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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回 智孔明初骂王朗 赣张苞连伤魏将
    第十回  智孔明初骂王朗 赣张苞连伤魏将
    却说曹操正在犹豫不决、进退两难的时候,后军高喊粮寨失火。曹操再也不敢久留于此,带着众军回救米仓山而去。赵云空营退敢,奋起直追。七千汉军转守为攻,拆去营头,跟着老将军去追赶曹操。
    这且不提。话说米仓山,这火究竟是谁放的呢?
    那日黄忠和赵云大帐比武,一起争得了这支令,欢喜异常。可一旁的张飞也在暗自得意,料他们此去不过是打个头阵,根本劫不到粮草。等他们俩一走,众文武又被召集到大帐,孔明便说:“帐上众位,黄忠、赵云米仓山劫粮,可望成功否?”
    论武艺,这两员大将是没什么可说的,论智谋也在众将之上,一致以为除了他们两人,恐怕再找不出更适当的人选。然而,孔明的问话不会没有道理,他问这样的话就是怀疑他们的能耐。帐上文官武将不少,一时竟无人敢答。
    沉寂有顷,张飞闪出,“老师啊,老张以为老赵、老黄此去难望成功。”“哦,乞道其详。”“米仓山屯粮之所,操贼聚四十余万精壮于此,全仗此山。倘然粮草被劫,何能立足汉中。子龙、汉升皆是宿世名将,操必全力以赴,拒之于粮山之下,岂肯容其越雷池一步?老师以为如何?”
    孔明微笑着点点头,觉得张飞分析得很有道理,在用兵上进步也越来越大。看得出他说这样的话是经过深思熟虑的,并不是信口开河。遂问遭:“将军有何良谋?”
    “吾料曹操必以重兵围裹黄忠,后方必然空虚。请老师付老张一支将令,潜往米仓山之侧,窥其空虚之处,放火烧,出其不意,定能成功。”
    “言之有理。亮命尔父子领兵一万,多带引火之物,即刻前往。”孔明本来就是这个意思,不料张飞也想到了这一步,师生不谋而合,孔明岂有不从之理。
    张飞父子出营上马,不走面前大道,领军专行小径,攀山越岭。绕走山路是十分艰苦和费力的,直走了两天两夜,才摸到了米仓山之侧。
    其时天色将明,张飞与众军隐蔽在杂草丛林之中,见曹操亲顿重兵追赶黄忠和赵云而去。待他们走远,张飞命儿子张苞分一半军士去佯攻魏军大营,困住魏军,亲领五千弟兄,拿着喷筒火箭等物往米仓山冲突而上。米仓山上自从夏侯尚被黄忠刀劈之后,一直无人驻守。曹操以为所有汉军都被自己赶走了,大营和粮寨并无危险,故而没及时命大将把守。
    谁知张飞赶得正巧,也正希望如此,竟然毫无阻挡地向山上冲去,直插粮寨。魏军见汉军杀到,初时还抵挡一阵,放乱箭,抛灰瓶。然后看到大旗上写的是“燕山张”,犹如见到了杀人不眨眼的魔鬼,丢下山寨,各自抱头鼠窜,夺路逃命。一时间,群龙无首,混乱不堪。
    其实,张飞今日到此并不要抢占山头,旨在放火烧粮,因为粮草一断,用不了几天,曹操就会不战而退。
    此时见魏军四散奔走,便传令军士冲了上去,掣出喷筒火箭向粮堵草堆上射去。米仓山是严禁烟火的,此刻被四面八方窜来的火箭一燃,又被风这么一吹,整座山都着了火,火顺风势,风助火威,不断地向外蔓延,偌大一个粮寨,顷刻间变成了一座在熊熊燃烧的火山。
    魏营中的守将王平,得报山头起火,立即跃马出营,想去扑灭大火。可是已经不能够了,营前张苞在搦战,上空飘动着他张飞老子的大旗,吓得王平不敢出营,因为一去救火,大营势必难保,与其丢营,不如放弃粮寨。因此只得眼睁睁地望着米仓山的熊熊大火在任意地吞噬着那无数的粮草。
    张飞点着了大火,估计再也无法去救熄,便带领弟兄下山往魏营前去接应儿子。父子二人攻营甚急,王平急令手下放箭,方才射退了汉军。可是,大营仍在岌岌可危之中。
    张飞和张苞正与王平打得火热,只听得后面人喧马嘶,回头一看,原来是曹操领着千军万马退了回来。
    张飞知道曹操手下兵精将广,不能硬拚,故面带着张苞和众军转身就走。待曹操和数万魏军进入了大营,又见后面黄忠和赵云等都追赶到此,便上前合兵一处,说道:“老赵、老黄啊,米仓山被老张烧毁的了。”
    赵云和黄忠想,怪不道米仓山会着火,原来是张飞父子放的。我们打了三天,战得人困马乏,却被他们父子偷偷赶到了这儿夺了个现成的功劳。二人忙也上前恭贺道:“三将军神威,米仓山焉有不破之理。”
    霍俊和杜微也上前见过了礼。六员大将,一万七千汉军就在营前挑战。
    却说孔明送走了张飞以后,便与刘备统领四十万大军随后徐徐而进。一路上刀枪闪闪,旗幡飘飘,马军一彪彪,步军一队队,浩浩荡荡,一望无边。大旗下刘备和孔明车马并行,文左武右,精神焕发,耀武扬威。
    这一日,兵临魏营,早有探子来报张飞焚粮成功。孔明稳坐四轮车中,轻摇羽扇,含笑唤道:“主公。”
    刘备忙应道:“啊,军师。”
    孔明望着还在冒烟的米仓山道:“孟德今日之用兵,不及往昔。”
    刘备不知他指的是哪一点,便问:“军师,备不甚明嘹。”
    孔明指着魏军大营说:“兵书云:‘背水扎营,乃兵家之大忌。’如今盂德背靠汉水结营,犯此大忌也。若亮麾军强攻,操后退不及,必遭大败矣。”
    刘备听他这么一说,正中心愿:军师果然兵法精通,料事如神,一到这儿就看出了魏营的破绽。此番再不剿灭奸贼,怎对得起水深火热中的百姓!说道:“军师,备誓灭操贼!”
