过江,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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