    “主公放心,亮自有主张。”说着,孔明便令手下鸣金,将冲营的六员大将召回来。同时勒马停车,离魏营三里扎寨,吩咐手下只要扎一座浮营。
    无多时,已按孔明之意扎下一座大营。
    曹操在将台上看得清楚,烧了一个粮寨,他忧心忡忡,从南郑赶到这儿就是为了要保住这座山头,然而事与愿违,粮草化为灰烬,等于白来。面对着数十万汉军,曹操心事重重:魏蜀二军相遇,各有重兵四十万,这还是第一次。
    可孔明扎下的却是浮营,这是什么道理?
    道理很简单,孔明不打算在此多呆日子,而是想尽早把曹操赶过汉水。因为天荡、定军、米仓已得,曹操已无险可据,半个东川已归了刘备,所以不必扎牢营来与曹操对峙。而曹操遭了今日之大败,据守汉水的信心已完全丧失,不必垃多地担心他会卷土重来。
    汉军扎下营寨,孔明立即坐帐,文武两旁站立。黄忠等六员战将领兵回到大营,进帐缴令。老将军在刘备和孔明的面前极力推荐霍俊的义勇,将三日来的经过详细说了一遍。孔明深表钦佩,收他在帐下为将,分别为他们六个人一一登功。
    黄忠等谢恩后退过一旁。孔明立即传令众将各领兵马前往米仓山救火,把烧剩的粮草运回来。同时又命手下各处巡哨,以防曹操突然来袭。米仓山上共屯粮五十万石,可供四十万人马两个月的口粮,尽管大火冲天,一时半刻还烧不了许多。
    汉军一拥而上,迅速扑灭余火,所幸粮食堆积如山,当中尚未烧及,足有半数还是完好无损。援军使将大粮源源不断地运回大营,最后连烧焦的也不糟蹋,全都装载入营。
    曹操望着汉军一边运粮,一边仍是对自己百倍警惕,沿途都有汉将保护,觉得再与汉军争夺已经是力所不能及的事情了,只得望粮兴叹。可是又见汉军连烧焦的大粮都要,弄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以为汉军大多肠胃不好,焦米有助于消化除此别无妙用。
    曹操无可奈何地下了将台,回到帐中,沉思着以后怎样对付刘备。突然,手下来报,“刘备命人前来下书挑战。”
    曹操令汉军进帐,接过战书,便在上面批道:明日开兵。
    汉军回营复命不提。
    曹操思量道:营中只有数天粮草,不能持久,看来这一仗不是一两天可以决出胜负。便命许精带兵五万去阳平关催粮,并嘱咐他路上不要饮酒误事。因为许褚是他的心腹,近年来性情一直不好,可能是上了点年纪,总觉得郁郁寡欢,尤其是近来魏军屡战屡败,曹操唯恐他路上借酒消愁,所以要关切他几句。许褚应喏,带了人渡过汉水,往阳平关去催粮。
    这里吃过了晚饭,曹操又升坐大帐,直至深更半夜不见汉军前来偷袭,方才传令退帐休息。
    一宵已过,天色放明。孔明一早召集文武。大帐上,众将个个摩拳擦掌,“灭曹兴汉”的口号叫了二十来年,今天真正到了这个时候,谁还忍耐得住!特别是张飞,盼得眼睛都突出来了,大声嚷道:“大哥,数十年怨仇今日方得一报,老张定斩老贼之首!”张苞也叫遭:“老张亦然斩它十员贼将!”“本将军也要斩将十员……”
    大帐上一片呼声。等到大家的情绪稍微稳定了一些以后,孔明这才对刘备正色道:“主公受天子衣带密诏数十年,常欲灭操以兴汉室。今日两军对垒,主公正可当众数说操之逆天大罪。”
    刘备想,这倒是一桩正经事,往常总是没有这样的机会,今日理应当了八十万之众来说一说两军谁顺准逆,谁正谁邪。便向孔明点一点头表示赞同。
    孔明立即传令众文武领五万大军往营前设立旗门,他与刘备车马并行来到旗门下,刘备胯下黑爪马,孔明仍是坐的四轮车,文左武右两旁站列。魏军前也设下一座五万人的旗门,旗门下黄罗伞盖,银鞍白马上曹操手捧令旗。两座旗门相距不远,对面都看得十分清楚。
    孔明便对刘备看了一看说,“主公请!”
    刘备整顿龙冠龙袍,带着一班护卫,点马来到战场中央扣住。身后的这班侍卫立即跑前几步,对着魏军旗门大声呼道:“魏军听了,我家皇叔在此,请魏王出马答话!”尽管双方互为仇敌,势不两立,一个是正宗皇叔,有天子之份,一个儿虽是挟天子欲篡汉室,但也是一家御封王室,权倾朝野,非同小可,故而在这种面对面的场合上刘备还是称他是魏王,这是最起码的礼节。
    曹操已多年不见刘备了,此时见他两旁人头济济,威风却胜过自己几分,心里万分忌恨。暗想,自从与他许昌分手,竟成仇敌,尽管小沛、徐州、汝南、当阳数败于我,终究还是被他逃遁。想不到近年来他却创下这样大的基业,数处州郡被他收掠,兵马尽投到他的手下。居然敢和我来争夺东川了,说不定哪一天还会和我相会在中原,这如何使得。曹操本来一直骂刘备是孤穷,一向看他不起,可今天双方的实力大有变化,刘备又连打几个胜仗,完全控制住了东川的半个局面,这点优势曹操看得十分清楚,故而不敢对刘备无礼,相反要表现出相当的和善。
    曹操也带着侍卫来到战场,拱手道:“啊呀,原是玄德公,久违了!忆昔皇城一别,迄今二十来载,光阴迅速,你我皆成白发之人。当初一殿为臣,结好于前,如今玄德公克复荆襄,平定西蜀,兵精将广,可谓英名远播,缘何再兴重兵犯吾阆中之地?望玄德公忆念故交,领兵回蜀,你我共结和好,永不相犯。”这是曹操第一次向刘备求和。
    刘备心里一阵冷笑:你这个老贼啊,几曾向人家求和过?你一向以强凌弱,挟天子以令诸侯,不可一世。想当初我刘备兵不过千,将不逾十,被你穷追猛打,无藏身之地,你那时想的是置我于死地,斩草除根,可曾想到过要与我谈和?如今你还未落到这种地步就想叫我退兵,谈何容易!
    刘备想到数十年来刨业的艰辛,一股怒气油然而生,顿时剑眉倒竖,龙耳圆睁,指着曹操大骂道:“操贼!尔数十年来挟制天子,阴结死党,篡设之心昭然若揭。备受天子衣带血诏,历尽颠沛初兴汉业,誓欲剿灭乱臣贼子以正朝纲。”说到这儿,刘备向两旁旗门又大声道:“军士们,操贼弄权,欺压君父;结连党伍,败坏朝纲。备受天子之密诏,集天下忠义两全之士,殄灭奸党,复安社稷,此乃顺应天意,高祖之业定能复兴!”
    汉营旗门下的将士听了刘备的这番慷慨陈词,齐声高呼:“万岁!万岁!万万岁!……”
    曹操被刘备这一阵数落,涨得面孔通红。一声不响,圈马跑回旗门。
    当然,凭你刘备怎么说,吃曹操饭的文武还是以为自己的主人有道理,决不会因为刘备的这一席话而动摇军心。相反有人感到刘备动辄以诏书来吓唬人,其目的也是为了争权夺利,谋取至尊的地位。等到曹操跑回旗门,早有一人为曹操大鸣不平,此人年已八十,在曹操手下任司徒之职,姓王名朗,饱学史书,通达经纶,便想为曹操捞回这点面子。忙到曹操马前道:“千岁,孤穷刘备以汉室宗亲自居,竟敢对千岁如此无礼。待老夫出马羞他一羞,魏王钧意如何?”
    曹操看着八十高龄的王郎,心灰意懒地说:“大可不必。随便罢了。
    ”年纪大的人往往性情孤傲,他想为曹操争回一口气,却被曹操冷冷地回绝了。这使王朗十分生气,自尊心大大地受到了刺痛。他不怨恨曹操,却把一腔怒火全都想宣泄到刘备的身上,故而不管曹操怎样冷漠,王朗又坚持道:“千岁,量刘备有何德何能,胆敢仗势教人,老夫定要羞辱他一番,千步不要阻拦。”
    曹操见他执意耍去,暗想,不如让他去一去,或许也能申达我的心曲,将刘备说得哑口无言。使允道:“司徒且要当心。”
    王朗得意非凡,自以为凭着一张利嘴,足以把刘备说得满面羞惭,无地自容。便领着一班魏军,点马来到阵前,见刘备已回进了旗门,忙命弟兄向对面呼唤:“呔!汉军听了,我家王司徒在此,命刘备答话!”
    刘备想,曹操刚被我说退,居然还有人找上门来。正要回身再次出阵,被孔明用羽扇一拦,说道:“主公,区区司徒,何劳大驾亲往,待亮前往。”“正是。”刘备觉得颇有道理,便在旗门下扣马。
    孔明想,自有那种人,以为自己的学识高深得不得了,便要在大庭广众显耀一下,占一点嘴上的便宜也好。老实说,象你这样的人根本没有资格和刘备对话,我也羞于和你争辩,但为了汉室大业,就给你一点面子,不使你空手而返。当然,孔明心里也明白,象他这样一把年纪的人,敢于为曹操辩解,文才必好,而且能言善辩,倒也不可掉以轻心。便将鹤氅纶巾整顿一番,向两旁小僮羽扇一招,西轮车直抵王朗马前停住。
    孔明就近对王朗打量了一下,白发苍苍,一个耋耄文人。王朗见汉军旗门中出来的并不是刘备,而是一辆少见的四轮车,车上这个人的形象十分熟悉,便以手指道:“车辆之上何等人物?”
    孔明见他这等傲慢,开口就象要和人家过不去。便答道:“山人乃是大汉军师,中郎将诸葛。敢问大夫大名?”
    “嚯,原是诸葛孔明。老夫乃魏王驾前司徒王朗。”孔明听到“王朗”这二字,暗自想道:好,原来你就是王郎,昔年曾助董卓篡汉未遂,逃入陈仓避难,后又投靠奸贼曹操,一生从奸,专与汉室作对,称得上是个臭名昭著的老贼,这种人的嘴里是不会有什么好话讲出来的,今天撞在我的手里,倒要他领略一下我诸葛亮的手段。且听他要说什么话来。便肃然问遭:“未知司徒有何言语?”
    王朗跟了曹操多年,大大小小的场面不知经历了多少,也为曹操出了不少主意,颇为得宠,所以仗着自己这点才学便倚老卖老,谁也不放在服里。魏军中念他年事已高,大都忍让于他,越使他骄狂得目空一切。此时他摆出一副前辈的样子,双手将白须一撩,冷笑道:“老夫久闻大名,今日得见,三生有幸。闻得先生以管、乐自比,天地皆晓,韬略尽知,却缘何兴此无名之师来犯汉中之地,岂不是太不识时务了?”
    孔明想,果然不出所料,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奸贼口中也讲不出中听的话来。孔明似听非听,羽扇轻摇,从容应道:“孟德久怀篡逆之心,扫荡天下,战乱不止。吾主奉天子之诏,兴汉室之军,伐无道之贼,实是顺应天意,师出有名也!”
    王朗也觉孔明的嘴的确厉害,对答得滴水不漏。又笑道:“高祖创汉四百年,时运已衰,天数将变,俗言道:‘有道伐无道,有德者天下归心。’魏王欲一统天下,乃天理如此也。”
    孔明想,我说曹操无道,他却说当今天子无道,反用“天下归心”来标榜,王朗这老贼真是个死心塌地的奸徒,对曹操倒是忠心耿耿。孔明并不立即反驳,想等他说完了再行论理,这叫做后发制人。所以,坐在四轮车上双目微合,一言不发。
    王朗只道孔明被他说得哑口无言,更是劲头十足,嘴里喷着唾沫,指手划脚,滔滔不绝地接着说道“汉自桓、灵以来,素行无道,致使黄巾作乱,天下争横。至建安,袁术欲称帝于寿春,袁绍强占冀州,刘表虎踞荆襄,吕布争夺徐州……盗贼蜂起,天下割据,江山有倾覆之危。魏王以社稷为重,剿袁绍,灭袁术,内安刘表之地,外平辽东之域,天下三分之二尽归大魏,民心归附。老夫知尔饱学,有辅弼王佐之才。然顺天者昌,逆天者亡,听老夫良言,速领人马回归西蜀。否则……”
    一番话,将曹操的篡逆之心全部掩饰过去。孔明对这种话听得多了,并不为怪。归纳起来,就是汉朝四百年气数已尽,必定败亡,曹操可以成全大事。
    孔明一世骂“死”过两个人,一个是舌战江东群儒时,骂死了薛综。第二个就是曹操手下的王朗,今日还不是他的死期,初出祁山时被孔明骂死,今天名为初骂王朗。
    孔明不等他说完,忽儿用羽扇对他一指,打断了他的说话,“亮以为司徒乃是汉室之老臣,必有惊人之语使亮豁然开朗。岂知一片陈词腐言,大失亮之所望。桓、灵之时,官宦弄权,惑乱酿祸,以至盗贼四起。建安时,外有黄巾之乱,内滋董卓之患,朝廷中食禄禽兽、狼心狗肺之辈蠢蠢而动,奴颜婢膝、低三下四之徒纷纷而起,欺君罔上,污秽朝纲,致使苍生涂炭,干戈不息。想尔当初依仗董卓之势,迁劫汉帝,残杀生灵。董卓亡,尔避难于陈仓,继而又投国贼曹操,杀国舅,绞皇妃,弑太子,诛伏后,罪大恶极,天下之人欲食尔之肉;拿住尔这老贼,定然千刀万剐,细斩慢割,抛入沧海之中,葬身鱼鳖之腹;将尔之骨,碾成粉末,散入空中,随风而去;着听亮之言,心内惧怕,自刎而死,则阴曹地府亦无尔安魂之所……”
    王朗刚才还在为自己的话感到得意,此时听了孔明这番刺耳的骂声,顿时气得脸都拉长了,暗想,照你这样说,我成了死不得、活不成的人了,真是上天无路,入地无门,什么归宿也没有了。所以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瞪着服睛任凭孔明怎样地讲他。
    “亮念汝年已八旬,故而网开一面。尔可面对大汉旗门,自述一生之罪,然后下马朝北叩首二十四下,向当今万岁请罪,再对大汉将士叩首四下,恳请宽恕,再拔剑自刎。如此,亮赐尔一口薄薄棺枋全尔尸首,留一块八尺之地容尔葬身。若是不听良言,国典皇法非是儿戏,祸之不远,悔之不及也!”
    一番话,说得王朗一身是罪。汉朝败落到如今这个地步,就是因为象你这样的人太多,助纣为虐,唯恐天下不乱。否则大汉四百年的天下怎会弄得四分五裂。为了清除你们这班奸徒乱臣,天底下的无数有志之士都抛妻别子,背井离乡,忠心赤胆跟随刘备南征北战,历尽艰辛,打下这许多江山来。所以你应该对他们叩头请罪,这样还能给你一块葬身之地,否则碎尸万段,被人唾骂万世。”
    王朗在曹操的手下,虽说地位并不显赫,也没什么大权,但曹操对他十分青睐,每每垂顾于他。今天被孔明当着十万余众的人,将他大骂痛说了一顿,王朗只觉得头脑发胀,呼吸转粗,脸色由黄而白,胡须乱抖个不住,双手抱着个头,连连叫道:“喔呀,嚯……言太过份,气煞老夫!”一边叫,一边圈马狼狈而逃。
    孔明见他这副摸样,也觉得十分痛快,不禁开怀笑道:“嘿……罪有应得。”说罢,将手一招,小僮便将四轮车推回旗门。
    孔明立即向众将问道:“哪位将军出马?”在这种势如破竹,每战每捷的形势下,士气高涨,要出战的大将很多,都想一显身手,但都没有小戆张苞快,他似乎料着孔明一回定要命人交战,所以一等孔明开口,他就边走边应道:“老张愿往!”
    张苞一马跃上战场,横矛勒马,对魏军旗门高喊道:“老贼听了,老张今日出战,定要连斩十员贼将。哪一个先来送死!”
    曹操在旗门下看得清楚,战场中这个黑脸非但面孔象张飞,而且声音也差不多,只是年纪轻一些,却又自称老张,料定他不是张飞。只因是第一次见面,不知其名,但是曹操与张飞在前三国中常打交道,决不会认错人。便向两旁呼道:“列公!”“千岁啊……”“尔等可知来者黑脸乃何许人物?”十多年不与刘备交战,除了关、张、赵这几员名将以外,刘备手下还有哪些大将,魏军文武中大多已不清楚了。被曹操这么一问,有的说黑脸是张飞的儿子;有的说是兄弟;有的认为是面貌相似,并无亲缘关系;有的甚至怀疑是孔明故意命人改扮而成的……
    众说纷纭,不一而定。但是谁也不敢肯定来者究属怎样人物。此时从战将后排挤进一人,他就是张颌。张颌在蒙头山碰到过几次,对张家父子比别人要熟悉得多,他见汉军旗门中的张飞并没动,便知来者就是张苞,因为当时曾中他们的酒醉之计,所以一看就知道了。此时见大家猜疑不定,就来到黄罗伞盖前禀道:“魏王千岁,阵中黑脸非是旁人,乃是汉将张飞之子,名唤张苞。”
    曹操想,难怪长得这样相象,原来一脉相承,果然是张飞的儿子。问道:“尔何以知之?”“小将蒙头山失守,便是中了他们父子的奸计,故而一见便知。”打了败仗,认识了一个人。
    曹操点了一点头,命张颌退下。张飞闻名疆场,张苞却从未听说过有什么成绩,便要掂掂他的斤两。“列公,阵中黑将乃是张飞之子,名叫张苞,哪位将军出阵迎敌?”即使是张飞亲来挑战,吃你曹操的饭,同样有人会为他卖命,何况一介公子,本领大小尚且不知。早有一将应声:“小将黄方愿往!”“张苞乃将门之后,不可轻敌。”“是!”旗门后一声炮响,黄方飞马而出。
    张苞见来将年约四十,顶盔贯甲,全身金黄,胯下黄骠马,手提金板刀,年富力强,来势汹汹。张苞将长矛一扬,大喝道:“来将住马,通上名来!”黄方扣马,对着张苞双目圆睁,朗声答道:“大将军黄方便是。小黑睑留名!”
    一部《三国》,有这么三个人的名字相仿:前半部中刘备兵败汝南,被赵云枪挑的一将名叫黄匡,如今战汉水中出现个黄方,以后二出祁山还有个黄双。这三个年轻大将中黄双最有名,陈仓道前斩黄双,是魏延的一大功劳。
    张苞想,我不管你是黄方还是白圆,便喝道:“公子爷便是张苞,贼将放马领死!”
    黄方起手中五十斤重的这口金板大刀,四门一开,用足两臂之力,向张苞当顶盖下,“黑脸看刀!”要知东川的张苞好比虎牢关前的张飞,浑身是劲没处使,正值勇猛无敌之际。他见金刀劈来,并不当回事,只将身体一侧,就躲过了利锋,同时长矛上只用八成之力,朝着相反方向往金刀上枭了上去,“贼将且慢!”“嗒啷”一响,金刀应声而飞。
    黄方料想不到这个黑脸竟有这么大的力气,不敢恋战,便想圈马而逃。张苞胸有成竹,长矛碰到金刀上便知对手的功底,哪容他转身,矛尖直刺他的咽喉,“去罢!”不歪不斜,刺了一个对穿。张苞将矛尖向上一抬,死尸提了起来,溜缰马回头就跑。前后一顿饭的工夫,黄方已赴黄泉,杀只鸡恐怕时间还要长一些。
    张苞挑着黄方的尸体,笑道:“嘿……黄方啊,果然被尔夺了矛上第一。”说到这儿,又对着魏军旗门高喊道:“老贼啊,谁是矛上第二?速来领死!”话音刚落,“当!”一声炮响,旗门下并排飞出二骑,拍马舞刀迎面而来,“小黑脸体得猾狂,大将军徐庆来也!”“黑脸且慢得意,本将军何晃与尔较量!”
    张苞听得炮响,料有魏将出战,忙将长矛一抖,甩掉尸体,一看来了二将二刀,泼风似地舞来。张苞不管来将是不是名将,一律对待,总之到刺死为止,毫不留情。故而十分认真,挺矛相迎。
    徐庆和何晃已知单刀难与张苞相敌,因此二刀双至,又欺张苞呆头呆脑,年纪又轻,要想在小戆身上找点便宜。一个在右,举刀向张苞的颈项中劈去,“小黑脸看刀!”一个居左,大刀从横里对准张苞的腰间劈去,“张苞去吧!”一左一右,一上一下,双刀齐起,要打他一个招架不住,从中取胜。
    张苞此时并不注重矛法,也不惜勇力,只要能置魏将于死地,哪来哪去。不慌不忙中身体一偏,躲过头颈上这一刀,同时用长矛向拦腰的刀上反逼上去,“慢来!”一用力,将何晃手中的这口刀直向右边荡去。可巧徐庆劈张苞不着,坐身不稳,被何晃这口荡来的大刀砍去了半个脑袋。何晃无意中砍死了徐庆,心里正慌,被张苞顺手一矛,“贼将去吧!”矛尖从他的前胸一直刺穿了后背,用力一收矛,何晃摇晃着身体也相继倒下。
    张苞见了更是乐不可支,“这两个贼将,一起来,一起回,老张一矛挑去二将,实是有趣!哈……”
    何晃劈去徐庆,张苞矛挑何晃。曹操也看得入了神,一会儿工夫三员大将死于张苞的矛下。暗想,这个小黑脸倒的确象张飞,杀人不眨眼,真是虎父无犬子,将门之后,不可小觑。
    曹操自忖手下没几个大将能胜他,因此叹了一声:“唉!”
    尽管张苞武艺高超,力大无穷,被曹操这么一叹,自有不知生死的魏将出来拚命。一个名叫程寅,一个名唤鲍龙。程寅是个步将,一般步将都用短兵器、小军械,而程寅却又与众不同,善用一柄丈二两头叉。程、鲍二人一步一马,是一对老搭档,往往一个出战,一个助阵,很难对付。
    炮声之中,程寅泼开双腿,连蹦带跳旋风般地奔入战场,舞起两头叉,席地卷来。张苞见旗门下来一个身材矮小,轻装扎束的步将,一纵一跳,蹿上落下,颇觉好笑,忙挺长枪一拦,吼道:“呔,贼将留名!”“大将军程寅。小黑脸可知本将军的厉害?”“与老张放脚!”
    马将称放马,步将叫溜腿,从来没有叫放脚的,只有张苞瞎七搭八,信口而说。程寅具有所有步将应有的优点和优势,身体灵巧,脑筋活络,只见他一个箭步已蹿到了马前,同时双手握住叉柄中央,叉尖对准了红鬃马的头部刺了过去,“小黑脸看叉!”
    张苞毫不犹豫,直挺长矛去迎,“慢来!”击中了叉头,将它弹了出去,接着就要还手。所谓两头叉,就是兵刃的两端都是叉,两面都可以用。被他这么一打,程寅顺着这股势,掉了一个头,后端的叉头又转了上来,这一叉正对着马颈。
    程寅用力向前一刺,“小黑睑看叉!”手脚之快,使张苞吃惊,见他手中这柄铁叉舞得这般纯熟,竟能信手来去,十分方便。便收转长矛,圈转马头后,又起丈八矛招架上去,“贼将慢来!”“当”的一声,弹开叉头,要想还手,总是来不及。你打这一头,那一头就顺势翻过来,要是打不着,便刺中战马。就这样,程寅手中象一柄魔术棒,叉头老是对着红鬃马,在战马的头和脚之间乱打个不住。招架得越快,打得越急,打得张苞只能招架,而不能还手。
    这匹红鬃马总是面临着亮闪闪的叉尖,抱怨道:你这家伙怎么搞的,人家打仗打的是战将,你为什么要和我过不去?其实这就是步将的特点,只要被他一进门,除了保护自己之外,首先就是要打死坐骑,只要刺中了战马,大将就丧失了一半战斗力,而步将这个时候就稳操胜券了。
    张苞招架了这许多回合,并无还手的机会,渐渐地也发现了破敌之法。他见这柄两头叉的叉头是由三根锋利的钢刺打成,头宽尾紧,尾部可以插进半个矛尖。
    张苞看准了机会,等到程寅这柄叉的另一头刺来,张苞便不急于招架,瞅得贴切,矛尖直刺叉尾,“贼将慢来!”只听得一声响亮之声,好似引线穿针相仿,半个矛尖就嵌在程寅的叉间,迅速向上一抬,牢牢地屏住了他的家伙。
    程寅料想不到张苞会想出这个办法来对付自己,一时倒收不回来,就拚命往下拉,想把张苞拖下马来。但是,张苞是个马将,稳坐马背又兼武力过人,只轻轻地向上一挑就将程寅提离了地面。程寅比不过张苞这样的大力,使吊在叉柄上死活不放。
    张苞想,看你离了地还有多大能耐!便使出十分之力舞动长矛,来回不断地甩.要想把他甩出去。只见战场中央的程寅悬空而转,好似空中飞人一般。两旁旗门连连喝彩:“好啊……”
    汉军为张苞终究想出了办法而叫好,魏军为程寅仍然无损毫毛而喝彩,故而两处旗门一时欢声雷动。张苞甩了片刻,非但没把他摔下来,反而象磁铁一样沾在了长矛上,弄得自己很吃力,他倒很舒服,一下子奈何不了他,便使劲一抖,将长矛收了回来。步将本来就是身轻如燕,你不甩了,程寅就顺着矛尖滑了下来,不等身体落地,腾空一个筋斗翻出了二丈有余,飘然而下,莫说没有摔死,连皮都投有擦破一点。
    程寅站稳了身体,回头对张苞做了个怪脸,“小黑脸还敢来否?”
    张苞被他惹得心痒难搔,欲罢不能,拍马又追丁上去,“贼将慢走!”等到战马跑近,程寅便从胸兜里掏出一条绳索,一头扣住自己的手腕,另一头就套在手中这柄两头叉上,侧目看得真切,忽然纵身一跃,膊身而起,边转身边把两头叉向张苞迎面飞去。这一个暗动作引起了两旁旗门的一阵惊呼,无不拭目以待。空中蓦地出现一道银光,张苞初时吃惊不小,可当他看清了后面还有一根绳索时,便完全放下了心。这种玩艺儿张苞早已玩腻了,别说是这么大的一柄钢叉,即使是一枚小小的飞爪,也难逃他的眼睛。
    张苞服明手快,左手执矛,身体略侧,右手便向飞来的叉柄上用力一抓,就如囊中取物一样稳当,信手而获。就在程寅死命往回收叉的同时,张苞毫不含糊,以十二分之力往后一拉。“贼将来也!”话音刚落,那边的程寅哪里经得住这般的神力,早被张苞拉得跌跌撞撞,一直冲到张苞的马后,摔到了地上。张苞圈马上前,用长矛抵住了他的后背,汉军发一声喊,一拥而上,将程寅五花大绑押往旗门。
    张苞正要回身,隐隐听得对面旗门中有弓弦之声,便知有人暗箭伤人,不忙着转身,只侧目一看,见羽箭已到面前,来不及接住,疾速一躲,羽箭唿哨而过。飞叉、射箭这两套功夫对张苞来说真是驾轻就熟,了如指掌,犹如关公之大刀,赵云之长枪。
    张苞想,不知是哪个奸贼敢放冷箭伤人,我倒要找他较量一番。便双手抱矛,不顾一切地往魏军旗门冲去。“贼将休放冷箭,老张来也!”
    这条箭就是鲍龙所放,其实这条箭放得已经晚了。程寅一上阵,鲍龙就已箭上弓弦,要是程寅得手,他并不要射人,只要程寅的钢叉一出手,他的这条箭就会随之而发。两件飞物齐发,对手顾此失彼,总有一件会中,这是程寅和鲍龙的看家本领,常常得以奏效。可今天遇到的张苞却非同等闲,立斩三将,又破了程寅的叉法,鲍龙也颇觉担心,等他看到程寅被擒后,方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慌忙之中发了这一箭,又被张苞躲过,更是大惊失色,提着硬弓竟然发起呆来。
    曹操久知程、鲍二人搭档的妙处。直至张苞赶到旗门前,还不见鲍龙出战,心里大慌:你这家伙见死不救,张苞又被你冷箭招惹而来,还在发什么呆,莫非让张苞冲进旗门不成?其实用不着这样胆小,任凭张苞有万夫不当之勇,放着身旁这许多名将足以对付,根本不会让他冲来。而曹操被张苞这种英勇无敌的气概震慑住了,所以惊得手足无措,竟用令旗朝鲍龙的坐骑上打去,“匹夫与吾出战!”战马如何吃得住这等无缘无故的拷打,猛地扬起四蹄向阵中飞去,与张苞跑了个面对面,吓得鲍龙魂儿出窍,忘了从鸟翅环上取家伙,举起手中的硬弓就朝张苞劈面打去,一边打,一边叫,“打死你这小黑脸!”
    张苞望着他这种丢了魂的神态,猛喝一声道:“贼将仔细了!”抡起长矛扫去,打在他的弓背上,只听得“刮”的一声,硬弓折成了两断。鲍龙从惊慌中醒来,丢了断弓,一手去鸟翅环上摸家伙,一手圈马,便想溜之大吉。张苞飞马赶上,单手执矛,轻舒猿臂,“与吾下马!”就在鲍龙的后背上一把抓住,使劲一拖,就拖下马来。便掉马跑回旗门,丢在地上。汉军又将鲍龙绑缚起来,押着程寅一起来到四轮车前,请军师亲自发落,程寅和鲍龙知道死到临头,双双跪在地上苦苦哀求。孔明连正眼也没看一下,当即发令道:“来,将从奸贼将旗门斩首,号令三军!”
    早已说过,进取西川乃是刘家人内部的事,不到万不得意的时候,决不妄杀一人。而打东川是与曹操为敌,两家势不两立,结成数十年之仇敌,对于贼将不论其地位高低,从奸时间长短,格杀不论,杀得越多,越有功劳。为此黄忠连斩夏侯氏三人,孔明要为他登立大功。
    此时一声令下,汉军早将程、鲍二人押到阵中,面对魏军旗门。“当!咚!”两声炮响,两颗首级双双落地。汉军将两个脑袋悬于旗杆之顶,号令示威。魏军旗门下的人看见了这种场面,无不心寒胆裂。
    张苞回到战场之中,对着魏军呼道:“贼兵贼将,还有哪个敢来进命!”张苞杀性重,连斩数员魏将仍不过瘾,象只好斗的雄鸡怒视着魏军。
    魏军旗门下鸦雀无声,谁也不敢贸然出战,其中有两个道理:其一,本领平平者,看到张苞的这种杀性,自然不敢献丑,更不敢前去送命了;其二,武艺高强的大将,尽管觉得足以同他打一个天昏地暗,但戎马一生,威名一世,也不是容易的,要是偶尔失手,输在毛头小伙子的长矛之上,威风扫地.身败名裂,要惹人耻笑。
    孔明见魏军已被张苞的英勇气概所震慑,无人敢战,便传令收兵。“乓……”一阵金锣之声传到阵中。
    张苞在阵中兜了数圈,正感到无聊,听得锣声,便拨转马头往自家旗门而去。就在张苞洋洋得意回旗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曹操身旁飞出一员小将,直追张苞,要想打一个冷不防。此人年方二十,姓曹名麟,曹洪的嫡亲儿子。他武艺不高,却又十分好胜,见张苞连胜数将,摇头摆尾而去,心甚不服。此时听得汉军鸣金,觉得有机可乘,便提枪跃马而出。他一出阵,急坏了他的父亲曹洪。暗想,这小于该死,张苞何等人物,老子恐怕只能与他打个平手,你有什么资格和他交手?分明前去送死。曹洪不容多想,拍马追了上去。可事情都是突然发生,毫无准备的,等到曹洪去追儿子,已经追之莫及了。
    曹麟飞马赶到张苞的背后,举枪就刺说,“呔,小黑脸看枪哪!”
    大家都知道,张苞的武艺一向很好,就是有点呆头呆脑。可自从建安十年到如今,也有七、八年了,跟了他的父亲不但学武艺,还学动脑筋,沙场交战也积累了不少经验。只要一上战场,他就能全神贯注,眼观四处,耳听八方。此刻他早已听到了背后的马蹄声,不等曹麟的枪刺来,一个旋风,将马打了半个圈子,兜到了曹麟的背后,却见曹麟刺了个空,身体晃荡不定。便伸出右手在他的顼项上一把抓住,把他拖到了自己的马背上。曹麟不大上战场,张苞是怎样到自己背后还没弄清,只觉得自已颀长的颈脖被一只粗壮有力的大手牢牢地捏住,连气都喘不过来,头晕眼花,便抛了手中的长枪,听任人家摆布。曹麟遭擒,引起魏军的一阵轰动,“不好,公子曹麟被小黑脸抓去啦……”汉军旗门一阵欢呼声,“公子爷厉害啊……”
    刘备对身边的刘封看看:可曾看见张苞比你年纪小,竟能有这么好的武艺,别说他父亲张飞见了高兴,我看了也欢喜。你应该多学着点。
    刘封自然也很羡慕张苞的勇猛,几时也能象小戆那样出一点风头就好了,被刘备这样一看,刘封误以为父亲叫他出阵显一下身手,他也不想想自己有多少本钱,情不自禁地冲上了战场。可战马一离开旗门,刘封就开始后怕了,继而暗自颤抖起来。恰巧对面来的是曹洪,刘封想,张苞捉了曹麟,那我就来打他的老子。便不管三七二十一,起枪便刺,“贼将看枪!”
    曹洪一心要救儿子,没料到劈面碰上了刘备的螟蛉子,觉得捉住刘封要比失去儿子合算得多,便丢弃了先救儿子的念头,身体一闪,晃过了刘封的枪,起红铜刀钻打了过去,“小孤穷看刀!”
    刘备是几十年的老孤穷,刘封自然成了小孤穷了。
    刘封被曹洪这一钻击在枪杆上,震得手臂燕痛不已,忍不住叫了一声“啊呀”,长枪已经飞离手掌。曹洪舒展长臂,只轻轻地一拖,便拖了过来,战马直驰旗门。
    “不好了,公子刘封被擒啦……”汉军旗门顿起一片哗声。
    刘备摇了一摇头,暗想,我又没叫他出马,他竟胆大,敢与曹洪较量,反而惹出些麻烦事来。正要请军师商议搭救之计,只见张苞回到了旗门,又见他圈马向前走了几步,对魏军旗门喊道:“贼兵贼将听了,休要难为我家大哥,老张将曹麟来换!”
    刘备觉得这倒是一个办法,便觉放心。一个是刘备的寄儿一个是曹操的族孙,两个都是要紧人物,金枝玉叶。曹洪回到旗门,将刘封丢在地上,喝令弟兄绑上。曹操忙制止:不须捆绑,少顷与对阵交换。刘封听说马上就可以交换回去,便觉大胆,挺胸而立,倒颇有点英雄气概。曹操命手下备下一匹白马,少停双方点炮为号,走马换人。
    却说张苞见对面果真不难为刘封,边向自己旗门走去,边低头对曹麟说:“小奸贼啊,真是造化于你,为了营救我家大哥,放你一条生路还敢与老张交战么?”连说了几遍,既不见曹麟动身,也不闻他的回音,架住长矛把他翻了个身,只见他面色如灰,喘息也没有,已经一命呜呼了。他不想想,被他捏住头颈这么长时间,还有不死的么!张苞想,人死了,怎么还能走马交换呢?
    聪明人有聪明办法,戆人也有戆办法。汉军中都知曹麟被捏死了,孔明也来不及想办法,只有关照大家不要声张,不要露形。而张苞却觉得满有信心,重新踅回战场,向魏军旗门又喊道:“贼兵贼将听了,曹麟被擒,以为有失面子,不愿回去,宁可死在汉营中。尔等切莫难为我家大哥,待老张多多劝告,少顷便来!”说罢,圈马来到旗门。
    曹操只见张苞哇里哇啦叫个不停,听不清他在说些什么,便有军士对他说,公子爷遭擒,自觉有辱门庭,无颜再回旗门,宁可死在汉营。小黑脸去劝说公子了。
    曹操想,这个孩子还有挽回的希望,只怕被擒后毫不惭愧,那么竖子不可教也。曹操倒有几分相信,眼睁睁地望着对面旗门。
    张苞来到旗门背后,命弟兄将曹麟身上的衣甲卸去,用军棍捆住他的身体,然后将他扶上马鞍,结结实实地绑住在马背上,最后给死人穿上衣甲。汉军带着马,来到旗门前,面对魏军而立。曹操远近望去,只见孙儿曹麟又出现在眼前,只是低着头,好象羞羞答答地不敢见人。再对刘封看看,昂首挺胸,一点也不害臊。心里想,刘备的儿子真不知廉耻,还这么趾高气扬!
    两边旗门准备完毕,各鸣炮数声。“咚!当!”汉军就在马臀上抽打一下,曹麟在马背上一摇一晃,颤颤巍巍地向魏军旗门一溜小跑走了过去。
    张苞连连高声地对刘封喊叫道:“大哥啊,快回来!”“大哥啊,快走!”唯恐被魏军看出什么破绽来。
    刘封只以为张苞救人心切,哪里会料到他是用死人来换他这个大活人!
    刘封听得炮声,连连拍马面跑。尽管刘封象躲避瘟疫一般地逃,可曹麟却已魂不附体,只是一具完整的尸体,哪懂什么快与慢,信马而去。
    刘封回封自己的旗门,那匹马还只走了一半。曹操速命弟兄上前迎接,魏军上前向曹麟行过礼,在马嚼环上扣住,带着就走。行将旗门,曹操怕孙儿吃惊,大感过意不去,想亲自安慰他几句,便迎了过去,“孙儿,休要惊怕,老夫在此!”“孙儿,且休羞惭,胜负乃兵家之常。老夫特来相贺。”一连数声,不听得曹麟回答,心中存疑。只因年迈目力不济,看不真切。走近一看,“哎呀,孙儿啊…”一阵晕眩。
    众将见曹操这样惊慌,便知事情不妙,一齐上前,扶曹操的扶曹操,看曹麟的看曹麟,当大家从慌乱中惊醒过来的时候,垂泪的垂泪,叹息的叹息,料着这种恶作剧必是孔明所想,所以人人对他恨得咬牙切齿。再看汉军旗门时,个个捧腹大笑。
    曹操再也忍不住这口怨气,举着手中的令旗向两旁乱招一气,“与我大队向前,奋勇在前者赏,落后者斩!”一声冷下,旗门中所有的战将纷纷挥舞军械,挫动坐骑,拥着黄罗伞盖向汉军冲去。魏军一动,汉军也不闲着。
    孔明料到曹操会恼羞成怒,而不顾一切地向这里冲杀,故而有所准备,便将羽扇向两旁连招数招,“众将上前迎敢!”刹时间,旗门前炮声响亮,排列出数十员荷枪执刀的威武战将,个个精神抖擞,准备卷入一场大规模的厮杀。
    这好比:旧日当阳腥染鼻,昔年赤壁血沾足。欲知混战如何平息,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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